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泉

【阿爹说我会长成一柄锋锐的剑，仗剑天涯，我却为一人停留，愿护卫他一生。】

【可这风雪总扰人，偏他又畏寒！】

【剑身一荡再开风雪数重，摇得枝头梅花落。闻那一声轻唤，手下未有停顿，腕上一转抛剑斜插于地，身一动尾随剑光而来，已是立于他身前，带起的花雨浇了他一身。】

冷了就进屋去，身体不好自己不知道啊！

【我非无柔情，只他愿意宠着，我便肆无忌惮。】

【径自掀衣坐下，取了酒壶仰头灌下一口，长风吹奏，剑身长吟，侧首看去但见花与雪纠缠成舞，眉角开了笑意。】

【我爱饮酒，酒能烧心，亦能烧身，如此一个人的时候便不会觉得冷，可在他身边，我的酒只为快意，因为他能暖我心，暖我身。】

【没有理会他的言语，照旧又再喝了一口方才将酒壶丢在桌上，探身向前握了他手腕脉门，确如他所言较之前平稳顺畅许多，才算放心。】

少主啊，你看殷良，越来越有贤妻良母的样子了。

【平叔端着汤药上前来放在桌上，抬头时一脸蔼色将我看着，心下亦是暖软，只听那话却是几分赧然，白了一眼调笑之人，端了那黑色汤汁推到他面前。】

喝了，身体虽好些了，药物却还是不能断的。

【见着平叔将早早准备好的甜枣端了在他面前，一把夺过来捻了往嘴里送，朗然看他。】

记住这苦，看你日后还敢叫人轻易伤了自己。

【对于他，总是不忍拒绝。】

【听他没头没脑问了一句，抬脸将人看了，只见得那眉梢微垂似是拧着千万思绪解不开，瞧着心也跟着揪在一起，索性直了身子将人看着，目光从那轩眉朗目直到搭在腰上那苍白却骨指分明的大手，坦然无忌惮。】

嫁你，你要吗？

【多年相伴，没什么能够让我殷良停步，唯有他的柔情，困成囹圄。】

我一直在等自己长大，一直在等你说出口，你却一直不说，胆小鬼，你在怕什么？

【他有难言之隐不欲我知晓，我不问却不代表浑然不知，我不是那寻常女儿家娇娇怯怯，我要什么，会自己来拿。】

【一手捏了他下巴让他与自己对视，凑近了他的脸，我看见他眼中的自己芳华正茂，而我眼中的他，温润如玉。】

你喜欢我，对不对，裴欢？

你喜欢殷良！

【根本不需要答案的问题，我也没指望他真的回答，可他真的回答了，我心里却欢喜的想有只小兔子跳来跳去，那每一下都跳在心坎上，便如生生注入一股浩荡真气在身体里，我想练剑……】

喂，你做什么？

【猛地被他这么抱着，心下一阵哆哆嗦嗦的，倒不是害羞，只是这么看着他，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便也只管推推桑桑，却忘了只要我一拳过去就可以把他砸晕。】

你抱着我做什么？我还得出去练剑，你要睡觉自己去睡，我还精神着呢。

【其实只是一句喜欢，他说与不说没什么关系，终归我都在他身边，不离，不弃。】

【可他说了，我就开心，开心地想要出去撒个欢儿打个滚儿，却不是这么被他抱着，也做不出个娇羞模样。】

喂，你手往哪儿放……

裴欢，你混蛋……唔……

【抬腿欲踢却被他压制地动弹不得，他一双大手游移抚弄的很是难耐，唇舌间尽皆苦药香，染的一腔怒火做了柔情，终还是迎合。】

【长夜漫，月无声，清风凑一曲，雪中柔情！】

【结】

【我是不惯与他这般纠缠缱绻，却也不忍拂了柔情，任其吻了唇角，面上虽似坦然，心下却是难得羞臊，偷偷红了耳根。】

悔啊，怎么不悔？

【悔我怎不早生几年与他大好年华，平白叫他孤了数年，平白叫我独了几载！】

【一念至此，却是双臂揽上那腰身，侧脸靠在其肩头。】

悔我遇你太晚。

与你一起，有你陪我颠沛流离，没有你，便是我一个人颠沛流离。

唔……

【夜晚的他总不如白日那般谦谦君子，倒似寻常男子般鲜活起来，虽尚未习惯这样的事情，却也不曾拒绝，既言心悦，何必拘泥！】

【双臂自然揽上那脖颈，任着一双大手在身上游走，唇舌之间的交缠缱绻仿佛清风吹开了花苞，绽放春情。被他吻得深了，心下便开始急了，身子微微颤抖着，极力配合着他的动作，却因着不善此道显得笨拙与青涩，念至此却有些恼了，待两人唇分方才一口咬在他肩窝处，听他闷哼一声又觉咬的狠了伸出舌尖舔了两下，面上已是烧红。】

那个……我可以把……嗯……

【说是询问，却不习惯他那般戏谑表情，弹指灭了灯火，如此又再缩在人怀中闷闷哼了一声。】

想了想，我还是自作主张好了。

你不会看不见吧？哈哈……

【这样说着，自己忍不住先笑了起来，若是看不见，停下……会难受的吧？】

【动了动身子，却觉他那处已然胀热，黑暗中脸上烧的疼起来。】

【这样没个羞臊倒叫我这伶牙俐齿不知如何接应，只得伸手掐了他腰侧一把，再闻那一声轻唤柔肠千转，仿佛勾魂摄魄一般将三魂六魄推至云霄。】

【也许自相识那一眼，便已沉沦在他深邃双眸里，迷醉在那一声声缱绻温柔轻唤中，故而如今，莫论痛也好，乐也罢，只要他给，欣然接受。】

【婉转沉浮，如坠云端，轻纱薄帐，一室嘤吟。】

【我睡了，可我睡不着，因为身边的他不够安稳，直到在他身边我才相信了心有灵犀一言。】

罚？你能打我不成？

【翻身将人扑在床褥间，一手撑着他有力胸膛，那心跳便隔着肌肤传入手掌，传入心低。】

【指尖微动顺着那一处滑至锁骨处，喉结处再落下眉梢处，凑近了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他的脸，身上依旧残留着淡淡的苦药香，便似他这样的人，尝尽了万般苦让人心疼，却自有其让人倾慕之处。】

你怎不睡？有心事吗？

【撑了撑身子将人看着，垂下万千丝发与其长发缠绕扑在床榻上，青烟如雾。】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撅了嘴戳了戳他脸颊，将脑袋至于其胸口处，温热气息喷薄在发顶，莫名心安。】

你耍赖！

【最后的抗议被那浪潮掩卷在熹微晨光里，低喘交织爱怜，肆意纠缠柔情，在时光里无限蔓延。】

裴欢……裴欢……

【情深处方能见本心，声声换着，十指交握，若能千山万水皆行遍，这一生该当无憾！】

【结】

=======承平五年冬========
【兜兜转转又是回到最初，只是树下没了那捧卷而读的身影，回过头去，等待的人早从如画眉目变作了稚子眼眸。】
【故人皆去，新人也远，身边只有小荻一人，此刻方觉人生所求，返璞归真。】

娘亲，小荻今天把论语背完了。但是小荻听隔壁的大哥哥都去上私塾了，小荻也想去哦。

【小家伙迈着小短腿儿蹬蹬跑来，一脸洋洋自得模样煞是纯真可爱，捏了他小脸儿将人抱在怀里，许是日子清苦，竟是轻了不少。】

好啊，过两日娘亲去附近书舍看看，让小荻也去读书好不好。


好呀好呀，谢谢娘亲。

【童子心性总是纯洁，真挚笑容令人动容。】

既然要去学堂，娘亲带小荻去买件新衣裳，到时候漂漂亮亮地去见先生。

娘亲，小荻是男孩子，不能用漂亮形容！


好好好，娘知道，走了走了……


【一路说笑入了集市，孩子终究还是孩子，入了闹市变如鱼得水玩的不亦乐乎，跟在其身后亦步亦趋看着，若日后都这样过着，也是不错的。】

慢着点儿，别撞着人……

【话未尽，就看着小家伙迎着一袭雪色撞了上去。】

好巧。

【真是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我在这江湖里行走多年只等着遇着那人却至死相隔，偏偏处处避着的人，总要往眼前撞。】

【我与此女无甚交情，却也耳闻其遭遇，抛开所有的恩恩怨怨，我与她其实都一样，只是两个母亲罢了。】

早就听闻夜姑娘暂居大理，没想到今天能够遇上。

【不愿提起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闭口不谈其他，只将小荻拉在怀里，为其拭去脸上薄汗。】

小荻，叫姨娘。

姨娘好。

【小家伙乖乖巧巧叫了一声便自己玩儿去，递了眼神过去，两人跟在后面边说边走。】

年关将近，夜姑娘这是来置办年货吗？没有带着容儿？

【心照不宣或许是眼下最适宜的状态，各自照看好自己的日子便是最好了。】

【听她说起容儿还小，自然便想到英儿与浔儿，少年离了母亲，日后……可事已至此，总有亏欠，我已经放弃过小荻一次，此后再不会了。】

孩子小是要在家好好护着，这天还是冷的。

对了，夜姑娘是北冥近亲，可曾听过裴氏一族？

【原是亡故之人不该再次提起，但有些事情，知道了便不能当做不知道。】

前不久我曾遇过一人，自称裴氏故人，说起来还牵扯到北冥一氏，倒是有些兴趣。

问我自己？

【讽冷一笑，却是丝毫不掩。】

我对他北冥家，从未曾了解。

【即便入了他北冥氏的门，却也从未曾关心过，所幸他们如何与我又何干，到了今时今日更是毫无关联，若非事及裴欢，又怎会提起她之一氏。】

既然你不知，我便不再问了，索性一切都已经过去，耽于过往只是愚人罢了。

我要去前面街铺里给小荻买几件新衣，夜姑娘如果有时间，不如一起去吧，顺便给容儿看看料子，年关近了，也给孩子添几件新衣。

嗯。

【若单论性格而言，这女人的性子实在是冷到了一种极致，可人都是向着暖的方向的，人情冷暖看得多了，倒实在不喜欢这样硬邦邦的冰冷。】

【以往便是不喜与其多言，如今的关系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她对我所求知识一无所知，也就不愿再多说什么。】

【一路无言到了布庄，各自挑选着适合的缎子，偶尔讨论几句也是在平常那个不过的你来我往，待得一盏茶过去，要做的事情做完了，要说的话也说尽了，仿佛离别总是结局最好的基调。】

那么，告辞了。

【扬手一礼，牵着小荻离开，此后山长水远，许是都不再遇着了，也是挺好。】

==========承平五年冬==========
【小荻道是要上学堂，住地方圆却是没什么像样的学堂，只有这黄坪镇上书声琅琅，夫子周方，本念着离的太远放心不下，小家伙却是一副大人模样安慰于我，这才觉出些好笑来。想我殷良素来洒脱，即便夫妻离异这般事宜也是不曾在乎，如今只是离开儿子远了些便纠结起来，到最后还不如个孩子看的开。】

【因着相距甚远，小荻平日上学便住在学堂里，夫子是个清朗的秀才，生的细腻很是会照顾人，看得出来小荻很喜欢他，心下反而放心不少，只是没了孩子在身旁一时习惯不了，三五日后索性将住处也搬到了这镇子上，搬了凳子在门前晒了半日的阳，临到无间想起收拾下屋子，例里外翻找却不见裴欢所赠宝剑，当下返回前去寻找，未至，却闻乱声起。】

什么人？

【眼前数道黑影闪过，偏僻径道上已是围了数十杀手，眉头沉下来，却实在想不出究竟是何人，自冥教之后已经许久不曾招惹过谁了。】
没错，就是她，裴欢身旁那个丫头！

裴欢？

【闻言实在是费解，转念一想又似有眉目，不待反应，刀光剑影携匹敌之势而来，奈何手中无剑无弩，纵然身手敏捷，却渐显下乘。】

【来人手段狠辣，招招式式直逼死绝境地，手下无兵无刃实在是应付的有些吃力，对方却又越战越勇之势，心知自己不能在这个时候死去，手下掌风凌厉，指爪携带猖狂，肆意划开对方喉管，温热的血喷溅在手背上，却仿佛山水相逢般长远缥缈之感。】

【这嗜血的感觉。】

哼，好一个狠毒的丫头。

说什么狠毒，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不杀你们，难道还要我束手就戮吗？

【我从来算不上一个好人，行走江湖也不过是随性而为，正邪又如何，我说秉持，对于旁人来说不值一文，别人对我评价如何，也是狗屁不是，我们各自为了各自的生死厮杀着，这才是江湖不是吗？】

【原是做了拼死一战的准备，变故却突生，不见那人怎样出手，只一眨眼功夫一干人众皆被施了定身法似的动弹不了，但自己又是不信鬼神之说的，想来这人武艺已臻至炉火纯青的地步，已是诧异，再听他开口放才回过神来，朗然一笑。】

那就多谢兄台出手相救。

【手上鲜血粘腻，扯了身边一人衣襟使劲儿蹭了蹭，就见那人眼珠子转来转去，抡起拳头在人肩上锤了一拳，扯了人腰带将人拦腰捆在树上，瞥眼看了其他人一眼，依次照做捆了在树上，这才满意拍拍手，冲着那人扬眉。】

既然是殷良救命恩人，当然要好酒款待，跟我来。

【说罢转身沿着小路走去，这里距离先前住的地方已经不远了，不过几瞬的功夫就到了一户屋前，屋后有一颗掉光了叶子的大榕树，榕树下新剖的土还未填平，但酒香已现。】

【捡了树枝将图层挖开，女儿红的香冽扑面而来，抱出两坛好酒来放在那人面前，却并没有停下，继续挖出埋在更深处的洗月，剑锋出窍，光华入昔，目光一黯后折腕将其插在地上不再理会，拎起一坛放在石桌上，抬眼看着男人。】

用碗还是用坛子，你说了算，这院子里埋的可不止两坛。

【这酒少说也埋了数年，香气浓郁的正好，许是裴欢埋的，也许是前人埋的，谁管呢，反正现在是要进了我的肚子的。】

那你等着，我进去拿碗。

【心下偷笑这人许是不能喝的，又笑自己一离了束缚就原形毕露，江湖人的坏毛病，从来也没有更改过。】

【进屋里拿了两只碗来，倒也仔细选了两只小的，免得一会儿这人醉了还的烦恼把人丢哪儿，既然不能喝，那就当过个瘾吧。】

对了，这么久，还没问你叫什么。

【拎着酒坛往碗里倒了两个半碗，两只手举着递到人面前，依旧笑的爽快。】

大恩不言谢，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以身相许就算了，仅以此酒谢过。

【说罢仰头干了，冰冷的酒液划过喉口胃里，不一会儿烧出一片暖意来，驱散冬日寒气。】

你也不差啊。

【这人倒也是爽快，看他一口饮尽想必不是个三碗倒的人，心中一股豪情激荡，竟是许久不曾有过。】

【道了谢，余下不过饮酒尽兴罢了，也不像先前喝的那样猛，酒碗碰撞之后难得出现了几秒钟的沉默，径自喝着酒又听他说起鱼饼二字，险些喷他一脸。】

不是河里的鱼做的饼吗？

【调侃一句，不由目光落在男人脸上，这大脸……是有点儿像张饼……不过竟然是个道士，我却不曾看出来，天天茹素如斋的，怎么就吃出了一张大饼脸…？】

【一个人想着些有的没的，转念又恼自己实在是太过无聊了，心下倒是没有轻视之意，只觉得这人言谈举止指尖给人一种返璞归真之感，许是修心不修口罢了。】

这江湖上打打杀杀，不都是为了些新仇旧恨的。

【指尖随着说话在剑身上一弹，发出铮然声响，目光无惧却满心嘲讽。】

【当日裴欢惨死，且不论他待我如何，我终是能够承担他的恩仇怨恨，纵然今后刀风剑雨艰难，欣然接受。】
你呢，道长来这里传道？

【闻言未答，却是将人从头到脚认认真真看了遍，时而摇头叹息，时而连连摆手，似是真的在思考着什么。】

传教的倒不像，像是个能喝的。

【一本正经说着，扣着碗沿与其再敬一碗，酒未沾唇，却是再次笑开。】

【许是知晓这人虽看着像个中规中矩的，实则也是个豪爽的性子，自己也不是个内敛忸怩之人，一坛酒一个朋友，聊得也是畅快。】

酒逢知己千杯少，可惜我却不能再喝。

【至月上中天，坛中酒已尽，天空开始飘起雪花来，虽说镇子离这里要不了多少脚程，回去的路却难走，不管是为了什么，都再不能再喝了。】

【有所恃，则糊涂。有所护，则必须清醒。】

天色不早了，你今晚就在这屋子里歇下吧，被褥之类都有，我得回去了。

鱼饼，哈哈，鱼饼，河里的鱼做的饼，味道应该还不错！

我走了，有缘再见吧。

【天大地大，只要想见，总能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