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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迷影] |天地难容|——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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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云尘 发表于 文兴三年七月二十四日 (秋) 2018-4-5 23:32:3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云尘 于 2018-4-17 12:15 编辑

【第六幕】

=秦九=

心头震颤,乱如擂鼓,只一页,不可再多看。两指一松,《天厄录》又翻回原处,书页清鸣惊醒神魂。手中轻纱一抛,重覆于眼前,在脑后缠成死结,回身在江逐流身侧落定。

“无明业火,江水为竭。”

轻声将所见告知于他,恶判凶兆昭然,只是那个“江”字……江逐流闻言若有所思地“嗯”了,方想说是非之地,不可久留,却察觉到一股浓烈魔气由远及近,侵袭而来。

“不是吧,来得这么快吗?”

江逐流双眼眯起,寒声道:“是谢无妄。”言罢又古怪地停顿了下,“你那位半雪山涧的小友,心胸为人所贯穿,险啊。”阿灵仔?这才离开几个时辰,他怎会惹上修罗道那煞星?四方邪势,就容不下一个避世之人?

思虑动,身随行,解琴在怀,冰晶雪花漫舞纷扬,白雾茫茫铺一天寒意。人从中缓步踱出,口中吟道:

“五指轻抽蛟龙筋,五官眼耳口鼻心。五音分自麒麟背,五味杂陈一身轻。”

谢无妄知晓季雪堂拼劲来此,必然有后手,虽然这个后手有些出乎意料,轻嗤一声,明知故问地笑道:“弦者秦九,因何拦住本尊去路?”

面上不见笑意,理所当然地道:“人交给我,你继续走你的邪道吧。”

回应的,是一阵猖狂笑声:“你妄想。”

“哦?那秦九就要专为你这个邪人,献奏追魂曲了。”挑了挑眉,语调隐有怒意,信手取下琴弓筋弦,弹指朝身后挥出,但见弓弦穿入季雪堂胸口,交错缝合。手复又在空荡的琴弓处抚过,一缕灿金在指尖凝化为弦。

谢无妄并不急于出手,慵懒地似要赏一场仙乐飘飘,“你有这个本事吗?给我杀。”话语未落,魔兵蜂拥而上。但闻弦音陡然一声响,在雪地留下一道刻痕,魔兵乍一越过,顷刻间竟爆体而亡,猩红泼溅,一地断臂残肢,骇人肝胆。

抬手拂去一身雪花,似笑似叹:“生命诚可贵,且当珍惜啊。”

谢无妄也不怒,反而颇得趣味地笑出声来,掌间燃一抹红莲火,幻化长剑血色,倒提在手,“刀气沛然贯地,逢生则杀无赦,吾就知你不是寻常乐师而已。”

言罢剑锋横扫,烈焰扑天肆意而出,却被侧身弯腰轻易闪过,胡琴曲调急奏,千里惊寒漫卷天幕,呵气成冰,火光凌空结冻,浮游身侧,莹莹光芒似浮灯流水,映亮侧颜。

“秦九,领教了。”

眉峰一扬弦音再起,冰火炸裂作流光千道倒袭而去。谢无妄笑意不改,剑芒挥洒,魔功倾劲,竟就地起阵,万千剑气拔地而起,天幕尽赤,令人防不胜防。

刹那间,人已作虚影而散,弦音不止,通联天地之气,结作刀流,一道道锋锐倾泻而出,将剑气尽数拨开,周遭来不及躲闪的魔兵,顿时寒冰冻体,碎如齑粉,甚至来不及发出惨死前的悲鸣。

谢无妄神情一凛,剑上真元一催,剑身嗡鸣鬼泣,冤魂业力释出,结成索命罗网,罩顶而下,断绝生途。此番却并未还招,只在黑气临身之际略笑着道:

“谢尊主,何妨回身一观。”

与此同时,另一道声音悠然响起:“谢无妄,葬月之伤,看来好得差不多了,可是怀念吾之锋刃了?”正是在远处看了半天热闹的江逐流。

在谢无妄回身之前,有一人惊疑不定先回首,倒吸一口冷气,修罗道尊闻声转头,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但见他身后丈余冰川,不知何时被数十道刀流贯穿,勾勒出他身形,月华横亘,光耀夺目。

谢无妄知晓此战断然讨不到便宜,收剑拂袖,冷哼道:“你救他,日后必会后悔。”随即退兵而走。

几不可闻地长出一口气,俯身来到季雪堂身前,将他抱起,想要查看他的伤势。

便在这时,但闻九天一声炸雷,红光侵染半边天,天光异色,一时难辨昼夜。苍白之地数座冰川,摧枯拉朽般倾颓,大地震荡不止,龟裂起伏。岩浆火山破地而出,数十里冰原,顿化焦土。

思及预言之说,不禁喃喃道:

“怒……怒弦起?”

“天地丧。”江逐流如是接道。《天厄录》现世以来第一道预言,应了。
一叹风云转成空,情也无踪,仇也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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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云尘 发表于 文兴三年七月二十六日 (秋) 2018-4-6 13:22:40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云尘 于 2018-4-11 13:32 编辑

=秦九=

《天厄录》来源已不可考,数千年间只在断句残章中可窥其面貌一二。据江逐流所说,此书预言围绕天命灭世邪神,一旦灾劫降世,日毁月坠,三千世界将堕入永夜,休止无尽轮回。生者死,而死者王,天地间只余怨灵骸骨,行尸走肉。

因从未有人见过《天厄录》的真面目,一度被人认为是无稽之谈。而如今,在此书现世两个时辰后,第一道预言就成了真,不得不让人倒吸一口冷气。

最头痛的,是自己成为了书中天命的一环。

要不要这样?青瞑人只是来观视预言而已。如果上天再给一次机会,自己一定会把这个让修罗道漏气的机会让给宇境支柱江逐流江高人,绝对皆大欢喜。

可天如果从人意,便不是天了。

和江逐流相对沉默,算了,还是先顾一下眼前的阿灵仔吧。扶着他站起身来,浓烈的血腥味在燥热的空气中蒸腾,指尖触及却是一片冰冷潮湿。忽然浑身打了个激灵,左眼又刺痛起来。

季雪堂的身上有一股迥异于之前邪气的魔气,似有若无,若非离得这般近,若非对他的气息太熟悉,而盲目者五感六识较常人敏锐,根本无法察觉。

是天魔珠?怎会在他的身上?怪不得谢无妄如此穷追猛赶。然而念及江逐流在场,而天魔珠对于邪功修复功体大有裨益,便回头再向他问询详情吧,只装作不知的样子道:

“耶,你我何谈谢呢?我方才以蛟龙筋为你缝合伤口,其上龙气可护住你心脉,再多加疗养,便会无事了。”

只是那弓弦此后再无灵气,需要另寻他物代替了。虽则如此,倒也不觉可惜。筑天律未必会这么想,可在秦九看来,一个人的安危性命,远比一件什物重要的多。想了想又道:

“半雪山涧恐不安全,不如随我们回皓月湖。”

正想再安慰两句,一旁的江逐流忽然说道:“宇境灾劫频现,始于你前往半雪山涧。今夜之事,更预兆着巨大灾变。依我之见,未勘破天意前,你与他实不宜再见面。安危之事,可交于他人之手。”

“这……”

本想说自己可以暂离皓月湖,但转念一想,江逐流对季雪堂自有他的顾忌在其中,便有几分迟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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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云尘 发表于 文兴三年七月二十六日 (秋) 2018-4-6 18:05:51 | 显示全部楼层
=秦九=

尽管季雪堂气空力竭,五脏俱损,可语气中的不善却没有减少半分。这是怎么了哦?厚脸皮的江流氓固然招人恨,但是算来阿灵仔你和他勉强算得上见第二次面吧。

不过《天厄录》的事,着实让人发愁。照目前的形势看来,应劫之人几乎可以确定就在两人之中,只是还未有更明确的征兆。天意从来高难问,邪书又牵涉甚广,还得从长计议。

想一想,若自身是那灭世之人,当真是既荒诞又滑稽,简直要当场大笑三声。

江逐流断然不会和一个后辈计较,可那一声一本正经,充满理所当然的:“如此甚好。”也实在是让人听了想拿竹杖抽他。

“阿灵呀,可要保重啊。”探手想要安抚地拍一拍他,可方伸出手,人已转身,指尖擦着他的肩膀而过,落在一片令人哑然的虚空。

江逐流不以为意道:“回皓月湖与纪凤云一会吧,还有颇多事需要细说。”

虽然邪书预言又揭新一篇,然而以目前自身情况来看,确实无法再行阅览新章,便点了点头道:“走吧,麻烦马上就要上门咯。”

言罢,一前一后化光离去,奔赴宇境重要的正道据点之一皓月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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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云尘 发表于 文兴三年八月四日 (秋) 2018-4-10 20:32:14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云尘 于 2018-4-15 10:54 编辑

=秦九=

明月西坠,旭日尚未东升,皓月湖亭台楼阁失于水雾。不见湖畔梨花雪,唯有一缕暗香来。竹露滴清响,可惜无人赏,落入晨风中。

苍映亭内,江逐流青衫潇洒,凭栏而立。纪凤云正将新沏的香茗分入杯盏,茶烟袅袅,清香怡人,温然道:“好友,且来饮一杯,醒醒神吧。”

江逐流也不回身,手略微向身后一抬,茶盏凭空而起,稳落在他掌中,慢悠悠地品着,“宇境危难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而你的茶清冽芬芳如一。”

纪凤云无奈地道:“话到你嘴里,怎么听都不像夸奖,而是风凉话,总要苦中作乐,聊以慰藉嘛。”

江逐流只笑了一声,未再多言。宇境安危,生民安乐,是无可推脱的责任。也跟着端起一杯茶来,却因口舌焦灼而一饮而尽。方才已将苍白之地发生的详情,一一告知纪凤云。然而关于《天厄录》的记载着实太少,他也只比江逐流多知晓只言片语。

据古书《天宇奇论》残片记载,《天厄录》还涉及两个组织,代代相传,各有使命,一曰应天府,顺天破邪,护卫天道。关于另一个组织的信息,则失落了,但推测应该是邪神拥趸。

如今几千年过去,应天府是否仍然存在还未可知,不过《天厄录》既然已经现世,答案应该很快便可揭晓。说不定还能得知破除预言的方法,那可再好不过。但也说不定是群喊着:“诛邪逆,应天行。”的老顽固,追着我和阿灵仔砍砍砍,杀杀杀。

“秦先生。”安静饮茶的纪凤云忽然又开了口,带着些许迟疑,“关于天命人一事,纪某还有一点推断。”

收回思绪,点了点头道:

“纪高人有话便说吧,秦九心脏受的住。”

纪凤云随之道:“苍白之地诞生时,先生你已经退隐。那场灵界与剑域之争,惊天动地。灵界尽管有族中先天,清越仙门之主季离相助,仍然难逃灭族的厄运,季离亦亡于此役。座下神龙“霜啸”死前冰冻千里,化为龙骨。”

“等等?”闻听此言,身形一滞,“那人名唤季离?”

纪凤云道:“没错,我初见你小友样貌就觉得和季离极为相似,又闻你唤他季雪堂,想来两人应脱不开关系。而《天厄录》的现世之地……”

这也定是江逐流先前的顾虑,话已不用说的更明白,心情却反而愈发沉重。举着茶杯麻木地饮着,连其中早已无了茶水也没有发觉。无端想起和季雪堂这些时日相处的种种片段。若天命人是自己,最糟糕的结果不过一死。已然活了七八百年,老而不死是为贼,也无甚特别留恋,死抓着不放的。

而季雪堂,阿灵啊,还是个纯粹无邪的少年人,美好生命将将伊始,人世间还有那么多事等着他体味,还不曾见他大笑过,哭唧唧的样子想必也很可爱。如是想着,心思虽苦,竟略笑开来。也不知,他的伤如何了,是否安全。

“江某倒是不知道,秦先生还有吃茶杯的爱好。”江逐流不知何时来到身前,顺走了嘴边的茶杯,一本正经地揶揄着。

“欺负残障人,可是会遭天谴的。”

不满地抬手,企图把茶杯拿回来。江逐流也未多作为难,斟好了茶又递到手中,轻声笑道:“前提是你真的是……”

江逐流话未说完,忽闻雅音雍容吟诵:“应天顺人,万古明心。”此声由远及近,余韵回荡于四面八方,绮丽华光,似日光月华明明赫赫,破开水雾迷茫。

这是……应天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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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云尘 发表于 文兴三年八月十四日 (秋) 2018-4-15 15:51:3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云尘 于 2018-4-15 17:44 编辑

【第七幕】

=秦九=

应天府府主洛如泓,着金缕衣,执玉如意,兰芬麝芳,透骨生香,举步行止,环佩璆然,是个优雅华贵的妙人。彼时立于晨光下,竟比初升之阳还要耀目三分。

《天厄录》现世,为护天道,应天府顺天而出。而先前在武道时隐时现,时不时给宇境添麻烦的神秘组织影门,正是《天宇奇论》中记载失落的邪神拥趸。

现在流落于世的残缺《天宇奇论》只是副本,原本则珍藏在应天府当中。洛如泓取出予众人一观,清圣之气萦绕书页。据其所载,《天厄录》乃是邪源之本,篡逆天命,一旦天命运作,天命人生出灭世之心,其中邪能就会释出。

届时邪神降世,万劫不复。

寻得天命人并杀之,固然可解一时之困,却无法中断天命,只会另寻他人,变本加厉。唯有毁掉《天厄录》,才能彻底避免末日驾临。

其中更录有化解灭世预言的方法:身在心非思无邪,九霄昊宇破百劫。
九霄昊宇所指,乃昊宇神剑。此剑是天道正气所出,据传本为女娲补天时的一块五彩石,被九霄仙尊投入玄地天地之极,经天灵,地气,日光,月华炼化又由风水雕琢而成。《天厄录》现世之时,就是此剑成型之刻。由未生出灭世心的天命人执剑,即可毁掉《天厄录》。

然而要想取得昊宇神剑也并非易事,开启结界的太虚之匙虽然在洛如泓手中,但进入天地之极中心,尚需通过三关试炼。

同处于灭世预言的威胁下,纪凤云有意与邪势休战和谈。早先弱势的不归天般若心主趁还真院大掌院云梦真闭关之际贸然发动突袭,结果反被斩杀。云梦真接管不归天残部及天魔珠,与修罗道分庭抗礼。如今四方邪势只余两方,却都非是好相与的主。

而任剑尘与萧七等人,则忙于在宇境各地救助因天灾而流离失所的灾民。最后前往天地之极,协助洛如泓取得昊宇神剑的重任,落在了江逐流与秦先生我身上。

临行前,上次观视《天厄录》而受邪气侵扰的不适已经退散,便决定先行查看下一页预言。与江逐流来到苍白之地,却发现负责监视情况的应天府门人身首异处,龙首之上仅余书座,《天厄录》不翼而飞。在龙首前的空地上,有熊熊烈焰绘出地狱业火焚烧恶鬼之图腾。

《天厄录》邪根深种,非常人可接近,邪体靠近甚至可能会被吸去邪能,究竟是谁有这种本事?影门吗?

事情虽然变得更加棘手,天地之极取剑,仍是如约而行。然而同三关斗智斗勇,好不容易来到核心石台时,却发现悬浮在半空的昊宇神剑剑尖尚未成型。先前血月凌空的异象,竟扰乱天地之极的灵脉,急剧拖缓了天工造化的速度,短则要再等数十年,慢则要等百年。

好在如此境地,也非不可解。九霄仙尊以防万一,设下十二铸魂阵与苦忏磨。苦忏磨如空环将神剑套入其中,与两只麒麟爪相连。人生来负其罪,只要将麒麟爪锁入琵琶骨,由人拉动此磨,赤足行走万钉赦道,诚心诚意受残虐苦难,以血浇淋铸魂阵则可感动天地之灵,消湮罪业,催化神剑成型。

拉磨者必须身具不凡功力,罪孽越深,则苦忏磨越沉,打磨速度也就越快。而三人中,恰有一个罪身,正是弦者本人。

真想在洛如泓自告奋勇要受此重刑时不拦下他,看看他究竟是怎么一种反应。对于这个凭空冒出的应天府府主,目前还无法尽信,想必江逐流与纪凤云也做如是想。

只是昊宇神剑确为绝世神兵,正气充沛。若他所言非虚,那么早一日取得昊宇神剑,就早一日可平息此事,迟则生变,九死不可挽回。得,前段日子扫地,如今又要拉磨,这乐者当的……阿灵啊,你可千万千万要乖。

为方便行事,将满头银发束起。还没来得及让江逐流等一等,麒麟爪已洞穿肩胛锁紧琵琶骨。剧痛袭来,浑身一个激灵,想想新买的衣服就这么损毁,连心口都痛起来。

天地之极的结界一旦打开就无法关闭,为谨慎起见,洛如泓派来门徒花月凉,江逐流也叫来徒弟楚忘共同在天地之极入口看守。而自己,只要专心拉磨就好,其实就是受重刑。双眼蒙住,本就不分昼夜,要不是两个后辈人会按时送来一日三餐,当真要不知岁月。

苦忏磨重逾千斤,不得不屈腿躬身发力才能前行。每走一步,足下尖钉透骨锥心,拔出时却又会愈合,如此往复,苦不堪言。同时扯动穿骨之伤,鲜血淋漓不断,痛彻四肢百骸,冷汗一遍又一遍湿透衣衫。停步时磨上附着的神力也会缓慢修复伤口,更觉麻痒难当。尔后再撕裂,周而复始,无穷无尽,如同脚下这转圈的路。

可就算尖锐的痛觉仿佛永远不会麻木,脑中还是不能避免感到浑浑噩噩,只有一个前行的念头,深扎在脑海中,拖着这具身躯几乎无休止地行动。明明连把包子举到嘴边都觉虚弱无力,苦忏磨却几乎不曾停下。

这一日,一切仍未变,只是头脑越发昏沉起来。不知何时,忽闻天际一声雷,颊上一凉,恍然梦中惊醒,即便看不见仍是扬起脸。

天地之极,竟然也会下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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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云尘 发表于 文兴三年八月十八日 (秋) 2018-4-17 13:26:27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云尘 于 2018-4-17 13:28 编辑

=秦九=

冷雨洗风尘,血污腥气也被濯去三分。链锁虽仍在身,心却随之一轻。久在樊笼,复得自然,不禁略笑了笑。而那一声唤,却让笑僵在脸上。

苦忏磨耗心沥血,使得五感六识迟钝,竟不曾察觉季雪堂的到来,两个后辈人想必也挡不住他。这雨,原也是天灾不吉之兆。然而如果天命人是季雪堂,秦九又在天命中扮演者何种角色?

若会引他山穷水尽,何如今生不再相逢。好在,还有这把昊宇神剑。

撑着腰缓缓直起身来,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太狼狈,这把老骨头可是快被折腾散架了。牵动链条,发出一阵金石脆响,听来其实也挺悦耳的。

苦中作乐嘛。这也是天地之极,唯一能听到的乐音了。

“阿灵仔,你怎么来了?”

本想走下万钉赦道,好离季雪堂近一些。但想想自己可不是那种刮骨疗毒,面不变色的刚猛好汉。现在站在原地,钉透脚背,固然剧痛不止,时间久些倒也撑得住,不至于五官扭曲。最疼的还是一脚踩下去的那刻,想想就要抖三抖。

绷不住,绷不住,还是老老实实站在原地吧。于是向着季雪堂出声的方向,挥了挥手,权当打招呼,故作轻松地问道:

“伤好的差不多了?少年人恢复的就是快啊,不错不错。”
[发帖际遇]: 云尘从旧书摊淘得武功秘籍一本,武功大增,纹银+1 两 . 幸运榜 / 衰神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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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云尘 发表于 文兴三年八月二十日 (秋) 2018-4-18 22:01:18 | 显示全部楼层
=秦九=

拉动苦忏磨除却要忍受疼痛的折磨,还面临着枯燥乏味的煎熬,日复一日,全无变化。没错,就是在如此境地下,偶尔还会在头脑稍微清醒时,生起百无聊赖的闲心。

于是便会想起季雪堂:这个少年人话不多,可是行事作风处处透着趣味,总是出人意料,十分的可爱。所以在心里,更是希望他长长久久地活下去。

据说驴拉磨的时候,主人都会在驴身上绑一根竹竿,竹竿探到驴脑袋前面,上面用细绳子拴一个胡萝卜,正好垂在驴嘴边,将咬又咬不到。呆驴以为自己往前走两步就能吃到胡萝卜,就会坚持不懈的往前走。

季雪堂,大概就是那根胡萝卜。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差点笑得站立不稳,滚了钉板,呜呼哀哉。

本想等取出昊宇神剑,毁去《天厄录》,把这个比喻说给季雪堂听,想想他的反应,就能笑得再滚一次钉板。

然而现在这个胡萝卜却认认真真地说:“我不想活了。”

个夭寿仔,瞎说什么哦?

想看看季雪堂现在的表情。这念头在心上排山倒海,却又不敢真的去看,怕一眼就溃不成军。下意识地抬起手,想给他一记爆栗,可是乍一动作,肩上链条又翻作金石音。

血顺着伤口,混着雨水淌下,或许是雨太凉,血就太过滚烫,竟灼得身体瑟缩一下,手陡然落回身侧。

“哎呀阿灵,可不能这样,不能因为以后要长期被我蹭吃蹭喝就想着去死啊。”

笑嘻嘻地说着,还是向前拉住了他的手,拍了三下他的手心道:

“霜花、枣泥糕还有你,一个也不可少。”

转而想了想,又道:“老江你也不必太在意,高人嘛,说话总是那个样子。他这下也算欠到我了,我可是帮他化消着劫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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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云尘 发表于 文兴三年八月二十四日 (秋) 2018-4-20 12:41:33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云尘 于 2018-4-20 12:46 编辑

=秦九=

季雪堂掌心的温煦,似掬了一抔三月春风,抚着心里极熨帖,不禁想多流连片刻,只顾说着话,甚至没去细听他喃喃了什么。直到手被挣开,才如梦初醒。

“嘶……”

手臂牵动肩胛伤处,又是一阵剑刺刀割般的疼痛,不由倒吸一口冷气,脸苦的仿佛被硬灌下满满十大碗黄连汤。

太过分了?是长期蹭吃蹭喝太过分了,还是拉手太久太过分了,或者两者都太过分了?反正不可能是对江逐流施恩望报太过分了。哎呀,阿灵仔还是这般让人摸不着头脑。

“这就过分啦?”

略笑着回他一句,又回过味来季雪堂先前说了什么。不想相处不过半月,他竟如此情深义重。半雪山涧远避人世,当是何等寂寞,友情才格外珍贵罢。

虽不知道苦忏磨在昊宇神剑完成前,人是不是不死无休,但灭世天命降无辜之身已经很倒霉了,怎么还能让小朋友受这种罪呢?这点担当秦先生还是有的,便信口胡编道:

“可惜呀,你想用替我来躲过这一遭是不可能了。这事怎么可以中途换人呢?心不诚则天地不灵呐。”

至于天魔珠之事,若不是季雪堂提起,早就被苦忏磨磨成渣滓,忘于九霄云外了。谢无妄逼杀季雪堂,想必是因为邪神降世之事,虽不知他为何在《天厄录》现世前就能锁定季雪堂为威胁,但事后想来季雪堂强夺天魔珠必定是为了自保。却未料到谢无妄身侧尚有另一高人在场,才险些酿成悲剧。

“我知你没有坏心,天魔珠虽为邪物,但在你身上秦先生我放心。只是如今形势紧张,你即便没有天魔珠在身,亦是危机环肆,行事千万要小心,若有凶险,便去皓月湖找江逐流求助。”

知季雪堂可能不会听话,又柔声劝道:

“不可逞强,让我做白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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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云尘 发表于 文兴三年九月十二日 (秋) 2018-4-29 21:41:09 | 显示全部楼层
【第八幕】

=秦九=

季雪堂前来天地之极那日的夜晚,重任缠身的江逐流也拨冗到此。有楚忘在,天地之极的任何动静也瞒不过他。然而江逐流并没有刻意去提季雪堂,只是简述宇境近来发生的事情,又对自己聊表一番关怀之情。

纪凤云与两方邪势间的谈判并不顺利。谢无妄要求两颗天魔珠,并言明其中一颗就在季雪堂身上,此举无可避免让正道开始重新评估季雪堂的立场。

应天府既然找上正道,影门是否也已经找上季雪堂?而季雪堂自离开苍白之地后,就在武道消失踪迹,让事情越发疑云密布。

云梦真则似乎和纪凤云有一段扑朔迷离的过去,她点出纪凤云有一颗七窍琉璃心。还真院可以合作,甚至让出一颗天魔珠,但纪凤云必须应下三关最痛苦的心灵考验,失败的代价就是碎心而死。

无奈间纪凤云应下云梦真的要求,但谢无妄野心昭彰的要求,则仍需与正道众人商议。洛如泓直截了当地表示:谢无妄狼子野心,必定遗祸无穷,应尽快铲除。

恰好修罗道军师玉魑窥破时局,暗中与正道联络,意图反背谢无妄。这人本是鬼钧天的左膀右臂,血燹岛覆灭之时,江逐流本欲杀之,却被谢无妄讨保,更授予高位。此举虽然忘恩负义,却正中洛如泓下怀。

在江逐流与纪风云的默许下,洛如泓与玉魑里应外合,强杀谢无妄。玉魑以“画骨绘容”的术法幻化为谢无妄的形貌,悄无声息取而代之。事后洛如泓在谢无妄尸体上发现一枚刻有影门地狱图腾的印章,竟是能够进入影门总门的钥匙,明示两者早有勾结。

洛如泓二人私下将此物示与爻礼,原本为铲除季雪堂才加入修罗道的爻礼见此怒形于色,经好一轮软硬兼施的游说,同意暂且按下与季雪堂的私仇,共同应对影门。

翌日江逐流、任剑尘、洛如泓就将悄悄潜入影门总门,追查《天厄录》的下落。此行凶险,不必言说,思及“无明业火,江水为竭”的预言,更是忧心忡忡。

临别前唤他一声“好友”,唤完又哑然。一句“退隐去吧。”如何也说不出口,即便说出口又如何?既入江湖,就早已具备劫难临身,以血正道,不死不退的觉悟。

却闻江逐流笑道:“秦先生你且专心磨剑,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笑罢,乘风超逸而去。

后听楚忘从皓月湖归来所言,《天厄录》虽不在影门,但三人皆全身而退,才暂且放下心来。只是季雪堂又音讯全无,莫名让人不安。

如此更是废寝忘食地拉动苦忏磨,以期昊宇神剑尽快完工。直至有一天,苦忏磨陡然一轻,最后一粒砂石落地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入耳中。刹那间龙吟惊世,七彩光华辉耀半边天,无数道光柱凌空射下,圣辉灵影,千变万化。神剑清正天威,贯天彻地。

即便隔着一层轻纱,双目亦不可逼视。虚弱身形,为剑意所迫,竟难以动作。足足一刻钟后。剑啸渐收,豪光褪却,巨硕剑身缓缓缩为普通大小。双臂被无形之力所引,向前举起,昊宇神剑,径自飞入掌中,神力绵延,流入体内。

这时才发现,肩上麒麟爪,足下万钉道都已消失不见,伤口也自行愈合。身体气力虽不如初,但经神力顺经脉流转一周,亦恢复不少。终于……终于!并指覆过剑身,久久才回过神。心中虽然喜悦非常,不知为何竟笑不出来。精神上的疲累,仍如跗骨之蛆,挥之不去。

“秦先生?”入内探查的花月凉与楚忘见状有些担心地问着。摇了摇头示意无事,继而道:

“神剑已成,你们先回皓月湖吧,我……”欲言又止,停顿片刻续道:“我想先去找一个人。”

连自己都不曾预料,现下竟最先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季雪堂。要是江逐流知道,这回一定要被念。但为昊宇神剑流血出力的可是秦先生我哦,何况季雪堂的下落也是所有人现下所关心的事情。

阿灵啊,你要知道这个喜讯,也会高兴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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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云尘 发表于 文兴三年十月二十二日 (冬) 2018-5-19 17:29:07 | 显示全部楼层
=江逐流=

天地一成一毁谓之劫,归元复始。人一生一死谓之命,因果轮回。三日前接天岩夜观天象,见本命星辉光几不可辨,就知《天厄录》所预:“无明业火,江水为竭”之灾,降身不远矣。

下临汹涌江水,上悬不日高天,却有两轮圆月如镜,清辉交映,冷绝俗尘。葬月剑剑尖朝下,悬浮半空。身形乘劲力一荡,单足稳稳点住剑柄。

真气鼓动,激得衣袂翩摆,发缕飞扬。一手负于身后,一手拈去唇边血色,沙哑着嗓子冷笑道:

“天意从来高难问,应天府又是应得谁的天呢?”

话一说完,静夜如死的葬月结界内,蓦得吹过一阵冷风,煞气凌厉,直冲九霄。

洛如泓华服迎风,缀着琳琅珠玉的广袖衣摆轻敲出玎玲美乐,玉如意半举于胸,犹是熠熠生辉的好模样。与他并立的英挺男子,手执贯日长戟,一身红衣张扬,纤细的眉眼带着邪气,正是只闻其名不见影门之主隐骞。

但闻洛如泓冷然道:“江高人何必明知故问,任你能为再旷古烁今也难以只手遮天,认命吧。”言罢再运神功,玉如意发出阵阵嗡鸣,竟化为一柄流光溢彩的雕龙玉弓,缓缓升空,口中吟道:“应天顺人,万古明心。”

隐骞随之道:“神降厄影,龚行天罚。”掌中贯日戟绽出烈焰火光,赤红夺目,直冲雕龙玉弓而去,结界天幕似被鲜血浸透。

洪荒一去三千年,昆吾弓戟无人识。锐利目光扫过眼前二人,威仪凛然,口气却淡然:

“江某不必一手遮天,只要遮住你二人头上那片天,任尔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即可。”

便也极招上手,葬月剑立于眉间。天顶两轮月似水中虚影,平地起波澜,交替轮转,由盈转亏,月华源源不断被收入剑身之中,顷刻间天地失色。江流如怒龙,旋腾而起,萦绕周身。剑意裹挟风雷之势,蕴万夫莫敌之威。

“去!”

杀声起,戟出剑动。血之华,月之辉,半空相冲,人间天上尽没于万丈豪光,结界瞬间崩裂为无数细碎光片。但觉五脏六腑翻腾不止,心头抽痛,腥甜鲜血脱口而出。却再强运真元,剑势一走,光片如千刀万刃,织夺命罗网,罩敌而下。

趁此间隙,飞身脱离生死之地,向皓月湖奔去。行至半途,忽觉氛围不对,驻足观去,却见前方数里,遍地热火浓烟,遮天蔽日,天际一点猩红由远及近,直扑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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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云尘 发表于 文兴三年十月二十二日 (冬) 2018-5-19 17:31:54 | 显示全部楼层
=江逐流=

八千里路尽焦土,业火无明,却问生民何辜。季雪堂一步入天命,这天难道当真就不可逆?

早在祭法封印幻离妖境之前,就掐算出天厄末世与自身死劫。本可退隐避世,移星转运,可到底放不下对宇境的这份责任。亲者葬于此,友者埋于斯,江逐流又岂能独善其身?

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应天府随《天厄录》现世而出,作风虽看似正派,却未曾对其掉以轻心。且据安排在谢无妄身侧的玉魑回报,有神秘人与谢无妄私下交涉,对正道动向极为熟稔,就更令人生疑。

洛如泓提议绝杀谢无妄的举动,仿佛专门为打消正道的疑虑,一切棋局,也由此布之。

此时此刻,想必任剑尘已与步秋水攻入应天府内,取得《天厄录》。影门那方,有爻礼牵制,也应万无一失。后辈人除在天地之极看守的楚忘,皆在三日前经海路送往镜花尘岛,没有太虚灵杖,谁也无法打开航道,可保一时安全。

另有要事两件,一者纪凤云历碎心三关,二者秦九取昊宇神剑,却已非自身力所能及。既已了却生前身后事,便可从容应对眼前人。只是季雪堂的动机为何?是隐于城府中的野心邪念,还是……

“江某非是秦九,何劳少年人费心。”

邪剑天降,威能开山断海。先前为困住洛如泓与隐骞二人,撑开葬月结界又毁之,真元消耗极大,力敌不智。当即长袖扬出一道劲风,身形朝着天地之极的方向撤开数丈,刹那间尘烟四起,原地已被轰为深坑。五指一张,葬月剑幻化在手,肃然道:

“生死一步难回头,正邪两分不同立。为一时之气,甘作他人棋子,可值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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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云尘 发表于 文兴三年十月二十二日 (冬) 2018-5-19 17:33:37 | 显示全部楼层
=秦九=

离开天地之极,重得自由。草长莺飞时节,落花结成阵,流水寄琴音,袖中有春风正暖,怀得是满心欣悦,只觉无处不美好。但人要往何处寻呢?

思及曾以蛟龙筋为季雪堂缝合伤口,使龙气护他心脉。虽时日良久,他身上应尚存着几缕气息。便在路边寻了块大石,盘膝其上,将灵识如烟如雾,弥散于天地,与万物共通,复又牵丝抽缕,细细收回,抱守元一。

如此大致寻得个方向,当即拄起竹杖,乐呵呵地飞步找去。可愈走愈觉得不对,周遭是不寻常的灼热,刺鼻的焦灼气息随风而来,隐隐可听见龙啸如闷雷翻滚天际。

心顿时就慌了起来,加急向前赶去。巨响恍若炸于眼前,真元威势掀起汹涌尘浪,飞沙走石割面如刀,四野皆充斥着极招释放后的炽热余波。

石破天惊后,是无垠死寂。一声熟悉的痛哼,无比清晰地传入耳中。

“江逐流啊!”

立掌如刀,锐气割空而出,似雷霆万钧逼开季雪堂。几步踉跄,将江逐流抱入怀中,跪坐在地。刹那间,就觉胸前湿热,鲜血尽透,化作跗骨之蛆。战栗的手覆在他伤处,是一手盖不住的空洞。

“无事无事,我这就为你疗伤。”

脖颈如被扼住,每一个字出口都在嗓口割下一刀,腥甜入喉。想要故作镇定,却每一个字都在抖。话未说完,一手背后猛得一扯,但闻绝音裂帛,竟生生将那心爱的筋琴扯断。

江逐流却艰难地摇了摇头,强笑着道:“咳,不用空费心思了,筑天律能为江某断琴,我当可瞑目。”

何尝不知是自欺欺人。

听他唤自己那个尘封已久的名字,心中酸楚更甚。自封印血眼魔瞳后,已数百年未曾见他面貌,甚至前些时日于龙首观视《天厄录》,亦未回首望一眼他。

如今……举起染满血的手,想拽开眼前遮挡,却被江逐流按住。脸颊贴着他渐凉的掌心,才发觉自己早已满脸冰冷泪水。

江逐流哑声道:“这幅模样,争如不见。”

便再也止不住悲声,颤抖地问道:“好友,你为何不退,为何不退啊!”

江逐流气已若游丝,闻言却还是略笑了一声:“退?退去……哪里呢?”江湖一步无尽期,唯有至死方休。手随疑问跌坠黄土,世间从此再无江逐流。

“为何不退,为何不退啊……为何……为何啊!”

抓着江逐流的手,失了神一般,反复喃喃着,涌起的悲愤化为一声长啸,昊宇神剑应声而出。小心将江逐流放置一边,以剑拄地而起,抬头时已收起哀容,寒声道:

“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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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云尘 发表于 文兴三年十月二十二日 (冬) 2018-5-19 17:35:57 | 显示全部楼层
=秦九=

世上知晓筑天律为何人者,又少一人。当时至交,十有九死。五味复杂陈,又如何一身轻?久不闻季雪堂回音,惆怅又起,并指抚过剑身,轻声道:

“你可知我怎会来此?”

话一出,思及神剑初成时的念想,更觉可笑、可叹、可悲、可恨!恨季雪堂负自己一片情义,也恨自己自作多情,一念之仁。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活得久了,生出了多余的温柔仁慈,才会酿成大错。

喉中发出低哑古怪的笑声,满是嘲讽,摇了摇头道:

“罢了,不必知道了。”

悲如流水,恨若连环,困锁痴人。真气随情绪涌动,左眼微微透出凄红诡谲之光,昊宇神剑剑芒大盛,罩住周身三尺。

“因为……你当死!”

极轻柔地念着“因为”两字,却在话尾陡转索命之言,剑运刀招,呼雷引电,利闪破天,蔽绝三光,四野为之震荡,求杀而不求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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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云尘 发表于 文兴三年十月二十二日 (冬) 2018-5-19 17:39:30 | 显示全部楼层
=秦九=

刀招受阻,两股灵能对冲,豪光迸射。大地哀鸣声中,崩裂深渊万丈如鬼口。双足贴地,飞出数丈方稳住身形。执剑之手微麻,冷汗涔出。

剑果然还是用着不顺手。不着痕迹深吸一口气,握剑愈紧。指尖刺入掌肉,血顺腕而流,朱红成颗滴落脚下尘土。

骤然一颗血红流星划破天幕,直坠而下,归于龙首书座,正是消失已久的《天厄录》!书页急急翻动,声乱如麻,摄心夺魄,邪能尽数释出。但见邪气氤氲,妖妄黑雾铺天盖地。地表裂缝中,源源不断的幽冥怨力冲天而起。

预言终成,邪神降世。一时却并无他想,仍是一字,杀!

昊宇神剑受邪能刺激,光辉更见灿烂。七道异彩流光,作龙形游动盘绕,正是日月光华,天地灵气,风水造化与人之元神道心所蕴神威。

三尺六寸剑身之上,浮现出巨大剑影。腾跃而起,以攻为守,直迎季雪堂撼世一击。半空正邪阴阳冲撞,轰隆炸裂,光焰扭曲,几要烧穿苍穹。

却到底难敌邪威,余劲直贯胸口。仓皇间回剑格挡,鲜血脱口而出,生生被轰落空中,堕向地裂绝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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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云尘 发表于 文兴三年十月二十二日 (冬) 2018-5-19 17:42:33 | 显示全部楼层
【第九幕】

=秦九=

江逐流走的那夜,正逢十五月中。清辉皎洁如雪,覆这千里江河,到底是不谙人间离恨苦。

孤身坐在苍映亭中,沾染血污的衣衫仍不曾换下。颓然倚着栏杆,隔着遮眼轻纱,失神仰望天际。曾在亭中共饮说笑的两人,已入棺椁,停在星河堂。

星河堂离这里如此远,远到天人永隔。又如此近,近到可以听到火盆中冥纸燃烧的窸窣。遥遥的还能听见萧疏琴声,凄绝哀凉,一声是未曾说的话,一声是不能流的泪,一声接一声,绵绵无绝期。

是任剑尘。

久闻任剑尘弹得一手好琴,却不知竟是这样好。他肩挑公理正义,已不知多久不曾挑过琴了。

任剑尘今日与步秋水为夺《天厄录》而趁机杀入应天府,原本顺利地将《天厄录》收入步秋水苦寻而来的混沌之匣。不料在最后关头,《天厄录》竟破匣而出,飞逝苍穹,继而邪能释出,天地色变。

两人那时就有不详的预感,一路追来,却为时已晚。步秋水将半昏迷的自己从地渊中拽出,而把江逐流一路抱回皓月湖的,是任剑尘。

自始至终,任剑尘都不曾说过一句话。哪怕是在江逐流入殓时,星河堂悲声一片,连素来冷若冰霜的女道者步秋水都落得一滴泪来,他仍是面无表情。

想来很多人是长出一口气的,真怕以任剑尘的性子,会不由分说,抽出背后尘剑,杀将出去,报仇雪恨。其实在外人看来,任剑尘和江逐流的关系并不怎么和谐,江逐流是个耍起心机,连自己人都骗的主,而任剑尘最接受不了欺骗。

但两个人又是那么的相似,有一颗极柔软的心,同心同德,为宇境安危奔走。

江逐流心脉受损,昏迷不醒的那段日子,几乎一直是还坐着轮椅的任剑尘在照顾。尤其是在进行乐震疗法的时候,江逐流半醒不醒地闹腾,非要任剑尘拉着手安抚,才能安静下来。

真怀疑江逐流是装的,本来半个月的治疗就能好,他偏偏比预计多在床上赖了三天。分明老奸巨猾,多享受别人的照顾。

“你说?你是不是装的?”

苦笑着问出一句,回应的只有风声,便兀自笑出声来,却比呜咽还要难听。

宇境不幸啊,江逐流的牌位方摆上不久,还真院就着人送来一副棺材,纪凤云到底没挨过最后一关,碎心而亡。一天之中,宇境痛失两位支柱,整个皓月湖都笼罩在愁云惨雾之中。

“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喃喃自语着,因着想起季雪堂,心头抽痛更剧,不由将手握成拳,死死压在胸口,连呼吸都倍感艰难。却忽然听人咳嗽一声,道:“什么错呀错呀的啊?接着。”

随即膝上一沉,抬手摸去,竟是自己那柄蛟龙筋琴。本来万念俱灰,将琴与断弦都弃在原地,不想竟被萧七寻回,还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新接续好。心中一时不知作何感想,只摇了摇头道:

“何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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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云尘 发表于 文兴三年十月二十二日 (冬) 2018-5-19 17:44:06 | 显示全部楼层
本帖最后由 云尘 于 2018-5-19 17:58 编辑

=秦九=

琴弦崩毁,难不倒萧七这位无所不能的乐界能人,就连琴身上的细小划痕,也融了梅花蜡徐徐填上,隐来来一段沁冷芬芳。

早先因季雪堂而失却的弓弦,被柔韧的玉蚕冰丝替上,亦如冰海蛟龙筋,寒气天成,想来应是他把压箱底的藏货都贡献了出来。

换得平时,定要矫揉造作地泫然欲泣,道一句:“抠抠搜搜的萧神乐这般如此,秦某人受宠若惊,感激涕零。”

现时心有动容,却还是没有再执琴的念头。问完一声后,只是抱着琴发愣。

萧七见此,上前一步把琴抽了回去,并肩在身旁坐定。他不想搅扰隔院抚琴的任剑尘,以琴作鼓,轻拍在琴筒上,低低一声叹息似的嗡鸣。

听他合着拍子唱道:“长恨人心风波涌,道不可容,名不可容。残荷无力秋风重,任零落,何堪雨声。”

唱罢,暮春时节,萧萧一地落叶残花。

“哈,好一个道不可容,名不可容。”零落掌声送上,压下心中翻涌的酸涩,手拍栏杆应道:“一叹风云转成空,情也无踪,仇也无踪。看取昔年双燕子,日暮里,剪断西风。”

如此便聊了开去,谁也没去提季雪堂,说得尽是些陈年旧事,如是同门学艺,如是同赴无尽渊斩杀蛟龙,却也消得三分沉郁。直至东方发白,倦意临身,任剑尘的琴音也停了,方起身散去。

临走前萧七又老生常谈,“你这双眼睛有什么秘密,迟早还是会被我找出来。”

手揉了揉眉心,几分遗憾地道:“可惜,恐怕很快就不是秘密了,你即将少了挖秘密的乐趣和成就感。”

萧七被噎了一下,不认输地道:“师兄我也不是全无成果,紫冥檄你不陌生吧?”

本想继续装傻,他忽得贴道耳边小声道:“帝武界域十二武宿之首,紫冥渊殿首席乐师,筑天律。”说完也不等回应,就笑着走掉。

该说功夫不负有心人吗?笑叹一声,也拄杖离开了皓月湖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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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云尘 发表于 文兴三年十月二十二日 (冬) 2018-5-19 17:46:43 | 显示全部楼层
=筑天律=

经北辰道从帝武界域返还宇境,带回满身风尘,和一方雕有天音《紫微宿》曲谱的木匣。匣中七音刀,正是当年助紫冥渊殿一统帝武界域的十二武宿之首,乐师筑天律的成名兵器。

斩杀血眼魔瞳前任主人赦魇后,因找不到摧毁魔瞳的方法,唯恐邪魔外道凭其再乱世间,只好将其封印在左眼之中,以三分修为压制。

虽然是因为厌倦了打打杀杀的日子,才在退隐之前心血来潮,但这可以说是筑天律平生做的第一件无私好事。

从此他封存七音刀于远乐峰,隐姓埋名来到宇境,开开心心做起了装瞎的乐师秦先生。还拜入宫商老人门下,再度精进乐技,与萧七成为了师兄弟。

哦,也不是那么开心。因为江逐流江高人也是出身帝武界域,两个人是老相识,出入北辰道的方法也是他所告知,只不过江高人早来个百八十年。

所以秦先生才出山走跳没多久,就被这位厚脸皮的高人逮到了,背地里做了不少白工,也由此与纪凤云结识。

还真以为,余生都能做秦九。

直到江逐流归于沧海,纪凤云永沉皓月湖,萧七终眠鸣泉空谷。

也该做个了结了。

端坐案前,修书一封,以真力为凭送往半雪山涧。信上只八字:“明日酉时,苍白之地。”信方脱窗而出,却听窗外一声叹息:“好友,你当真决绝如此?”

闻声心中一惊,豁然站起,百般滋味在心,竟难言一字。

时不待人,一夜过去未久,暮色又来临,当前往苍白之地了。偌大的皓月湖,此时只有自己一人。其余众人,已按计划分散在各处。

换上旧日衣袍,玄衣金绣,肃杀逼人。背负神剑名刀,孤身而去。苍白之地,赤炎焚天,所约之人还未至,却也清楚他终归会来。

谁也逃不开。

不愿再去多想,化出蛟龙筋琴,弓弦独奏一曲,凄婉哀绝的音律散发出阵阵白雾似的寒气,四周熊熊火焰,竟被这弥散的寒雾冻结,四周皆赤,唯这一方雪白。

忽闻天际龙吟,琴音一止,冷然道:

“筑天律追魂曲一起,便是邪神也当上路了。”

言罢指尖真气一荡,蛟龙筋琴霎时在怀中碎如齑粉。扯下覆眼轻纱,并指抚过左眼,一抹红光闪烁,口中念道:

“祸世血,诛天魔,万物入瞳,天下唯吾!封印启!”

乍然天摇地动,原本深红的天幕,涌起黑潮。黑云中亮起祸星万点,皆是千姿百态的狰狞血眼,阴森恐怖之极,交错投下光柱。凄红血光罩身,魔眼诡纹随光流转,连同怀中两颗天魔珠之邪能贯入四肢百骸。满头飞扬银发,渐转为深黑墨色。待光华散去,双眼已恢复如琥珀剔透,眉心却似朱砂点额,刻下一道魔纹。

以金带将发束起,肩一震,背后刀匣骤开,七音刀锋鸣如乐,入冰三尺,立于身前。一时四野无声,只天上无数血眼,静观这生死一局。

心中纵有多少话想说,多少事想问,可事已至此,已无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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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云尘 发表于 文兴三年十月二十二日 (冬) 2018-5-19 17:48:50 | 显示全部楼层
=筑天律=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在天降剑影之际,模糊地想着。不过弹指数日,就接连失去了江逐流、季雪堂和萧七。不,与季雪堂那似亲又疏的情意,可能从来就不曾真正有过。

就像登望阙时的一伸手,捕风捉影,终不可得。

半雪山涧远避尘世,是个忘俗之地。与季雪堂的相处,也是至情至性,轻松而快乐的。明明一个月前还想着去陪陪他,明明七日前昊宇神剑完成时最想见的人是他。

生死聚散当真容易,却因经得太多,就是痛也不能歇斯底里。

无奈啊。

手握刀柄,五指在刀身疾弹,声如金钟,远震八方。指引刀气凝化虚形,扬袖喝道:

“天音织网,去!”

七道刀光连发,轻灵如无物,交缠飞舞,被通天贯地的剑气一冲,却作磅礴金石音,恍有千军万马,杀声震天。剑力被声波散成金丝银缕,随刀影穿梭成罗网,自下而上,反罩季雪堂。

心念一催魔瞳邪能,天幕万千血瞳骤然圆睁,激射赤芒,裂体穿身,聚焦其一体,正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左眼隐约浮现虚影,洞穿未来,是季雪堂应对之招,双足踏地,拔刀跟身而起,刀意已在三招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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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云尘 发表于 文兴三年十月二十二日 (冬) 2018-5-19 17:50:25 | 显示全部楼层
=筑天律=

音网破,余韵不绝,杀意落入风中。血瞳魔光掠处,白雪成焦土。山河残,也不多这覆地一笔。邪神之能,力敌不智。先见之明,却能占敌机先。

掌顺势擒其肘,行如风,气如流水,反治其剑。刀如电,音如行云,不怒自威。脚踏紫微十四星位,变幻莫测,借天宫星气入刀阵。苍天浴血,难遮星耀清明,一星一魂,是命是运,筑天音律,不可撼!

高妙乐声,随刀招凝化成《紫微宿》曲谱,紫气环绕周身,将季雪堂罩入其中。清音正听,驱散不容之气。天响催神,威压不正之心。

至后来,已分不清是乐由刀生,还是刀随乐舞。招式来往,身影纵横,杀念亦随着一圈又一圈回荡的乐谱层层叠加。冰冷眸中狂意暗生,如火成簇,把心底那轻如鸿毛的,或许可称为不舍的念想,焚烧成灰,扬入刀光剑影。

不屑一顾,不值一提!筑天律和季雪堂一样,谁都不无辜,一样都该死!

两肩交错间,指尖再抚刀身,惊雷动,鬼神泣,《紫微宿》中至杀之招,杀破狼三章连出,煞气直冲九重天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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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 云尘 发表于 文兴三年十月二十二日 (冬) 2018-5-19 17:53:24 | 显示全部楼层
=筑天律=

神人之间,天差地别。虽早有所准备,季雪堂的能为却仍远超预计之外。乾坤在手,生灭由心,天道无阻,神佛让路。

光华明灭的天命曲谱,经他一挥剑就隔绝在幻境之外,仿佛他才是天,是凡人的主宰。

与他的这一战本就是一场赌,赌上自己的性命,为死去的至交,为活着的同道,更为世间无辜生民。

这是筑天律的过错,也是责任。

可眼前的景对于主宰三千者又太温柔,暖阳微风,桃花流水,不染天下尘,只问旖旎情,似一不小心闯入了一场不忍惊扰的梦。

幸有杀机无声,破水月迷幻。记得初见,也是如此。但季雪堂,你又何必多此一举呢?是神对凡人的玩弄吗?

漠然抬手,接这一记弦风。掌心割开一道细纹,艳红淋漓,触目惊心。低头看了看,略笑着说道:

“你共我,天地难容。”

以血为祭,掌心血涂于刀身。七音刀似有所感,震颤不止,哀鸣阵阵。双眼红光泛起,瞳中魔纹回旋,催动魔瞳业力,蓦然空气中涌起猩甜血气,足下黑雾赤血弥漫,恍若一步踏入黄泉不归路,哀艳,孤独却决绝入骨。

血海中一株株新芽钻出,开出殷红花朵,每朵花心都长着人眼,含恨的眼,悲伤的眼,愤怒的眼,开心的眼,都是死于魔瞳下不得超生的魂。这些眼没有看着季雪堂,只死死盯在魔瞳主人身上。

左眼又隐约浮现预知幻影,自知怕无力回天,却仍饱提内元,长啸一声,尽释邪力,束发金带应声而断,雷火落天成红莲,披发提刀似修罗,杀意震荡,显不世之狂。

至极至绝之刀,断情亦绝命!
一叹风云转成空,情也无踪,仇也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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