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山月岩寺

【她并非不知武三叹这些日子以来总是兴致怏怏。禾裳总会说与她听的，每当他与自己说些什么时候，也总能听出他话语中那些辗转却裹入喉中的叹息。这才入秋，天气不冷不热，他却带着她离开了冥教，由广南一路往河北而去。她是不嫌这道途的坎坷，千里奔波从扶桑来了中原了，还有什么能叫她觉着险远呢。】

【这一日又是走了许久，也不知在哪处了，只知道他说了是棣州之境，那车马停下，听他开口相问。车帘微掀总有些凉风灌入，将怀中暖炉微微紧了些，循着那声音微微侧首。】

驾车的是你，我有什么可累的。【她话中含着笑，侧首展颜亦是娴静温和的。禾裳此刻已靠在她身上睡了，只有些微的呼吸声。抬手在小丫头肩头轻轻拍了两下，后者紧攥着她衣摆低哼了两声，竟也未醒的。】

【雾中楼买卖江湖情报，她虽握其脉络，却也不是条条俱细，样样皆知。听着他那般说着，也便只是听着。饶是她从前不知，他这般说出以后，她也算是知道了。念及此处，心中微触，辗转思忖，却压下不提。她无意将自己当做是他枷锁禁锢其身，可这隐殇已然成谶，亦无需再说些话牵连。】

你若是想去，走一遭也没什么...

【只不过..她曾是知道的，昆俞上下门规森严，他若何成了武尊她并不知晓，可他成了武尊之后，昆俞上下会怎般待她，她却是心中有数的。这话语之间几分迟疑不决，却不知怎的开口，那端的禾裳大抵是听着二人一来一回的几句话，揉着眼醒过来了。】

“怎...怎么了？”

【那小丫头声音软糯，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呆呆愣愣地盯着武三叹，又看了看她，又去瞅了瞅车窗外，憋了会儿只说了一句】

“怎么不走了？”

你武大哥说要带咱们去昆俞，你想不想去？

【走进这一隅，有鸣钟响彻苍穹的浑然之声，脚步微顿，禾裳扶着她也是微微一顿，可还是往前走了。这里有焚香袅袅的气息，氤氲身旁，在这寺庙之中每一处的角落。她不信神，不信佛，可参过无数的神像，拜过无数的佛礼。跟在他身后始终不发一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段过往，她并不可能知道的详尽，他若说，她便听。他不言，她只需要在一旁静候即可。】

【禾裳扶着她站在院中，前方有些窸窣的声音，不知他在摆弄些什么。直到那空气中有檀香点燃的气息，还有火烛噼啪细小的声音，她心中只知他在行那参拜之事。直到他开口一语，她才知道，那坟头埋着的是谁的尸骨。】

既是奔波四走，也是无奈的。并非是你心中不愿回来，令尊二老泉下有知自然不会怪罪于你。

【轻轻拍了禾裳的手，小丫头倒是懂事的将她扶着向前走了几步，青砖地面有藓苔，斑驳了岁月痕迹依稀。河北天气干燥，她跪于地面只是感到了坟头一片绵软，未取香，并非她不愿那入境随俗，只不过这事，心诚即可。】

【闭着眼，双手合十，螓首微颔，静默无言。她亦有许多年不回去那东瀛，甚至没有往那海边走过。此时也不知母亲在家中如何，更不知晓父亲...她是不怨的，也不责怪，比起一个庞大的家族，她的命，根本就不值一提。若换做她，为了保全家中，也会做出与父亲一般无二的抉择。】

今时今日，武尊之名已浩荡江湖，若二老知道，也是欣慰的。

【禾裳扶着她站起来，她转向男子所在方向，抬首微的一笑。】

往后的每一年，我都陪你来一次不就好了。

【他的话语隐没，她却直觉那话语之中隐藏了什么未说。只是她不提，静静听着男子将后话说完，那嗓中的微哽压抑令她心中不忍，亦是一番酸涩。一双手将他的大掌拢在手心，那有一丝几不可察的微颤，待他语罢，她却并未开口，只是在他手背轻拍了几下。在她心里，旁的人如何与她是无关的，可男子哽咽，她却是不愿见的。】

【故事在那一句话之后戛然而止，没了下文。她没有问，却也知道后事怎般，也知道这小院之中为何会有一座坟头，更知道了先前的僧侣传话，那所谓的红尘往事究竟为何。】

【沉吟稍许，她才开口，音色泠泠却带一丝宁静沉淀。】

我想，那二位夫妇心中是不会责怪稚子懵懂的...虽然....那孩子或许从那一日起便挂怀于心，可往事如烟，终究是会翻篇揭过

【只是她不知自己也是这般不会说话的人，她这一句说出来，却不觉有甚么宽慰人的意思。男子未提及那夫妇二人与孩童的姓名，又将这当做一则故事娓娓道出。她是明白的，他并不能放下这一段过往。】

我一直不信这寺庙里面的和尚们，嘴里讲着那些大道理，过着六根清净的日子，人生如是，又怎么能将一切都抛个干净。

【这一句几分认真，她想了想，又将先前那小和尚代为转述的话再一次念出。】

红尘往事，皆为尘土。还是放下的好。

你说呢？

“月桑，待你的眼睛好了，我们便离开中原找一个无人知晓的小岛隐居一生可好？”

【这一句话出口，她握住男子的手微微一颤。且不说这一双眸子是否能够痊愈再见天日，即便她现在这一双眼完好无损，面对他这一句，也是迟疑的。她并没有忘记那一晚武三叹拉开她的手，面对她坦露心绪只是叮嘱她早些休息便匆匆离去的模样。她生来多思多虑，呼吸之间脑中已辗转无数牵连。这数月来虽说雾中楼与家中并无什么动静，可并不代表这宁静是地久天长的。】


【更何况他是冥教武尊，想要脱身隐居，也不是可以说做便能做到的。她心中胶着难言，面上虽无表露，但那手却下意识的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半晌，她才缓出了一口气。】


好，等以后....我们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隐居。


【这句话说出来，是一个承诺，却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去实现。扫开心间一丝愁云缠绕，抬手，凭着感觉碰到他脸颊，便伸出食指在他前额轻轻敲了一记，笑意几分。】


那我们接下来去做什么，上昆嵛——


【她话未说完，却戛然而止，指上的动作却是微微一顿。他原本是昆俞山上的弟子，可是现在是冥教武尊，即便昆俞山上门规并不如雾中楼那般斩杀一切背叛者，那——名门正派遇上他们眼中的奸邪，又当如何？原来她方才忽略的便是这一点，她笑意渐隐，忽的问他】


我们..真的要去昆嵛山吗

【他的话如此坚定，似乎也容不下她一丝的动摇。唇角微启，张了张又合上，缄口不言。这一双眼，她虽觉得能否医治完好如初，不过一件听天由命的事情。】

【不过这对于武三叹来说，似乎已经成为了一种执念。她不止一次表明过自己的不在意，可他...轻叹一声气。对于他最后一句亦只是摇了摇头，以表无须在意。】

【暮色渐起，金乌西沉，她望不见那山头吞天蔽日，火烧连云的景色。可禾裳望着他们动静，还是靠近了来。】

“武大哥，月姐姐，黄昏近了，咱们今天还赶路么？”

【扶着男子的手站起来，将怀中的暖炉抱得更紧了一些】

走罢、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