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目山（所有者：向少昊）

“嘀咕什么呢”没有市井嘈杂喧嚣，在这片山清水秀里也生出两分超然之心，怨不得江湖里的大侠们老说归隐，我揪了一捧野枸杞，红彤彤的果子圆溜溜的好看，她一出声，先丢了一颗去小毛炉脑门上，“不上。李叔不来，你确定找得着山头啊？”

“老人们说，山里的东西吸收天地精气，容易成精”我诚心逗她，“捉回去吃了，可保容颜不老，两条还够么”
越过一个小矮坡，林木葳蕤，山泉叮咚，一只锦鸡拖着五彩斑斓的长尾巴从枝间掠过，我有点傻眼，“这是哪儿”

包子脸跟我说她想长点肉，我能怎么办，当然是好好喂养她啊！这厢还在想回去给她做什么补补，那头已经鸡飞人跳漫山热闹了。解了根头绳拿手里，扑过去满眼放光，“别动别动别动！腿呢？把腿绑起来。轻点轻点”手忙脚乱一阵，好不容易用头绳绑住，那对大翅膀还在扑腾。我爬起来，拉了小施一把，抬手拿掉她发间的草梗子，然后顺了顺锦鸡五彩的毛，“走走走，看完风水，回家给你炖鸡汤”
怀里的锦鸡一个哆嗦，瞬间不挣扎了，我跟人面面相觑，“诶，还真成精了不成？”拿手戳戳鸡肚子，它不动，就是不动

“话本里不都说成精的可以变成人么”直盯盯瞧会儿，一脸嫌弃，“看它这么傻，肯定变不成的，养呗，左右还没找到买主”我又笑了笑，“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小东西，遇到咱两焉知不是你的福缘呀，别装死了”寻到小毛驴，回归正途，“往哪个方向来着？”

“软妹”刚从锦鸡身上拉回的视线，瞬间又转了回去。咱们两个的心思是一样的，一场大恫之后不敢碰，怕伤口流血结痂，又忍不住不去碰，偏面上都是若无其事风轻云淡的，只当她还在，然而，终究是不在了的，便要拼命揪住一些念想，“好，好呀”
“软妹儿呀”
“咯咯咯”
“诶？软妹儿？”
“咯咯咯”
这真是咱们家的人了。

结

接过软妹儿抱着撸毛，站在山岗上将下头看的清楚，群山环绕，山涧溪流汇于一处而出，以我有限的风水常识来看，实也是藏风聚气的好地儿。但小施不会在这样的事情上开玩笑，她说不好，就肯定是真的不好。
我绕过一颗老松，往西北站了站，换个角度再瞧过去，正对着李家祖坟一二里处赫然一个大坑，“哎，小施，你们风水里是不是说正北有坑，是为绝户啊？”再瞅瞅那坑，山石尽翻，草皮全无，在这片青山绿水中格外醒目，像是新有的。

“我们都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天外能降石，不知九霄之上还有什么，会不会是真的神仙世界”跟她闲磕牙，脚下不曾歇，跟坟茔间穿梭也没有惧意，反倒是安静了许久的软妹儿突兀的咯咯咯叫唤了两声，几乎就是炸毛的样儿，我摸了摸它的头，以示安抚。
阴宅风水讲究群山环绕，众水朝谒，才得生气聚合，我知道是知道，但若真的让我找穴，那就只剩看热闹的份儿了，因此她说近水，我就找水，天目山溪流众多，显然不是随便哪处有水就成的。
“怎样，有合适的不？”事关人家子孙后世，我也不敢胡言马虎，软妹儿又咕咕咕唤了三声，两只老鸹从坟茔间冲天而起，扑棱棱掠过我头顶，要不是大中午的，这么冷不丁一下，我怕不是要被它们吓死，给软妹儿屁股一巴掌，“再闹拔了你的尾巴毛”

“定然是好的”相互搀携着走过湿乎乎的软泥地，随着地面的节节升高，脚下也越发稳正踏实，厚实矮小的植被渐疏，取而代之的是细长高耸的林木，偶尔有兔子野獾出没，也见怪不怪了。
这山势将才瞧着缓，登起来足有小半个时辰，再回头看，一汪碧湖漾漾镶嵌在山林矮谷间，红枫点缀，相当的美。湖畔四周地势微翘，延伸腹地宽广平坦，若将坟茔迁至此处，能收住前后左右去水，阴阳冲和，无土具备，是为吉。

但坟墓若落在山的最高峰，为风吹骨寒绝人丁，我抓了把头发，将疑问问她，“怎么破解？往半山腰迁么？”

定了主意一歇下来就有些脚酸，她肚子叫，我也没好多少，一说到烤鸡软妹就扑棱着翅膀炸毛，我真的有点怀疑它是成了精的，闷声大笑，就着旁边的潺潺溪流洗了手，再掬一捧喝了，“野兔子溜得快，可难抓了，估计没抓着它们咱们先饿傻了，不晓得有没有蠢兔子自投罗网让我们来个守株待兔，这软妹儿嘛——”我腔掉拖的长，它又焉了，我掏了荷包儿里的几块糖莲子和两块小绿豆糕给她，“来，尝个甜，垫垫，我给你烤鸡吃去喽”说着又坏笑着抓上软妹的尾巴毛，光亮亮的贼好看，就想揪两根下来做毽子

市井里摸爬滚打出来的，都不是走两步路就会叫唤的人，软妹僵硬的身子明显又放松了很多，我想笑，吃着的绿豆糕一口喷出来，差点没把我呛过气去，待缓过来，两人一鸡往下游去，我说，“你别怂来怂去的，我们决定把你留着养了”顿了顿，“养肥了再吃吧”

结

我还在想拿什么抓鱼，她已经利落下水一通摸了，这一天笑的比一年还多，没有砍菜刀竹子并不好弄，捡了两根长长细细的结实树枝，拿锐利的小石头削尖了，递给过去，鼓励她，“加油加油加油！”
将软妹儿绑了一旁，搂了一堆干柴，准备找个背风口搭架子生火，边伸长脖子观察她的战斗成果，“哎姑娘，行不行呀，不行的话你负责杀鸡”

将身一躲，避开险些砸过来的活物，将火拨的旺些，“你烤下衣裳”滑溜溜的两条鱼在草丛里蹦哒，抓住粗暴地往地上一拍，“这下老实了吧”接过匕首，拎起晕过去的鱼往潭边儿，去鳞，挖腮，剖腹，取内脏，手起刀落，干净利索，洗了鱼，也洗了匕首，洗了手，“哎你别说，这小刀儿还挺顺手”鱼串了树枝上，没有盐巴酱料，好在深山溪潭里的鱼大多肉质鲜美，刚坐了火堆旁，准备烤鱼，突然觉得脚上湿滑，麻麻痒痒的吓我一哆嗦，“妈呀”再一看，那只小乌龟不知何时爬过来的，被我哆的四脚朝天

我刚松了口气，又被她吓的一激灵，“蛇？哪儿呢？哪儿呢”大脑片刻空白，尔后突然反应过来，笑的我肚子疼，哎呦哎呦叫唤两声儿，“人吓人，吓死人”捡起小乌龟跟她晃了晃，“呐，是这个坏家伙”丢给她，继续烤鱼，“蛇喜阴凉，这么大堆火烧着呢，不怕不怕，哎你看软妹儿多淡定”

她烤鱼，我就看小乌龟爬去软妹儿身边，一个缩头一个啄。“闹鬼？”一下子眼儿睁的贼大，有些小小的猎奇般的兴奋，“前些年老说义庄闹鬼，我去过两回，撞着的都是大活人。”
下意识回头往回看，从这个角度自然是看不到李家祖坟的，“别人家闹鬼也碍不着他家呀，有什么说法不成？”

她讲的平铺直叙却活灵活现，我直接跳过了动物闯进来的剧情，脑补了一出尸变的惊悚大戏。换作四五年前，我怕不是早就丢下她，冲上坟场将真相扒个干净了，指不定还要拿我道家便宜师父们教的把戏做个印证。
但这两年，尤其是软妹儿前往西方极乐净土后，我就不肯再信便宜师父们的鬼话了。如果真像他们讲的，这个世上有天理报应，大道轮回，软妹儿怎么着也该入一回我的梦才是。
“死尸就是死尸。怎么活，怎么吃人呐，还能有将臣降世不成？咱别自己吓自己，指不定就是进了野人狮子老虎的正好饿了，哎糊了，鱼糊了，翻面翻面”忙不迭将两条鱼抢救回来，查看下焦糊程度，还好还好，扒去一层鱼皮，还能入口，一人一只，“待会儿吃饱了顺便去瞅瞅”

结

“乖乖，单瞧牌坊，这地儿也不该荒了啊”边看边走，不留神一脚嘎嘣脆，一截兽骨应声而碎，还有淡淡的腥臭味，我接过黄符，挑了挑眉，“得嘞，若是不顶事，回头砸摊子去，哈哈”自从来了这儿，软妹一直在我怀里发抖，我怕抚了抚它的背，将四周查看，除了兽骨血肉毛发外，还有凌乱的脚印，像人的，却比人的尺码大了一倍不止，一路延伸到最大的一座坟茔上，“碍，要是鬼还好说，若是什么野人，咱两拿得下么”

“咦？这荒山野岭的，又不是豪权富贵人家，坟地还弄个走道”一愣，“豪权富贵？”咱们巷子里倒斗儿的不是没有，也听过许多故事。寻常人家下葬也不过是挖一个坑，棺椁里带些陪葬，而富贵人家就不同了。这个陈公，也不知是什么来头。各种桥段话本在脑子里闪，闪的我的小心脏砰砰砰，再凝神一听，砰砰砰的并不是我的小心脏，而是这通道的下头，我下意识拉着她往后退了一步，“什么东西”

“嗯”她在前头开路，我紧随其后，甬道并不长，数十步却走的我汗毛直竖，她一出嗓，我瞬间从呆若木鸡的状态中惊醒，“你你你、是人是鬼”火折子摇曳，人影晃在墙上显得格外狰狞。
我缓了缓心神，再将她仔细打量，像是被囚禁被虐待的样子，蓬头垢面掩不住她的眉目清秀，衣裳破烂脏污，藏不住她的身形姣好，那布料上的手工刺绣也是极好的，没有十两银子拿不下来。
怜悯占据上风，但这种鬼地方，出现一个小美人，说不是鬼，也没鬼好看多少啊，我跟小施对视一眼，然后放柔了表情，放缓了声音，“你是哪家的姑娘？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啥？”一把拂开那人散乱的头发，确定是钟家姑娘，好似问也问不出来什么，抓住链子扯了扯，一头绑在她脚上，一头镶在山石里，也不晓得原本是做什么用的。我抵了抵小施，“这玩意儿解不动，匕首呢，拿出来”
咚——脚步声来，钟姑娘身子一颤，害怕的直哆嗦，我也一哆嗦，“什么鬼，这么背，小施快快快”

“嘿傻了”一拍脑门，簪子在手，从前偷摸的那点本事自动上身，麻溜儿戳开锁眼，几乎是连拖带抱的将人扶起来，高大的黑影就在那时间里扑将进来，我瞅准空隙拖着钟姑娘冲出洞外，她浑身像是没骨头，死沉死沉的只知道哭，我将人放到一旁，随手解了捆软妹的头绳，唤了声小施，示意她避开，将软妹往那人脸上丢去，鸡爪子挠起人来可厉害，再一棍子闷过去，噼里啪啦，木屑四溅，那家伙轰然倒地，不知是晕了还是死了。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