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阳风雨桥

桥上行人桥下水，曲水悠悠不留人，人映水画里。

程阳风雨桥，纵横十万木，风雨多少年。每条木与木缝隙里写的都是风尘客天涯人，落一履行尘，抖一怀叹息，洒几句笑语，填满了细碎间隙，直溢出来浸润了桥面儿。


那桥面儿被时光打磨，被人气浸润，厚厚的尘世悲欢覆在上面，阳光一照透金辉，每个故事都是一点金沙，在暮色般厚烟尘里流动，履踏不动，影遮不移。


手里拎着一包青艾糯团，每一步走的细致，沉沉心神，理理事故。未至半桥却有人紧身，口出乞讨之语。举目正视其人，发不甚乱，衣尚整齐，未见碗钵，不持倚杖，莫不是往昔故人与己玩笑？


因行商之便，又赖不羁之性，凡走过之地些许聊上几句饮过几盏之人记不大熟也是有的，正要好生思索一番，不好轻言唐突了人，一时只敛了眉试探开口：“这位……？”

日已高起，薄薄暖意从九重天上洒下，临到人身已所剩无几，倒晃的人发明衣锦。那乞儿被日头金光拢了越发显得干净清矍，不由又多瞧其几眼。


那双手倒不甚细致，果然也是个羁旅之人。眉间痕又深了几许，果然作了乞儿，真可惜了这一副好皮囊。然人之造化万般，际遇难定，也是说不得。摸了两三片银叶子放于那高擎掌托中，不再多言，举步错身行将出去。


未两三步，忽然兴起，驻步回身，遥向那乞儿笑言：“我猜你饮得酒。”抬臂指了高悬日头“日已近午，你可愿同我去饮酒？”

看着那乞儿递过来的碎银子，并不去接。不为别的，倒为他这几句话，怎么也不像个街头行乞之人能说得的。眸色深了几许，着意盯人瞧了几眼。


人在江湖，各有所为，观人交友，可至察却不必说破，相逢不必相识，一坛浊酒，消磨薄春嫩柳，没了诸多牵挂，当是人间最自在。



抬掌抵了人指尖又推还回去，朗然笑：“送出之物岂有又收回之理。这些是你行乞所得，却与这酒不相干。若你想谢我，稍后酒资便有你来付，算你请我，怎样？”


言毕也不等人作答，便转了身，趋步离桥，头前带路：“跟我来。我知道此间有一处藏有好酒，可是别处难得的。”

下桥转了弯，沿河抚柳而行。春水静无波，浮鹅引颈，白鸟低翔，搅碎明光。


脚下不紧不慢，随着风穿疏枝缓。万里奔波不过为的逍遥度日，既有片刻世外闲，巡绿水游远山，再讹了那人美酒，赏他一回活人似跳闹，当时人间快事。


这小乞丐有点意思，带去了那人处，且看他急眼。想那人眉目，心境大好，便看的穿柳花蝶也更妩媚了些。顺着话头便与人胡诌：“有万般人有万般影，你说是人有趣还是影更有趣？”

引着人循野间小径，渐渐偏远了大河。林深荫重，方才那人间腾腾笑语，水波荡漾鸟嬉似被团云裹了浮去远山外，笑渐不闻声渐悄。

转过一角突岩，便是另一处人间，阔野悬天，井归田垄，有老牛俯首低吟，有农人引吭高歌，三五孩童追闹。

唇角浮笑，听着身侧乞儿根本不是乞儿言谈的话语，侧首对上人眸，笑意更深。至清无益，难得糊涂。世间事如云如雾间，何尝不好？

远望去乌瓦白墙前立了一人，轻风扶其衣，正侧首望来，眼见着其面上淡笑转覆冰霜，心中乐意大起。

乐极少顾，后侧了半身，一把抓了乞儿手腕，拉着人加快了步伐：“看到那个人没有，咱们去闹他的酒喝，那美味不应人间有，便是被揍一顿也值得的。”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