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汉朝宗|古风·演绎·江湖

标题: 春锦阁 [打印本页]

作者: 清辉    时间: 2016-3-3 21:01
标题: 春锦阁
本帖最后由 绿腰 于 2017-9-3 12:29 编辑

承平三年春,向氏明珠册夫人,居春锦阁。承平四年夏,向氏明珠进才人。

作者: 向明珠    时间: 2016-3-6 00:27
=承平三年,春=

[以前在沧州时总听人说扬州的春雨最是缠绵,洋洋洒洒并与春风一道,随风入夜,润物无声。可我不曾听人说起京城的春,是以也不知晓京城的春雨与春风是如何摸样。直到昨夜一场急雨骤来,零零洒洒落了镇夜,雨击檐瓦,滂沱又淋漓。我才知晓原来京城的春天,不会有柔软缠绵的雨,也没有温和缱绻的风。它只是就这样毫无预兆的如期而至,不留余地]

[这日去过两宫请安,之后又沿途折返。风雨初霁,天光莹彻,转眼又是个晴天了]

[回到春锦阁后才觉两腿酸软,靠在在榻上缓了缓,连翘在旁陪着我说话,说起沧州城里那条花光满路的玉符街,说起巷口捏糖人的老人家,说起那座隔着一条街依旧可以听见朗朗读书声的书院。那才是我的生活,即便清平普通,却要比这看似人声鼎沸实则处处无关的皇宫自在的多]

[“主子,华才人过来了,快到宫门口了。”]

诶?

[听到连枝进来说了这一句,不免愣住。又有些失措地看她,不明所以]

[华才人我是知道的,与我一同入的宫,与天子是中表之亲,身份尊贵。依稀里我也觉出些许不对,要说天子的表亲入宫是天家采选,那么我又是因何缘故呢?]

[实在奇怪]

[只是当下却想不得这些了,连忙起身理了理衣衫,鬓角上的珠花歪了些,连翘忙为我扶正。就这样手忙脚乱,已经听到外头的同传声,匆匆迎出门去,还未看清来人就已福下身去规规矩矩行了礼]

作者: 罗奕媚    时间: 2016-3-6 13:55
[正五品才人,封号“华”]
[罗府上下,张灯结彩,外面的人都在喜气洋洋个什么劲?唯我自己委屈,莫名的委屈,终是没兜住,在床上好生哭了一场,娘闻讯进来,好一番劝慰“都说多少遍了,如今你表哥是皇上,怎可能只有你这一个女人?你这性子若进了宫,怎有得好?宫里不比罗府,由着你性子来,你表哥待你不薄,这一进宫便封的才人,还赐了封号,这后宫上下,单是你有的,别人都没有,你这又是为哪般哭啊?马上要进宫了,你把娘的心都哭碎了”]

[“好什么好,好什么好啊,表哥说了是娶我进宫,偏又添个人,这算什么?还是一个身份下贱的破落户,这让我怎么进?还没进去,便是一个巴掌,我就是委屈,就是委屈,我不嫁了,不嫁啦呜呜呜”

“胡闹,这圣旨岂容你儿戏?怎的说不嫁便不嫁?别再这般没规矩了,皇帝贵为天子,三宫六院,粉黛成群,这娘是和你说道过的,现在一个你都容不得,那么以后还要选秀,那是一批批的进宫,皆是侍候皇上的,你欲怎样?娘的话不听,由着性子的偏向虎山行,如今上了山,你又不爬了?你也得下得来这梯?违旨抗旨,可是欺君之罪,你这丫头,还是我宠坏了”

“我只是委屈,谁又说我嫁表哥了,呜呜”出尔反尔,从来都是自己的伎俩,只是这一次,又如何能从容?]

[犹记小时候,表哥扯着自己的小辫子,义正言辞的说道“将来,等我长大了,定要造个金屋,将媚儿藏起来”“媚儿,表哥一定会保护你的,因为,因为,因为你长的好看!”那是两小无猜的誓言,偏我记得,他不记得了]

[进宫的那个清晨,天异常的冷,还刮着习习的风,身着皇赐的宫服,还是略显了单薄,倒吸了口冷气,在轿内缩了缩,轿外的罗碧轻轻道“小姐,后面的软轿跟上来的便是那向氏,听说被封为夫人了”]

[两个小手,紧紧的锢在一起,指甲都要将手指掐烂了,樱唇贝齿无声的在此时打着架,迎着宫墙的萧穆,终是掩了这暂时的不甘]

[次日觐见太后,皇上,皇后,和众妃,我亦只是远远望了他,说不上话,委屈]

[席上太后权宜敷衍,我敛着性子应付,眼泪都擒了一肚子,还是委屈]

[雨打芭蕉的丧气,单是出来了,却偏见那小贱人又被太后唤了回去,诸多关注,亦不落自己身上,又如何再忍得下去?]

[平生没有这般无端恼过谁,偏就她是逆鳞,到底是哪里来?怎就没看出来?畏畏诺诺,小心翼翼,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偏表哥还对她笑,怎么能受得了?]

[一团火在心里腾将出去,桌上的赏赐尤其乍眼?]

我有的,她都有,对吗?

[罗碧小声的回道]

是的,皇上赐的,你比她多了两盘珠宝,但,但太后赏下的。。她,她比你多。。

哼,任她是狐狸精转世,我也让她今天现原形!走!!!!

[一路风风火火,罗碧追不急,道是要出事了,但一时也劝不下,只盼苍天有眼,别闹出人命才好]

[一把推开挡过来的宫女,声道]

当你春锦阁是椒房殿了?还敢挡我?

[复看地上请安之人,袅袅柳姿,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单是那怯懦之态,便让自己又不觉想起表哥待她言语,不由醋意大发]

正六品,向夫人?你也配?

作者: 向明珠    时间: 2016-3-6 23:29
[始入宫廷,许多规矩都不大懂。只学会如何行礼,如何问安,如何辨明衣衫配饰,大抵不露丑也就是了。去中宫与太后宫中两出请安时,人人面上都十分和气,即便是不苟言笑的太后娘娘偶尔也会露出些许宽和的笑靥来。自知家世不显,又笨口拙舌,在晨昏定省时都不怎么说话,恰逢旁人说道起来才接下一句,然后又没声儿了]

[进宫才两天,门道都还没摸清,连枝与我说过一回,甚么皇后娘娘喜欢安静,待下和蔼,慈闱垂范,是位很好的主母。甚么郭婕妤诞下皇长女,最得太后偏爱。甚么梁美人生育了一双龙凤,是宫里顶顶炙手可热的人物啦。这些我未有太多关心,只在她说起阿姐时怔怔入了神,阿姐原是天子潜邸侍奉的内人,天子登基后册为夫人,后又晋才人,承平二年的时候生下两个男婴,可惜那两个孩子都没有留住……]

[在宫外听不到的消息,在宫里就如一缕轻悄悄的风丝,由人说来这样轻巧简单,竟是一点痛楚都来不及留住。心里头木木的,徒留空落]

[可是……可是,又能如何呢?我与阿姐以末流之身入宫,譬如草芥,得花荣之喜,委实奢求不得太多。生而在世,总有不如意的地方,或大或小,该来的逃不过,无可逆转,既走不得最后一步,那便只有一日日应对下去了罢?]

[而对于华才人突如其来的发作,我只觉错愕惊诧。我晓得她不喜欢我,在请按时她望过来的目光里看得出,在她事事要压过我一头里也看得出。连枝告诉我,最开始的时候皇上只有意诏罗氏女入宫,是太后多说了一句,才有了向家二女应召入宫的旨意。原来我一生的命运,只不过是旁人口中几句定夺,潦草仓促,亦如那些身居高位者手中的玩意儿,枯荣生死皆由他们摆放,我不好做主]

[看清了自己该走的路,垂眉敛目,缄口不语,是想好好走下去的。如此也没有什么不好,来到京城,阿爹本就想把我嫁进大户人家,左右是回不去沧州,见不得那人了。嫁给谁都一样的。只是觉得对不起阿姐,可连这一点点歉疚都不能流露出来,皇恩是世上最不好辜负的恩德,我该欢喜才是]

[可当我见到华才人,又觉得连这份欢喜都是不应该的。这原本是独属于她一个人的荣恩,却叫我分了一半。横生出的枝节,大多不为人所喜。若是花草枝叶,就会沦落到被人修剪折断的命运里去,可我……]

[身躯微微发抖,她未喊我起身,我只好屈膝摆着原先的姿势,颤颤巍巍,连呼吸都放慢了]

妾…妾身……

[讷讷半日不知该如何请罪,这终究是那卷黄橙橙的圣旨上记载的天谕,圣旨是不会错的。可我也很清楚倘若与华才人论辩,只会惹来更多的苛责,毕竟她是这样厌恶我]

[还是不说了罢。欲加之罪,她发作完了大概就好了,她始终高我一头,我理应退让的]

作者: 罗奕媚    时间: 2016-3-7 00:37
[罗碧跌跌撞撞的才跟了进来,忙上去扶那向氏起身,小声的说道]

夫人莫怕,我家小姐,不对,华才人原不是这样的,她只是。。。

闭嘴!

[我径直走进阁内,屏风,窗棂,乃至花瓶,摆件,皆是珍品,哪哪都看不顺,只是经过桌子的时候,故意磕了一下]

哎哟。。

[嗵的一声,那青玉花瓶,连同那一瓶的鲜花摔在地上,砸的稀烂]

[躲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衣裙,还未溅到,这才言道]

啧啧,连这花瓶都不想侍候你,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你这沧州瓦砾是用了什么手段爬进宫的?

再瞧瞧这屋子里,一股子酸腐之味,宫里没香料吗?

[遂见那榻上放着一堆针线和绣了一半的东西,拿起一看,绣工精致,都比得上宫中绣娘了,不由一扬]

这才进宫,就想着幺蛾子取悦皇上?

想绣什么?比翼鸟还是鸳鸯戏水?

[遂即用剪刀将那绣品,扎扎扎,纵撕烂了仍解不了恨]

我堂堂二品大员之后,皇帝表妹,怎的就和你一水同嫁?你怎么就不说话?别以为不说话,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今早觐见的时候,我看你向太后,向皇上回话的时候,挺伶俐的,合着在我面前装什么劲?

难道我在欺负你?   哼!

[哗啦一声,将案桌上的一干众物全部拂在地上,琳琅铛铛,一脚踏了上去,声嘶力厉道]

就当我罗奕媚欺负了,找皇上告我去啊?

[正言,却见一小宫女慢慢往外移着,似想出去,不由一怒,上去一个巴掌,将其煽到地上]

你家主子都没敢吭气,你长能耐了?嗯?


作者: 向明珠    时间: 2016-3-7 22:05
[埋着头不敢吭气,一双掩在袖子底下的手几乎要将袖沿上头的竹枝纹路抠出一个小孔,连掌心都是凉的。不知怎么就想起了刚抵京时配阿娘去上香,在偌大的寺庙里头迷了路。恰逢一位瞎眼的阿婆伏在廊下的石阶旁,手边放着一只缺了口的碗,路过的人都会丢一个铜子给她。我问庙里头洒扫的小沙弥,他说那位阿婆旧时是宫里的宫女,犯了错挨罚被赶出宫来,一双眼睛也废了。每值寺庙香火旺盛的时候,她就会来此乞讨,方丈好心,予了她一席之地得以安身]

[宫里犯了错的人,受罚都不得哭出声的。宫里的规制风仪在皇权之下不得有半点忤逆,正如此刻,倘若华才人真要处置我,我什么都说不得。那个宫女废了一双眼被逐出宫,我……我总不至于那般吧?]

[心里像是提了一桶水,七上八下晃晃悠悠,被那宫女一扶,啪嗒一声,桶落在地上,水撒了一地,一颗心都沉到了水里头,阵阵的发凉。她越过我往里头走,堪堪跟着回身,脚下虚软,若不是连枝来扶,险些栽倒在地]

[原本布置整齐的屋子顷刻间几乎成了废墟,白玉做的美人耸肩瓶碎了,鎏金八宝莲花座暖熏炉歪倒在地上里头还碰掉了一角,楠木小几上的白瓷浮纹茶盏摔成了八瓣,紫檀木雕藤草鸟虫花样双面绣屏风被推翻在地蒙了灰]

[……还有才绣了一半的比翼连理锦帕。剪子划下去撕拉出数道口子,没一会儿就碎成了几段,当然是不中用了。眼睁睁瞧着她摔摔打打,捉着连枝的手臂不放,眼里的泪也不敢落下,只好偏过头悄悄拭去,在天青色的软纱上留下两团浅浅印记]

[连翘生性机敏,见情状愈发不对,试图溜出去搬救兵。只是下一秒就被华才人揪回来,掌掴在地,半边脸都红了,捂着脸连忙爬起来跪在边上不住请罪]

[我想起那个失去双目的宫女,又看到华才人似乎要发落连翘,连忙上前咽泪请罪]

华才人赎罪,她年幼始入宫,规矩做得不好,妾身……妾身会好好教她的……

[声儿越说越小,喉间干涩的要命,嗓子都发紧]

请才人饶了她吧……

作者: 罗奕媚    时间: 2016-3-7 23:35
[宫墙好高啊,高的好似鸟都飞不出去,宫里的女人真多啊]

[短生两天,见着一个一个都是表哥的女人]

[高高在上的庞皇后,端一副母仪天下的模样,怎么都觉得她是生生抢了表哥的人,连对着自己说话,都似那般大度,而端庄]

[唯自己,却早已将敢怒不敢言的憋屈燃成了风暴,一向恣意妄为,如今束手束脚,突然转变的生活,落差太大,我似受着万种剧刑的撕裂和煎熬]

[逢有了大公主的郭婕妤,曼妙柔佳,有了龙凤胎的梁美人,娇俏多姿,还有那仪态万方的郭才人,张弛有度,却身娇媚骨]

[端是那侍候了表哥多年的向明月,但凡小时竟不曾看清竟有这般狐媚劲,几时不声不响的爬了表哥的床,堂而皇之与已比肩?而如今,自己狐媚也罢,竟在我进宫之即,败兴至此]

[望着满目疮痍,乱七八糟的春锦阁,一宫跪地求饶,哭声惹得我心烦]

她年幼?合着你年长?

教?你能教什么好?

过几日,教她也爬皇帝的床?一跃成主,来和我一较高低吗?

[不说则已,越说越气,一把将向明珠推倒在地]

贱人!!


作者: 向明珠    时间: 2016-3-8 21:02
[依照我的身世来说,在这四方畛域之间本就没有地位与脸面可言。比较之下,不论是与我一同入宫的华才人,还是其余诸位娘娘,皆能拿出几分体面,而阿姐侍驾多年,与我又有极大不同。种种缘由我都懂,可看着狼藉遍地的屋室,看着呜咽不敢泣的连翘,看着身边急白了脸的连枝,又觉满心酸涩委屈]

[明明是圣人让我入宫的呀……]

[然而这话却说不得,在初初踏入红墙之内后便晓得,在这个地方心里头想什么,是不能随意说的,有些话说出口便成了罪过。这份罪责,我承担不起]

[听着她越说越厉声,已然极尽不堪。我错愕于她的至深至刻的怨怼,甚至从未想过她会如此视我,心潮翻涌起落,张口欲言,却猝不及防被她一把推倒,跌落下去时不禁闭上了眼,耳边惊呼短促,被我挡在后头的连翘已扑至身前以身相护,才免去了我伤筋动骨的可能]

“华才人!”

[是连枝。我徐徐抬眼视去,连枝跪在罗氏面前,瘦弱身躯不见丝毫觳觫。她在宫里伺候多年,深谙世故,许多时候都能察觉出她其实在暗暗教导我该如何做一个妃子,如何掌理春锦阁这一亩三分地。而现在她挡在了我身前]

“华才人赎罪,我们夫人遵旨入宫未久,绝没有僭越上位擅自做主的意思,还请才人明鉴。”

[我看着连枝低着头,福身礼拜,一句话慢慢道来,隐含暗喻,处处刺准痛脚。回过味来又觉心惊肉跳,生怕华才人气急之下责难于她,生出不测之诛。连忙起身上前下拜道]

华才人息怒,妾身若有不足之处,还请才人见谅,妾……妾身会改的。

作者: 罗奕媚    时间: 2016-3-9 13:39
[我不是这样的,我原不是这样的]

[罗奕媚是骄傲的,自从出生那时开始,便伊然成宝,因着小时候便娇生惯养,从不知自己的东西被抢会怎样?就如进宫之前,与自己竟抢好马的那个人也没得好下场]

[远的时候我并不知,后宫全然不是我心里所知,所想]

[一落千丈的差距,自众星捧月,举府关注,到进了后宫,皆能在自己头上教导,但凡表哥身边曾经侍候的婢女,如今都能唤着妹妹]

[诺大的后宫,宫嫔,宫女,皆为皇帝之拥,他想谁,便谁,那我呢?]

[媚儿何曾想过自己只是沧海一粟?]

[又何以明白这宫中所谓的生存道理是一步一赢?若非心下那份不甘和期待,又如何撑得下今天?]

[一纸圣呈,缘是带着满满的爱意,带着媚儿一生的相知相伴,举岸齐眉,白首不离,那么单纯的思想如今看来幼稚而无地自容,皇亲贵胄亦如这乡野婢仆,颜面,自尊,情感,乃至自己满满的希翼,皆在这几日的冷寂,寞寞,和宫中的闲话八语之中轰然决堤]

[“那我便做御前女官,天天陪你如何?我给你奉茶,砚磨,上茶果,你批折子,我就在你身后打瞌睡,你批完了,我再给你奉茶,上果,咯咯咯”想着玉津园一游的笑语,不由自个都想嘲笑自个,一水的娘娘,还不如做个女官,还能日日相伴,如今还要一个牌子定相亲,春恩灯挂起方为荣耀的后宫,在自己的眼里,便得越发不真实,明明是近了他,却偏偏觉得越来越远,欲要抓紧,却越是抓不住,何来的道理?]

[一个丫头仆地而救,一个丫头挺身则出,她的娇懦,弱弱,却生生把我的委屈掩埋,仿似此时的自己变得十恶不赦]

可恶!

[随即一脚将挡在前面的丫头踢倒在地]

这春锦阁谁是主子?轮得到你说话吗?莫非还想来教训我?哼,遵旨入宫?未敢僭越上位?擅自作主?好一个护主的丫头,敢冒天下之大不违,当我刚入宫,只是个才人,没有后宫理权,便治不了你吗?你是不怕死吗?

[愤怒冲昏了头脑,爱莫交织的委屈让自己全然不顾后果,亦不加思索,高高在上,从未被委屈这般凌迟的生不如死,方知娘的道理,悔之晚矣]

[如今砸也砸了,祸也闯了,但凭表哥心下对自己几何,我亦无从知,若是为这向明珠,便对自己生杀儆猴,便权当自己爱付清流]

来人,来人,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顶撞主子的丫头吊起来!!!打!打到她知道什么才叫擅自作主为止!

[全然不顾向明珠的苦苦哀求,只是指着旁人扎捆]

我罗奕媚,这辈子还不曾被人顶撞过,偏你手下的丫头了得,你不会教,我帮你教,免得将来面君之时,还不知谁主谁仆!
作者: 向明珠    时间: 2016-3-9 19:58
[承平三年初春,流云融融,春晖潋潋。这是我入宫的第二日,而在皇帝赐下的春锦阁里,玉器成了瓦砾,锦帛成了乱絮,我身子半歪在地跪坐在那个华服宝簪严妆明艳的华才人面前,凄凄惶惶,茫然失措]

[从前在沧州家中,一座小小的院落便是我一人的天地了,院子里栽了一棵杏树,枝繁叶茂,浓荫如盖。彼时还不及髫年,时常坐在树下编如意结,阿娘说如意结意头好,多编一些就事事称心,万事如意。可我在进京时就知道,人生在世其实很难称心如意,反之事与愿违却极为容易。譬如我想留在沧州等一人回来,可终究还是入了宫。譬如华才人心盼专爱御前,偏又多出一个我。譬如在第一缕春风过境的时刻,也难以避免料峭风雨的夹裹与侵扰]

[好难呐,即便是退避一舍,认命服输,都是一件这样艰难的事]

[我惶惑失神的看着这兵荒马乱春锦阁,两颊有些微微发干发涩,是落下后来不及拭去的泪痕。连枝捂着心口面目惨白,仿佛连喊痛的力气都使不上了,我想要去拖扯那几个架起她行刑的宫人,却被连翘死死拖住,她扶着我的手阵阵发抖,她也是害怕的。这座金碧辉煌的殿宇皇城里,我已沦为鱼肉,自身难保,连身边的人都护不住]

[失魂落魄的看着连枝被人拖拽出去,她仿佛已经没了生气,就那样软条条的为人摆布,慢慢在我的睹视中失去踪影——她会死吗?]

[心头猛然剧颤,像是经历了一场弥久支离的梦魇,便是挣扎的力道都失尽了。似乎是沦落到了绝处,哭着也无声响。泪珠子一滴滴砸在手背上,先是滚烫的一滴,接着又一滴,从热到凉,再到干涸。一点感觉都没有]

[命如草芥,原来并不是离乱世道才会有的现象,在宫里也是这样,甚至在宫里,这样的事更为可怖]

[一下、两下……我听到戒尺抽打在皮肉上的声音,隔着薄薄的衣衫,发出极为沉闷的声响。还有一个尖细的嗓音冷冰冰序数着次数,一声又一声,越是往后越是木然,透着一股不屑,好似杖的本就不是一个活人]

连枝……

[喃喃自语唤了声,不知叫的是那个从小陪我到大被我留在了母亲身边的连枝,还是那个为我受过不知生死的连枝。又是一记闷响,如同被人狠狠重击了一般猛然拉回心神。咽下了泪,跌跌撞撞到了华才人面前,哀声求她]

别打了…别打了。她知错的,知错了……何况……

[千头万绪乱作一团密密匝匝绕在脑海里,我胡乱抹了把泪,在她居高临下的神态里,倏然恍悟]

何况华才人你身份尊贵,又何必同她计较呢……若要去了她性命,也不过是徒惹你心烦啊。


作者: 罗奕媚    时间: 2016-3-10 17:13
[京城的春天似乎来的早了些,天气却象孩子的脸,说变就变,几个宫人仗势欺人,许也是为了登高踩底,一个个卖命上杆的巴结,连枝此时已经被打的皮开肉绽,小嘴一翕一合,只怕此时已经分不清什么是什么了?]

[罗碧已经看不下去,生怕这事再闹下去不好收场,顺着向明珠的话,也跪了过来,声道]

奴婢知道华才人委屈,但这丫头再打下去,恐怕真要出人命了,她一条贱命,死不足惜,白白污了才人的手啊,请才人开恩哪。

[这才看到那丫头早就趴在那里昏死过去,鼻息似微,身子以下,血肉模糊,不由头皮一紧,到底不是罗府,真要出了人命,有卖身契的婢子裹尸埋了便是,宫里自有宫里的规矩,宫女也是拿着例银,入了册的,来去皆是有个说法,自己这一杆子的火气,差点坏了大事,这才顺杆溜了下来,但气势不弱]

好吧,看在罗碧的份上,饶你狗命!

有其主,就有其仆,真是晦气!

[屋漏偏逢连夜雨,这场子还未罢,外面啪啦啦的下起了大雨,飘泼一般,雨打着门口树桠东倒西歪,不由心伤,纵是打了又如何?纵是砸了亦如何?她到底是进来了,抬着自己的鸾轿本是独一无二的,为妃也有我的尊贵,而如今,不复了,终是笑话,突然觉得好累,累的要站不起来了,刚要起身,幸得罗碧一扶,擒着眼泪,还是倔强,明明我就没有输,日子还长]

向明珠,你听好了,踩着我罗奕媚的光彩进宫,你本身就是个错!别说我容不下你!

日子长着呢,我倒要看看你和你的姐姐在这后宫如何姐妹情长!

[随即扶着罗碧出门,伞下支不起的风雨飘摇,但走出宫门,便已湿了一半]


——————结——————————
作者: 向明珠    时间: 2016-3-26 22:53
==承平三年春==

[从阿姐处回到春锦阁已经是正午之后,屋子在昨日就收拾了一遍,没了那些富丽摆件,眼下空落落的,与这座宫邸格格不入,反过来看,与我倒是相衬。本就是误入福天洞地的糊涂人,离家千百里,无端入青云。这时候当头一盆冷水浇下来,刺痛骨肉,也让我看清局势,心中有底]

[正要进门,不知缘何,忽然回身顾去,满目琉瓦红墙、亭台屋舍,和煦天光拂过之处,是皇室才有的金碧恢弘,再不是我曾居的故里乡间]

“娘子,屋外风大。”

[连翘托着我的胳臂在我身边轻轻道了一句,徐徐回神,才点点头不声不响走进屋去]

[屋子中央的圆桌上置着一套白瓷茶壶,没有一点花纹。原先那一套白瓷浮纹的碎了两只杯,不好再用,至于其他物件,我本就记得不多,眼下十锦槅子上空了一片,倒也没太在意,只是连翘嘟哝着说了几句,却不敢大声抱怨,在家时那点气性,进宫不足三日就被磨去大半。不知当喜当忧]

“这屋里空了大半,也不见人来换上,这空着多难看呀。”

[我坐在桌前怅怅四顾了圈,一手托腮倚在桌上,半晌才说]

算啦,没有就没有吧,反正那些东西也用不上,都是给人看的,是好是歹,我也看不明白。

[连翘还想说话,我连忙说渴,让她去斟茶。打发走了人屋子里就安静下来,此时连枝不在,我不好询问她宫中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独身一人坐着,又想起阿姐的话]

[——罗氏那儿,我到底该如何打算呢?一味回避,她便真的会放过我了吗?]

作者: 赵衍    时间: 2016-3-27 21:40
【自庆寿宫出来已经晌午时分,回到福宁宫换了衣裳,吩咐李寿沏茶,见其应了一声奉上茶碗,见其神色有异,便道】

怎么了?

回陛下,也没别的,只是听说华才人昨天在春锦阁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将御赐的东西都砸了,春锦阁的宫人正在外头跪着请罪呢。

【闻言神色不动,只是接过茶吃了一口】

待会随朕去看看。


作者: 向明珠    时间: 2016-3-28 12:43
[我久坐不语,屋内也无人发声,四下幽谧已极,万籁俱寂。那一声犹如高唱的报呵声宛若天雷乍响,惊动众人]

是…官家来了?

[偏首侧视,望向唯一侯在屋中的连翘,她亦是满目压抑,或许还有些惊慌。不论她还是我,都未曾真真切切直面圣驾,君王的面目只是臆想中一个大概的轮廓,除此之外天子意味更多的,是不可违逆的皇权与威势]

[就在恍惚的仓促时刻,我倏尔想起姑姑教我的那些礼数和姿仪,这种时候,我应该迎出门去,伏拜问圣上金安,道以万福]

[来不及梳洗更衣,身上的裙袄依旧是从阿姐处回来的那一身,就连发鬓之间的珠钗都不曾摘换。踩着一地宫墙斜影迈出屋舍,而在抬眼的一瞬只见到一行人赫赫前至,我未去辨明官家面目,只是垂首矮下身去行礼请安,带着些许忐忑与好奇,轻轻开口]

妾身给皇上请安,皇上万福金安。

作者: 赵衍    时间: 2016-3-29 20:30
【踏进殿内,环视一番,正殿落座,看着当中跪着的身影,道】

起来罢,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作者: 向明珠    时间: 2016-3-29 21:53
本帖最后由 向明珠 于 2016-4-2 19:22 编辑

[朗阔男音自近处传过来,我垂敛的视线还可觑见他黑靴上一点点灰白尘埃。那人说起话来十分随意,可正是那样笃稳沉着的随意已将那份皇家的威势描绘清晰。眨了眨眼,有些不安地慢慢抬头看去……他与我想的不太一样,与董生的阳春白雪温文儒雅不同,与戏文里那些横刀立马武夫也不同,我听闻天子登基前曾南征北战,纵横疆场,是位善战的帝王。那他大概亲手杀过人罢?]

[晃了神,在他目光中自知凝睇太久,惊了一跳,又复低下头。可想着他先前的吩咐,不敢违命,怯怯抬眼]

官……官家瞧完了罢?


作者: 赵衍    时间: 2016-3-29 23:36
【看她还是稚嫩模样,与向明月颇有几分相类,见她愣愣地打量着自己,接着傻傻说了这么一句,静了片刻,道】

朕也想问你,瞧够了么?


作者: 向明珠    时间: 2016-3-30 10:37
[话一出口就回过味来,愣在当场,进退为难。这会儿倒是管不上天子先头嘱咐的甚么,脑袋一垂恨不得埋进地下去,心头乱跳,往日姑姑教的那些一件都记不起来,有些怕,又不想惹他生气,只好缩着脖子老实回话]

妾…妾身……瞧……瞧够了。

[可这么回也觉不好,我不知道别个娘娘是如何伏恃天子的,也不知道天子究竟是个怎样的脾性。从前娘总说我性子生的与她不像,与爹也不像,倒是像足了年轻轻便没了的姨母,不善言辞,又太过安静,其实这样的性子不好,遇事难不吃亏。在换上新裳入宫的那日,娘亲就说日后守着规矩,少说少错,自知有不足之处便更要仔细,凡事莫出头……]

[这些我都一一记下,可惜彼时谁都不知我的入宫原本就是一场算计,在我还不曾觑见这宫闱任何一处的时候,就已经与素未谋面的人结下了仇怨,甚至我隐隐也从阿姐的话中听出,指我入宫的太后与天子之间,仿佛也有不为人知的龃龉]

[屋子里一时静下来,索性连翘捧着烹好的茶水过来,好似一下找到了出路,接过白瓷茶壶缓缓倒上一杯,试了试温度正宜,才小心翼翼地递过去置在他手边的圆桌上,轻声道]

官家吃茶。

作者: 赵衍    时间: 2016-4-2 18:09
【拿起茶碗,掀开盖子,茶具已不是当初赐下那套,仅为惯用白瓷,看着便有些粗糙,饮了一口,搁案,淡声】

朕那表妹自幼娇宠惯了,有时甚至朕也不知拿她如何是好。

【在其面上深深一瞥,见她低眉顺眼,也瞧不清表情,微顿,续道】

此番是你委屈了。



作者: 向明珠    时间: 2016-4-2 19:04
[有着中表之亲这一层关系,无怪乎华才人那样纵意了,今日有天子为她陈情,便是中宫在此恐怕也无话可说。心下说不上难受委屈,可多多少少还是意难平。只是这份情绪实在微不足道,就连我自家都不觉有什么,便就此埋没下去,半点痕迹未表露出来]

妾身不委屈。

[摇摇头,忽的就想起一事来,觑了他一眼就收回视线,一壁掰着手指,细声细气道]

就是…就是妾身房里的东西是不是都是记了册的?那损坏的那些,可,可是要妾身赔?

作者: 赵衍    时间: 2016-4-2 19:16
【望了一眼惶惶然面容,怯怯然跟只小兽一般,宫中女子多矜贵骄纵,她与其姊明月之伶俐相比又有不同,深深看她一眼,容色渐缓】

不必赔,朕当补偿你。

【命人将春锦阁修葺,末了站起身来,是夜,召向氏侍寝】

================结================




作者: 向明珠    时间: 2016-4-2 21:32
本帖最后由 向明珠 于 2016-4-2 21:35 编辑

=承平三年夏=

[迟迟醒来,已是正午之后。我记得许多事,又似乎甚么都未记下,身上气力绵软,还未张口,连翘就已含泪上来,声声切切:“娘子你总算醒了,可有哪儿不舒服的?”]

[口里干得厉害,摇摇头想要起身,却被连翘按下:“娘子歇着,太医方才说了,你这会儿要好好休养,为着肚子里的小公子,你也得小心些。”]

[被连翘这番话说得怔忪,兴许是我神情错愕打过欢喜,连翘原本生动的眉眼也趋于平淡。忽闻玉璞帘动,声响清脆,那还是天子因罗氏事后亲自赐下的,玉质温润,是鲜有的珍品。连枝捧着汤盅进来,见我醒来,素来持重的面上也露出了少见的喜色]

[她将手中物什置在小几上,又递过沁了温水的白巾为我轻轻抿去眼角眉梢处久睡后的痕迹]

“娘子此时是该仔细些,月份还浅,头几个月里是顶要紧的。”

[前后两人都这样说,那竟是真的了?我不敢置信得出着神,久久难以回味。像我如今年岁,若在民间也应当已经订亲成婚,只是娘亲只得我一个孩儿留在左右,迟迟不肯为我定下终身,拖过一年又一年,直至始入京城,她才渐渐打听起来。可惜未等到她挑中满意的适龄郎君,宫中旨意就传进了家中,匆匆忙忙纳入宫闱,此生此世连凤冠霞帔都不必置下了,龙凤烛台更无缘得见,而娘亲口中说的相夫教子放在宫中,似乎又有很大不同。便是如今我还未能真正适应宫嫔身份,却要为人母亲了吗?]

[钩挂在檐头下的铃铎在风中撞击出悠长的声响,而小宦官自外传来的通报声也将我神智扯回——“皇后娘娘凤銮快到了,娘子准备准备接驾罢。”]

[经他尖细声音这样一说,才有了些许精神,正准备下榻前去迎驾,连枝却说:“娘子不必如此,今日的事已传至六宫,你如今气虚身弱,皇后娘娘向来待下宽和,你眼下过去迎她反而不美。”说罢又朝那小宦官望过一眼:“福安是御苑调来的人,不通此节也情有可原,下回便要着意些了。”]

[“说到今日的事,娘子兴许还不大清楚,连翘你同娘子细说,我去备置茶点,皇后亲至,不好怠慢了。”二三声交代后连枝告离,而那小宦官也耷拉了脑袋满脸丧气的退了下去,只有连翘语速清晰而快速的同我一一说来,在听闻今日我昏厥时发生的所有祸事后,陷入了冗长的沉默,直到凤驾莅临,第二次通传声响起,才堪堪有了知觉,脑海里只回荡着一件事——]

[我有了孩子,而罗氏的孩子,却没了?]

作者: 庞奚灿    时间: 2016-4-2 22:02
【云归亭那处动静闹得有些大,不过片刻便传到椒房殿来了。原本想着,左右罗氏不是个会吃亏的主,更何况她肚子里揣着一个,想必那向氏也不敢对她如何。虽然先前也曾想过让向氏吃点苦头,再施以恩惠让她感恩,不料竟又传来罗氏流产,向氏怀孕的消息】

(她开春进宫,不过承恩几次,竟然这就怀上了!三哥!三哥!你明知她是太后找来对付你的棋子,你怎可让她有机会怀上皇嗣?你难道忘了我们失去的那个孩子吗?)

【攥紧了手中的团扇,匀称的手指上骨节发白,可见气急。】

【怒火袭心,也只在一瞬。压了压心中的火气,仔细询问了细节,思考再三,便命人开了私库,取了些进补的药材与绫罗绸缎,带着宫人浩浩荡荡地朝春锦阁而去】

【至春锦阁,早有宦官步步通报。宫道两旁跪满了宫人,顿了顿,并未见那应来之人于门口迎接。眼锋扫过几个面露喜色的宫娥,勾了勾唇,信步而入】

【进了门,一股子药味传来。向氏苍白的小脸忐忑不安地欲坐起身来。快走两步,笑意满满地上前握住她冰凉的手】

妹妹快躺着罢,你如今身子重,何需这样多礼。

【像是没看见跪了一地的宫人一般,笑问道】

太医可说了,几个月了?
作者: 向明珠    时间: 2016-4-2 22:24
[无论心中多么悸动不安,在面对亲来探望的中宫时还是勉力抬起身子,几个月的经历,我已很清楚在宫里,一件极其细微的事都可能授人以柄,虽然中宫待我素来和善,只是我不能,也不敢在这些贵人身上有所懈怠,这是我安身立命的根本]

[也唯有在她们的示意中,才能将所有规矩暂时放下。只是仍旧留心到依然维持着跪拜姿势的连枝她们,我复视向莞尔含笑的皇后,好似终于在蔼蔼迷雾里拨开了眼前一片烟云,勉勉强强,窥见了一线天机]

[再不敢与她对视,仿佛怯弱的低下头掩去眼底仓促逝过的情绪,一开声,也同样染上些许病态的黯哑与虚浮]

妾身失礼了,谢娘娘不罪之恩。

[说罢却为顺势倚下去,而是正经坐着以表尊重。面上也为展露出太多欢喜笑靥,只是略微扬唇,徐徐回话]

太医说月份还浅,应该还不足二月。

[这还是连翘方才说的,其实我都不知这个孩子竟然还这样小,也不知是我足够幸运亦或不幸,竟能在那样的情状下保住了他]

作者: 庞奚灿    时间: 2016-4-2 23:13
【握着的手有一丝轻颤,稍纵即逝】

【仿若未觉,依然含笑坐在榻上。她的声音略显无力,想必经过那番折腾,也是吓得不轻,毕竟她也只是个才入宫的小姑娘呀】

【她乖巧地坐着,轻声细语地答着话,丝毫没有罗氏那般因怀有身孕便闹得全后宫都知晓的猖狂。】

【点了点头,转瞬间便朝着跪地伏首的一众宫人发落】

你们家娘子怀有身孕,头几个月最是凶险,你们竟然还敢怂恿娘子出门,冲撞了皇嗣,你们可担待得起?

【话里话外,并未言及是谁冲撞了皇嗣,而这里的皇嗣,当然不单指向氏肚子里的这个。云归亭的事情,总归是要让人来承担的。只是可惜了向氏居然在这个节骨眼儿曝出有孕】

看在你们家娘子需要人侍候的份上,连翘连枝戴罪立功,只暂罚俸两月,其余人等,均充入掖庭,各宫永不得录用。

【言毕,又将将带来的东西一一入库,命连翘连枝下去清点。转脸便笑看着受惊的人,安抚着】

妹妹不必惊慌,这起子下人,连你怀了身孕都不知,又还害得妹妹得了敏症,差点胎儿不保。
本宫身为六宫之首,不罚难以服众,还望妹妹体谅。

【说着,杨嬷嬷示意一眼,便见她手一扬,四男四女八名宫人依次入内,躬身见礼】

这是本宫亲自为妹妹挑选的,个个都是稳妥能干的。妹妹有孕在身,自是需要办事利索的人在身边侍候,这几个,便当是本宫对妹妹的心意了。
还望妹妹能顺顺利利为官家诞下皇子,多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
作者: 向明珠    时间: 2016-4-2 23:54
[后宫的风向,总是随着掌权者的口风而改变,是以在中宫雷厉风行的发落下去时诸人无一敢开口发声,亦或违逆求饶。而我也随着她的赫赫威仪,心头狂跳了数计,这是我第一次真正从中宫身上觑见了权势带来的锋芒]

[大抵是我心性懦弱胆小,一直待她发作安顿了所有事后,才怯声开口求道]

是我疏忽大意,原不关他们的事,他们在我身边值了这许久,总有苦劳,还请娘娘……从轻发落……

[其实自家也知道这样说无济于事,中宫已经开口,就再无转圜余地,可我如今只字不提,日后又该如何御下?世上众生,都不爱凉薄寡情的人,为奴为婢也是同样的,哪怕我身边有连枝连翘,宫中岁月那么漫长,我总不能永远倚靠她们,而且如今还有孩儿……]

[正如中宫这一番看似妥帖的安置,每一句话都令人信服,无处挑错。但我知道她有她的私心,正如我也有了我的小心思。世事迫人,深宫行路总要难一些。皇后需要摄理六宫诸多庶务,计较深远亦在情理之中,何况至今为止她待我十分温柔和气,哪怕已经对这位娘娘有了些许了然,也并不抗拒她种种手段]

[我与阿姐原本就是无垠的浮萍,随波逐流,身不由己。身后无路可退,也唯有将步子迈小一些,以求走得更为笃稳。再复去看她指来的几人,皆是柔顺面相,半垂着头,仪态端正。回头冲中宫软和地露出浅浅笑靥,十分平静的承下了她这份好意]

娘娘挑的人,妾身都是放心的,实在劳您费心了。

作者: 庞奚灿    时间: 2016-4-3 13:18
【原以为她是个闷不作声的葫芦嘴,不料她竟也会开口求情,故而闻言稍愣片刻,略带深意地看了她几眼】

【尖尖的下巴我见犹怜,十指纤纤,此刻却有些不安地相互摩娑着。从外面得来的消息,向氏养在深闺,甚少出外交际,即便已到嫁龄,外面人所听说的,也只是向氏温顺恭谨,性子平和。也无怪乎太后会想把她送进宫来,这样软绵的性子,想必是最好拿捏的吧。只是如今她怀有身孕,为母则强,也不知她之性子能在这深深的宫墙里安然多久】

你如今不同以往,有什么缺的少的,尽管让人来报,可不兴委屈了自个儿了。

【顿了顿,想起罗氏之事,颇有些头疼,但该有的态度还是得有】

华才人素来性子比较直,今日之事,本宫也知晓错不在你。
只是如今她刚失了孩子,而你又恰巧诊出有孕,往后难免会有些风波。
所以本宫作主罚了你的宫人,也算是给了她一个交待。

【没有明确应允她之所求,但也侧面向她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也盼她知情知趣,莫再多提。更何况,谋害皇嗣,只充作掖庭免了死罪,这本身便已是一种恩典。若不是见她有孕在身不宜见血,等罗氏闹将起来,哪里能这么简单就安置得了的。】

作者: 向明珠    时间: 2016-4-3 15:27
[我很清楚眼前朱服华美的妇人是宫闱里头最忙的人,我见过她在椒房殿中对诸位妃子和风细雨娓娓叙话,似乎每一句抱怨亦或玩笑在她面前都可化作极为轻巧的一件事,毫不费力的接下话去。而如今她又十分周至的将这许多事安排妥善,其实细算起来,事发不过几个时辰而已。这大抵就是国朝正位的大妇应当有的风度与手腕了]
华才人她……

[张了张嘴,却又哑然。我与罗氏素来不和,这应当是阖宫皆知的事了,而如今更是结怨颇深。纵然这原本并非我所愿,终归抵不过人世莫测。我想罗氏从此,于我唯有满怀长恨了罢]

[即便是不通人事的小儿都不愿与人结下仇怨,何谈原本就处境算不得好的人呢?]

[垂着头眉目间隐含愁绪,仿佛为此事所烦扰,便是在中宫面前也未刻意掩去这些情绪]

妾身…妾身今日只是看天光晴好,本只是想去外面走走,没想到会……惹出那样大的罪过,若是,若是华才人…妾身愿自罚请罪,也免去娘娘这许多烦扰。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此时此际,我也需要拿出应有的姿态,给出一个不叫人为难的交代]


作者: 庞奚灿    时间: 2016-4-3 20:47
【她欲言又止,自是明白她担忧何事。自她二人一同进宫,这几个月来,后宫倒是热闹了许多。可纵观她之行事,也知她并非好事之人,只是她有心避开罗氏锋芒,奈何罗氏不让。而今又出了这样一遭】

【伸手抚平她眉间愁云,轻语】

本宫知道你性子一向和顺,今日之事,你也是无辜受了牵连。往后你便安心春锦阁养着身子,华才人之事,你亦不必担忧。

【她泪眼婆娑,让人禁住心生怜惜。拍拍她的手,温言】

这几日你好好养着,不必来椒房殿请安了。太后那里,本宫会替你担着。
若是闲了闷了,便叫你姐姐多过来陪陪你,啊。

作者: 向明珠    时间: 2016-4-3 21:30
[中宫温婉地向我表露出了十分善意,从华才人到太后,她担下了对我而言最须顾忌的两人,有了凤仪殿在前,往后自然就能避去不少麻烦。其实历历回数,我在宫中所避讳的也唯独庆寿宫那位老娘娘与向来不睦的罗氏,前者是因阿姐提点,依稀里有了防备,后者……]

[这些已经不是我如今可以揣测的了,经历此节,罗氏与我再难言和,今后岁月只怕是能避则避了。而阿姐……我是想见一见她的]

[挂在眼角的泪珠子在中宫温柔抚慰中逐次收敛,仿佛从她话中汲取到些许气力,抬眸冲这位国朝最尊贵的女子露出一个不掺杂念的笑容]

那…那明珠就谢过娘娘了,待身子好些,便去娘娘那儿请安。


作者: 庞奚灿    时间: 2016-4-3 21:57
【从前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如众后宫女子一般耍尽心机费尽手段。而今论起恩威并施的种种言谈,竟也能信手拈来。到底是从何时开始,这些曾经最不屑的事情,自己也能做到麻木了?】

【望着她清澈感恩的目光,竟有些不敢直视。敛了敛神,又挂上经年不变的笑】

请安的事不必着急,如今你的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起身】

妹妹好生歇着罢,本宫改日再来看你。

【起驾,回转凤仪宫】

【风,已经起了】

=========结========
作者: 向明月    时间: 2016-7-19 19:47

时间:承平三年 冬


[天色雾蒙,好似冰霜尽揉在了云层中欲坠未坠,满园的山石枝桠都融在这朦胧天光里,昏昧不明。可心头却是少见地自在怡然,明珠有孕、是上天递与我们姊妹二人的高枝,只需攀住了,何愁日后这巍峨深宫没有向氏一隅之地呢?也仿若当真是拨云见日踏上了青云梯,明珠肚子日见大了,官家摆驾倚仙阁的日子也愈多了些,虽则宫里头那几位都有了身子,但日子头还长着呢]

[可念及去岁那遭心中到底也有几分不安,便也懒怠矗在窗前赏景,捂着暖炉折身倚入小榻织锦暖卧中,手执一卷库房册子细细看来,外头厚帘四垂,角隅炭火融融,时有风声呼啸撞向耳畔又掠向远处,不多时便腕子一歪,阖目坠入梦中了]

[不知几时蓦然被嘈杂喧嚷声惊醒,仿佛还参杂着杂乱步履,拧眉张了张眸,边唤了声“银屏”,可竟未闻应答也无人上前来伺候。纤眉拧紧,抬手微用力按了按额梢,才觉意识回笼明了身处何时何地,将坐起身,便有几人张皇自外头撞来,眉目冷厉地瞧着,可一见当中那人模样,微沉的双眸立时瞪圆化作满目惶瑟——竟是春锦阁的人]

[听她拈着要紧的说了几句,连忙整了整鬓发披上件厚衣便匆匆前往春锦阁。一行人踏进阁外回廊,才惊觉自个整个身子都在轻颤,心尖仿佛悬在了脚底下,每一步都被碾得发颤发酸,好不易稳了稳心神抬目一睇,天际正收拢着最后一缕光影,浓黑夜色缓缓侵吞而来...脚下一软差点站不住,当初我诞下双胎时也是这般光景...一个激灵忙敛了神不敢再想,暗念了几句佛偈亟亟踏入阁中]

[甫一入内便有细弱呼痛声传来,声至半截又被生生抑住。游丝般的声线缠得心中酸涩难当,当即拂开众婢便往内室去,可步态踉跄差点儿撞及一个端着水盆的婢子,登时又一片慌乱,搀住她欲下伏请罪的娇躯,只倾身望了望明珠苍白的侧颊便立时折身而出,复叮嘱银屏等人去听候稳婆吩咐,务必要警醒些,生恐添了乱子]

[又委实坐立难安,只得在外间左右踱步,手中捧着不知何时呈来的一盏茶水,唇瓣已渐干涩却无意抿上一口,满心满耳只有里头不时而起的呻吟,随着凄音起伏,将这颗心也提得如从云间长坠。好不易略压下杂乱的心绪,唤来候在旁侧的宫婢,问了是否谴人去秉过凤仪,将未说几句,便陆续有各宫嬷嬷婢女来探望,便竭力勾着笑弧缓着声气言笑了几句。]

[可到底心神不宁,寥寥数语后便静默下来,四周除去明晃晃的烛火外,满满充斥着那厢惊心动魄的声响]

“生了!”

[一声高喝不啻仙音妙旨,心弦重重一震,立时疾步绕到内间瞧过明珠与刚降生的小娘子,见母女俱安,明珠亦只是脱力昏睡过去,噎在心头的那口气才略略舒开,一时只觉手脚都松散了,身子也不再绷得那般厉害。待众人俱都赏过,复又亲自送几位回话的嬷嬷至阁外,续才步履轻快地转回]

[早前已派人去凤仪求过话,便也不急着回倚仙阁。先去乳母那瞧过已歇息的小人儿,身量还不及半臂长,皱巴巴地一团眼儿还未张开,依在乳母怀中细弱地吮着手指,单薄而孱弱。但到底比我那双儿有福气些。微低的双瞳中掺了些痛色,也不敢多瞧,只低声嘱咐几句又敛步转至内室,明珠仍是阖目,陷在织花被褥里身形孱弱面色素白,好在气息平稳悠长]

[床幔上灯影幢幢,映得她羸弱面容明暗不定,昏黄烛光里这般俯身细凝,恍惚间竟透过她娟秀眉目依稀忆起母亲的影子。其实早已不太记得那些许往事,可如今在这宁静中悄然睇着明珠,斑驳的记忆也逐渐在夜色中剥去外衣,晃似被拂去了尘土,逐渐露出原本沧桑混杂的的面目来。那些贫苦却自在的日子,如今忆来甜苦交加,那些怨怼不甘便也仿佛淡了痕迹]

[不过冀州种种到底已俱随风去,目下、往后才是我们姊妹要筹谋的。敛下杂绪,执了娟帕在她额上轻拭薄汗,淡青木槿花帕子自她细长柳眉滑至鬓边时,才发觉她已微张了清眸。略怔了怔,面上旋即浮出些许笑意,声儿放缓轻得好似一缕细风温柔触来]

怎么醒了


作者: 向明珠    时间: 2016-7-30 01:29
本帖最后由 向明珠 于 2016-8-6 00:43 编辑

[阖室人影憧憧,隔窗灯影阑珊,数支桕烛设于堂中,光照一室。似身陷幻海,沉浮波折,不见尽头。唯有痛,数不清,抑不住。那痛楚绵延不绝辗转于这具身躯上,碾过腹,压过心,勾起惴惴不安的惶惑,带出漫漫而冗长的恐惧,并着那一阵快过一阵的痛意,撕扯得人苦不堪言,仿佛下一刻就要跌入更深的渊薮里,再没有后路可退]

[耳边有嘈杂纷乱的人声,吵吵嚷嚷,十万分热闹,又无不惊慌杂乱。连翘跪伏在床边托着我的手,掌心凉的惊人,不知是她的,还是我的。屋里应当是烧着炭的,可那热度分毫未能拂至身畔,只觉整个人都如在虚无中坠落,挣扎也是无力]

[当又一股痛潮袭来时,心尖震颤,紧的发痛,又升起暗暗的、幽幽的恨,如同匿在深渊底下的影,在不为人知的地方张牙舞爪,露出狰狞的相,啃噬着为数不多的希冀。其实那缕怨恨早在数月以前就已种下,只因胆怯而掩盖,小心翼翼,不让它有得见天日的一天。看啊,在这金雕玉刻、勾心斗角的宫闱里,埋下一段怯弱而隐晦的心事何其简单,只要不说,不诉,按下眉眼处偶然泄出的哀,撇去唇边不觉透漏的怨,又有谁人会知晓另一个人的心事呢?]

[汗珠子沁满额面,从鬓角滚落,又渗出下一波。几个力大婆子的婆子在旁帮衬,以免我脱力昏厥。两条腿被绸带支着半悬起来,稳婆边嚷着用力收力,又听见连枝令人去传些吃食来给我垫肚。余光瞥见摇摇晃晃的灯烛,还有来来去去的人影,我听见有人来说向才人至,混沌思绪里终于得到支撑,唇瓣颤颤,终究是咬牙忍了下去,低哼出几声呻吟,压抑着下腹的坠痛,却未能压住眼尾掉落下去的泪珠]

[我以为我可以平安娩下这个孩子,我以为不争便得相安无事,我以为……]

[“娘子,再用点力!”]

[原本游离的心神被这一声唤回,仅仅攥着身下被褥咬牙使劲,任凭那痛越演愈烈,事到如今,也唯有一心挣命。我知道这一关犹如过鬼门,一面生,一面死,若过不了……若过不了……]

[“生了生了!是个小娘子……”]

[只听得这一句,那密密匝匝的倦意潮水一般滚上来,眼皮变得极为沉重,来不及多问一句便沉沉睡去]

[入宫后总是多梦,朦胧又仿佛极为真实,人在梦中总是心生所向,心有魔障。想平日所不敢想,念平日所不敢念。眼前的烟柳成阵,鹊鸟清鸣都近在咫尺,我便知道这又是一个梦境了。我旧时在家总爱与连翘在院中拾花弄草,最钟爱便是每年春,那是一岁里风光最盛的时候。院里的杏树开了花,喜鹊占着枝头啾啾鸣叫,连翘拾来一捧杏花,小小的花萼柔软又脆弱,有风拂过便花落满地,如同一片雪海。我伸出手去,想要碰一碰那雪白的花,却忽然想起]

[家乡已在千里之外,不可复见了]

[那么我呢。我在何处?这一路走得曲折坎坷,才一载光阴,却似隔了一道沧海桑田。盖因天家随口一言改写此生枝节,别过乡关,别过爷娘,与往昔一一作别,踏入高墙四起的锦绣笼,自此在这方天地中生根落定,再无别种可能]

[徐徐睁开眼眸时一尾烛光流入眼中,不免想要避开,阿姐温柔的嗓音在旁传来,极为相近。生产消耗了我太多精力,此刻动作十分缓慢。缓慢别过视线,只见一双忧切的眼正静静睇着我,从那双眼中可以瞧出真切的关怀与担心]

[阿姐……]

[压在被褥上的五指轻轻动弹,绵软失力,想要伸出手去终于仍是半途而废的落下来。视线不意偏过,落向别处。床帐上系着如意结,艳丽的绯红色在光照下尤为亮眼,如意如意,是极好的意头,我原也是这样想的]

孩子……

[微微发白的唇瓣起合都略显吃力,最后吐出二字来,心心念念,是我方才娩下的那个孩子,我记得是个女儿。那是我怀胎数月才得以降世的骨血,是我在这世上最为亲密的血脉。只可惜她生在了这一年的冬天,原本太医说我该在开春之际分娩,那应当会是个春光潋滟的好天,有绵绵流云,畅畅惠风,还有树梢的新桃含苞未放。我甚至已经想好她的名,在私下里,在独属于血亲相谈的时刻所称唤的名]

[安宁。不求荣华富贵,不求得天独厚。只盼天佑我儿此生喜乐安宁,康健顺遂]
作者: 向明月    时间: 2016-8-6 00:05
[烛光摇曳间,唯她一双清眸分明,正如两颗明珠,映照着我心头缠绕不清地幽诡秘辛。世间事大抵都如此间昏光与暗影的交错,斑驳混杂在一团,千头万绪也就无从辩驳,若说因果,明珠受此苦难正是因我而起,入宫、罗氏、猫乱…无一不将明珠推入了更艰难的境地,可这一切,却又是为她步步经营。种种事态纠缠良久,早已成了一堆乱麻,辨不清其中的曲折蹊径。我甚而无法辨清得知明珠受苦时的心绪,或许曾有丝缕愧悔,可却在转瞬便化作满腹对罗氏的怨恨不甘——毕竟,我身踏不归路,早已不敢有悔]

[唇角轻勾着笑弧,微垂双睫蔽去厉亮的眸,见她低语喃喃,便略俯下身细听这缕浮絮般的轻语,温软浅笑]

她很好,你莫要担心

[她不知、我不说,便可掩耳盗铃维持这深似海的姊妹情,也只有如此才好似心头仍有一捧血气犹热,不至像这金雕玉砌的宫闱般冰冷孤暗。提手轻缓地拂过她鬓发,见她依旧眉目发怔,小巧苍白的脸颊乖巧可人,仿佛尽可握在我的一掌之间。凝久的眉目便缓缓舒展,弯成一抹笑靥]

我让乳母抱她来,可你不许多劳神

[言罢起身往外命连枝并乳母入内来,余下旁人守在外间不得喧哗惊扰。旋便静矗在床畔几步之遥,不知是羡是嫉地睇去,烛光细柔倾泻,为他们母女贴近的脸颊描上温和柔软色泽,眸中就渐生了涩]

作者: 向明珠    时间: 2016-8-6 01:05
[暖风拂面,是屋舍里烧烫的炭火渡来的热度,鼻尖还能嗅到隐隐约约的血腥气味,令人不免想起那阵阵撕扯的痛,与第一声婴啼响起时的安慰。厚厚的帘幕被挑开,我一眼望见的便是那个被乳母小心翼翼怀抱着的锦绣襁褓。不知哪来的力道支撑着我伸出手去,在乳母将那绵软又稚弱的女婴轻放在我身侧时,抬起指尖点了点她红彤彤的面颊]

怎么这样小?

[初生的婴儿面貌尚未张开,小小一团,眉眼疏淡的很,便是呼吸都极为微弱。抿着一条缝似的嘴,眼睛都紧紧闭合着,像是畏光,又或是母女天性,只看这落草还不满几个时辰的小东西扭着稚嫩的脖子往里转了转,正与我面颊相贴,血脉相连]

[忽而又起泪意,眼角添了三分湿润,却未有泪珠滚落,只抬起眼来看向身侧的长姊]

阿姐,我的孩子……她…会不会……

[会不会养不大?]

[未能足月出生,又生的那样艰难。便是只这样看一看,都觉得十分虚弱,仿佛轻轻一碰就碎了]

作者: 向明月    时间: 2016-8-7 23:31
[青涩稚弱的问询声将我从悲切往事中抽离,略抬双颊睇向凝着一汪泪的明珠。索性早已惯了将惨淡愁云压在心底,换上脉脉柔和流淌在眉梢眼角,如今也并无二致,莲履轻移近了些,续眉心微展,双唇一勾抿起个浅笑,摇首嗔怪道]

又说胡话了

[抬袖将襁褓微皱的折痕略理了理,指腹不经意地触及她温软幼滑的肌肤时,却仿佛是一簇火灼在了指尖,并着脉络飞快地窜进心底,全然不似我记忆中的感触。那也是个暗夜,我强撑着从床上起身去抢我的一双孩儿,却被人死死拦住,拼的发髻尽散、衣衫凌乱,我才勉力抓住了襁褓的一角,欣喜地将指尖移上去,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冰冷滑腻。才真正自悲怆中透出丝神智,凄惶立着,“死胎”两个字铺天盖地地朝我压来,将我浑身筋骨都压得都失了力道,已记不清当时是泪先模糊了眼眶抑是失力跌坐在了原地,那几个嬷嬷趁机飞快地出了门,独独只剩下我一个坐在残灯冷地里,将一颗心绞了又绞,碎了又碎]

[指尖摩挲着婴儿柔嫩的肌肤,目中便不自觉牵起丝缕恍惚,噙着笑絮絮轻语]

很快他就会长大了,会开口说话提笔写字,也会陪着你从朝阳初升到漫天星辉。你呢,就看着他身量愈来愈长,步子愈来愈大,出宫娶..下降,到时候就有个同现在一般大的小娃娃了。

[嫉的怨的便随话语渐散,所有曾有过地期许尽数交予这个犹在襁褓中的幼童,指尖拂过她的胎发,神色益柔]

作者: 向明珠    时间: 2016-8-8 01:25
[极细微的一声嘤咛从稚儿鼻间轻哼出声,我不住看她,不足一臂的身量看起来实在太过弱小,我未曾见过这样小的婴孩,譬如初生的雏鸟,连一声啼唤都这样轻忽飘渺,比之台上耀跃的烛火,都要缺少一星旺盛的生机]

[那一点不安就这样掖在心底,而后还是叫骨肉降世的喜悦掩去,又在长姊轻柔安抚声中得到慰藉。是啊,我的安宁很快就会长大,她的眉眼应当像我,轮廓仿佛与她父亲更像些,她会慢慢长大,会哭会笑,会唤我一声娘亲。或许天子会赐下一个名字,正如其他几位公主那样,但她依旧是我的安宁。等到她再大一些,我兴许会同她说一说宫外的一些旧时叙事,故里风光,烟雨深巷,还有我年幼时母亲时常哼唱的民间小调。绿酒一杯歌一遍,三愿皆盼我儿身常健、岁长命]

[身侧小儿合着眼沉沉睡去,我见到阿姐望向她的眸光里蕴藏着数种情绪,似有期望,似有柔情。心尖忽然一挑,念及她方才婉转述来的种种未来,那样深的寄望,兴许不止是放在安宁的身上。很快便想起她那双未能序齿便去了的孩儿,那还是我入宫前的事,是这宫中讳莫如深的一笔。从未敢在阿姐面前提起,那样伤心的事,在这漫长年月中,又何必再去惊动呢]

[指端点过女儿眉心,偏过头轻声说道]

我想唤她安宁,常得喜乐,此世安宁。就只当乳名叫着,取个意头也好。

作者: 向明月    时间: 2016-8-8 20:04
本帖最后由 向明月 于 2016-8-8 20:07 编辑

[为人父母大抵就是如此,血脉连成的羁绊纵横织成最细密含情的网,将你兜头牢牢捆缚,所思所虑、一举一动,甚而胸腔中温热滚过的每一次跳动,仿佛都是随着那小小的一团一蹬脚、一声啼]

一世安宁,是个好名字。

[双唇含笑,柔音低缓,拖长的余音娓娓消散在夜光里,不惊风雨,却颤起些许意味不明地静默遐想,半是惋惜,又半是庆幸。生在这帝王家,安宁喜乐最最难求,可好在是个非嫡非长的女儿身,想来并不会碍着谁的路,好歹能求个平安康健]

[登时又有些意兴阑珊,早前日日盼着这个孩子带来些许慰藉,可如今低睇着她细淡的眉眼,似乎可以遥想出她无趣乏味的前半生,谨言慎行、如履薄冰,在这金雕玉筑的深宫里神色不惊地守着一重又一重的规矩....忖及此忽又扯唇自嘲地一笑,明珠平安诞下一女分明是件好事,倒唯我平白生出几分愁绪。许是因着这是宫中唯一与我血缘相近的孩子,才被这相似的夜,勾出这许多无用的胆怯来罢]

[俯下身为明珠掖了掖被角,续抬目望向她双眸,眸光相触间神色一软泛起怜惜]

你早些休息吧,明日里...还有得忙呢

[心中微叹,却又无可奈何。等郭氏罗氏一一登场,明珠还要打起精神同他们一起唱这台大戏,倒不知又会引出什么风什么雨]

作者: 向明珠    时间: 2016-8-9 01:07
[安宁,安宁。其实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名字了,别家小儿取乳名,多是这样好意头的字眼,福寿安康,长乐平安。谁不盼着自家孩儿岁岁安然,顺遂宁洽呢?从身上落下来的血肉,天生就多出许多顾念与牵挂,原本起起落落没个定数的念头,也一点点沉静下来,铺就出一道依稀可辨的去路来]

[我在宫中算不得过得极好,却也未落到不堪的地步,安宁生的艰难,又是个女孩儿,要说天子会有所偏爱,那是痴人说梦了。却也只求平平淡淡,不必去那青云之端,也不必与人比个高下。由我护着她平安长大,下降出宫,得此一生圆满,便是不负这一场血脉相连的缘分了]

[阿姐为我细心打点诸事,那双秋水眸子受烛光辉映,漾出阵阵温柔的浮波。心上生出些暖意来,那一丝丝潜藏的不安也跟着弥散在一室暖风中]

阿姐,我……

[百般言辞到了嘴边,还是无从说起。华才人做下那些事的时候,周遭都是她的亲信,我事后说来又有几人会信。或许阿姐是会的,但无凭无证,这点苦涩也只能兀自咽下。垂眼看着安宁瘦弱的样子,却还是不甘的。这一点不甘已经不得再压抑,再屈从,在阿姐将要撤开的一瞬,我忽的探出手去,勾住了她的衣袖]

阿姐,我并非不慎早产,是罗氏,是她令我在园中来回疾行数百步,才致我未足月而生子。

[满腹屈辱唯有在这一刻得以解脱,也在说罢这一席话后终于失了力道,轻轻垂下手来,唇瓣虚白,未在续以后话]

作者: 向明月    时间: 2016-8-10 21:38
本帖最后由 向明月 于 2016-8-10 21:40 编辑

[原也从宫婢回禀中大致揣度出彼时情形,罗氏挟怒而至再到明珠羸弱早产,明珠应是受了恫吓抑或责骂,可深宫妇人堆言语上的官司避无可避,便也只瞬息就漫不经心翻过这一页,可却未曾想竟独独漏却这样关键地一环。疾行数百步。寻常女子尚且疲累不堪,更何况一个身怀六甲的妊妇]

[犹有白光劈过脑海,杂思余绪都骤陷在这怔怔然,漫天震惊无措中自心尖缓衍起一缕酸涩,续渐攀至眼角,令双目几乎逼出泪意。不尽是因着明珠受了这些苦难,更是罪孽由我而起的羞愧懊悔。谁能料到竟那样巧,云归亭里不止有罗氏、还有明珠,更不曾想,罗氏落胎明珠竟又诊出身孕。思绪磋磨过千万回末了却只能叹一句冥冥之中真有天定,可何以因果循环报应却落在了明珠身上呢?心中悔恨交加,垂睫躲闪着她盈盈泪眸,竭力将心中迭起的潮涌都压下,齿间咬紧了重声]

我晓得了。

[又生恐她看出异样,俯身将她一拥拢入自己怀中,下颌紧贴着她发顶,放柔了语调声线]

我晓得你受苦了...不过不要紧,往后总有要她还的时候

[低弱的话语飘忽在夜色里,摇摇曳曳,反失了怒恨,添了怅然。如何叫她还?我们姊妹本就势弱,罗氏又再次有了妊,未来这宫中又将是什么光景?不知不明,我们就仿如这夜间纤弱的飞蛾, 一路蒙昧跌撞而来,却不知前方等待着的是否又是扑火自焚的下场]

[眼中终究还是含了泪,本也以为通天道已就此铺开,可短短几字便被明珠揭回原形,这些安宁的日子令我恍然忘了,谨小慎微未保住我的孩子,阴谋计策也只落得个一败涂地。想努力从泥泞中爬起来、站直了,为何就那样难呢?任由胸中涌起无数声斥问挣扎,只僵硬地伸着两臂虚拢明珠,双眼呆直望着床帏一隅,及至眼窝已复干涩了。才轻柔又郑重地添了句]

总会叫她还的

作者: 向明珠    时间: 2016-8-10 23:55
[阿姐倾身贴来,我自她压低的语声中听出不易察觉的泪意来,一时间那一股酸涩涌上双眸,闭了闭眼将那些翻涌起伏的心绪慢慢压了下去]

[宫里的风向,总是一眼可见。罗氏正是花团锦簇的时候,我与阿姐及不上她,自然也就没有争锋的可能。甚至还要避开锋芒,才能得以片刻的安然无波。而在我生下稚女后,这一点点的安妥都要赛过其他。护着安宁看她长成,兴许是我唯一能觑见的希望]

[而阿姐贴在耳边那声犹如叹息,却万分郑重的话语则不轻不重,又如同烙痕般印刻在心底极深的地方。总有一日会得见天日]

[眼皮渐渐发沉,分娩之后的疲倦使我神思慢慢分离,最终轻轻应了一声,便安心阖上了双眼,在阿姐身上的暖香,与一室宁和里沉沉睡去]

[只盼明天会是一个晴日]

=结=

作者: 向明月    时间: 2016-10-16 10:51
本帖最后由 向明月 于 2016-10-16 10:55 编辑

-承平五年 夏-

[碧空如一廓褪色空镜,映照着炙烤得泛白的大地,繁硕花木蔫着枝桠,叽喳雀鸟湮去声息,唯有炙风自菱花窗牗寸寸推来,艰难地拢来又一捧热意。春锦阁中却连这丝惊动都不曾有,轩窗仅是半开,床帏四垂藕色织花帘帐,热意逼仄地压下来,将不安与愁绪桎梏在这沉潭死井的寸隅。]

[安宁病了已有些时日,始终不见大好,眼见着她一日日病弱下去,隐在床榻里仿若仅是锦枕上的几笔绣枝。明珠亦消瘦下来,清澈眸子在日夜磋磨中渐消去神采,唯有两孤执拗在坚守。这副固执近日更甚,往春锦阁去时见她时刻守在安宁床畔,或是喂些热水,或是强打精神说些闲话,抑或甚么也不做,静静以目光怜爱地逡巡过她稚弱的每一寸。大概也能以过往揣度出这绞人的心绪,只盼刻漏未曾移逝,偌大天地缩成这一方床榻,亘古永久地唯有我与我的孩儿,只是末了总会醒神,眸色便不自觉覆上厚重凄怆]

[我却也无力安抚,心头布满密匝愁云,脏腑憋着沉闷郁气,堵在喉头久久不肯舒来。平日里也将安宁视若亲女般宠爱,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瞧着,又何尝不是钝刀慢割肚肠,只是我们姊妹本就步履维艰,此刻也只能靠我担起来]

[如往日一般腹中积压着无数事,滞步自椒房殿往春锦阁来——安宁病体又沉,皇后已免了明珠晨昏定省。踏下的步履缓迟,目色无华,肩背上绘兰纹路都显得拙重,低垂的眼睫扇过滞闷的弧度,又沉沉压下来,空睇着裙摆前一步又一步]

[及至近阁外回廊时,却不由自主地抬了半目。朝阳静立天际,薄云皎皎,万千浮光并清风拥入双瞳,树木飒飒招展着枝叶,在旖旎朝晖里蔽来半壁翠色的荫凉,空瞳也被染上些许淡影,唇瓣微勾将欲展开个弧度,便骤见枝桠里几片碎叶惊起,零乱地散开,并惊鸟‘喳’地一声长鸣,还未歇止,阁中哭声也齐齐大作,如乍起的哀潮汹涌逼来]

[眼前登时一黑,腿脚差点儿立不住。就着银屏的搀扶才亟亟赶近,脑中发懵,床榻前缭绕人影已成浮色,嘈杂声响也不曾聆清半分,只仓皇地将含了泪的眼眸定去——]




作者: 向明珠    时间: 2016-11-13 21:43
[一脉清音落定,榻上小儿嘤嘤凝噎似更弱了些。将手中汤药匆匆交由连枝,复侧过身来慢慢探出手去,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抚上稚女苍白而显得虚弱的面颊。二岁大的孩子,身量瘦小,面颊上微微凹陷,眉目疏淡又带着丝丝病痛残留的余痕。她自生来起便缠绵病榻间,喂下去的汤药不计其数,太医来过,也试过不少方子,断断续续,而今却是连人都不肯来了]

[大抵是留不住了。我是晓得的]

[泪滴下来落在指尖,裹出一点滚烫,骤然而来,转瞬且又去了,徒留一星凉。抬起手轻拭泪痕,又自侍女手中接过温热的白帕轻着手上的力道替榻上小女揩拭额头面腮,由头至尾,半点儿动静都未有过]

[便是如此静悄悄的,生怕那微末寸许的惊动闹着那小小一个人儿,又怕她与这片静谧融成一处,再不得半点生气]

[寒鸦二度,春秋辗转,安宁生下至今从未如寻常孩子那样欢畅的笑过,人世几多苦,又有几人从未欢笑过?我儿却生来与苦痛相伴,便是片时的喜乐都极短暂,譬如一梦,醒时更苦]

[一声极为短促轻微的抽噎,榻上那具小小的身子猛地一颤,她稀疏的眉狠狠凝蹙,似正经历一场至极至深的痛楚,又仿佛终于得以挣脱这暗无天日的牢笼。待我回过神来,安宁面上再瞧不见任何痕迹,她就静静躺在那儿,像是睡着了一样]

[“娘子…小娘子去了……”]

[不知是谁道此一句,也不知是谁头一个哭出声来,这间愁云惨淡的屋舍好似落下雨来,抽抽噎噎,哀哀齐哭,哭音一阵大过一阵,擦过耳畔也涌入耳中,不甚凄断,声声泣血]

[我却未再落泪了]

[一双眼怔怔望着安宁清秀的眉眼,她其实生得像我多。一双杏仁眼,笑起来的时候弯弯似月,左边面颊还有一个小小的梨涡。只是她笑得少,这二年来,春锦阁里总是鲜有欢声]

去取身新衣裳来给小娘子换上罢。

[每一字都说得缓慢,仿佛魔怔了般伸手去牵小儿绵软无力的手,攥在指间,不肯松动。目光落在安宁已无生气的眉间,唇角颤颤牵动起一个涩然的弧。似对她说,又似对自己呢喃]

来时干净,去不染尘。也叫你清净些,下一世总该过得安稳了罢。
作者: 向明月    时间: 2017-2-19 12:48
本帖最后由 向明月 于 2017-2-19 12:53 编辑

[阖殿清皎得泛白,透亮刺目的光如纱斜斜扑来,从镌刻如意云纹的门扉窗木、绣花织蝶的浅色床帐,笼到床畔或跪或立的纤弱婢子,再到明珠红肿的侧颊,白雾恍恍惚惚,失措地移过,直至瞥见床褥里苍白脆弱的半截小手,眼前纱雾骤地一颤,这才发觉早已是双目盈满的泪早已夺眶]

[脑子里蒙蒙作响,一波复一波的伤悲源源涌来,从心弦到头足,手脚都被哀戚撞得失了魂,犹如死木瘫在银屏臂弯里,唯有嘴角下颌处难止的战栗与眼中不断滑出的泪珠犹有气力,怔怔颤出凄怆的苦味。安宁虽非我亲生,可这几载寂寞时光大半是她排解,悲欢一齐共度,又与我亲女有甚么不同呢。就在这殿中一错眼,仿佛就能看见她灵动纯澈的眉眼,可为何那样小、那样弱的身子,偏偏要受这样大的罪]

[无声淌着泪,及一呈衣的婢子躬身行到床前,才强撑着站起身来,上前从婢子手中取过衣裳。朦胧泪眸浅扫过,掌中握的是宫中新制的夏衫,鲜亮的飞花丛鸟绣纹,薄软轻凉,若在往常体弱的安宁是断断穿不得的。指尖随着心口一抖,复又紧紧攒紧,脊背下颌乃至喉头都僵着疼,仍还是死死撑起破碎的声]

我来帮安宁换。

[佝俯下身,轻柔地半搂起她。浑然不同旁的稚儿雪藕般圆润,安宁浑身俱是孱弱,轻一扯襟带,连绵病痛后愈显宽大的衣袍登时褪去泰半,余下的半掩住嶙峋骨节,怀中稚儿便愈瘦小得叫人心疼]

[拭去自下颚滴落她鬓边的泪珠,利索抖开新衫套入左臂,续覆脊背、右臂,手指灵巧地将衣带系好结,依着以往笑意弯弯地夸了句]

安宁真乖

[却再没有回应了。不住地淌下泪,衣衫不时浸出水晕,床帐不时撞起涟漪,安宁却毫无生息了,僵硬着臂膀将她安稳放在被褥中,提手抚了抚她细碎的鬓发,仿佛穿透了错落的旧时光,往昔幕幕就转至跟前,哭的笑的,静的动的。一时鼻尖愈酸,泪珠不断地往下落,模糊连成一片氤氲,指腹顿止良久,终究一狠心从稀疏光影里撤开,泛红盈泪的双目侧向明珠,噙着鼻音声线漫苦,唤了声“明珠”后却又长久悲痛的沉默]



作者: 向明珠    时间: 2017-4-2 21:04
本帖最后由 向明珠 于 2017-4-2 21:05 编辑

[指尖失了力道,便由着阿姐将小人儿接过,只端瞧着她眸带泪光举止轻柔小心地替那孩子更衣梳洗,五指仿佛都因哀恸而轻轻发颤。自眉眼到发尾,其实那么小的孩子,再如何打扮也翻不出鲜艳的颜色。何况她自幼体弱,眉目疏淡至极,纵他们都不说,我也知道那是天年不永之相。她来时就遭了罪,如今去了,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我看到阿姐将那件粉红色的小衫替稚儿穿上,小衫的带子上扣着一只小小的平安如意结,不禁伸出手去,二指托起那结扣指腹顺着纹路慢慢摩过]

阿姐,你说若那日没有出事,我的阿禅是不是也能如承福殿那几位小娘子一般康健长大?

[涣散的眸光徐徐收拢,抬起眼看向盈盈噙泪的姊姊,蓦地笑了,仿似魔障了般轻哼道]

兴许是我天生福薄,这样大的天恩,却是受不起。



作者: 向明月    时间: 2017-4-5 15:34
[“天生福薄”,几字仿佛碎瓦残砾,兜头砸来狠戾又势急。这话我原也听过,却不知是我梦魇里的呓语还是宫人的私话,那时我诞下死胎,日夜郁恨焦灼,难以入眠,塌上残泪湿透被衾,半明半晦间尘世悄寂,便仿佛听到耳畔一句“天生福薄”,泪急涌涨满双目,却是怒恨地一身单衣半跌半撞地去拉门,外头一线孤月,树影惨淡,并无暗星,也并无半个人影。却固执地认定是宫人闲言碎语,转去恨大郭氏与梁氏,唯有这般,才可让我有气力爬起身,而不是日日哀怜我出身卑贱福薄、连累了一双孩儿]

[最深处的暗思乍然被剥开,心神都仿佛一空,好半晌,才从急坠的阿鼻地狱里颤颤拔出余力,孱薄地念]

不是的

[泪幕里明珠神色痴怔,久守在病榻前的面容惨白暗淡,鬓边乱起的发丝被光一映,也褪成了枯灰色。恍然忆起初见时她髻上那只桃花簪,明媚夭秾,此刻也被风霜消磨光秃了,成了一截乌压压的墨,沉甸压在心口]

[想抬手去碰碰她,却被锢住般难以动弹,徒有串串泪珠从下睑淌来,啪嗒溅在虚握的掌心。]

我听宫中的老嬷说,妇人身子骨太娇贵了反而不利生产,像你我这般、诞下的孩子反倒康健些。那些乡下的农妇,下田做活时生下来的都有许多,俱都平安养大了。

[缓了两息,才能续出声]

可如今你也看到了,我的孩子没出世便没了,安宁呢...还这样小...

[被压得平稳的语调自提及孩儿渐起伏波荡,纵距如今已有两年有余,可那种剜心剥皮的悲愤与痛苦,仿若藏在暗处的虫蚁,攀附在骨缝里,逮着时机便啃咬上一口,刻骨的疼。于是我开合的唇齿也咬紧了,将支撑的满腔气血全交予恨]

不是我们福薄,而是人心险恶,一不小心,那些人便涌上来了,就如那日一样。



作者: 向明珠    时间: 2017-5-25 16:39
[我还记得生下阿禅时是个下着雪的夤夜,在产房里挣了一日一夜,连收生嬷嬷都直叹怕是生不下来了,连翘在旁急得直哭,我知道她是怕我挣不过命。面上身上都是汗,冷的,热的,灼人心肺,下腹传来的痛钻进五内,切入骨髓,一点点蚀咬着人的心智,在昏昧的烛光中曳摆出狰狞的影。隔窗闻得簌簌雪落,风声呼过,残音由在。身上痛得钻心,心里却想,故里的老人曾说过在雪夜生下的孩子性子好,多半爱笑,最是福寿绵长]

[福寿绵长]

[这四字落在心上,好似一把锋利的冰锥,刺啦一下撕开了那道粉饰太平的口子,击出里头淬着毒的血,一寸一寸朝四肢百骸流去。阿姐的话在耳边回荡,一声又一声。她说不是我们福薄,她说是宫中人心险恶。她说起那日……]

[是啊,若没有罗氏,我的孩子本该平安出世,她会像承福殿那几位小殿下那样顺利长成。十里红妆,风光下降。若是没有那些人]

[眼瞳猛地一缩,半晌,一滴滚热的泪自眼角落下,烫得骇人]

阿姐,你的孩子没了,我的也没了,她们是不是好得意?

[我抬起眸去望她,长姊的肤色很白,比之那些世家闺女都要娇嫩许多,可此刻这份清丽中竟恍惚添上了三分凄艳,在她眼底,我依稀见到了一抹无法遮拦的刻毒与深恨。我亦如是]

[不由伸出僵冷的五指,攥住了她的,胸口起伏平缓,喉咙却直发紧,说话声压得极低,克制以极]

我要她们偿命。

作者: 向明月    时间: 2017-5-25 18:38
[泪雾里明珠清稚的面容恍而复晰,却寻不见与那张巧笑面容有丝毫相似。面前人鬓发散乱,挂泪两颊憔悴如纸,红肿双目里匿满怨毒的眼波,眉一拧,恨意便明晃晃地溢出来]

[眼眸泛酸,清泪蓦地淌得更急。分明常盼明珠能褪去不合时宜的天真,可如今见她被深阙磨得锋利,竟觉心弦被巨掌狠攒,断声残切,裂痕枯涌。许是这磨砺来得狠又急,好比蓦有金刀入腹,凶横勾割去纯良怯弱,难免一颗心亦奄奄垂绝,只这秋霜凉刃已切肤而来,万不能由她不管不看。心头源涌上涩意,漫上眼眶。谁叫我们姊妹身处巨网中,孤立又无援呢?唯有心狠,此身弱骨才能坚实些]

[可到底还是疼惜呐。泪坠无声,紧抿双唇,竭力不露哭音,半晌鼻尖狠一缩,稍匀颤抖气息,定声应诺]



[不忍再睇她恍似痴狂的悲恨,噙泪双瞳微垂,瞧向我两相蜷地双手。这样怪,面容分明已被翻涌恨色主宰,身子却依旧坠冰般发硬发冷,浸在哀浪里无力拔出,两掌柔荑交叠着惨白,隐见失力握下的青痕,相似颤栗的指腹与难绝的悲恸,一模一样死气沉沉的青白]

[而侧近绣塌锦枕下,掖着一角茜色玉兔临月金边荷包,上绣安宁二字,平日里常装些点心饴糖,纵使不吃,安宁也要系在腰间,最不离身的...]

[再难自禁,倏地探身将她搂入怀中,以指为梳抚她长发,咽以血肉的字句轻勾在她耳畔,如浸湿她发缕的泪一般,颤而重]

好。


作者: 向明珠    时间: 2017-8-30 20:56
[倚在阿姐身前低泣,那一抹痛由浅至深,一厘厘扎入心底渊薮,辟开血肉筋骨淋漓模糊。人生实长,而我踏入这座宫池才不过一二载间,原本的面目竟也在这几百个日夜里分崩离析,荡然无存。那点不切实际的妄想终究是凋零了]

[我抬起手,轻轻攥住阿姐宽大的袖袍,锦缎上绣刻着繁复纹样,指尖擦过,微凉]

阿禅年幼,怕是不得厚葬。我想去向陛下求一尊棺椁,总要叫她……好好的去。

[再多的泪也有流干的时候,那点流不出的泪,淌进心,融成了毒,再不得救]

[垂下眸子,心知倘若为此去求皇帝,许会惹其厌恶,却还是想争一争。我儿来到世间,为俗世所误,道不如不来,也省得经历这一番苦痛。如今她既去了,这份哀荣亦是她应得的]

作者: 向明月    时间: 2017-12-9 13:54
【她伏在我怀中,仿佛是只孤苦的幼兽,迷茫地理不清思绪,只能在画地为牢的悲恸仇恨中挣扎。双臂在她嶙峋的肩骨上微收紧,螓首微偏,缓慢地将温热的面颊贴在她发顶】


【明明已找到冲破着悲声樊笼的怒口,逐渐压抑下平静,以共同的仇恨和颤抖两相慰藉。可话出口时,却仿佛又有泪珠从眼眶中滑下,顺着干涸的泪痕,没入她浓密的发丝中,轻声】

我同你一起。

作者: 向明珠    时间: 2018-2-14 21:51
[阿姐应下一声,指尖的力道徐徐抽离,眼角干涸的泪痕绷得发疼,不由抬起手揩去那抹痕迹,自阿姐怀中慢慢正起身,眉眼低敛,看不清眼底渐黯的眸光]

[事到如今才真正清醒过来,眼下境地,其实怨不得旁人,是我对皇宫的畏怯太甚,以至于处处受人掣肘,退至逼仄的暗角,终于累及幼女]

[目光不觉落向另一处,满眼皆是空望,唯有一颗心冷了又烫,反反复复,只想着——]

[从今往后,当是没甚么可怕的了]

=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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