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云峰】寒冰窖

————————————————承平三年 春
【春册大典已过，弟子们又回到了平常的生活，自己靠着师傅给的手札已经掌握了一些炼丹药的技巧，对自己炼制的丹药也更自信了。】

【拿着新炼好的丹药从药房出来，正巧碰上素日还算交好的师姐，便兴致勃勃地跑过去请她帮我试药。】

【可她依旧还是同往日一样，满脸的不信任，噘嘴不高兴起来。她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突然放光彩，拉着我的胳膊道。】

“小妹，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我知道一个师兄，医术极其高明，若你能药倒他，我就帮你试药。”

我才不要呢，万一出了事受责罚的可是我。

【想都没想就开口拒绝了她，毕竟自己炼的药会造成什么后果连我自己都说不明白，万一出了事，我可承受不起。】

“哎呀，我都说了他医术很高明的，若是随便什么人都能伤到他，我就不会跟你打赌了。”

“难道你打算让你炼的丹药一直这么废着吗？若我帮你试了，兴许就会被师叔师伯们采用了呢。”

【师姐向来了解我的脾性，说话总能正中下怀，虽是心里仍然犹豫却还是禁不住诱惑应了下来。】

那好吧，不过我要做些准备。

【说着，便回去小厨房折腾了半天做了几样特别精致的糕点，卖相很是不错，只不过这糕点我在里面加了些料，普通人吃了会昏迷两三天。】

【从师姐那儿听说他每日定时会去寒冰窖，便算准了时辰找过去，寒冰窖里寒气重，一边打了个冷战，一边在心里想这师兄真是古怪，紫云峰地方这么大，偏喜欢来这儿也不怕冷。】

【越往里走越觉得寒意更甚，琢磨着是不是师姐故意耍我玩，萌生了想回头的念头。】

【刚欲转身忽然听见里面传来轮子碾过地面的声音，便偏头往里看了一眼，又朝前走了几步。】

【不多时，视线内便出现了一个少年，看模样与自己差不多年岁，长相倒是很俊朗。】

【他虽然坐在轮椅上，可周身的气质清冷，一时间让我生出不敢近前的念头，便停在原地不动。】

你是谁？

【启唇出声，目光停在他俊秀的脸上，又觉女儿家这样不妥，忙收了目光。】

【他的话让自己不免一愣，又仔细看了看他，这才发现他双目似是失明，因而要靠声音来辨别来人。】

【得知此事，对于他不免多了些怜惜之情，回答他的问题也是很坦诚。】

我是来找一位师兄的，师姐说他医术高明…

【话及此处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没再说下去，却似乎已经肯定了心底浮现的答案。】

你是我要找的人吗？

【语气疑问，但直觉却告诉自己他就是我要找的人，那个医术高明的人，可为什么师姐不说他行动不便且双目失明呢。】

【他并看不见我，也没有进行把脉诊断，怎能断定我身上无疾？】

【虽然心中疑惑，却并未问出口，既然都说他医术高明，那一定是有道理的了。】

对，我不是来寻医问药的。

【看他言谈之间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拒人千里，也就大着胆子走近了几步。】

【心里已经不再怀疑，就算他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也无所谓，那个赌约已经不重要了。】

我叫小妹，是紫云峰的弟子。

【没来由地就对他生出好奇，很想了解他，却又不敢太过冒昧，故而先自报家门。】

【他报了自己的名字，欧阳靖，回忆起来自己曾听说过这个名字的。】

【传言中他天赋极高，又精于医术，故而很讨师叔伯们喜爱，却不知他是这样的境况。】

【手臂上还挎着食盒，此刻却已经决定不发挥它的作用了，至于赌约嘛，赖掉就是啦。】

欧阳师兄好~

【乖巧地打了声招呼，而后听见他问自己来此的目的，眼珠子转了转，开口。】

我是来向师兄请教炼药方法的。

【随口编了个理由，又讨好地上前了一步，想起他刚才应该是准备回去的，又道。】

不过不急于一时，不如我先送师兄回去吧。

【那日遇到欧阳师兄本是一场设计好的局，却并没有按照预期的走向进行，回去以后看着师姐一脸期待地凑过来，突然就不想和她们分享这件事，于是就以没碰到为由敷衍过去了。】

【师兄与自己初次相识，却真的送了自己几本炼药的孤本，拿回去之后仔细研究了很久。】

【在丹药房试验了好几遍，回想步骤和药材都和书上讲得一样，火候和时辰也都把握得刚刚好，琢磨着这次肯定能成功。】

【拿出一个小瓷瓶装好丹药，出了丹药房估算了一下时辰，不自觉就想到了欧阳师兄，就打算去找他。】

【等到寒冰窖门口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没有由头来找他，可那些孤本是他送的，我就当做是来交差的吧。】

【这么一想就直接走了进去，看见他孤身一人坐在轮椅上，很是清冷孤傲。感觉心里某个地方轻轻颤了一下，扬声叫道。】

师兄，好巧啊。

【他转头面向自己，看见他脸上的笑意，心里放松了不少，早前还担心他会怪我打扰了他。】

【未及开口又听他的话，字里行间还是在担心我畏寒，此时即便是真的觉得此处寒气逼人，也会因他的话暖了几分。】

【搓了搓手臂走过去，在他面前站定，顺着他的话接下去道。】

嗯…可是我只能在这里找到师兄啊。

【话一出口才惊觉自己说漏了嘴，连忙将手里的药递过去，又想起他看不见，于是又收了回来。】

我是来给你看我炼的药的，是按照你给我的书上炼的。

师兄，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语气间颇有几分犹豫，其他弟子见到自己一提到药就会借口离开，不知道他会不会也是一样。】

【看他抬起手臂，连忙把药瓶递到他手边，让他可以顺利拿到。】

【他接过药瓶低头轻嗅，安静地站在一旁看他专注的样子，才发现其实师兄长得很是好看。】

【听见他问，连忙回答是。一面仔细看着他的表情，这么紧张的情绪自己还真是少有。】

【一直屏息期待着，直到听到他的那句结论才喜笑颜开，还是第一次有人夸奖我炼的丹药。】

真的么！我成功了么！

【开心地双手合十拍起了手，而后又凑近他一些，下意识地握住他的手腕。】

谢谢师兄，我真的特别开心。

当然不是。

【脱口而出的回答只是不想让他有一分的怀疑，他虽不便自己动手炼制，可却知道他对药物之敏感，所以能得到他的认可自然就说明我这药是真的成了。】

【感觉到他动了动手腕，察觉到他许是不乐意别人碰他，吐了吐舌头，收回手。】

不好意思啊，师兄，我就是太高兴了。

【看了看还握在他手里的药瓶，突然有了个想法，却又怕他拒绝，犹豫间开口道。】

师兄，我第一次炼药成功，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这药送给你好不好？

就当…就当是我的一份心意，感谢你的古籍。

【听了他的提醒和嘱托，莫名多了许多炼药的自信，他真的和其他弟子很不一样。】

【或许用心看到的东西本就和用眼睛看到的不一样吧。】

是，师兄！

【他收下了自己的药心里很是满足，又闻其后话想来是不排斥我找他，自然又乐了几分。】

我知道了。

【嘴上虽未多言，心里却加了一句：我一定会常常去找你的。而后见时辰不早，这里又着实冷得厉害，便同他告辞先回去了。】
——————————————————————结

【正在居所内捧着一本医书研究，却对着其中一句话犯了难，这句话自己翻来覆去无论怎么读都不明白，问了师姐她也无奈地摇摇头，瘪了瘪嘴不高兴。】

【托着腮无聊地对着医书发呆，眼睛四处瞄来瞄去最终定格在一个小瓶上，欧阳师兄…哎，我怎么忘了呢？】

【欧阳师兄本就精通医术，而且学识渊博，问他他一定知道！而且，自己真的很久没有见到他了。】

【这么一想就再也坐不住了，先去了师兄的居所，被告知他去了寒冰窖，于是就马不停蹄地赶过去了。】

【在冰窖门口碰见了小柳，跟他说了自己的来意，他就先进去了，可刚进去没多久就听见他一声惊呼。】

【等自己赶进去的时候就看到师兄跌坐在地上，脸色很难看，小柳在一旁手足无措，三两步跑上前去，也不敢碰师兄，急得都快哭了。】

师兄，你怎么了？师兄…

【他一直不停咳嗽，目光转到地面上那一摊红，心忽然揪在一起，他说的话更是自己最不愿听到的，霎时间说不出的恐惧如潮水般涌来。】

师兄…你到底怎么了呀？

【急得直掉眼泪，抬头去看小柳他也是哽咽得说不出话，师兄的话不停在耳边响起，可自己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

【直到那句“我心悦你”传入耳内，愣住了，一直以来他对我的照顾让自己很依赖他，师傅也说让我想清楚他在我心里的位置，原来我一直想不明白的竟然是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不会的，师兄，你不会有事的。

【听懂了他的意思，不知道哪里的勇气，我只知道我要救他我要帮他，我不能让他出事。】

【对，他说过他身上有余毒，解毒，我得帮他解毒。低下头在自己身上翻找了大半天，可我根本没有随身携带那些药。】

【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回去拿，紫云峰什么药都有的！这么一想，低头握住了他的手，对他道。】

师兄，我去拿药，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

【师兄始终只把我当做幻影，所说的话却字字句句都如锥在心，什么不在了，什么忘了他，这些我根本听不懂我也不要听懂。】

【拼命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即使他根本就看不见。虽然他说什么这毒无解我也要去试试，否则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然而起身的动作硬生生被他止住，下一瞬自己就撞入了他怀里，一时愣住，这般动作在此刻感觉到的却不是欣喜而是透骨的绝望，师兄从来是个克己之人，如今这样只怕是万念俱灰下所求的一瞬从心。】

【忽然仿佛脱力了一般，闭了眼睛抱住眼前的人，从来都若即若离，让人看不分明的人，此刻就在我的臂弯之间，除了抱紧他，已没有第二个动作。】

师兄，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帮你…你教教我…

【在他面前自己习惯了放心依赖，从未曾想过有一天他会在我眼前这样无助脆弱，甚至命悬一线。可叹我前后经历爷爷和师傅的撒手人寰，仍是逃脱不了被丢弃的命运。可悲，我次次无能无力。】

师兄，你还记得我说想一直在昆嵛终老吗？可我没说出的口是，我希望你能陪着我，如此便是我最好的结局了。

【昆嵛山上好颜色，可若没有你，日升日落，春去秋来，一年又一年不过是一场没有限期没有解脱的酷刑。】

我求求你，你别离开我…

【自从认识他的那天起他就似被阴霾笼罩，自己常常见到他眉头紧皱对着天幕发呆，那时候我总在想我要想办法让他快乐起来，可我竟如此没用，他依旧这般对人生不抱有希望。】

不够不够，这当然不够。

师兄你别这样，你别总这么丧气好不好？我们一起想办法，一起活下去，好不好？

【情绪忍不住激动起来，开口近乎恳求。微微松开了他一些，仰头看着他的眼眸。其实他的眼睛很好看，如果他能够视物，那一定是最璀璨最好看的星子。】

【看他突然吐出一口淤血，恐惧更甚，可此时此刻自己说什么也不想和他分开，于是只能哭着去求小柳。】

小柳，你去找药，去找人来救他啊！师叔师伯他们一定可以救他的！

【小柳走后，只余我二人在这寒气浸人的冰窖中，唯一的温暖来源便只有彼此。而他还说这样的话，让我的心更透骨的凉。】

【不过此刻我们彼此依偎忽而觉得便是这样天长地久下去也不错，没有外人外物打扰，就不会有分离。】

【可他却倏然离了自己，感觉到他的动作，伸手扶住了他，下一瞬他就倒在自己怀里，人事不知。】

师兄…师兄…

【呼唤了几句都没有回应，手颤抖着去探他的鼻息，感觉到还有呼吸的时候松了一大口气，还好，师兄还没离开。】

【紧了紧抱着他的手，刺骨的寒意袭来，让我更迫切地想从他那里获得温暖，直到感觉到自己的头越来越重，最后实在支撑不住靠着他睡了过去。】
————————————————————————————————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