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祥润院（荆湖路）——周容暄
——二十年前——
[定曜幼年时就听父亲提过，当年还没出生的时候娘亲就为自己跟周家定了下一门亲事。奈何天意弄人，周家先生了个白白胖胖的男娃娃，而娘亲被害早产，自己虽然瘦瘦弱弱，可也是个男娃娃。]
[婚事是注定作废，可两家世交的情谊仍在，亦常有往来。只是定曜因为先天不足，只能将养在家，好不容易硬实了些，便厌倦了赵府牢笼一般的生活，讨巧得了父亲欢心，随同一起来周府，见一见自己这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
[因不曾出过府，故而赵定曜性子较内敛怕生，虽是反常的提出要来周府，可全程都是躲在父亲身后的。]
[周府的夫人们都还算和善，可这和善之下究竟如何，只看自家门院那点事便知晓。越漂亮越和善的女人越危险，这是定曜打小就知道的道理。]
“来，定曜。这就是你娘跟你提过的，当初指腹为婚却没成的那个小子了。”
[父亲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到底还是好奇让娘亲早早把亲事定了的人长什么样，便从父亲身后探出头去。]
[白净，修长，文雅，真是好漂亮的一个少年！定曜的心底莫名生出亲近的欲望，眼睛里都闪动着跃跃欲试的光芒，扯着父亲衣衫下摆又往前凑了凑]
你、你就是周家大少爷？ 衣裳被丫鬟婆子们伺候着穿了一半，忽想起今日要事，眉间一动，叫人住了手。
“把前日刚做好的那套新衣拿来换上。月白色那套。”
理好衣容，细细吃过早饭，天色也已大亮。
客人尚不该到，立在廊下，盯着福禄给院子里养着的锦鸡收拾窝笼。又过了一刻，才有前院家仆来叫，说是客到了，叫大少爷去见。
小丫头们上前来，轻手轻脚套外衣。耐着性子，让她们理好，又踱到大镜子前，着意看了两眼。整洁，清净，尚还满意。嘴角微不可察牵动一下，低声喊上福禄去见客。
穿廊越院，步履不疾不徐，心中却是另有所想。什么客，本来就是少爷的人，只怪老天这次没有眷顾容暄，偏给那赵定曜托生成了男儿身，好好一个媳妇，没了。
待至前厅，先按礼数规规矩矩见过各位长辈。端恭行礼时，正得垂目之便，已是将那小小少年扫过几回。
粉团一样，轩眉明目，再加一抹嫣红唇饱嘟嘟，正和少爷心意。唉，要是个姑娘就好了。尊上倒是好打算，只是命里注定，无有他法。
一番礼过，听得赵家伯伯引见，这才行至人跟前，端然视之。悉得他与自己同岁，只晚了几个月，此番见他略显孱弱，想起家人言谈中道他生养坎坷。心中本已生怜惜，又见他腼腆，便把惯常冷面笑得几分，也不问，只向他伸出手，彷如旧识般喊他。
“定曜。” [定曜虽生性内敛，察人观色的本事还是有的。这少年行礼规矩举止得当，眉宇间有一抹掩不去的傲然，想是并不轻易与人亲近。可每每扫来的目光多是温和怜惜，少有傲慢疏离，心底那抹亲近之意便更甚，不觉间松了父亲衣袍亦未察觉。]
[又见他朝自己伸过手来，眼底不见厌弃不耐，甚至连面上都带了笑意，脚步不听话的就朝人方向走了两步，这才发觉失礼，面颊微红，转头去望父亲。]
[定曜怕生，少有这般主动，父亲见状面生欢喜，忙颔首并开口鼓励]
“去吧，同你容暄哥哥去玩儿。”
[话落，转头同周家世叔笑言]
“我家定曜怕生，却愿主动亲近容暄。现在来看虽然这婚事没成，可两人这一见如故的模样，想必今后他们的情谊不会浅啊！”
[两人笑着迈进内堂，而定曜早就在父亲点头时回转头，快步行至周容暄身前，在父亲和世叔的笑声中红了脸，转头看到两人背影已近消失，才犹豫了一下，把手放在容暄伸来的掌心。双眼亮晶晶的望着比自己要高上半头的少年，嗫喏了半晌，终于在唇间挤出几个字]
容暄哥哥。 本欲伸手牵他，见他上前两步，却又停住，还要去看其父。这样乖顺，在家中几个弟妹身上，颇少见。仔细想想，自己也从未有过如此亲近与人，不觉间，心中就生出更多疼惜来。
乍闻“婚事”二字，任是早已不算秘密，如此被广众间直言，还是面上泛热。心中的主意，只是快些离开此间。自然，要把那乖乖小粉团儿也顺走。
赵家伯伯那句“愿主动亲近容暄”落入耳中，连心中也暖热起来。接过他小手握紧，掌中手指略显细瘦，不同弟妹们那般柔软，掌心倒也不觉寒凉，想是如今身体已然养得好了。
容暄是家中排行老大，“哥哥”自是听的多了，然这“容暄哥哥”，却是头一回听得。这声音不比幼弟娇妹，倒是与自己相像，叫这欢喜一震，一时间竟怔住。
待回神，注目他眼眸，晶亮如夜星，踯躅间还带着闪烁。情不自禁，抬手便在他面颊轻轻捏抚。手指触到那绵绵微凉，才惊觉自己唐突失礼。身后门边遥遥传来福禄抽气声，更让面上热意愈盛。
不愿叫人看见自己面色烧红，慌忙转过身去，拉着定曜，大步就走。
“来，带你去我院子里玩。” [赵定曜本为家中嫡长，平日只有被叫哥哥的份儿，开口唤哥哥还是头一遭。容暄自也是如此，按理应是惯了的，可偏就怔愣了半晌，倒让赵定曜心生忐忑，不知是不是不喜这称呼。]
[观其面色并无反感排斥，不由更加疑惑。正要开口，便见他抬手往脸上来，直到脸颊上传来真实的抚捏感，才骤然回神——]
[周容暄这是在捏我脸！？]
[被父亲和世叔取笑的热度还没退去又泛上来，一时正不知如何应对，被牵着的手突然传来一股力道，拉得赵定曜一个趔趄。]
容暄哥哥——
[快步跟着少年前行，抬眸望去，恰好将少年烧红的耳朵收入视线，顿时闭了嘴，抿着唇角免得自己笑得太过明显。不管怎么说，周容暄这么做，还是对自己的一种亲近吧？]
好！
[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他，只是这声音他能不能听得清，就不得而知了]
你可以捏，我……不介意的……
本帖最后由 周容暄 于 2020-1-30 23:54 编辑
一腔赧然满怀羞惭无处安放，步履也急躁起来。循径疾行间，几番被道旁稚柳撩乱束发也不顾，只把赵定曜一只小手捏握紧紧。
羞赧抚人面颊，过于轻浮；惭愧一时失持，将平日所背礼教皆忘怀。正是要借初春凉风，拂去面上热，孰料想再一声“容暄哥哥”响在耳畔。心中一暖，心头一软，只教这脚下步伐也乱了套。再加一句“不介意”，只教那热意连耳朵也浸透，只教那面上红连耳尖都铺染。
不介意正好，既是出了正堂，左右只有福禄一人远远跟着，恰便宜再捏一捏。
方才是一时忘情，只爱那一团粉粉煞是好看，只念着今日竟是果真得见“媳妇”，都没将那相触间意思留下，好可惜。
这一想便立时驻了脚步，立定在一株老柳下。招呼也不欲打，旋身转来，面对与他，抬臂便要趁其不备去捏那粉粉面颊。
不料想，自己走的急，他瘦瘦小小，步履倒是不慢，也跟的紧。这一转身，正是不迎面相对，却迎人入怀。
[周容暄步履凌乱，自身后自然看得到他愈发红润的耳朵，指尖传来紧握的力道更是彰显着他的羞赧。于是，抿着的唇一松，愉悦自然就爬上唇间眉梢，如何都难以掩去。]
[自去年身体状况大好，父亲便请了江湖上的高手教导自己一些基础功夫和内功法门，幸而自己资质尚可，如今这般疾走并未觉得辛苦，也算勉强跟得上。]
[无法不跟紧，手指可还在容暄手里攥着呢。]
[正要开口要人慢些，不料似是心有灵犀一般，少年前行的脚步骤然一停。可完全没有准备的定曜可没法停这么利落，登时撞进了周容暄怀里。]
[因个子要矮容暄半头，额头恰巧就撞在一片温软上，也幸得自己反应及时，并不觉痛。]
唔、容暄哥哥！
[撞了哪儿？赵定曜忽视了腰间骤然收紧的力道，反而后知后觉的察觉到究竟撞在了哪里——]
对不起，可有撞疼你？
[凝眸细看，抬手抚上他的唇，关切开口问道。] 一团暖热入怀，仓促抬臂揽住。步履太快，停驻太急，这撞来力道也不轻。微微后撤半步，稳住两人。
经人一问，才思悟，方才唇上一痛，原是被人脑门撞了。
纯属意外，却意外的叫人欢喜。一下开怀，不期然笑出声来。抬手在人脸上再捏一捏，圆了心愿，这才出口，半真半假的叮嘱眼前小少年。
“唔，疼啊。有点疼……”
正在想编个什么道理，好哄住他。唇上再被其小手点抚，那动作小心翼翼，触碰似有若无。细痒难耐，探舌在唇上一舔，就抓了这个由头来哄他罢。
自小的性子如此，一旦定了主意，心中便也不虑旁的。当下，面上热意也渐渐退去，便教笑意代占其位。步履也稳了，便叫它徐徐行进。
拉着定曜沿着水榭，迎着春风，引他去往那园中潭。春开暖，一池子各色锦鲤正欢腾，是容暄最爱春趣。今日既带来了定曜，自也要教他一同赏玩。
“唔，你摸了我嘴唇，以后可不许再摸别人的了。你让我捏你脸，以后就不许让别人捏了。要记住啊，记到头发胡子都白了也不许忘。”
春风笑意里，还有一层隐秘欢喜。回头要叫父亲留下定曜，还有很多好的，都要与他共赏。
“走，带你去看鱼。有一条好大好黑的，它背上有金鳞，它叫大黑。还有一条好红的，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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