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罗殿-渺天下（广南路）——温翘

【他让墨青艾搬进琼楼并非一时兴起，而是因在其触碰之时所带来的感觉，那种仿佛真元不断输入体内，填补生死决反噬所引起的虚弱，但那股真元太过稀薄，无法彻底恢复他的功体。】

【据公子蜚透露，墨青艾是他游离中原时物色中的实验体，因观其骨骼清奇，资质上佳而带回冥教，但并未考究过他之来历，只是觉得较之寻常的实验体而言，墨青艾吸收接纳各方面的能力与体制要强得多。】

【墨青艾生前，到底是何方人士...】

【白发男子坐于书桌前，指下摊着一本异闻录，上书各种奇人异事，但翻开许久，也并未发现任何有用之处。】

【他并没有注意到有人进了书房，直到耳边传来一声轻唤，温翘方才愕然抬头，竟是墨青艾。他皱了一下眉，身体的感观已经迟钝到连有人靠近的气息都分辨不出来了么？】

【他接过茶水浅饮了一口，温度刚好，口感甚佳，仿佛朝混沌的大脑递送了一股清风。】

【抬眸间，他看了一眼墨青艾，一身白衣纤尘不染，眉宇间留有淡淡的恭敬却不卑微，白发披肩用银饰所挽，只是静静的站着，却由上而下散发着一股清和宁静，那是与墨青笙完全不同的气质。】

【无需猜测，便也能料到他之生前非富即贵，但那又如何，此时此刻他也不过奴仆一名罢了。】

【温翘将茶杯置于桌上，没有屏退青年的意思。他发现，当墨青艾站在身边时，那股深重的疲倦有所缓解，甚至连精神也好了许多。】

【趁着这股清透气息，温翘多看了几页书章，意识不像之前混沌，因而被书中所述之事吸引，便忽视了墨青艾的存在。直到温润的男声响起，他方才慢慢抬眸。】

请主上恕罪，属下并非有意。

【四目一接，青年眸子里染了一丝慌乱，立刻俯首请罪。或许是温翘此时心情不错，并未追究，而是回答着他先前的问题】

你去过中原？

【看来他对往事虽记忆不佳，但那具身体里所潜伏着的能力与知识仍旧保存完好，或许稍加引导，能有作为。】

【看来他并未想起很多，或许只是本能的将脑中所想脱口而出罢了。留意到他口中所说的“那个地方”，温翘问】

你所言那个地方，是什么样？

【能存在脑海最深处的记忆，一定是最具有意义的存在。】

【在他说冷时，温翘第一反应想起的是川蜀的初春，那里虽然并非白雪覆盖，却也寒得彻骨。】

【微微点了下头，他手中所拿并非什么要本，拿去看看也无妨，便应允了墨青艾的询问。】

【此后，两人不再多言，均将思绪投入了各自书中。】

===结===

【室内气氛平缓宁静，唯有纸张的翻页声响，半晌后，一声幽幽之语响起，温翘抬首，看见临窗而坐的男子，一头华发仿佛染上了夕阳的光晕，散发着柔煦的光芒。】

【他将视线转向窗外葱郁的木棉树，不久前透窗而望时，那连城一片的红色张扬而妖娆，光秃秃的枝头兀地绽放着鲜艳魅惑的花朵，干柴烈火那样奋不顾身熊熊燃烧，颜色单调却不低调，仿佛要灼了人眼般璀璨。】

【但对于墨青艾的问题，他并没有兴趣回答，就像一个无知幼儿对天地的好奇一般，那种无趣的事情，他不屑理会。】

【仿佛青年的存在和空气无异，温翘仍旧是垂眸看书。又是片刻过后，那青年男子浑然不觉被冷落的尴尬，依旧自顾自的开口问道。】

【但这一刻却引起了男子的回应，他看了墨青艾片刻，似在考虑】

【长时间盯看书卷，精神也显疲惫之态，当下将书本合上，合眸道】

过来。

【青年乖顺的来到身边，温翘抬手按了按自己的肩颈，示意道】

力道大点。

【墨青艾 按在肩上的手指仿佛带起了一阵细小的电流，从穴道里通向百络，有些奇怪的酥麻，但又舒服的让人忘乎一切。】

【温翘放松了戒备，在墨青艾面前，似乎根本不需要这种东西，那个青年男子身上从来感觉不到任何异样的气息，有的，只是恭顺和崇敬，在他身边，竟有种与墨青笙同在的舒适。】

这个力度行吗？

【温翘轻轻“嗯”了一声，虽然男子手法并不专业，但不知为何，从那双手中传导出的力量像沐浴在冬日里的阳光一般让人浑身舒畅。】

【男子睁开双眸，若有所思，他并不觉得这只是因为食髓蛊所带来的力量，而是，墨青艾这个人，本身功体的原因，那种功体，似乎与自己相溶贯通，甚至是吸收取纳。】

【平日里，生死决反噬之后的身体极其容易倦怠，但每每躺上床榻休息时，却如论如何也睡不安稳，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醒来，如此反复，倦意更甚。】

【长久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觉得身心处于放松的状态，仿佛再多一会，便会沉睡下去。虽然墨青艾并无任何威胁性，但温翘也不会将自己毫无防备的一面呈现在其面前，当下按了按睛明穴，令自己恢复清醒，道】

日后你若想来看书，和腾蛇说一声便可。

【书房藏书万卷，某些涉及冥教的要本均收藏在内，虽允了男子阅览但防备之心仍不可失。】

【青年彷彿得到恩賜般跪地謝恩，溫翹有一瞬的恍惚，彷彿眼前人影與那一襲黑衣重疊，同樣恭敬而溫柔的樣子。】

【不願再多想下去，溫翹合上書，從位上起身。此刻他有了關於生死決補救之法的線索，是該去尋慧座一問了。】

不想再看的話你便自行回房，不可四處亂走。

【留下一句話後，溫翹啟步超浮屠殿而去。】

―結―

【那日之后，温翘便因交州之事离开冥教，离去之前墨青艾仍在昏睡之中，他派了御医为其诊治，待归来时，便已是十天之后。】

【踏入熟悉的居所，心头却隐隐漫起一股难以言明的感觉，男子抬头看了一眼窗枢，神情未变，但那双黑色的眸子里却闪过一丝异色。墨青艾功体确实对自己有所作用，那种浑身力量澎湃的感觉让温翘着迷。】

【即使，那是以墨青艾的生命为代价。】

【挥去脑中奇怪的念头，白发男子走入书房，处理交州之事的尾项。白纸黑字在豪笔之下逐渐变成一册册的小札，那股倦怠之感又悄然无息的攀上男子眉间，他搁笔休息了片刻。】

【门外响起轻叩，应是有人送茶水过来，因而温翘并未在意，只是收敛着心神翻看着手中笔记，断掉的毛笔在纸张上沁出一大团墨迹，男子无心搭理。】

【轻簌的脚步走到男子身后，一声轻语，仿佛来自天边，温翘微怔，他没有想到在那日之后，墨青艾竟会如什么事情也未发生过一般，沉默的做着自己该做的事。】

【明明那日的屈辱被温翘看在眼里，可这人此刻却仿佛将那段记忆抹去一般，平淡得叫人有些不爽快。呵，他都未曾在意，自己又为何要因其困扰？温翘自嘲。】

【视线依旧停在笔记上，温翘伸手去接茶杯，不经意间，指腹滑过男子端着茶杯的手指，然而还未等他将杯托端起，那人却好似被毒蛇咬了一口般猛地一颤，滚热的茶水瞬间倾翻，泼洒在温翘手上。】

【火辣的疼痛瞬间直击心底，男子猛地抽回左手，手背上的肌肤已然赤红一片，一股怒意渐渐腾升，却非怒其烫伤自己，而是怒其失态。那种感觉就像是被自己所圈养的宠物所排斥，这种认知让温翘瞬间冷下面来。】

你怕我么？

【慢慢伸直那被烫伤的左手，复而又缓缓握拳，那股因牵动而火辣的疼痛像有一团火焰在肌肤上燃烧，温翘抬眸，看向那惊慌失措的青年男子，黑色的眸子里透着一股冷森的寒意。】

【茶杯碎成几片零散的躺在地上，水渍聚成一小滩水泊，沉默得等待着暴雨的来临，然而在温翘冷声问过一句话之后，他却并未动怒。】

【墨青艾跪在地上，深深低着头，白色的长发几乎要触及地面，他的声音闷闷的，听不出是否含着慌乱及害怕。】

属下知罪，请主上责罚。

【没有看见预料中的瑟瑟发抖，温翘挑眉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青年，虽被囚禁数年之久，且以药人反复虐待实验着，可这个男人的身上却总能散发出一股清新高雅的气质，哪怕此时像这样卑躬屈膝的跪在自己面前，他也如寒梅缀在枝头般坚韧。】

【不知怎地，温翘想摧毁他这股傲然和不屈。凤眸微微眯了眯，他想彻底粉碎这个男人的尊严，将他所谓的高傲，全部撕碎在他面前。】

【手背上火辣辣的疼痛让男子有些心烦气躁。】

去琼楼拿些药过来。

【对于青年的过错，温翘本该斥责后交由下属严惩，但他发觉自己根本没有想要那么做的念头，待墨青艾将药膏取回，冰凉的膏体均匀的在手背上抹开，瞬间的凉意压过了火辣的疼痛，他的心情也随之沉静下来。】

【虽然并无严惩，但若只是这般轻易放过，温翘又觉心有不甘。他肘支扶手，手撑下颚，看着那名仔仔细细将药膏在伤处抹匀的男子，忽然抽手，用它拖起男子下巴，墨眸静如沉渊，让人看不透他接下来的意图。】

【就这么轻易放过他？果然做不到啊。】

【他那张淡定无事的面孔令温翘双瞳透出一丝危险的气息，男子猛然一挥衣袖，霸道的起劲将门扉嘭的一声关上。】

【那种淡淡的笑容像是跌落尘土的花瓣，高傲的仰着头，不让污秽沾身。但偏偏是这种自命清高，越发让人想要摧毁，想看它的洁白撵作泥土破碎。】

既已知罪，还需要我吩咐么？

【冷酷的声线冽如寒冰，如刀刃凌迟般割裂着男子无波无澜的面容，除了笑，想看到更多精彩的表情。】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