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隅旧事|——原创

沉湘

峡谷内原始次生林覆盖，林木蓊郁，溪河纵横，宁静旷远的表象下，隐藏着不为人知的危险。我跟小施在深山老林里钻过，见到这里的江山秀美也并不兴奋激动，一路上肩并肩头靠头休息，若不是路况实在不好，我大抵早已睡的香梦甜酣。
“碰——”
“嘶——”
刺耳的刹车声起，两脑袋也撞个正着，我揉了揉脑门，瞪着开车的小哥没说话，他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前面有动物拦路”

沉湘

队伍里的专家学者真是做学术的样子，三两个人围拢了去研究拦路生物，其余的在附近查勘地形，有预备安营扎寨休整歇脚的意思。

老钱难得没跟他们去凑热闹，一脸担心的跟在我和小施后面，我笑了笑让他宽心，拧开瓶盖，将行军水囊递给小施，“你这一路折腾的，明天也得有体力才好”

我本质上是懒的，但凡有人作了主，就绝不肯多动一点脑子。这一趟来，谁也说不清楚我和小施的作用，我也就把自己当成看客，无所谓的跟着他们的安排走。

这会儿抬目远眺，山峦叠翠，云雾缭绕，似乎与别处的山景也没什么不同。但我站在这里，心底有个极清冷的声音说：我已等你太久，不要让我等太久。
我闭了闭眼：你是谁？

我是你——

缥缈遥远，像是山的私语，水的呢喃，树的召唤，再要侧耳去听，只剩沙沙风声。

勘察回来的人说，往前三百米左右有片开阔地适合扎营。我手搭在小施后背，向那儿看，郁郁葱葱的林木间一颗古木直冲云霄，树冠如华盖，将北侧一片山石覆罩在内，也将稀稀疏疏的阳光隔离在外。我皱了皱眉，“差劲，我怎么会有种事情即将不受控制的预感，早知道把小煤球带来了”

“湘儿小施，老李说要研究一下明天的上山路线，你两也过来听听”老钱召唤，我跟小施自然乖乖的去

沉湘

起先还是专家“文质彬彬”的讲解，三言两语不知不觉就变成老钱在主导，行话我是听不懂，但专家们看老钱的眼神可就有些玄妙了，说是大大的感激赞赏，那些许讳莫如深也是藏不住。

小施适时拉住老钱的话闸，我没怎么在意，他们既然找到了老钱，自然是晓得老钱的本事，再说老钱在这个行当里是有头脸的人物，绝非面上表现的那般缺心眼。

“你是又有什么主意了？”将才拦路的那些小家伙们已然不见了，只留下一地湿漉漉的脚印子，一路延伸到密林深处。我收回视线，跟她手拉手，慢悠悠跟在大部队后面，一脚一步踩在车轱辘坑里，“依老钱的说法，这里离遗址已经很近了，我心底也隐隐约约生出许多念头，却每一个都捕捉不清，哎，小心”

一头小鹿斜拉拉的冲过来，许是前头安营扎寨的响动惊扰了这些生灵，它们横冲直撞的也不管这里有没有人。我一拉小施，冲到跟前的小鹿受了二次惊，慌不择路的刹车不及，摔去了旁边的林子里。

沉湘

“无人知所去，愁倚两三松。”明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但如果这样做能安她的心，我当然要配合。

亦步亦趋跟着，自打这人解了封印，奇奇怪怪的东西层出不穷，我反而成了什么都不懂的那个，“这么一圈埋下去，很像奇门遁甲的防御阵法”

接过小铃铛仔仔细细给她系好，“你也别太担心了，那里头不是有咱们的桩子么，如果他们有行动，肯定会示警的”

放松身体靠在一颗古树上，“比梦要玄乎些，你也有这种感受么”

沉湘

“诶，女将军那么惨烈啊”她这经历跟我有异曲同工之妙，好像是冥冥中有什么将我们这群人圈在一起，“这么说起来，是那个法器吸了血，你才开始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梦境，那你岂不是跟法器有了牵绊”

“巴国遗址的开启方式，国家队到现在也没说个分明，但就我梦里那些场景来看，真是说不上多好，届时作为阵脚的法器一旦有所损毁，你会不会……”
想到某种可能，脸色瞬间很差。

一枝树桠斜横挡路，我伸手拨开，一阵寒意猛地蹿上后脊，“谁！”断喝回头，只见风起云涌，树木摇曳，雾气渐生，我揉了揉眼角，确认是真的没有第三人，才反手拉住小施，快快往营地去。

【次日】

沉湘

滴嗒——

滴嗒——

滴嗒——

规律的滴嗒声不紧不慢，枯燥缓慢的节奏催的人不肯醒来，我试图动下身子，四肢酸软无力，眼皮重若千钧，口中有清凉的液体喂进来，一路灌到五脏六腑。

好冷。

滴嗒——

魂兮归来，遵吾号令。

滴嗒——

以尔血脉，祭我灵神。

……

这是一处溶洞，洞内乳石密布，怪石林立，石柱、石笋、石峰、石花千姿百态。最中央的一根石柱如莲花绽放，栩栩如生。一个女子手腕划了道口子，鲜血滴滴答答汇入莲心处，顺着暗槽的繁复花纹游走，消湮无踪。

这是……血祭！

我倏地睁开眼，腕上如蚂蚁啃噬，浑身酸软无力，头晕目眩，这是失血过多的症状，还有其他。

“呀，醒的挺快”

好听的女声响起，我闭了闭眼，试图坐起身来，这自然是徒劳的，“巫灵会？”

伴随着窸窸窣窣声，幽暗中走出一位身材凹凸有致的女人，指尖把玩一柄银匕，笑若银铃，“玛雅说的对，若非血脉不纯，只能取她的心头血试试了”

银匕划破胸口衣衫，寒意投匕而出，尚未划入肌肤，已然激的我浑身寒毛直竖。

“晓玲住手！”

男人的喝止并没能拦下女人的动作，我几乎能听见匕首入肉的声音，“放肆！”心口一疼，红芒陡生，砰——

女人被劲道反弹出去，砸在山壁上，不知是死是活。

「傀儡符，能挡一次对生命有威胁的大招，我在魂书上看到的，施正澜说管用，要是这傀儡符破了我就有所感应」

感谢小施感谢党。

立时有三三两两的男人从角落站起来，我挣扎着坐起身，喘了口粗气，漠然扫视一圈，像个高高在上的王，“愚蠢！”

沉湘

讲真，这伙人是亡命之徒，我撑起的气势也不过是让他们迟疑片刻，两个呼吸后，围上来的男人已然准备动粗了，一左一右捉了我的胳膊，生押回去凹槽旁，丝毫未顾念那个女人的死活，直接捡起银匕抵上我的咽喉，“废什么话，赶紧镬了血祭”

“哎哎哎，别别别，灵神说只有她的血才能开启宝藏，咱们刚才放了她大半的血没起作用，想来里面是有什么门道，且听她说说看，说的不对再杀她不迟”一个邋里邋遢的黑脸汉子这么一阻拦，动手的两个迟疑一下，领头的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退下，甚至恭恭敬敬的对我作了个揖，“手下不知轻重，您莫怪”

便是他那作揖的功夫，我骤然觉着心口刺痛更甚，眼前的一切景象都在扭曲翻转，一个黑洞将我吞噬。

是噬魂蛊。

魂兮归来，遵吾号令，以尔血脉，祭我灵神！

虚无缥缈的颂祷声在四野八荒回荡，我一身绿裳，赤足踩过祭坛的每一处纹路，然后匍匐在地，膜拜心中的神明，以指沾血，绘就一朵青莲，“血祭灵神，启我遗脉”

啪嗒一声，凹槽下沉，血气以莲心为点，往根系晕成红色星芒大阵，祭台呈三十六品青莲状缓缓绽放，沉闷的齿轮转动声从地心传来，渐如龙吟虎啸。地动山摇，木石簌簌，虫蚁蛇蝎四蹿。

青鸦凌空而至，啄食蛇蚁，扑抓人群，肩胛处如火灼烧，灵力从烙印处逆血脉而行，蛊虫化为粉砾，我骤然清醒，手腕不知何时已被镬了道新的口子，鲜血像被凹槽处的机关牵引般滴流不止，青莲还在绽放，咔嚓，仿佛巨型齿轮突然被卡住，祭台下方露出一个半米高的入口。

“灵神庇佑，您且坚持片刻，待我等取出遗宝，再来接应我王”欢呼声中，已有人迫不及待冲进去，我只摇摇欲坠，靠在一方山石“滚！”王什么王，有给自己的王下噬魂蛊的混账玩意吗！

血，已不受祭坛牵引，但天上地下翻滚而来的诡谲气息波动，亦将我包围——山魅冤魂伺机而动了。

沉湘

幽魂游走，缠绕翻腾，拧作数股黑烟，如蛟龙撕裂时空，张开血盆大口向我咬来，罡风刮的衣衫作响青丝飞舞，我指掐如莲，青光透肩而出，凝于指尖，点入蛟龙之眼：退！

蛟龙散了形，幽魂流窜亦没有远遁逃离，反而缓缓围拢了来，于一丈外堪堪停住，指指点点探头探脑窃窃喁喁，我揉了揉眉心，没好气的：还不去拦住他们！

喏！

幽魂哗啦啦一窝蜂似的追了地下去，我尚有些回不转神，盯着自己指尖不敢确定，将才掐诀退了万千幽魂恶鬼，使唤起它们来毫无违和感的，是我？

怎么样还好吧？
“嗯没事”点了点头，由她包扎好伤口。机枢运行的摩擦声再次响起，祭坛的莲瓣突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合拢，“走！”我想也未想，拉着小施直奔入口。

黑暗瞬间将我们笼罩，浓重的血腥味充斥于鼻端，甬道里一片安静，唯有滴嗒滴嗒的水声回响着万年孤寂。

「千年万年，你终于来了」
（我知道你想我，才唤我来看你）

“小施”我抓紧她的手，便是这一声唤，天地万物立刻从死寂变作鲜活，有灯从远处亮起，一盏，两盏，三盏……幽暗的灯光打在两侧墙上，照的粗糙的壁画影影绰绰，张牙舞爪，好似那些丑陋的生物就要透墙而出，恐怖，我却不害怕，有什么致命的吸引，诱惑着我必须往里去。

我强迫自己从幻觉似的兴奋里冷静下来，试图观察研究下两侧的壁画，画面很粗砺，内容也简陋，像是远古人记事的符号，我看不懂，又觉得熟悉，踌躇片刻，“这么个记事方式，巴国历史似乎比国家给的年代还要久远啊”

沉湘

“并且亲手杀死了他的堂姐——那个部落最后的首领，部落随之灭亡。但其实——”俯身蹲在石门前，在斑驳陆离的铭文上摸索片刻，摸到一处几不可见的凹槽，拂去岁月腐蚀出的铜绿，轻轻摁下，过了很久才有机簧声响，石门中央出现一副巴掌大的图腾，似兽纹，似莲花，我将左手张开覆上，掌心些微刺疼麻痒，有血将图腾晕染出淡淡的红芒，擦擦擦，咕噜噜，石门震动，向上开启。

有气流由内向外扑来，及至门前又堪堪散去，只带的我们衣裳头发微动，我捋了捋刘海儿，眼角余光瞄到掌心只有一道细细的小口子，好似不曾有过血流出。

“但其实，那是一段早作预谋的赴死”我握住小施的手，迈步而进，这是一座圆形大殿，二十四根铜柱以某种规律矗立在其中，四面墙依旧以叙事的方式刻满了壁画，十分详尽的记叙着小男孩的复仇史。

原本该让我心痛悲悯的壁画，却丝毫勾不起我的注意力，仿佛我对那样的过往早已了然于心，全部心神被殿中央的几座石像深深吸引。

「你来了」
我来了，你还好吗？
「我族遗宝，今全数交还于你」
那么你呢
「你我本一体，何需多言语」

六幅壁画深陷，下方相应的出现一人高的洞口，金光闪闪，珠光宝气。

“哈哈哈哈哈，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两个男人从后面冲进来，黑洞洞的枪口分别对着我和小施，是巫灵会的头领和那个蹭劝阻他们对我开膛剖心的国家卧底，欲望使人迷失，他们永远都不知道，为了财富他们背叛了什么，失去了什么。

枪响之时，阴风阵阵，幽冥重重，一个接一个的阴魂透柱而出，如有实质般穿透两位不速之客的身躯，以二十四法门镇压厉鬼，有聚煞之效，能养出最厉害的东西，但这个地方的阵法古老是古老，却显然经过改良重制，故而有护卫之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