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泉山

[落下病根……眸光一暗，然而此等结局当初便知晓，也不算太过出乎意料。转眼听人出言安慰，勉强笑笑算作应答。总归是伤了身体，便是一时恢复如初又如何，日后进境总要受损。]

[总算自前些年开封府一番遭遇后，自己早非当初刚入江湖一身锐气的杜之衡，摇摇头不去想这伤心事，转而询问起那副图案。既是契丹文字，有了母亲教导，自己当看得懂，说不定能发现一二。]

我背上那副图，兄弟可临下了？在下对契丹文字倒是略有了解。

[自觉语气有些失礼，片刻补上了后半句。转念一想，当初打斗时他既能一口叫出那辽人杀手的名姓，又怎么会不通辽文？而那杀手也识得他，两人似乎还有过节。念及此，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抬头迟疑道]

你也是辽人？

“在下不通岐黄，只是五泉山下那名大夫曾言杜兄伤势极重，便是痊愈恐也会烙下病根……”说到此处，觉得有些重了，不免有些后悔。

同为习武之人，自知当今天下，江湖人没有武艺在身等同于废人一个，回想当年自己也曾受罂粟毒之苦，险些便要轻生，他这般境遇却也比自己好不到哪去。

转而又安慰道：“杜兄也不必太过忧伤，那大夫医术平平，在下表妹以及曾在扬州遇到过一位慕容公子，皆是医术精妙之人。表妹自不必赘言，那慕容公子更是心怀仁义，想必定会为杜兄诊治。”

眼见那人虽然重伤在身，砸在岩壁上的拳劲凝重厚实，想必内功仍在，经络损伤不大，现下安心调养，回复七八成倒也不是问题，只盼其造化得遇名医，恢复如初也未可知。

[清水入喉，顿觉舒爽，连着又痛饮几大口，这才渐渐恢复力气，虽说浑身上下除了酸痛便是麻木，撑着地也算能半坐起身。]

这一路……多谢兄弟了。

[救命之恩无以回报，寥寥数字又如何能够答谢，勉强坐直身子，双手抱拳施礼。又将自己名姓一一告知，心中已打定主意，若日后此人有所差遣，自己必粉身碎骨以报。]

[听到那人说起背后异相，不由也暗自皱眉，自己出生至今二十三年，还从未发现这幅图案，更不必说其中内容。脑中灵光一闪，或许自己父母知晓此事？转眼又尽化悲愤，父母早已遭难，那行凶之人……那行凶之人定是辽人无疑。]

[昏迷初醒，脑中还不甚灵光，此番一阵劳动，累心累神。内力在奇经八脉中奔涌，胸口猛然一痛，死死咬住嘴唇，依然挡不住鲜血呕出，连带着左膝剧痛也重新显现。]

[身世之谜还在其次，自己若就此成了废人，十几年苦修付之东流，连父母深仇也无法得报，叫人如何甘心！一把抹去嘴角血迹，重重一拳砸在岩石之上，也不知此时心中是悲痛多些还是愤慨多些，咬着牙几乎一字一顿道]

我的伤……

胡杨林一战之后，自己身受内伤，再携带一昏厥之人，更是艰难，其间追兵不断，所幸自己本就生于凉州，每每险象环生，一路逃到五泉山。

好在山下小镇中有医馆，便请大夫为其诊治，虽说保住了性命，却也在为其包扎伤口时，发现他背部显现出一幅图案，古怪异常，尚有些许契丹文在侧。

见状与那大夫皆是一惊，凉州邻近边关，时常受辽兵骚扰，凉州人虽多不认得契丹文意，却也能得识其出处，为此那大夫料那伤者乃是辽人，将自己与他一并赶了出来。以免牵连他人，无奈之下，自己唯有背负起那伤者再向五泉山中逃遁……

天无绝人之路，于山中寻到一处山洞，似是野兽所遗的空巢，升起篝火，草草料理一下，打算暂避于此。

坐在火旁守护，心中满是疑惑，那人说得一口流利汉语，并无口音，不似辽人，然他背上的那幅图，以及一路追杀他的辽人，又由不得自己不信。

莫非他与自己一般，也是宋辽混血不成？想到此处，又觉可笑，摇了摇头，连人姓名都不曾知晓，自己这一路奔波所图又是为何，仿佛鬼使神差一般，说不清道不明，只知不能就这样弃之不顾。

不知过了多久，那人发出一阵声响，起身拿起水囊上前：“醒了先喝点水，现下咱们在五泉山中，尚算安全。”不等其询问，便将前因后果一并交代清楚，好让他安心。

———建元八年·夏———

[黑暗侵吞神智，远处似有人声入耳，细听又似人在身侧低声耳语。天地万物依旧混沌四合，手指轻轻使力，指甲刮蹭在坚硬岩石上的触感带来一阵战栗。]

[我在哪里？眼皮重若千斤，徒然地睁了睁眼，似乎有了些光亮。脑海中一幕幕画面飞速闪过，那些刀光剑影的斗争在眼前重温，一片又一片的血色充斥周遭，有亲人的血，有仇人的血，还有陌生人的……]

[眨了下眼睛，入目的光亮晃得人眼睛发痛，只呈现给大脑一阵眩晕。努力伸手捂住双目，一点点适应了光明，再睁开眼，发现自己似在一处洞穴，张口发声，却被自己锯木头般的沙哑声音先吓了一跳，紧接着败于喉咙的干涩，便是一点声响也发不出了。]

客串鹤宴


也罢，其人各适其性，她有今日，自己确是脱不得干系，自个儿宠出来的逆徒，便是捶胸顿足哀叹，也是无用。


况且徒儿言之亦是有理，我这两位老友不靠谱之程度实乃令人信服，将徒儿接了回去，指不定又生他事。


听及晚餐二字，且撇开万绪，起身道：”哎，此时暂且不表，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语落，与人一道出了房门。



------------------------------------------结-------------------------------------------

【看着师父失态的样子，不由的得意笑道】

-徒儿就算是逆徒也是师父您惯出来的。

【撒娇的腻在他身上，丝毫不觉得自己是说了什么惊世骇俗的话，听到师父的话却是撇了撇嘴道】

才不会呢，他们若是真的怕我跟你，只怕是早就把我接回去养着了。

好了师父，徒儿是跟你闹着玩的，我们去吃晚饭吧。

客串鹤宴

闻言捧盏之手不禁一抖，险些将这上好佳茗奉于足下，颇为恫心疾首摇了头：“你啊你，为师说一句，你少不得还个十句，逆徒当真逆徒！”


便是哀叹着啜口茶，斋外已是残阳送晚钟，夜风将至，斜敲门捎，天地欲眠未眠之景，本是物色两忘之时，却无端端败了些兴致。

大徒儿嫣然一笑，清入肌骨，此等上好的模样，也只有不开口的时候，能让人赏阅三分。

搁了茶盏，长眸半瞌未瞌，这才又道：“为师向来予你无多拘束，方成就了你这等放肆的性子。你爹娘若是有日归来，怕是少不了兴师问罪一番。”

一言罢，不觉愧汗，老友啊老友，鹤某当真是尽力了。

【相处几十载，对于师父的脾性也早已摸得透彻，喝斥在耳却也是不放在心上，跟在师傅身后笑道】

既是不如良人在侧，那师父为何至至今也不见你为我和师妹娶个师娘回来呢？

【嫣然跟在他的步子，执壶为他添上香茗笑道】

不如师傅娶了徒儿，我们也算是两全其美了。

相信我那在外游历的爹娘若是知道了，定是会大加赞成的吧，毕竟您可是他们在这世上最信任的人呢？

客串鹤宴

“你啊，当真胡闹！”终究是不忍心加以责罚，只得佯装声厉，挽回些严师的架子。


料理完植被数株，净手捧了紫砂一壶，缓步落坐摇椅之上，日西斜，光影透窗，有风起帘，拿一眼大徒儿，只觉光阴飞逝，当年的小娃娃，今已亭亭玉立，不由叹道：“瑤草芳兰得并茂，山林之趣固有，到底不如良人在侧。”

请了茶汤入喉，眉间更添几分愁：“再说你这般急躁的性子，为师还真有些放心不下。“

【闻言冲师父做了个鬼脸笑道】

我不管，若是您怕没脸去见师祖，就得好好活着多陪徒儿几年，不然徒儿就毁了这园子跟您作伴去。

再说了，师父您现在正值壮年，哪里老了？

【听到师父的调侃，脸上也浮起了一丝红晕，摇了摇头笑道】

可惜师父您待我太好，让徒儿总觉得这世上最好的男人就是您了，所以徒儿找不到好男人嫁了。

客串鹤宴


听了大徒儿一言，侍奉药草的手略一顿，摇摇头道：”你啊，若是这园内百草尽毁，为师九泉之下怕是也无颜见你师祖，如此说来还真丧气不得。“


言罢，安抚般拍了拍大徒儿的手：”人生百年匆匆，茫茫浮世苒苒，再完满的相聚也终有别时，何况为师若是长久伴着你，岂不成了老妖怪。“


妥帖将植被嫩叶清理一番，又道：”再者我家魅生这般姿容冶丽，大好时光用来陪着我个糟老头子，实乃太过暴殄天物。“

”人兽有灵，草木有心，你这般毛手毛脚，百年后，为师如何安心将这医谷交托于你。”


【本只是想与师父撒娇，闻言则更是不依了。从身后抱住他嗔道】

师父，好端端怎的又讲这种丧气话，您要是再胡说，徒儿就把这谷内的所有灵草都毁个干净。

【如今师妹即将嫁人，谷中又只剩了她和师父，可以说师父就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再说，徒儿是您一手带大的，您舍得丢下徒儿一个人吗？

客串鹤宴

小徒儿离了白云松下，往那红尘之中携手良人去了，蝶医谷终究是留不住翩跹的小蝶儿。


唇畔一丝若有似无的笑，青山绿水固引人，仍输情字一段，做师父的不舍牵挂自有之，只盼那小子莫要负了老夫的心头宝。

心内虽承百感，手上动作却愈发细致，此等难得良草，若是冲了它之脾性，少不得发作一番。

摆弄间，玉手一只欲欲跃试，啪一声断了其想，果不然娇呼乍起，闻之笑意更甚，言语却是多有无奈：”人兽有灵，草木有心，你这般毛手毛脚，百年后，为师如何安心将这医谷交托于你。”

==============建院八年 春================


【新年过后，师妹便随着亓夜回了扬州，蝶医谷内又只剩下了她和师父。】

【安静的在一旁看着师父细心的照顾那几株新培养的药材，自己虽也跟他学了几十年，却是从未敢想过草药竟也可以这般养。】

【好奇的围过去，伸手便想要揪片叶子下来看看，却不料手还没碰到那草药就被师父打了回来，握着有些微痛的纤手撒娇的喊道】

师父......

客串鹤宴


怎是不愿留，实是世间万般留不住。

“留你守着我这个老头子做什么，外面有锦绣江山，合该与性情相投之人走一遍，待你们如为师这般年纪了，再守着大山深谷安闲度日也不迟。”

后园药圃本不欲示人，便连路径也不开，行动处皆是一片山野原貌，并未动分毫，若无人导引，想进入也难。细辨着足下方向，与人说着话，便不回头也知几个孩子说笑都在宽己心。面前而行，在人不见处面上启了笑，活了一把年纪，若连此天道人伦之事都看不透放不下，也是白活了。

“老夫一生也就冰儿与魅生两个徒儿，此五泉山蝶衣谷便是其家。如今冰儿愿与你为伴，还说什么方便不方便的话。”

倒有许多话，说来也是啰嗦，驻了身形，回望亓夜小哥片刻，终是又转回身举步前行，只沉沉留了一句“好好待她”。

眼瞧着魅生儿近前来，笑也不收，话也不答，一路行得幽谷深处，浓荫遮了日光似也隔了尘世纷繁，言谈都恐扰了山神梦。


====================结==================

“留你们作甚，整日价不知道糟蹋为师多少药苗。”


【本是在一边瞧着热闹，听到师父的话却是不依了，紧走两步跑到他身边撒娇道】

原来在师父心里，徒儿还比不上您的那几棵草药啊？

【几人一同向着后山走去，途中听到亓夜的话，心中暗暗一笑，有他们陪着师父也好，等他们成亲了，就该剩下她和师父两人了。】

【见他们师徒三人轻松地嬉闹在一起，悬着的一颗心也总算是放下了，如今这般顺利，想来不久就可以定下婚期了。】

【闻言点头应了声起身跟着他们离开，也开口将自己的决定说了出来】

前辈，晚辈初来北方，想与冰儿再次多呆些日子，不知可否方便？

【回头瞪了师姐一眼，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了开玩笑，改明定要快些找个姐夫，把她早点嫁出去，看她还这么口无遮拦。】

【心知师父虽这么说着，心里定也是和自己一样的，上前抱住他的胳膊】

师父不愿留我，我可舍不得师父，日后得空一定会经常回来看师父的。

【蝶衣谷后园培植着师父精心移来的望霞草，因其稀少珍贵，又不易成活，从小我们都是极少能进去的，见师父这般举动，便知其心意，给夜使了眼色，赶紧跟了上去。】

客串鹤宴

百年前蜀中有亓家，也行医道，门下圣手累累，名赫一时，连深宫贵人也曾因病求其医治，此后风光数十年，医道中人，无有不知亓家。然造化弄人，五十余年前，正逢其门中大庆，一干师徒共聚一堂，陡降大火，亓家山庄、隐庄之山，皆被一把火赋予灰烬。后有江湖传言，便是其山下暗道皆被硫火摧毁，甚是惨烈，亦甚是蹊跷。此是当时江湖一大事，究其因由，亦各路猜测层出不穷。有说其罪出怀璧，有说是救人遭累，也有说是亓门日久势大，招了大风，说到底至今也没人弄个明白，亦或是也没有人要去弄个明白。百年大家，一夜间销声匿迹。


日透格窗，窗下案上一卷旧册未翻完，纸已泛黄墨尚灼灼，封皮上写的是“亓方集”。这也是恩师于己幼讲书时闲话说道，因蜀中亓家对百年来医道影响，才落在心里。


放下茶盏，又对其略一注目，此子眉目阔朗，精神清达，断不是那心藏重思之人。听其答言，亦是与那蜀中亓家无关，当下放心不少。侧首笑了魅生儿：“留你们作甚，整日价不知道糟蹋为师多少药苗。”


注目了冰儿笑意不减，却也不答她，只起身复又提了锄拾器具交于亓夜小哥，倒也不客气：“今日本要去后山园子里侍弄那望霞草，既然来了，就一起去看看吧。”


说罢也不等人，直径前行。冰儿与魅生自然知道，蝶衣谷后园即便是她们两个，从小到大被允许进入的次数也是寥寥无几，此番意思，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