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阳街

承平九年  秋

[华阳街，富贵地，子弟多纨绔，有重金从辽地竞来的烈马，不管不顾就放肆在人群过往的街道上驰伏，空有一副风流皮囊的身子骨如何能驾驭这边塞雄烈，马背上抖如活筛，面上玩笑早化作惊惧，一双抚扇摸娇的手像是失了准怎么也探不到那绳索，面色发白，跟着底下一群围着转的小厮也苦不堪言]

[街上摆摊的零贩不知被撞倒几家，瓜果蔬菜散了一地，叫苦声层出不迭，眼看又要撞向一过路妇人，那结实的马腿一脚下去能踏得血肉横飞，可关键时候总会出现像话本里的侠客英雄，只见一道身影急掠过，先是一手拎住那小鸡崽般的身子往后一掼，卸了他被摔出马来的大半力道，自有人接不去管他，两腿一跨替上了马，斗篷下的双手伸出像钢索般牢牢攥住了马绳]

[这一收劲，手背青筋毕现，绝非刚才那弱鸡可比，张驰有力的五指收缠攥握，贴着马身的双腿牢牢固定，肌肉贲张的马腿不受控制的抬起，哼出的嘶鸣声吓得立在跟前的妇人都忘了要逃，辽人的马性烈，若没硬比磐石的决心和耐力轻易难驯，只有让它知道，它狠你比它更狠才会甘愿臣服]

[“吁”了两声安抚它的情绪，甩着鬃毛的马头来回轻晃，显见已安静下来，倒是一匹难得的好马]

[众人围观道了声“好”，也没管那妇人饱含感激的眼神，径自下了马走到那年轻人面前，泛着灰白的脸刚缓上几分红润，被下人簇拥着，勉强提了笑似要答谢，却被一领子拽到跟前，力道大得吓人，跟着周围的人都提着嗓子尖叫起来]

[刀刻眉峰下的眼瞳很淡，却不妨碍它发起狠时簇起的凌厉有多骇人]

京畿皇城重地，谁给你的胆子骑马

[视线越过他惊惧的脸，一一扫向四周]

你、你、还是你？

[众人对这凛然目光纷纷畏退，摇头否认，最后又回到那苍白无血色的脸上，中气低沉的嗓子仿佛一把刀劈人身上，顷刻将他刮得血肉淋漓]

我看你是活腻了

[甩手一撤，露出斗篷下明艳的官服——天子耳目，心腹之人，依祖宗法，不隶台察，边阃之事，纤悉必知，即掌宫禁刺察之设官，皇城司]

“大什么大，大人让你说话了吗”

[身后围上来的两个属下极傲的打断了他的话，对付这种软蛋根本不需要我多费口舌，以皇城司在京城的地位身份，足够有这个资本]

[兀自捏了捏有些酸痛的手腕，不说话就代表默许的态度，他们步子一跨，嚣张的抬手一指]

“叫什么名字，祖上何人，都交待清楚”

[一副凶神恶煞样被威风凛凛的官服衬到极致，倒让那些人吱吱唔唔无从应对，其实本不必如此，但这天子脚下，向来只有天子近臣横着走的份，区区一无名小卒也敢在眼皮子底下耍溜，还耍得如此碍眼难看，不出手“教训”一番实再说不过去]

[京城贵地，多是皇亲国戚勋贵重臣，挥金成风，古来丝绸茶叶都备受青睐，给了不少商家拔头的机会，沧州尤以茶叶为盛，闻名在外]

两个月前？你是梁仁义之子？

[皇城司对于各地的情报一向收集齐整，哪怕你头天晚上说了什么话见了什么人，第二天就能传到皇帝耳朵里，只要你想知道，就没有查不到的消息]

[茶商，又且是来自沧州，前前后后一对，就能猜到八九不离十]

[难怪这小子能买得起这价比黄金的辽马，须知这梁仁义是新进得宠的茶商贩子，与京城多位权贵都攀上了关系，江湖黑道白道亦有人脉，在沧州更是一方独霸，年年挑出尖的茶叶往各处送人，怕是早盯上了皇商这肥差位置]

[那么八面玲珑的一个人，怎么就生出了这样的儿子，也不怕这浑小子把他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声望给砸烂了]

[目光又上上下下扫了他一遍，挤出声冷笑]

你这烂摊子教你爹来收拾

“大人，我们老爷昨儿才去了外地”

[懒懒一瞥，那出声之人便不敢再说话了]

[要说他唯一还能说得过去的地方，就是有眼色，懂知难而退，而不是那些横八子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跟你杠上，依仗家里那么点积业就目中无人，地方一霸的井底之蛙见得多了]

[横竖当街骑马这事，往小了说是扰乱秩序，往大了说就是藐视皇威，说大说小全凭一张嘴和看自己心情，他既这般懂进退，我再咄咄逼人，也逼不到什么绝地]

算你识相，你这帐，我代京畿卫替你记下了，以后长点记性

[已经在这里耽搁太多功夫，听他应声的话目光又淡淡瞥了眼，转了身就带人大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