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解不多也无妨|——原创

程涛

时针无声指向十二点，一场持续了六个多小时的手术接近尾声，门外手术灯牌悄无声息的暗下来，连同手术成功的消息让守候家属提吊了一天的心也放了下来，隐约的哭声夹着死里逃生的侥幸，在不成调的连连谢语里打破楼层的宁静，所有手术人员都在高强度作业后的完美收官里放松下来，主刀医生还在叮嘱家属后续的安排，打下手的护士饿极了匆匆扒了几口冷饭，谢绝了对方共享的好意，饿过头的胃反倒兴致缺缺，开锁看了眼手机，微信置顶的对话框中，上一条仍是自己发的消息

——“吃饭了没有，小意昨天还问我你什么时候能休假”17:50分，正好是手术之前，而最近的一次联系还是在三天前，大概又有紧急任务了吧，我想

愣了愣神，然后将手机收了，与同事打过招呼就开车回家，疲惫像是刚过了麻醉药效，迟钝又凌迟的攀上身，握着方向盘的手轻轻一打，绕去二十四小时还营业的餐厅，买了一杯咖啡，又被服务员随意一句套餐优惠勾起饥肠辘辘，外点了一个汉堡跟鸡翅，开门前，头顶的感应灯照亮了腕上的手表，1:05分，“咔擦”机械开门的声音随之一推，意外看到客厅目光迎来的脸，微微一怔

扬了扬眉毛表示意外，顺手将外带的食物放在玄关摆台，弯腰将鞋子换了，一并走了过去，还散发着香味的袋子落在茶几上，随手又将外套脱下

“有事是不回来吃饭，不是不回来过夜，你怎么还没睡？”

夜幕下的倦意时刻袭卷着，懒散暗哑的语气在扫到他手上时目光一凝，突然加重

“你手怎么了”

程涛

视线在他脸上转过，拧起的眉攒着对他轻描淡写的不满，他一向都是最让人操心的那个，其实除去对徐杨的心思，这个从小看到大的徐意，可以称得上是半个弟弟，但不知怎的，比起他哥，我更看不透他，随着年龄增长，这种感觉愈发强烈，有时候对着那又是熟悉又是陌生的眉眼，恍惚还能看见小时候他稚嫩的脸，一口一个“程哥”的欢喜模样，到如今，却是很难再听到了

趁他起身的时候也转身将搁在角落的医药箱取了过来，屁股刚挨下，“噌”地一罐啤酒滑到面前，看也没看，先将他受伤的手拉到面前，职业性勘察了下伤口，脸上愈是着恼

“这么深的口子你随便用布一缠就完事了？这手不想要了？”

消毒，清理，包扎，比起上手术台，简单得就跟过家家一样，完事又郑重的拿手指了指他

“不能沾水，忌口”

随后又打算根据他那句“收拾个垃圾”展开一下思想教育工作，又蓦地想到还没回答他的话，语重心长的教训浸在那问话里，心思很快就如海上浮木，翻腾了下，我几乎可以很快回答他不后悔，但这三个字背后延展出的，是我怀据的私心，因为徐杨争强好胜，他的成长里就没离开过打架两个字，每次看到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都吁叹不已，后来知道他要报考警校，于是就更坚定了自己的目标，就希望他在前线英勇奋战，我在后面救死扶伤，说出来都觉得无比般配，但这话是不能对徐意说的，甚至任何一个人都不能说

丢过去一个兄长式责备的眼神

“知道我辛苦，就少让我操心，受伤也不愿上医院，真当自己是块铁板，跟你哥一个样”

拿起那杯咖啡，送到嘴边喝了一口，有些凉了

程涛

看完上午最后一个号，临走时多嘱咐了几句要按时复查，把桌上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还没好好缓口气，就见病房门口探出一个脑袋，是新来的实习护士，刚巧手机响了起来，我一见来电显示心里呯得一跳，在第二声响的时候就按下接听键，听到那久违的声音，嘴角不自觉展开

“恩，恩，挺好的，住得习惯，阿意也挺好，就是我们….都挺挂念你，恩？最近没时间回来？哦，是新闻上那几起跨省的案子么？恩…好，我知道不方便透露，你自己注意安全，这边有我照应，没事的”

扬起的嘴角慢慢沉了下去，就好像一颗发热发烫的心被浇了盆冷水，期间护士说了几句话，可我一门心思都在电话上，并没有听太清，只挥了挥手示意免扰，在确信希望又一次落空的时候不愿让对方觉察到失意，勉强拾笑端平心态，挂完电话后才长长叹了口气，身子往椅背一靠有些泄气

徐杨毕业后直接分配到了外地做分局刑警，不忙的时候一个月总会回来两三次，可有大案要案的时候通常几个月都见不到人，消息电话也不敢随便打，毕竟已经够忙的了，没事谁愿意去添乱，这次的案子新闻都大肆报道，算得上全国瞩目，我想他那边压力肯定很大，能抽空打个电话就不错了

搓了把脸起身往外走，到护士站才想起那实习护士似乎找我有事，停下步子敲了敲台面，她抬头似乎吓了一跳

“你刚才找我什么事”

“哦、哦….就那个，那个，程医生，来找你吃饭”

她有些语无伦次的比划着，是休息区的方向，但丰富的面部表情跟不协调的四肢又像憋着什么难言之隐，看得我一阵皱眉，甩下一句“知道了”就往休息区走，恍惚听见后面窸窸窣窣的讨论声，疑惑回头，顿时碰到几个小护士又惊又羞的眼神，一下又哄散开，莫名扭回视线，寻思她们终于发现我的魅力了？好笑的摇了摇头，等跨进休息室看到徐意时一怔，“啊”了一声拍了拍脑袋，对，今天他约了跟我吃饭，忙了一上午都忘了

“来多久了，手上好些了么，要不要…..”（要不要去医院旁边的一家馆子吃饭，那里的菜还挺合我胃口）后面的话在看到他带来的饭盒时刹住，短暂的疑惑过后涌上欣喜，坐他旁边将几个打包盒打开，食物的香气勾得我食指大动，笑着问他“你做的？”

程涛

“还真是你做的啊…”多少带着不可置信的语气，概于这初次尝鲜，也难为他手上还带着伤，又情不自禁瞄了几眼这堪称色味香俱全的菜，啧啧称奇，暗道这小子真是深藏不露，拿筷子夹了个油焖大虾，入口汁料鲜美，正合我意，说来做为医护人员，理应清淡饮食，利于养生调理，偏我口味重，鲜咸才能下饭，这么多年的喜好，徐意肯定是知道的

听到他的话，嘴里还叼着虾，没拿筷的手朝他弹出一个饱含赞扬的大拇指，仿佛尽在不言中，禀着不浪费粮食的精神，将那虾剥皮吮净了，才意犹未尽的给出一个肯定答复

“恩，比医院楼下那饭馆做的好吃，你是不是也没吃饭，一起吃吧”

将饭拨了一半给他，又捡几个素菜过去，将大虾留在跟前，他伤还没好，需忌荤腥，鸡蛋裹着米饭的甜香冲淡口腔里的油腻，不吝夸奖的态度揣着几分小心思，大有长期蹭饭的意图，手机屏亮了一下，陌生的号码又是熟悉的广告开头，本该无视任它暗掉，却鬼使神差的打开了屏保，强迫症的点开未读消息，又退出去打开网页界面，随意翻动着实时新闻，直到看到那起全国瞩目的案件蓦然停下，点进去一字不差的浏览跟踪报道，聚精会神的连筷子上的饭掉下去都没发现

程涛

这个7•11大案是抢劫杀人案，在跟匪徒火拼时还伤亡了不少警察，甚至被夺了枪，逃亡流窜途中又有不少百姓无辜遭殃，可以说是细数三十年内性质极其恶劣的案件了，报道上说歹徒有反侦察能力，可能以前当过兵，心思警敏手段凌厉，所以能从重重围捕中狡猾逃脱，不过耗时这么多天，又一再强压下，也是弹尽粮绝，有网友说自己老家已经强势戒严，估计是被逼得躲进了山里，现在正进行地毯式搜索

林林总总的消息，让人隔着屏幕都感觉到无形的压力，这群悍匪犯下的已经是死罪，亡命徒最后的绝地反击肯定又是一场硬仗，呼出一口气，发觉自己的失态干脆撂下筷子，打算跟他聊几句，突然一条明线挑回来，惊愣回他“今天是你生日？”

匆匆在脑子一算，还真是“嗐，你看我这记性”泛起歉意又讨好的笑，应承下晚上陪他吃饭的话，稍后又将他手上的药仔细换好，便回了办公室开始下午的看诊，老天也有意顺遂，直到下班都没有突发情况，交接完工作，有些犹豫的向小护士询问附近有没有好吃的蛋糕店，准备礼物太仓促了，但又被告知蛋糕也要提前预订，见我愁眉，护士就问是不是今天来的那位过生日，点头“唔”了声，就见她眼中突放异彩，捞起桌角的一个小盒子递了过来，是一块包装好的小蛋糕，也就巴掌大

“我这正好有一块今天刚买的，程医生你拿去好了”

“诶、这怎么好意思”

“别客气别客气，只要你不嫌弃，但这牌子的蛋糕味道不错，我今天买的时候也是最后一块呢，你就拿去送、送，嘿嘿”

“那多少钱，我转给你”

“啊不用不用，没几个钱，你就拿去吧，下次请我喝奶茶就好啦”

被她异乎寻常的热情打动，也就没再推辞，道了谢拿着蛋糕就走，心里又觉得奇怪，回过头看，她双手撑脑袋，满脸花痴笑得看过来，见我回头还一个劲冲我挥手，满腹狐疑，万般思量，隐隐勾出一个猜测

回到家的时候，按部就班的开门脱鞋，低头说了句“我回来了”，换好拖鞋往里面走，却在看到客厅时一愣

程涛

长桌上摆着烛台，两份色泽鲜美的牛排稍饰点缀，难得用上的红酒杯也擦得程亮，在昏暗的灯光下流光溢彩，整个房间烘托出前所未有的浪漫气氛，让我一时错觉所处之地不是熟悉的徐家，而是哪的高档西餐厅，不由“嚯”了一声

“这阵仗…..你确定是让我陪你吃饭，而不是另外喊了人？”（比如女朋友）

戏谑的目光跳去，顺手将蛋糕放到了桌上，又将盒子打开，赫然一块闪着少女心的粉红慕斯蛋糕，上面还点缀了红色爱心

“……..”

我真该当时验验货的，这让人牙酸的品味让我表情扭曲了一下，又不好说这不是自己买的，否则显得太没诚意，只能若无其事的送上祝福

“生日快乐，礼物来不及准备，下次补给你”

脱了外套悠然坐下，眼前餐盘里的牛排还散发着让人愉悦的香气，拿起那杯红酒斜向他，眼里也是止不住的笑意
       
“来，碰个杯，为这浪漫的布置，祝你有个愉快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