高昌迷宫
——————建元四年——————
【黄沙罩日，强盛吸取日光严酷的热量反射到每一寸地表，热浪蒸起半空可见气纹如水波，涟涟窜窜。即便身着上等的冰丝绸，依旧像被剁上铁板的冷肉，着地便起一寸水汽。白骨面具森然光下，女子走向那座宫阙。高昌故国遗迹，巧辩之言将其中瑰丽富庶形若九天，更甚皇陵妃冢。以讹传讹，总有贪念如芒难消日夜者趋之若鹜。而如今这里除了高昌国的遗族，更多的是那些贪婪的枯骨。盛日炎灼，以主宰的姿态俯瞰人性的丑恶。它照不透的东西，都应该毁灭。而这座宫殿，却只是那样矗立千年，正邪已无可辩，诓论琼楼。它只是那样站着。】
【风沙迁徙，千年山海，入口依然，而这千年间高昌故国声名不坠，其中枯骨厉魂可甚沙场交兵。石门饱历风霜，斑斑刻痕难观岁月，触手炙热，入内却是森冷。擦亮火折方行几步便有白骨遍地，俯身拾起一段臂骨，连同手掌五指完好无损，掌心紧握一枚绿珠，手掌半大，青色葱翠，暗室中竟盈盈有光，煞气流转未知吉凶，只收入怀中，向白骨稠密处去，前人有鉴，后来居上，迷宫机关重重，或有从未见之者亦不足奇，步步谨慎，过得半日，自觉已入腹地，推门却是一方石室。半幅屏风绣色已残，竟如女子闺房般。眉峰微蹙，毫无机关屏障处，竟整洁如斯，千百年间，她竟是第一位踏足此处者？沿途白骨散布，决无可能。手中火折微光扑闪，静室无风，却激起烛火轻跳，自觉诡异，前踏一步欲探绣屏所掩之物，脚下踏空却见石板翻转，整个人跌入黑渊，半空腥风呼呼，张目不见一物，更难测其深，堕下半刻，后心重摔落地，激起扬尘遍身，满口土腥薄沙，急咳几声，撑肘坐起，背心一阵抽痛，所幸未有骨裂，盘坐片刻，咬牙暂缓痛楚，却是浮上半面冷汗，混着满地不知哪来的尘沙，一阵作呕。】 [一骑风尘一壶酒，三丈豪情三尺箫。九州多艳色，江湖待少年]
[辞了师尊，一路游历江湖铲强扶弱，因追踪倒采花的女贼胡菲儿，竟入了云州荒漠。黄沙漫漫烈日炎炎，如此炽热如此荒凉。那女贼颇是可恶，一时疏忽险些着了她的道，虽然终令其服诛，仍很是令师弟妹取笑一场]
[小师弟对着女贼的尸身研究半晌，竟从其腕间缠丝镯中抽出张薄绢。接来看时不觉眉目陡沉。那竟是高昌迷宫图]
[原以为她是只因大漠荒凉方逃来此处，原是为了高昌宝藏]
[得此图祸福难料。钱财身外物，不须多执意。然而，好奇涉险之心，如流涌难消。罢，即来之，则安之]
[安抚了师弟师妹，单人独骑按图直入迷宫。越往深处，越满布残骸森意透骨。待入得腹地，千万小心，还是滚入暗室。屏息凝神，方适应黑暗，上空一阵翻响，竟又有一物落了下来]
[听着她的咳声和动作，略一弯唇，低沉带谐]
上天果不薄，便这般暗域沉渊，也赏了美女相伴
【咳声震动胸腔，带动背骨抽痛，然落地时右肘撑地坐起，摸索硬物，本能一抓，凭直觉她知道那是人的腿骨。再难在这地底坐上半刻，多年削骨蚀肉，想来这满地尘沙降解无数血肉，如今随手一摸，尽是腐肉残蚀，如何使得。】
【方适应这满目黑暗，火折在她踏空时被撇到了那闺房中，只靠一双肉眼去辨认四周，却没想到这地底石窟竟不透一丝光，茫然四顾，竟看不到四面的墙。方起身，突然听得人声，囚踡入牢，竟带着笑意。她早料到这迷宫中会有旁人，但她这生没念过生死，亦不曾想过依靠谁，她要做成的事，无论敌友，都不能挡在她面前。贝齿轻启却是威胁的低喝。】
谁在那里？
【警惕的心思提醒着她敏锐的视觉，身后的微光是在门口捡到的绿珠，她拾起珠子往那声源靠过去。刀在手，每迈出一步都是极为谨慎。感受不到杀气，却没有似曾相识的感觉。直到她近了他身，手中绿珠诡异的光自下而上映上他的脸，纵是慈佛也带三分阴气。能看出他的俊朗，但是她只想知道他的来历。如果还有伏击，她有几成的把握可以赢。】
你是谁？ [如此莫测暗域，除却枯骨便是残骸，能有一个同样鲜活的生命，何其可贵！因此即使她的声音冷凝戒备，我还是心情很好。衬着明珠挑唇轻笑]
我是高昌国王，你信吗，呵呵呵
[背靠着石壁不想动，好不容易找着个“干净”的地儿，谁知道一动又碰到哪位老兄。借着珠子的微光看了下，入目惨不忍睹。把目光重新聚在这女子身上，很诚心的觉得其纵然冷凉但此刻确实貌比西施]
姑娘，你真的很美！你说老天爷让我们撞进一片黑暗，会否就是为了指引彼此的光明？
[无视于锋利刀锋，我施施然的轻问。她如何想我不知，但我觉得她很光明。尽管看得清她的气息那般黑暗。可与一堆枯骨相比，人要知足]
在下梅长苏。姑娘若不弃，便唤我长苏
[目光不曾从她脸上稍离。开玩笑，一向很有些洁癖，这黑沉沉的窟底能入眼的也就她了] 我是高昌国王，你信吗，呵呵呵
【她听到那人的问话，绿光下是一张没有破绽的脸，再细瞧了片刻，在他眉眼中看不出一丝戾气，这才松懈半分。对于他的自讽，她觉得有趣。红唇翕合想要回讽，却听到他的溢美之辞，还带着几分轻佻和纨绔。她很少在任何人面前露过脸，即便是重深善恶赤裸争休的第七天，也不曾有人跟她说过什么话。而现在一壁黑暗，深椁求生，他的话却让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在下坠的时候，面上一阵疾风，带着经年不化的铁锈腥气。她的面具便在那时裂开，而这微弱翠光下如此近的距离，她竟没有意识到。五指一紧，翠珠收入袖中，光芒顿消。对于眼前这个人，她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高昌王族的惊世遗迹，让她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
梅长苏？你竟打算一直在这地底化成枯骨么？
我没有火，你既然夸了我，就要给我带路。 [闻其语还真以手托腮思考了会，半晌揶揄道]
原本是不打算。不过，现今有佳人作陪，似乎也不是很难消受
[这女人卸了冷沉改为蛮横，不过挺好，多了生气。轻轻调整了下坐姿，忍不住又去逗弄]
没有火？缘何收了珠子？莫不是姑娘怕人看？还是……
没给人看过？
[是，练武之人黑暗也能视物，可累眼神啊。从来不是和自己过不去的人，对她收了珠子微有不满]
当真觉得晚点出去比不上我多看你几眼重要？
[窟底无风，然遍地白骨却并无多少腐臭味道，想必是时辰问题。急在一时也无用，索性深深浅浅的看她，闲闲挑唇，玩味不羁]
【听着他的话她挪近了一步，明眸直看进那双凤眼，红唇弯了弯笑意，还怕他看不见一样笑出了声。开口在他面前一寸处低喃，语声珠玉却是冷清的音色。】
从来没有人敢跟我这么说话。
看过我长相的人，都死的七七八八了。
你不会是那十分之三。
【明眸停在他眼中不曾移开，手却探入他怀中取出火折，起身。可惜这一张脸，可惜这为中原王族所鄙弃的高昌王国埋了这么多无名的尸首。从这里往前，不知道有什么样的鬼蜮使得此处有人横尸待销，但她执意一个人往前走。】
现在你怕是只能选择留在这里了，若是我拿到了想要的东西，说不定会给你留一个衣冠冢。
你记得谢我。 [伸手打了个哈欠，散慢道]
那姑娘你好走，我先睡会
[语毕当真阖眸休憩。像这等古迷宫，阵法多与自然相牵。与其耗神乱摸，不如静待机缘。虽然她很美，但想走、想死，也都是她的事]
[只少顷，气流波动。很细微，却逃不出感知。左前东南方向，风刃划来]
[轻功凌虚而过，负手壁前。森然冷石上，一朵西蕃莲缓缓而开] 【来到中原她听说过一句话，生死有命。才明白这世上人跟人，是不一样的。第七天操控生杀，就有人被第七天操控。面前的人既然喜欢听天由命，便是他的事。深渊难行，不便多有触犯。擦亮火折，石室映出一丛明亮的光，向四周化开。光下有什么闪动的东西直戳过来，以脚为轴转身躲过，转头看那暗器来处，石壁严砌密丝合缝，而发过一枚暗器后却平静下来。回头看那墙边的人，她以为他也要变成这满室枯骨中的一堆，却没想到他让出来的地方，凸出一朵暗红的花盘，正印在那风声撞上去的地方。】
【明眸借着火光看了那花盘半刻，扯下他衣袖一片内衬包在手下，旋开那花盘，石壁发出轰声，西侧墙壁横着开出一道门。无论如何，千百年间总有人打开过这道门，也总有后人踏进去过，但是枯骨断戈足以证明，等死，比拿道门后面的死更值得。但是既然来了，不往前走，如何对得起她从沙洲走一趟。】
【举着火折缓缓走向那门，玉足一顿，似乎刚想到手中的布片是一个活人的东西，回头带了些笑意。】
你真的不来？
【或许她想的只是，让他先走进去，免了她苦无边际的猜测。】 [映着火折注视她，眸光明灭]
[闻其语方转睇了下短了一截的云锦]
你得赔我
[这女人扯得真顺手，当我也是那遍地残骸？]
命可折头可断，风流不可减
[唇微不满的抿了下，取过她手中火折当先走入]
-------------------结------------------
【石门洞开，看那人夺过火折走在前面，湖色锦袍一袖空空，随其后半脚踏入门中。一脚未踏稳，暗室四角木雕平移，原木人像碾过石板的声音，顿挫沉坷。从声音可辨别出分量，二人高三人合抱之数，若仅二人之力周旋难抽到半分胜算。明眸睐过那颀长明丽的背影，脱身并不难，只是可惜了这火，不知这迷宫还有多长。】
【再近前一步，已入得门中，石门忽而合拢。四壁油灯在石门阖上的一刻次第擦亮，四尊木人已挪向中央隐成包围之势，天顶横幅彩绘瞻婆国人树提破宫浴火而出之景，释迦牟尼袍袖残损，佛光正映在四角壁灯交汇中心，苦厄难渡，凭何香火。酆都归途，她走进来，便是教化。】
【东勾握在手心，与他并肩。微哂。】
你预备怎么办？ 凉拌
[唇角一哂飞身而起扯下释迦残袍，炎折吹熄重入怀间。僧袍虽旧却还结实，边撕裂结绳边以轻功在木人缝隙间穿梭游走，待将这庞然大物捆缚一处，跳出圈外对释迦鞠躬]
多谢佛祖仗义相助
[语毕抬头看向头顶灯火交汇的中心，掌风如刃直切向那一点。又一阵轰隆之声，释迦后侧墙壁洞开，幽暗的室中霎时光华普照瑞彩千条]
[那是一种惊心华丽，金橙橙银闪闪晃花人眼。负手一笑，转头对身侧]
看来高昌的陛下还很有诚意
[珠宝奇珍如许，骷髅骸骨亦是遍地，有人进得去，却没人出得来。挑了挑唇角，再看一回佛祖慈悲] 【提刀的手还未动，便看他腾挪，木人捆缚一处，一时无奈。本想将他困于此处，不想其动作如此之快。清风玉树，金光来朝。一壁璨然中倏尔变了想法，便是有人同行开路，似乎也不错。不知他还能有什么好处，收刀环胸看那满室琳琅，叶眉微挑，转头看他。】
这就是风云天下的宝藏？怕是这一趟白来了。
【她想找的是湘西古老的赶尸人对尸傀的记载，传说那本炼化生人的奇书流落到高昌，随着王陵封禁被埋在迷宫腹地。只差最后一步，她期待了这么久要让死人去屠戮活人的盛景，数月来的探听排查，小心翼翼，她相信高昌国的亡灵不会让她失望。鎏金灿碧中她走进去，各色奇珍目不暇给。待到耳提天下的那一刻，何需这些死人之物。而漫不经心地一瞥，忽然看见高台上一尊马面，马首眼珠碧绿，却是一眼空空，她拿出怀中那颗比对，贴合地天衣无缝。】
这是什么？你见过么？ [风云天下的宝藏、还白来？她要找的是什么？深睇其一眼，并未随之入]
珠玉琳琅，此窟之外却寸金也无，姑娘还须小心才好
[要么是无人有命出来，要么前方就是出口。拢目仔细扫过窟内白骨，终于发现骨缝间大多闪着点点幽芒。是银针、喂毒。想必贪婪之心一起再难顾得谨小慎微，真真是人为财死。思忖间清音又起，方起步至其侧]
阎王座下马面，姑娘想去做客吗？
[看了看马面空了的一只眼，再看她手里珠子，竟是有备而来？]
尽管窟内尸骸无数，但姑娘或许便是有缘人，不妨一试
[是福是祸也要试了才知道。状态调整至巅峰，静待其动作] 【青铜马首，底座雕的却是蝉纹，几分类似商周遗物。马面慈和，珠玉精光遍地却镇不住的煞气，在铜马嘶鸣半开的嘴边散开。她看了看手中盈光流转的绿珠，印上蓝底锦色，转头听到他一声调笑，敛了表情定定看他，地狱是第七天栖息依傍的地方，阎鬼业火不过引途掌灯，马首牛头座下又如何。半晌轻笑。】
怕是到时候，去开门的人是你。
不过，你靠这么近是打算推我下去？
【将那绿珠放入马面，有铜制机括响声，而后再无异动。凝神细听，环顾四周寻不出一丝端倪。足下缓退，拨开枯骨残针，只觉面前满堂金玉诡异重重，忽而极细白光闪过，风声咝咝，不敢妄动搅乱何处阵法机关，拧身提刀接下暗器，精钢刀身竟微颤不止。露于险地而不知其凶何来，敛声提神戒备，而那一袭之后再度的死寂又是一番煎熬。进退维谷草木皆兵。转头轻声道。】
别动。 你笑起来、真是好看
[悦于她那一笑的风华，略了其话语间的淡讽。绿珠嵌入，机栝微响，凝神细听却似东而西飘忽得很。银针袭来的瞬间她已提刀拦下]
“别动”
[不动怎么出去？扯唇一笑，抬手便在马面额间多出的那只眼上按了下，机栝声再起，果然左后墙壁滑开。同时“啪”的一声，从头顶上方掉落一物溅起微尘。竟是本书，莫不是武功秘籍？临走还送份礼物？隔着衣袖翻开，蓦然一愣，转而哭笑不得]
我道是……，嗯……
[合上书页刚想打趣，眼前忽地一花，身子软软滑倒，脑海中隐隐浮现的竟是书中香艳绯雾] 【听他夸口，手中动作一顿。斜睨他一眼。隅居第七天多年，于容貌早已没有寻常女子那般在意。而今听到他一再提起，不知真意几何。冷声。】
这类话你再多说半句，我便拔了你的舌头。
【眼看他触动机关，抱臂站在一旁。地底幽狱遇到这个人，不知祸福，然有人劳苦开路，似乎是省了不少力气。天顶一本书册跌落，见他翻开又合上，神色间不像是秘闻博志记载神工鬼画的秘笈，方伸手欲夺，书册滑落，他人也随之倒地。不知书中是何种迷香，卷袖掩住口鼻，方翻开几页，多图少字，多记载香艳风月，方知他先前声色谓何，拂袖将那书卷甩到一边，回头睨一眼地上人。走，还是留？犹豫片刻伸手搭上他脉，不是毒药，或是寻常迷香或软筋散，如此倒解了之前心思。取出昀华所制解毒清心之药送入他口中。起身离。】
你在这同这些金玉珠宝多留几天也是好事，药力过了记得带几颗回去。
我就先走了。 （倒真是无情得紧）
[待其脚步声远去，缓启双眸。按手揉了揉额间，尽管在嗅到迷香那一刻便屏息，还是有些头晕眼花啊。舌尖一翻，将那丸药吐出，不熟悉的人给的东西不好乱吃。目光锁住安寂躺在角落的黝黑匕首，略调息了下，极速扑过去抓起便往出口奔去。枉顾身后咝咝声不绝，箭一般冲向出口，就算如此拼命，砰的一声石壁悭然合上依然夹住了一角长衫]
[长出了一口气，果然是什么都不让往出带啊，这高昌国主，太过小气。扯了两下没扯动，索性便褪了长衫。靠着墙壁滑坐，爱怜的打量着手中匕首。慵懒沉雄的气魄、简洁锋利的流线，无一不合了胃口。摩挲到刀柄，闭上眼体会着手底两个苍拓凸凹，“沉渊”，好名字！]
[笑一笑，起身、回首，对着宝窟一辑，志得意满而去]
【出了门回头看一眼，那门口映上富丽堂皇的金色，玉足一顿，竟有几分不忍。这样便留他在那不知那门若阖上还会不会再打开，转身靠进石墙阴影下，眯眸窥视半刻，见那门缓缓阖上，忽而从门缝中钻出一道身影，道是他无碍。】
【既是如此，无多负赘，见他离去之姿并未有何不妥，转身踏入长廊，往迷宫更深处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