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溪水榭-揽佩斋（荆湖路）——莫寒、沈陌

承平十年  秋

【秋来落了一场夜雨，破晓时分收晴。女儿前日闯祸连累莫寒受伤，晨起先仔细替他换了药。晌午用过膳，孩子们照例小睡，珏哥儿也教乳娘抱去哄着。浮生半日，着人洒扫亭阁煮了水，在园中烹茶赏枫。】

【满庭红叶凝着水露，盈然欲滴。他坐在桌前气定神闲，缠了药棉的左臂收在宽袍里，只以右手从容着墨。等泥炉子上泉水滚沸，换过新茶，复低首弄琴。】

【不多时，两只小糯米团子睡饱了寻来，在地上捡拾起枫叶比比划划。不一会儿又换了花样，在案旁小几上掰起手腕。如此也不禁来了兴趣：两个小小的双生娃娃，身量模样无不相同，谁又比谁力气大。】

【果然掰扯半晌儿分不出个所以然，只见淼儿乌溜溜的眼珠一转，说谁比过爹爹便是谁厉害。说着俩人已一人一边抱上了莫寒，两只小包子软嘟嘟的瞅着他。心里暗笑，只闲闲揽袖添水，瞧他如何处置。】

【孩童多半都会将父亲当作永不退败的神，囡囡与两个团子也是如此。小短腿嚷着要跟莫寒比试，方攀上右臂就被拎了起来，悬在空中蹬来晃去兴奋得直叫。大约这便是男孩与女孩的不同，若是囡囡说这话，八成他早将闺女抱在怀里认输。】

【轻而易举拿下两子，莫寒斜眼睨来，似乎颇有得色。仍旧拿着团扇扑去莲子汤的热气，不露声色嫌弃看他一眼。】

【不多时，小娃儿们渐渐吃力，两子性子上的差别就显了出来。屹儿小眉头拧一拧，仍是抱紧着绝不松手，淼儿瘪瘪嘴忽然就蹦了下来，跑来一拽我袖子往外拖去】

“我去喊姐姐来帮忙，弟弟也来！”

【本斜坐在蒲团上与他平视，他一副刻不容缓的着急样，又打定了主意能取胜，神情认真笃定。将这小东西团过来，好笑不已】

姐姐今日罚抄《神农本草经》，抄不完不许出来。

弟弟都还不会走路，怎么帮你呢？

“那我去叫乔儿姐姐，允哥哥，豫哥哥！”

【小东西耷拉着脑袋，喃喃不肯罢休。他这一下来重力轻了一半，莫寒自然又将右臂往上抬了些，小屹儿挂在上头偏是不肯认输的，眼见涨红了脸。怕他一个失手搅弄了伤口，便道】

你爹坐着跟你们比，可不是占便宜了？咱们让着他，算他赢了好不好？

【虽是小小游戏，两子性情之异想必他也瞧在眼中，屹儿教他捏脸安抚过仍是闷不吭声，转身跑了过来。这孩子脾性最为隐忍内敛，因此平日不免对他多些怜惜，见他就安静立在身旁有话要说的模样，便也不催促，耐心等他自己慢慢说出来。弟弟见状也不吵了，小身子窝在矮案前，乌溜溜的眼睛瞅着哥哥。果然等了等，屹儿才糯糯道】

“娘亲，我这回输，下回赢。”

【三岁孩子委屈也不奇怪，不过他这一声没听出怨念，倒是是沉着坚毅。一向不愿他们养成争强好斗的性子，这股锲而不舍的劲头却难得。点点头，替他拂去额上的汗。他两个这会儿都围在身旁，于是就温声说道】

凡事都讲循序渐进，你们今日输了不必沮丧，等日后慢慢练好功夫再光明磊落的赢回来，好不好？

【两子纷纷似懂非懂点点头，不知刚才的话他俩能听懂多少，不过心下却是因他们的乖巧满足。孩子年幼可慢慢教着，要紧的是秉性淳朴，余下的也就且待年岁了。说话间莲子汤热气散了，分碗里用蜂蜜调开，教乳娘给陌儿送一份到书房。】

【两个小东西一人捧起一碗，哥哥仍旧立在身边，将汤端到我跟前说了句“娘先喝”。他小小的胳膊使了半天力气现下有些晃动，便把小娃抱进怀里，接过碗托在他口边，一口一口教他慢慢喝。淼儿性急早灌了几口，见他哥哥得了夸奖，知在我这里讨不了好，举着剩的小半碗挪到他爹跟前，晃晃悠悠举起来】

“爹爹喝。”

“我我我，我尝过了，不苦。”

【原本想着等下回趁他不在的时候好好教育两个儿子不可冒进：不要像你们爹当年一样。却不想他亦是这般说教，想起当年为着拿莫商的话劝他还闹过一场气，不觉扑哧一笑。怀里的娃娃问笑什么，莫寒自然懂的，见他一眼瞪过来，只好摇摇头】

没什么，娘是想起从前认得一个傻小子，也是性子急脾气大，动辄跟娘置气，长得跟咱们淼淼还有些像。

“那娘是因为他长得像我和弟弟，才不跟他计较的吗。”

【再要问下去，只听淼儿一叠声的关心莫寒是否受伤，看时辰该换药了也就起身和屹儿一道过去，吩咐两子自己玩。淼儿却又不知想些什么】

“可爹都没力气了怎么跟娘比试啊？”

【正要解释娘不是来揍你们爹的，大儿子是个实诚的孩子】

“爹举得起我们举不起娘亲啊！”

【哭笑不得间只听他将桌面一拍，正暗觉不好，这人已大步流星迫近面前。教他不由分说握了手腕一个用力，眼前天地倒转已被他掀上肩头。平生头一次，竟是被扛了起来了】

！！！

【他脚步极快，只来得及看清两只团子满脸惊愕睁大眼，隐约一声“快去帮娘”淹没在曲折小径间，我就这么当着儿子的面被他扛走了。】

【两个小短腿儿自然追不上，想了想没挣扎。小孩子想象力最是强悍，约莫过两年小儿子长到缠着莫寒比试的年岁，两个哥哥会添油加醋的描述他们爹爹如何“厉害”，那时别说要呛得他茶杯都拿不稳，茶壶大概都要抛出去。如此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等眼前影像倒正，已是到了竹林深处的小亭。】

【方才落地站稳，被他一臂抵扣在竹扉夹角里，抬眼正看见他挑眉，深深眼眸间且是较劲且是戏谑，少年时亦不曾见此顽皮。睫羽一眨】

比谁傻。

【便伸手在他鼻子上刮了一刮，眼中含住笑意】

你赢。

-----------------承平十年  春-----------------

-客串 莫屹-

[爹爹说银耳汤要慢慢喝，不能急躁，于是两手捧着碗十分认真的咕嘟咕嘟——]

唔？？！

[娘被扛走了？！]

[跟着跑跑跑跑了一段，可是竹林里七拐八拐，很快就追不上了，喘着气问旁边的家伙]

娘的力气小，会被爹爹欺负吧？

-莫屹-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嫌弃的瞥他一眼，这个家伙怎么会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爹娘说我们是双生子，是一块儿出生的，可我跟他的想法一点都不一样。不知道小弟弟长大了会怎么想，那个软乎乎的小娃娃——]

[顺手从旁边抓住个乳娘，摇一摇她袖子]

弟弟睡醒没？你去看看他。

[乳娘知道我称孪生弟弟一般直喊名字，这么叫便是指襁褓里那个小的了，答应着就去了。身边那家伙还在吧唧嘴，刚泛起来的疑问他肯定也不知道的，但也没人可以问了]

弟弟是怎么从娘肚子里出来的？为什么以前他在娘肚子里？

-莫屹-

[脚底心塞进去的？？？下意识想抬起鞋看自己的脚，乳娘噗嗤就笑了，正要嫌弃莫淼，床上的小东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慌忙抬头去看。正巧爹娘也来了，只见娘快一步就抱起弟弟，轻声细气的哄着，抓着衣摆就对爹爹说]

淼淼说弟弟是爹爹从娘亲脚底心塞进去的！

为什么不给弟弟也塞一个双生子？他在娘亲肚子里的时候都没人陪他玩了，难怪弟弟这么爱哭。

[虽然很嫌弃莫淼这个傻家伙，可不得不说可以跟他一起玩呀。】


-莫屹他娘-

[好像家里接连添了几个孩子之后身边这个人也成了大孩子，大脾气改了不少小性情却添了一堆，抚琴练字之余同两个大儿子较劲，寻了没人处私语半晌才算完。想着珏儿该醒了，便同往揽佩斋回去。]

[果然一进门听见儿啼，抢上一步就赶在乳娘之前将孩子抱起来，一壁轻声哄着，一壁伸手到小褥团里摸他可出汗或尿湿了，见是干爽一片稍微松下心来，睡醒的珏儿也安抚得不再哭闹，只睁着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看到两个哥哥时咧嘴笑了出来，将他立起来拍着背]

珏儿也想跟哥哥们玩了是不是？要等你长大的呀，急什么呢？

[还没说出后面夸屹淼二子的话来，不及防就被噎住了，索性头也不转背着那一大两小三人，瞧他怎么跟儿子说去！]

-莫屹他娘-

【扯出菩萨那一套来险些失笑，每每他忽悠两个傻儿子便忍不住琢磨，这么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铁打似的大人物以前难不成竟是屡屡靠给人说教洗脑取胜的？可偏偏不肯吃亏的人也栽过跟头，还是他自己给自己挖下的坑。女儿性子七分似他，说话更厉害，也是有一日不肯睡觉提起菩萨唬她，小丫头却反问】

“娘是因为做错事菩萨惩罚，才遇到爹爹了吗？吓死宝宝了吓死宝宝了我睡我睡——”

【瞧出淼儿失落的模样，蹲身将幼子抱在膝上让两小人可及，捏捏淼淼小脸夸声乖。旋即轻轻一咳，正色道】

你们爹爹说的不错，以后再不许说这些胡话了。

-莫屹-

[菩萨就是庙里会保佑我们的吗？原来是菩萨让我们来照顾弟弟的，于是也就跑到襁褓跟前，轻轻拉着一只小手，看他张牙舞爪的模样跟着笑]

弟弟什么时候能长大跟我们一起玩？

[到时候要把最好玩的玩具都给他！]

-莫屹-

[温书啊，可我还没看够弟弟呢——]

[不过功课也难不倒我，一手抓着爹爹跟着走出去，一面已经朗朗念出口]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