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津书院】风雩亭
本帖最后由 杜玄冲 于 2017-11-24 20:40 编辑
= == 承平九年 大寒 ====
【山之高辟立千仞,水之阔风波浩渺,依山傍水而居,简至简,与妻取清平之逸。镇州气候秋度得漫长,推门黯天微蒙,讶览院中枯木似一夜春树梨花放,豪雪已歇,风袭素寒仍阵阵不却,执伞后负】
【不紧不慢踏着廊下雪踱身至庐门前,儒衣严谨,韧竹清矍,当年深蓝衣袍并同色纶巾,经年似还能拓昔年风貌。低了低腰躯,口呵雾白,皱眉觑见秋日茅草厚积的门楣,一场雪昨夜甚是无声,甸甸沉重压弯根根茅草身脊,环周寻觅,双臂掂起一块大小适宜的盘石,那应是清泓平日活络筋骨所用,为减力之故,往雪地里生生拖挪出一道痕来,硬气垫下,卷袖蹬于上,探手默默拂落一干积雪】
【簌凉落错声轻,即便再度落雪,庐门积雪不至于有方才倾颓头顶的势头,念及待会清泓出门时,心头不禁一松,归石原位,四合寒风骋昼,行路皑皑茫茫,目睁难,待至书院,恰朝日半轮出云磅礴】
【晨课足还有一个时辰,途经风雩亭,矮柏植道两侧,尖风斡,苍翠顶雪作斜,长身略一顿】
[雪落在梅端,别样的轻灵。他推窗而立,清冽的气流扑面拂衣]
“嗷“
[院中竟有一只狐,崭白的堪与雪色融为一体。他顿生喜色,推门走到院中俯身拥起]
你该不会是从一帘幽梦的话本子里跑出来的吧?
[本是玩笑话,谁知那狐竟然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
哈哈哈
[抱着狐踏雪而行]
一会啊,我听夫子讲学,你就在窗外,不许跑
[怎地能管得了这狐跑不跑?不过是寻常说了,也自随它去。有些东西,总要随缘的]
呀、夫子
[夫子立在那,竟比那松柏更加挺俊。紧走几步上前施礼,一时竟忘了怀里的雪狐]
“啪叽”
[狐落了地,滚翻着打了几个滚,他一时傻眼,怎地这么不禁摔,是故意的么?] 【似听有声从后唤,寒风叠叠凛冽,丛宇岿然不动,但听闻一声‘夫子’,是余志数载后的寄望。面蒙薄曦微朗,转身际,地上如滚雪球般的什么滚向棉袍底,诧异尔后不及细思,清瘦之容却望见来人】
【执袖之臂垂负,竹伞慢折,伞指雪中三寸厚,前处雪地类佳白纸宣,洁净拓来一行深浅脚印愈行愈近,看得出苏简他竟比我这夫子到的还早,念此面更露慰色,看来前日嘱咐的功课,他必胸有成竹】
【眯目笑视朝阳般的少年郎,见其眼神勾勾望向这处不明,袍动只当风在吹,诚觉此学生勤早可嘉】
前日的功课,你可先予夫子检查
【述职文院教授诗赋,虽教传尊古重道,然我云若者,但望有朝一日学子可推若者而出新。现方筑基《诗经》,以典籍为例循循善诱,伞暂搁放一旁壁墙,合掌轻抚,念起便是顿挫,待他背出后续】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
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他至用心课业,我必还十二分苦心,如此才不枉为人师表】
[*]靡室靡家,玁狁之故。
[*]……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行道迟迟,载渴载饥。
[*]我心伤悲,莫知我哀!
【战争带来的伤痛,经久难以抚平。而齐家治世,更是每个男儿该有的担当。他恭恭敬敬背出下文,又对夫子深施一礼】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男儿之志不敢或忘,多承夫子教诲
【那雪狐一蹦一跳的又跑回身边,他俯身抱起,也不掩饰喜爱,眼角眉梢舒朗,俱是少年的飞扬】
夫子,学生尝闻有支易理叫梅花易,学生深感玄奥雅趣,先生可否教诲?
【不知可有冒昧?正值雪落梅来,实是难掩意动】
【六章八句,声韵朗朗自少年口,合掌并捧儒袖,风一忽一忽低朝雪地打起旋,微白起,转瞬即销,衫为风动,脊背从来那般直,和蔼视他,岁月爬上眼角的痕往侧徐徐舒展,恰好过往一折全都藏收】
【提及齐家治国来一怔,及我来历,一时未能动口启言,抬首往深天看了看,眼中本色见雪后空阔】
【不同以往温尔,却是想严厉考问此番体悟,袍下倏钻出两爪,皮毛与雪同色,动静快到眼神分辨不清楚,朗直面貌顿生诧异,视线循他风发意气模样,无端心头一软,继其所问,沉吟,一指】
那先告诉夫子,这头小狐是从哪来?
狐与天雪皆非书院之物,其来何处来,其去何处去
【不拘卷理,言一说二亦可道三】
【天际始又降小雪,布衣袖展开一蓬伞,无声遮往他顶,引步前行】
这狐、自院中来
今晨推窗便见,灵活清隽,很是讨人欢喜
[那狐竟恍如知道在夸它,四爪在他怀里刨了刨,长尾畅快地扫过他的手背。他心下一喜、又一忧。喜这狐的乖巧聪慧,忧亦于此。偏他刚刚还请教了梅花易,夫子刚正,会不会以为他一帘幽梦的话本子看多了?]
[他垂眸看着小狐,拢于袖中]
其来无端,却生欢喜
其去、虽有不舍,却也坦然
[雪又飘起,那一袖遮于头顶,心头顿生暖意]
夫子
[指尖动了动,想把夫子的手拿下来,可偏又觉得这样很好。于是,便紧了步子走快些]
“夫子,苏兄”
[侧里遇见张林,打了招呼便抬眼看着夫子的那只袖子停住不走,他一时……]
[风雪渐大,夫子的手该是又冰又麻了,他稍稍往旁侧一让,跟在夫子身后] 【大学之道,止于至善。我素常虽刻板,数年严以律己不敢懈怠,但念苏简其性之善,纯流无染,当下见他与小狐亲昵无边,不以为是贪玩,忆及从前为官时候,曾也这般拳拳之心护住危巢雏鸟,念缓转,虽有心包容,但毕竟书院之地无矩不成方圆,衣袖迎风一片朴素,目光慈蔼,边行边言】
易数,讲究天时地时物时,时线有经纬,知其一,其二其三都需周到,你既知狐是从院中来,那想必是从院后的山上来,而狐的到来也是有其理,莫不是风雪太大,导致它无法归山林
【言有一顿,及他自说欢喜不舍,但又道出失之坦然,眼眉俱弯,点首续道】
道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
【遂笑】
送它归去,或许是得,而非失
【有学生到面前揖袖施礼,四围琼霜玉裹,梅花凌寒香浮,前处也见到学生三两,亭间或读或吟】
都这般早
【目有明光大湛,将伞予苏简要他与张林同遮,发巾肩头停落不断降下的雪花,面目融和,温嘱】
你二人先行,夫子去看看盼儿,稍刻就来 [他笑,将伞还予夫子]
两个少年郎还经不起风雨?这伞还是留与盼儿用
[小狐在袖中微动,伸出爪子在他手臂挠了挠,他微侧身]
离课间还早,记得后山有几株老梅,我且去借几分灵慧,留待、涂鸦
[说罢挑唇,与夫子拜了一礼径往后山行去]
[确然,狐本灵物,不属于世俗,送其归去便是]
你去吧
纵我欢喜,你也不便相随。有缘处,自能得见
[小狐晃晃尾巴,蹦蹦跳跳的走了]
离别也这么欢脱
人不如狐
[倒也在老梅下站了一刻,便也轻快的回转学堂] 【持伞原处,目含些别样神色融没眼前扑簌的雪花。这孩子为何多是亲厚,也是缘分所致,失笑着,十多年前,我背书箧冒鹅毛大雪赴京赶考,途中有人欲送我一方伞,我竟答得与苏简一模一样。】
【奈何时不从我辈。罢了。罢了。】
【当愿看着苏简成材,看着学生们皆成材,若果我和清泓当真能偏安在此偶,直到白首】
【执伞走到后院,蹲身雪地厚积的墙壁下,动手捏了个白兔形状的雪像,再将伞遮在了那雪兔之上,一番心思,想来盼儿发现会是惊喜的,动了动眉,我却还是默默无闻,只是暗自悄然爱护】
【清泓喜欢盼儿,我心也是疼爱的,想我夫妇二人膝下还无子女,虽说满学堂的孩郎们皆是填我二人心中缺憾,可是有个如此可爱的人儿陪在清泓身边,我是非常欢喜的】
【茫茫一片白雪落个不停,苦寒三九,回至学堂,见济济一堂一个不缺,肃神执卷,心底蕴暖】
[夫子的课严正中又含了趣味,认真听着,时而记一下笔记。间隙里朝窗外望望,风渐停,雪下的成团盼儿小小的身子蹲在墙角,很高兴的歪头看着。他拢目深望了下,一只雪兔子滑稽的打着伞]
噗嗤
[原来夫子还有此童心,忍不住就笑了出来,引得满堂相顾]
咳
[赶紧的收了笑,执起书卷端正坐姿]
[人生多崎路,此间岁月,盼短又盼长]
结
承平十年 夏
一趟扬州赶回来时已入盛夏,虽然天气燥热,于他来说却如寒冬腊月。
不过总算了一心事,兀自坐在亭子处,望着空荡荡的院子,回味开春时柳阮阮还在的情形。
坐得久了,浑身僵硬,忍不住低声咳凑。 【方上完拳课,从校场回来,便看到卫淮独自坐在亭中。】
【这文人啊,总有着那么一股伤春悲秋的气质,单这么坐着,也如同那画像似的。】
【轻声唤道,也刚好走至他身旁。】
怎么独立在此?
【先前听其他夫子说他去了扬州,回来之后竟觉得比先前更沉默寡言,又刚好听到他轻咳。】
该不是刚回来便染了风寒? 正坐着,忽然瞧见有人走近,声音随之入耳。
“闲来无事,坐此静思。”
稍稍整了整衣襟,坐直身子。
“是旧疾未愈。”
愣了一下,微微一笑又道
“可能也痊愈不了了。” 【自己性子直,说话从不转弯,故而和他们这些文人说话,总觉得难以理解。】
要不帮你找大夫,总能医好的。
【想着若是无心在,再难的疑难杂症他都能给看好了。】
而且我还知道,若有旧疾,切不可忧思。
【自己这等粗人都能看出他心绪不佳,更别说他人。】
若是闲暇无事,可与学子们谈天说地,也比一人独坐来得要好。 平日虽然甚少与其他夫子相交,但同一学院的偶尔也会谈上几句。这次请假请的突然,估计夫子们都是知道的。
“瞧过大夫了,只说着要静养。”
对方也不是只擅武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出言安慰着,他也听进去了。
“我也知道,可要做到很难。”
摇摇头,向来旁观者清,但他虽然也清楚要如何,却是无法真的照做。
“以前我便不喜欢热闹,如今亦是。” 【挠头,这文弱书生,自己也是毫无办法了,总不能像对那些毛头小子一样训斥。】
【本想说一同喝酒解愁,但想想自己酒量也不好,况且他还有旧疾,便只能作罢。】
不管如何难,总要去做的。
【艰难也好,愁苦也罢,沉入时间长流中,总会被冲刷过去。】
你要是嫌吵,不如……我近日读的一本书,太过深奥,你可愿同我讲讲?
【虽然是武院的夫子,也不好目不识丁,平日有时间也会看一些之乎者也的书籍,就是容易看不明白,若是他同意讲解,自己也能读懂一二。】 “我尽量吧。”
苦笑着,虽然别人劝慰的话说得很多了,但从来也不会觉得烦。
听对方说读书有不懂的地方,略一颔首
“你说吧,我不嫌吵。”
【松了口气,还在想若他拒绝,自己可就真的束手无策了。】
胤堂说,让我读一读《礼记》,可从中学习修身之道。
【胤堂的话,自己向来是听的。】
其中有一句……
【苦思冥想,总算是想起那句是如何说的。】
自诚明,谓之性。自明诚,谓之教。诚则明矣,明则诚矣。把我绕得头都晕了,还是不甚理解。 书院虽分文武院,但也不是文院的只懂,武院的只懂武。萧夫子这种就属于文武双全,十分难得了。
对方虽然不精于此道,但有心学习,他便愿意指点一二。
“这句出自《中庸》,意思是真诚既是天道运行的法则,又是人道运行的法则,本意是教人待人为真,坦率诚实。”
“不过我瞧着洛夫子应该就是这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