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雨|——经典再现

剧目名称：剑雨
参与人员：袁枚  战清泓
剧中角色：袁枚饰陆竹   战清泓饰细雨
剧目类型：经典再现
剧情简介：“黑石”杀手细雨经陆竹以命点化，放下屠刀，退隐江湖。

第一场

细雨

[三月十五，难见圆月。]

[夜色阴沉，天际被浓云掩盖，扫来的风撕扯着扒开一条缝隙，漏出零星几缕月光，冷淡地停在发间肩头。河边的路坑洼难行，脚步压过，鞋上就沾了泥水，水汽风影将血腥气渐渐散尽，太师府里那场混乱的厮杀似乎已成为飘浮的烟云，转瞬便可被抛至脑后，不去理会。然而半具罗摩遗体被我所夺，这便只能是脑子里空空转过的一个念头，实现不得。]

[江湖侠士或许义薄云天，但因利所趋者却更是多如牛毛，而罗摩遗体恰是利之中心，相传得之可获绝世神功，就此称霸武林，立巅峰之上。这鬼话很多人相信，我不信，却也无法左右“黑石”的动向，杀手组织里的顶尖高手，心怀魍魉之人心中那柄最利的剑，说穿了不过只是旁人掌心里的工具，披着“细雨”这层皮，算不得一个真正的人。听令行事本无可厚非，可却偏生知晓，“黑石”会搅进这趟浑水里，不为别的，仅因首领转轮王那点说不得的私欲。]

[做杀人没钱拿的买卖，死路一条。]

[我走上桥，潺潺的水声响在耳畔，月光仿佛忽然亮起来，照亮前方笔直的路。这条路上拦了一人，太师公子张人凤，使参差剑的高手，我与雷彬、彩戏师三人联手布下杀局，确保万无一失，谁知他竟没死。冰冷月色下，他眼里的恨意一览无遗，而我似乎在这狭窄的光阴中瞥见各路人马追杀而来的狰狞身影。]

[前路艰险，已被腥风血雨包围，行之愈难。自手握避水剑以来，从无败绩，我的决意皆附于剑上，它说能赢，我就不会输，而张人凤，不过是四十一路避水剑法下的，又一道亡魂。]

陆竹

[ 夜幕岑寂，无星无月，风里隐有腥甜，掺杂雨后湿气能飘散甚远。抽丝剥茧细嗅间，一分一毫皆是死者怨愤难消，我双手合十，默念一句阿弥陀佛，僧履踏过死寂时，眸中盛有悲悯与凄凉。 ]

[ 江湖动荡，时局难安，一具罗摩遗体引发的纠葛，令人之欲念膨胀至极端。何云寺青烟高远，奈何我佛慈悲却难庇佑山下生灵免遭涂炭。业障难消，唯有断其恶源，故我同方丈辞别，言之凿凿要将罗摩遗体归葬，度化此间罪业。 ]

[ 一袭灰炮，一副铁筷，少林佑我二十七载，我欲于剃度修行前了却最后一桩愿。是以受过风吹，掠过草动，徒令周身浸染残余血气循路追去，终于在桥上遇见她。 ]

[ 青石板铺就的桥阶，因长年风化而有残缺，人心亦如是，自她只身带走利益之源时，我便知她固有私念。 ]

[ 乌云拂散，月色疏淡，软剑没人胸口足以毁筋断骨，待我敛息近至她身后，伤者已恍若纸鸢断线，跌落桥栏，徒留剑光森森映亮她眸。 ]

还是来晚了。

[ 平淡声色间暗含惋惜，掌间佛珠扣过一粒，方于心间为他超度。我敛眸不看，却知她惊惧回首，只将目光送予死者作最后一程挽留，复又启口补完一句 ]

不过生未必乐，死未必苦。

[ 语罢抬眸，恰对她凌厉眉眼，那眉眼里戾气太重，一时恍有禅机暗示，要我将她点化，归至正途。 ]

细雨

[剑尖下垂，纹丝不动地指向地面，抬眼时，有一道如雪剑光直直劈向面门，侧身躲过迎面一剑，行云流水反手一格，拨开接连而至的重重剑影。交手三招，已然能察觉到对方剑势已乱，身负重伤，心怀盛怒，他活不成了。]

[体内真气运转，似水波推向前去，剑锋在转瞬间收拢成一脉极细的线，搅动起四周流动的风，竖挂住他横格于身前的三尺青锋，剑尖如蛇信般向下弯折，毫无阻挡地刺入前胸。寂静里，我仿佛听见血流喷溅而出的声音，张人凤整个人已凝住，似乎是呆了，剑拔出时便后仰着下跌，径自砸至桥下，发出沉闷一声响。]

[低下头，看见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原地，水流渐渐漫过来，浸湿了衣衫，又涌向口鼻，迟迟移不开目光。我杀过很多人，遵循命令，收钱办事，没失过手，也不曾有负罪感，说到底这些人都与我无关，像是一柄特殊的剑，锻造出便是要给人使用，不必怀有愧疚，只需心安理得。]

[然而人总是有自我意志的，没有谁愿意一辈子作旁人驯养的鹰。张人凤是我挣断枷锁后所杀的第一人，是为我自己所杀。在某一瞬间，我盯着那具尸首倏然心生恍惚，前路未知又迷茫，仿如在黑暗中行走，难料尽头如何。]

[回过身，眼前不知何时多出一人，竟没发觉，下意识后退一步，眸中难得露出几分惊色。这时候本该一剑捅过去，可念头转过，却没动手，剑上杀意已竭，阖该顺其自然。]

[更何况，他身上亦无杀机。]

[沉默片刻，心内“咚咚”跳过两下，面上仍波澜不惊]

你是谁？

陆竹

[ 我六岁上山，于何云寺得缘听闻见痴大师诵读《金刚经》，彼时虽一知半解，却深为佛法高妙所折服，故十岁时投住少林，自此带发修佛，一晃经年。 ]

[ 寺庙里时有众生前来解惑，眸里间或有贪，间或有嗔，间或有痴，大抵是如枝末无明而生混沌污浊。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却少有人了悟此理，故而心存杂念，渐生烦忧，执迷不悟，难计其数。 ]

[ 杀戮亦为欲之所趋，可我竟从面前女子眉眼里，观出一丝非同常人的细弱清明。彼时月华愈亮，映她乌眸熠熠，拂去一眼可见之厉色，眸底仿佛不尽是欲。 ]

你就是细雨吧。

[ 朗声沉言，问句非问，她软剑犹紧握在侧，身形凝滞终未出手相逼。我亦默然静立，粗布僧袍一寸未曳，是为以善示人，以理教化，以佛感知其心。 ]

[ 细雨如丝，想必是她剑术了得，细如春雨。然方才甫入要害的最后一击，她分明未将剑刃再朝前送进。温眸逡巡其面，倏而看穿她紧锁眉心间最后一分善念。我想，这场恶应能化解。 ]

细雨

[树林被晚风刮得哗哗作响，枝叶摇摆不定，像是在错落又绵长的夜色里卷起的暗色积云。我坐在石桥的侧墙上，脊背绷成一根极紧的弦，歪过头，去听远处时强时弱的流水声，有没有追杀的人仿佛已浑不在意。]

[他并非在问，我听得出来，身份暴露，唯有沉默以对。脚微动，踩住地上包着罗摩遗体的布料一角，那是一裹红色的布，黑暗里像一团燃烧的火焰，烧尽所有欲念]

你也是为罗摩遗体而来么？

[世人争抢的，我不在意，夺来纯属自找麻烦，但它又是最为关键的契机，身披枷锁，它就是第一把钥匙，是我得以披荆斩棘的勇气与决心。不知能否真正重新来过，抓住它就像抓住水中的救命浮木，更何况，转轮王想得到的，我更要拿走。]

[月出云端，顺着远近山峰，旋转着撞进眼瞳中，那里有染着血的恨，带着剑的影，在忆起转轮王时被瞬间点亮，又“噗”的熄灭不见。转过头，漠然看向他一身僧衣]

什么时候，方外之人也插手红尘俗事了？

陆竹

[ 她语声郎朗，清润音调抖落在广袤无垠的月色下，与那夜幕中织就的如练光华一般透彻。趁着阴云不曾遮蔽月影，我牵出一丝笑意投望入她折射出泠泠波光的眸底深潭，连呼吸都不曾错乱分毫，一语平淡 ]

我为你而来。

[ 夜风贴地翻滚而过，带起砖石罅隙间积攒多年的尘垢，轻飘飘扬于阔处散漫开来，随后重匿入无形。时有枝叶兜不住风迹婆娑作响，暗夜里好似人影幢幢，可这气氛凝滞的一方格局，分明只我与她二人而已。 ]

[ 人之于世间，皆如沧海一粟，滚滚红尘翻涌沉浮，恍若是这骤起的风携卷过芸芸众生时起时落，促成一曲绵延不绝的波澜壮阔。每个人最终均要化作一粒尘埃沉寂地底，唯活着的时候得以张扬片刻，而我，碰巧遇见了被推向利益所趋张扬恣意的她，又岂能袖手旁观，冷眼路过。 ]

[ 世人或争权夺利，或乞食人间，欲气粗浊，腥臊交遘，脓血杂乱，不一而足。看见她第一眼时，我便知她并非此等庸俗之流，一如她坦荡不惧的视线与磊落决然的剑法，窃夺罗摩遗体定有她道得出的缘由。 ]

[ 只是，佛法无边，杀戮不容，我此次前来固有使命，而她，是我断绝这万恶之源的契机。 ]

施主，回头是岸。

[ 吐纳随心而平，视线里纳入她稍显单薄的侧影未曾偏离。离垢销尘固然法眼清净，然我佛慈悲愿度化众生，我亦愿助她勘破红尘，度一切苦厄。 ]

细雨

[我是个杀手，杀手不能信佛，对人对己皆不可慈悲，心如坚铁，牢固地封住自己，刀砍不入，水泼不进，一点缝隙便能裂成致命伤。但也的确聆听过几句佛语，世人受名利所困，在欲海里浮沉，生生死死，枯荣明灭，无法脱离尘世烦扰。秃驴们整日想要普度众生，可惜从来都来得太晚，活路还需自己找。]

[生如长河，渡船千艘，唯自渡方是真渡。]

避水剑是杀人剑，出鞘必沾血

[习避水剑法，一柄软剑随内力弯转自如，顺心而动，但人生却不可能如此顺遂，偏过时便曲转重来，泼出的水，落下的花，消逝的人，永远不会回返。手指在剑柄上用力卡了几下，又按住不动，眼一瞥，轻飘飘落在桥下，张人凤的尸体已快看不清了]

人死不能复生

[命丢了就捡不回来，至亲悲痛，无法偿还，唯有一命抵一命，若按这个算，我大概要死上很多回。本已身负命债，现如今，天下的人又都在找我，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不能停，也不能往回走]

回头了，会死

陆竹

[ 月华照映她眉目疏淡，半垂瞳眸中分明投射出定若磐石的倔强，自始至终不曾为我言语所动。 ]

[ 她与我不过三步远，两相僵持的距离却似隔了十丈红尘，迢远难近。我知杀手与僧人从不相干，她与我生时命途相左，至此一瞬交媾，以至于从我开口的刹那，便注定这条路将会走得不甚顺遂。 ]

[ 只不过，人存活于世间固有执念，亦如她的执念是既入杀门决然不返，而我，同样执着于平息这场罪孽。 ]

施主此言差矣。

[ 目光自她面上缓然下移，偏离轨迹至她脚旁顿住，那一片暗红色布帛经年累月几近褪色，其下包裹的利益之源，拂去那一层或真或假的传说亦不过是罗摩大师残躯半副，奈何造化弄人令其久不得归葬，佛也怜惜。 ]

[ 抬掌竖于胸前，神色间添上几分肃穆，再开口时睇向她紧踩布角的鞋，喉底蕴出坚定亦将语速放缓，字句如誓 ]

不曾试过，怎知回头定为绝路。

死生皆在你一念之间，执剑未必是生，弃剑未必是死，端看你愿不愿舍弃脚下的众矢之的，愿不愿信我一回。

[ 既要度你，我岂会将你引至死路，纵令以我一命换你觉悟，自此了却一场血雨腥风，我亦无悔无怨。 ]

细雨

［垂下头的时候，那一抹暗红逐渐弥漫成一片血色，不停地往眸中撞去，眼仿佛是铜铁铸就，多汹涌的情绪也牢牢锁住，凝滞之时，血液是冰冻的，从头到脚，人已凉透。伸左手扣住右腕，强有力的脉搏在指尖下跳动，只有这时，才感到自己的确是个活人。］

［难以否认，这一席话听了，心中磐石也略有松动，细小的沙粒自顶端落下，扑簌簌掉在荒芜的土地上，激起一小片烟尘，可惜转瞬就被风刮散了。命悬剑尖，它就是唯一所依，纵是冷铁卷刃，也未必能放得下，还未活过就要死去，更不会甘心。］

［我不敢试。］

你不懂

［这一生是拿性命在赌，筹码输光前，绝不会罢手，但我熟悉这场局，孤身一人，永远都是如鱼得水。学杀人术，习毙命剑，信任实在太过陌生，无从下手，心生胆怯，止步不前］

我信不了你

［远处有鸟接连振翅飞起，看过一眼，弯腰将罗摩遗体抄在手中，身一翻，人似化成一片薄薄的纸，顺着石桥往下滑，漆黑衣衫融进夜色里，飘落而下的最后一个瞬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竟撇过头］

我走了

陆竹

[ 言之一字，或能成利器伤人，或能化春风拂人心。佛法之精髓便在于款语温言能将世间万物说解透彻，见痴大师于此修行颇深。我未曾正式皈依佛门，自知言教之于解惑犹有不足，故她沉默俄而终道出一句“你不懂”，心间虽有过一瞬滞涩，待了然几番规劝一时难近她心，倒也沉敛急进不再强求。 ]

[ 于她，是以求不得，然我之执念亦如她手中剑，一朝握牢，便再难轻易放弃。辞别远山而近人世之初，我已生不平祸乱誓不罢休之觉悟，度她既为化劫，同也为以己绵薄之力，普度我佛庇佑之芸芸众生，化开这腥风血雨。 ]

[ 夜风拂散阴云，将月色阻隔得依稀，暗里只闻鸟雀扑翅声划破寂静，恰将彼此思绪牵引回笼，若有似无地为这不合时宜的初遇抬笔收尾，徒留斑驳空白与墨迹。 ]

[ 她似一尾游鱼滑入夜色，携着那团暗红血影乘风就欲离去，几息间错过，眼风远渡时已见人相距甚多，足间方巧迈开半步，倏见她回眸道一句别离，不明何以教心绪一动。 ]

[ 足下生力触地跃起，借力踏过桥栏，灰袍猎猎化为掠影。薄唇紧抿衬眸色深郁，寸毫不离她身，徒由她执意逃窜，我自不离。 ]


——第一幕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