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汉朝宗|古风·演绎·江湖

标题: |最是人间留不住|——原创 [打印本页]

作者: 萨拉阿满    时间: 2016-10-31 13:54
标题: |最是人间留不住|——原创
本帖最后由 萨拉阿满 于 2017-1-10 16:20 编辑

剧目名称:最是人间留不住
参与人员:萧逸之、萨拉阿满、祁丛云、沈莲时
剧中角色:朱见深、万贞儿、汪直、阮意
剧目类型:原创
剧情简介:边戏边想
作者: 萧逸之    时间: 2016-10-31 14:06
[视线很暗,只有一束微弱的光照进大殿里,殿旁一侧的长椅上坐着一个满头华发的老妇,一身华丽雍容的装扮也掩不去面目颓色,但此时小小的身影却像在黑暗中找到了方向,蹒跚着跑去,面上兴冲冲的喊着“祖母”]

[祖母转过头,眉间深深的愁容拧成抹不去的皱痕,只有那双沉淀的眼睛在看到稚嫩的小脸时才露出和譪的微笑,伸手抚过发顶,却在下一刻不知想起什么再次露出痛苦的表情]

“我可怜的孙儿啊,你父皇就这么一去不复返,扔下我们孤儿寡母,这往后的路刀山火海,可怎么走….”

“太子…皇太子之位,你一定要保住!否则命不保夕!”

[蓦地被祖母用力拽住手,双眼射出的精光骇人,一时吓住,只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却突然头上光线一暗,一道熟悉的身影又出现在不远处的光亮里]

皇叔!

[眼睛一亮,刚想上前几步却突然听到暗处不断有声音传来]

“皇帝已经回不来了,国不可一日无君,殿下登上皇位那是顺应天命”

“瓦剌不杀明帝不过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行勒索敲诈,这是一个无底洞,内阁大臣已经动摇了”

“重社稷,轻君王,为了大明天下,郕王殿下应速速登基,尊先帝为太上皇,这样才不会让敌人的奸计得逞”

[对于一个五岁的孩子来说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仍是害怕的止住了脚步,只觉得那曾经熟悉的皇叔此刻陌生的可怕]

[眼前的身影踱步走近,于阴暗里忽明忽现的脸模糊不清,唇角上扬,似乎在笑,却透着逼人的寒意]

“既然天命让我登上皇位,那皇兄的一切都该是我的,包括这太子之位,凭什么我就不能立自己的儿子为太子”

“只要买通朝中大臣,改立太子之事就再无非议,就连那老太婆也奈我不得,所以,你就乖乖的滚出皇宫吧”

“滚出皇宫”

“滚出皇宫”
…….

[一时间四面八方都呼啸出这可怕的附和声,有些甚至是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从小一起长大的宦官宫女,平日里和譪尊敬的模样此刻变得狰狞恐怖,害怕的想哭却连出声的勇气都没有,站在原地打转不知该何去何从,却突然有一道声音从天而降]

“不要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宛如天籁]

[瞬间从梦中惊醒,额头冒出了一层细汗,入眼是明黄的纱帐,还有帐外微暗的烛火拉出长长的细影]

“陛下,怎么了”

[身边躺着的人醒来,乌发衬出白晳的脸,正是二八年华,别样风情,唯一遗憾的却不是梦中人]

什么时辰了

[话出声,问的却不是她,门殿外很快传来了回音]

“回陛下,丑时了”

更衣

[窸窣的脚步声入了殿,熟悉且从容的穿上衣服,床榻上的人却始终半倚在原处,想出声却不敢]

“陛下可是回乾清宫?”

[贴身的内侍小心问出声,却是淡然道]

长春宫

[说完长袖一挥,大步离开,看也不看身后的人影,致使那精致的面容上闪过瞬间的扭曲和愤恨也无从而知]

[天顺八年,先帝驾崩,庙号英宗,太子登基,改元成化,同年娶吴氏为后,立万氏为妃]

作者: 萨拉阿满    时间: 2016-11-2 09:56
本帖最后由 萨拉阿满 于 2016-11-2 10:01 编辑

[宣德年间,故乡青州千河春涝,田耕为水患瀸困。家道贫苦难济,失耕如失生机,恐难捱天灾,双亲送出幼女与同乡北上入宫。年仅四岁,机缘遇皇后孙氏,机敏灵巧讨其喜爱,遂留身畔长随待奉。只见宫墙高得出不去,心养深苑,目里便只有宫和脚下路]

[孙皇后尊太后位时,诸境变迁,后宫连着前朝波澜翻涌,随侧历经起伏,敬孙太后手腕,掌事暗自效其风范,投其心意,故最得重视。锦绣殿内修得玲珑面,自认出身卑却不贱,难免惦念高攀枝头,东风迟误,一年年恨蹉跎。居安时也感危机,此生不可永远依附太后,远虑太后百年后,权盘大势改,连太后身边金丝笼内豢养的雀鸟都不可高枕无忧,何况是宫中行走如棋的宫婢]

[正统十四年,皇太子立,太后指贞儿为太子宫中人,时年十九妙龄。太子为国之储君,移宫挪履朝他行去的每一步,笑靥如花似踏着青云。伺候太子,女儿家天生一腔细腻柔怀,为这碧玉生辉的两岁孩童倾尽,日里夜里,形影不离,护他爱他无微不至,心机深重要他记得:只有贞儿一人对太子好]

[帝御驾亲征被俘后,朝局山雨欲来挡不住。太子被废黜,即便被封为沂王,怎能为新帝所容,前路无明,死局难测。众宫人慌忙逃离幼主,走,也不过是从流大道。我对太子好,求得不过是往后能凭他而贵。收拾好细软打好最后一结,闻听一声“贞儿,你在哪儿”目波随指一颤,甜言哄语与太子讲过太多,已辨不清楚心绪哪时真哪时假,但那可刻,整颗心被他如曜石般黑亮的双眸紧紧攫住。最终只好松开了手中的结,将他无助的小小身体拥进怀中慰暖。殿下,我在。铅云底下下着鹅毛大雪,寒凉覆了天地,也覆了满心筹谋的荣华青云路,或许是自寻死路,虽不甘心,一日日也不再想离开]

[伸手不见五指的日子,滴水成冰的冷意,选择相依为命,日日陷在夺命阴谋的惊心里,浸淫后宫事,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胆战心惊遍尝前所未有的凄苦,但可知,夜影如崔嵬焦心,烛火也暗淡成灰,殿室空且广,伴王子身边,闻琅琅诵书声,字句熨帖芳华里的最孤寂]

[我选的他,定会成为世上最尊贵的人,这天下,本就该属于他。受尽炎凉世故,身躯为他挡着寒风冷雨,他又何尝不是在我病重时守着我,甘苦与共。直到他再度被迎为太子,灰暗复以往日繁荣,他待我极好,极好,春去秋来,他声再唤贞儿音色已显青葱嘶哑,难压抑着亲近引诱,眉眼情韵贪婪,一朝放纵开来,勾着这无双少年郎,私相授受男女事,赴过云雨峰巅,贞儿身已是殿下的了]

[我要他,他就是我的]

[成化元年,他登上帝位,成了天子,万人的陛下。全天下都认定他应娶的女人就该是吴氏,家世贵重系出名门,少女娇态妍色婉转,白雪肌骨占尽青春,颦笑间美好的讽刺着我的华年不在。我用生命呵护的男人,终要坐拥三千后宫]

[帝后大婚日,皇后一袭茜素红礼服受册,可惜同日我也随着被册妃,周太后的鄙夷,满朝文武的诽谤,吴皇后的挑衅,谁都挡不住我的封妃路。破大不韪,心怀数年情深意重,金玉饰高髻,凤梢下一双沉定流波目,纳礼受册,端着深信的宠,霸然履上薄冰,将这些繁文缛节统统踩在足下,盈盈挑眉甚觉原来高贵形同蚍蜉也是有趣的,携一身应有尽有的荣华,入主长春宫]

“启禀万娘娘,陛下今夜宿在皇后娘娘那儿了”

[清秋,单臂支颐在小案,另臂纨扇不动,瓷瓮里湃着果露,解秋来气躁,纤秾软躯斜倚着金枕,双足还浴在水中,蓦得坐起,步瑶玉片随身珑璁,心里一气,足带水使力蹬翻那娇嫩宫女,案上瓷碗里的露水泼得狼藉,两黛细眉掐紧了深痕]

那贱人

[宫女瑟瑟俯身告罪,听那声声告饶,就由她一直叩首。扫视殿上遍陈的奇珍异宝,光华夺目似看白茫茫,胸口恶气过去,本端好的自得心在倾漏,他是被别的女人夺走了,被荣华围绕的喜悦,竟觉虚无缥缈]

[捱着灯,深思,但闻夜下唱喝,从中醒,步履匆匆若待奉旧日太子归,近前施礼却只道声]

陛下万安

[熟知他关切心,偏不领,故意躲过,亲近不能,心头有万蚁噬处酸苦,且就这么来折磨着彼此,满室通明烛色招摇着,玉阶相随几步无言,夜风吹动绘了岁岁年年的宫灯,我恨极患得患失的这一年,宫灯光转下,榴花裙裾附风潋滟,饶情目里光波一烁闪,将他看清楚]

可睡得好


作者: 萧逸之    时间: 2016-11-2 11:57
[夜已入深,唯有通往长春宫那条长长的宫道上掌起了灯,一路如火龙延伸,就如此刻足下的脚步急色匆匆,愣是在这登秋寒夜走出了一身细密的汗]

[远远瞧见熟悉的殿门更是加快了脚步,只待那思念的身影近在眼前,一声“贞儿”尚含在唇边要出口却被她恭恭敬敬的一个礼给噎了回去]

[不气馁,弯臂就要去扶,又被她轻巧躲开,伸出的手滞在原处带着几分尴尬,笑也僵在唇边,复是垂下脸,几分委屈讨好的看她,那目光却是抬也不抬]

[只得携着她先入殿,扑鼻而来都是淡淡的香气,顿觉压在心里的郁闷一抒而散,安心之余对上她潋滟的眼,笑道]

不好,不然又怎会半夜到你这里来

[在她面前,仿佛永远是那个没心没肺,不懂城俯心机的儿太子,她问什么就答什么,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从不考虑其他的心思,也没了在百官与妃子面前那伪装的脸]

[拉过她的手让她近到身前,解释的话开口又带着几分讨好]

你知道的,皇后刚立,按照祖制总要有那么几天宿在坤宁宫,何况太后那边…..

[话到一半觑到她神色恹恹又立马打住,只圈了她入怀,满是宠溺道]

不说了不说了,说这些无趣的做甚

贞儿,朕梦到皇祖母了….还有,代宗皇帝

[代宗即英宗之弟,也就是我的皇叔,土木堡之变后由代掌皇权变为实权,顺而登基为帝,敬先帝为太上皇,即使五年后瓦剌送回英宗,但木已成舟,尝过权欲滋味的人又如何还能罢手,即便那时的先帝早已不复为帝之心,却依旧被这昔年信任的弟弟给囚禁深宫,一囚就是七年]

[也就是那个时候,我从太子之位贬为沂王,赶出皇宫,还要整日活在皇帝的监视下,可谓如履薄冰,胆颤心惊,那时候人们坚信,有史以来废太子只会一废到底,永无出头之日,所以身边亲近的人相继离去,就连皇祖母也再没见过一面,母后来探望的次数也寥寥无几,却只有她始终陪在我身边,陪我渡过那一个个孤独无助的夜,不离不弃]

[生于皇家虽童年未必肆意却也极少会如我这般几经沉浮,大起大落,即使我已登基为帝,站至顶峰,却仍然会被那曾经暗不见光的雾霾笼罩,成为心底永远无法抹去的阴影]

[而唯一能治愈我的,唯她一人]

[静静靠在她肩头,语气叙来平淡无奇,但其中多少心酸苦楚只有她知]

作者: 萨拉阿满    时间: 2016-11-3 21:53
本帖最后由 萨拉阿满 于 2016-11-3 22:30 编辑

[距离在二三步里,疏离着、漫不经心着,如他小时候黏我黏得太紧了,我不是次次都允的,偶尔罚他知道,我这里并非予取予求,这样,他才能清楚知道孰轻孰重。银月霜色将金桂浇成迎风玉树,棱棱散散的枝盛放生命最末的浓郁,吹散它的夜风拂了我凝看他的睫,目光不动,彻在他这熟悉又陌生的身份里徘徊,感情也在心里复杂苛刻的度量着,连他赶来时呼吸重下了几分都拿捏到清楚,但我不会向他哭诉,我可是等他到深宵未眠,怨妇之举,留给别人,譬如正守着寂夜的吴皇后]

[帝皇之尊的眷顾,心曾狂热到执迷,少女时趋身在圣驾百步以外,就有无限遐思如蛛丝般费尽命力去盘绕隐秘的诱惑,只想圣恩龙宠留恋芳龄朱颜哪怕就一个夜,可怕的是皇宫里这样的女人太多、太多了。希望在最好的花样年纪粉碎成失望,连一个平凡女人该拥有的一切都成了奢望的企图。没想到,我行将白发宫人的枯骨命,有朝一日能因当年对那孩子的一念怜悯而更改]

[手心相贴,面颊降下的柔色吝啬,彼之甘霖,与我之怀杯不满,眼尾挑带若即若离之色,伴着灯影的暧昧瞳光蕴着秘然星彩,款腰欠足每走近一步,指在厚暖手掌顺着线纹挪进一分寸,慢慢的来。直到他言及周太后,他的生母,纤纤指尖正行在掌心最暖处,眄眸骤将这逐绽晴色消停,他是知道的,周太后可是给我不少苦头吃]

[这座长春宫,由外及内,香木飞檐附以飞拱重宇,殿室引道陈以赤毯,朱甍错落藉以雕梁,重重翠幄逶迤碎玉零珠,与鹤首桐盘托焰相映成辉,重华四围镶砌画壁,巨丽堂皇穷奢入微,都是他赐给我的。消磨到此结束,终于顺帖的投入他怀抱,沾那胸膛内一拍拍熟悉心跳,肩头为他最易寻觅的依靠,旁侧灯罩内烛焰一个毕啵,暗影就在下晃联无形的障,魔障]

陛下,你可是又做噩梦了

[当是知道,明白,这困扰他的阴影烙印有多深,皇族杀人不见血的阴谋险些就将幼弱的他推下悬崖万劫不复,从粉身碎骨的灭顶之灾内重生的人,失去再又得到是什么心,我再清楚不过。兰桂流烟稠密,铸金兽口缓缓吐露,拢起眉含着积年温煦体贴,捧抬他脸颊手心揉抚爱惜,坚定凝睇]

现在是成化元年,你天命所归,天子的天下,四方只有臣服,哪还容那些奸吝作祟的份儿

[烟水一缕缕萦绕笼罩,收入睫下,目色尽一脉清明水泊,漾开千丝万缕的情感,轻音叹息出那比金石还坚的言语,自也不禁感慨往昔]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抬袖挽过双臂,熟稔姿态便将他抱持在胸前,袖展如怀紧紧护他,颌亲昵偎着额,环望满室华设,百转千回的思绪在眼里织着清晰的晦明]

[失去年华的绝望困苦,心里最空虚无底的孤寂,从他这里,欲望都一一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太子是,陛下更是,认定他就是我的,所以敢与睥睨那些附和周太后的权贵,也有勇气不顾一切将加害他的人统统扫除,我信来日方长]
作者: 萧逸之    时间: 2016-11-4 09:30
[她口中的奸吝指的就是代宗皇帝,彼时被赶出皇宫困囿于囚笼内,她便一直痛声斥骂着皇叔的卑鄙行径,可我心里,虽然有痛,但始终没有恨]

[因为我很理解一个对于皇位唾手可得的人来说,欲望有多么可怕,哪怕当初他真的不存有夺位之心,但当情势所逼,不得已坐上龙椅的时候,即使心志再坚定的人也无法抗拒权力带来的致命诱惑,所以当先帝从瓦剌回朝时,皇叔才会那么害怕,害怕这从而天降的皇位再次被人夺走,害怕这穷奢极欲的皇城再次易主,便不顾文武百官的反对,不惧天下人异样的眼光,把本该尊奉为太上皇的先帝软禁于南宫,派锦衣卫终日把守,吃穿用度却连一个太监都不如]

[他害怕先帝的存在,又碍于悠悠众口不敢把先帝处死,却让自己日日夜夜活在提心吊胆中,再加上后立的太子夭折,才最终拖垮了自己的身子,郁郁而终]

[要说可怜,谁人不是?]

[即使他曾对我不仁,我却无法对他不义,先帝曾废他皇位贬回郕王,死后谥号曰戾,足见恨意之深,而我上位后第一件事除了给于谦沉冤昭雪,复官赐祭外,便是追认他皇帝之位,加封谥号,此举自受百官推崇,敬为深明大义,但其实内心深处也是为他怜悯]

“朕叔郕王践阼,戡难保邦,奠安宗社,殆将八载,仁恩覃被于寰区,威武奋扬于海宇,朕敦念亲亲,用成先志,可仍皇帝之号,其议谥以闻。”

[短短数语亦是他在位八年之功绩,无可抹去]

[熟悉的话语在耳边响起,浑身放松开来,倚赖在她成熟迷香里,放肆汲取,坐拥后宫三千,虽也会恋少女馨香,但却无一能及她臂弯如水,容我憩息]

朕今天不走了,在你这好好休息

两广瑶族那边又在叛乱,你不知道内阁那帮老头子天天盯着我吵来吵去,吵得我脑袋都疼了

[埋进她颈窝蹭了蹭,倏地出声道]

贞儿,替朕生个太子吧

作者: 萨拉阿满    时间: 2016-11-6 09:42
[于往,英宗皇帝北狩,孙太后懿旨命郕王监国,英宗为瓦剌所擒,飘摇欲坠的风雨社稷,国似宋为外族所灭时征兆,郕王正汲朝野威逼之势,顺理成章登上帝座,此后逐曝狼子野心,终酿我东宫后祸。当年孙太后居后宫之高,应对那道废黜太子的圣旨尚且无能为力,宫女在宫墙之微,见识自然不得通达,每每忆及来龙去脉,怨怼心重]

[我非良善,更非圣人,只是个女人。凡受侵犯威胁,则就是错。当年就是恨毒了变故,视一朝文武百官为错,直到‘夺门之变’,先帝英宗自南宫复辟,斩杀那些个伪朝孽臣,即便当中有位于谦于大人,这位曾救大明于水火、人人称颂的贤明冤死,我竟还是心生报复般的愉悦。至今成化元年,对前朝卿大夫忌惮心更甚,那儿,后宫鞭长莫及之地,而圣听日行广纳。当要绸缪以备,不可重蹈覆辙]

[他如他父亲英宗一般谦润如玉,胸怀仁慈,登基后以德报怨,平反冤狱,复其叔代宗帝号,重修代宗陵寝。我却从不反对他想法,反正败寇已亡。陪伴他长大,先后疼他如母,护他如姊,再如他妻,更解他如友。胶缠如漆的岁月如追那迟去华年,追到正当他意气风发时候,朝野称颂他英明贤德,岂能不比这世的谁,都要为他欣慰骄傲]

[怀中温敞而拥,壁上错影交横,滑袖半肘,手中扭金长簪拨弄烛盘孱孱火焰,细细簪尾挑开焦黑枯芯,烛将夜色耗得过半,懒乏动作一来一去,引那金焰流华暴涨,适才撂簪,秀口深弯又浅张成弦月,调转睫翼,柔唇就能挨近他,皓齿衔如丝呼息泛开这长夜该来的软媚]

陛下可是回到贞儿这里了,还要想着他们作什呢,嗯?

[尾字提音故卷带小钩,刺他黏他,嗔着不满,闻言忽得旋动腰肢覆往他身,衣绸如清流翻倾而盖,一手撑住旁案,一手收拢布料,星眸逆着灯火变得迷离幽深,曼降婀娜,纍纍裙幅收放自如,换为交颈之势,提袖掩唇,薄绢烟纱笼着彼此,轻声一笑]

君无戏言 ,贞儿可当真了

[入深直视,玉珰零音窸窣玲玲,随声转於一谧吻,睁目清晰凝他成怔,此言廖廖出口,心浸在他观不见的暗处,带着隐匿伤痛。想他重归东宫,初尝情欲到今,周公之礼早频似平常夫妻,为何从也没见身孕。英宗与周太后纵我是以为他年少无知,成人知事理自然会抛弃我。是,我也是这么想他的。我不信他,还一味在他风华正茂里疯狂找寻从来没有的情爱,更次次冷静扼杀掉受孕可能,现在不管他知道会不会怪我,我是然真心愧疚]

[元年如今,他说出这句话比起满殿奇珍异宝的分量,却是对我命运最好的补偿。我做不得皇后,太子位一定是我孩儿的。往昔酸楚盘结深重,感激糅过内心旧伤,为前路,为今夜,眸心燃点欲焰浓重,手心迫不及待探进明黄前襟,勾紧蜂腰玉带,步步引向枕榻,宫人折身纷解金勾落帐,层层幔帐如梦似雾,佳期如是好]

[谧和境地只他与我,理不得更衣规矩。想,就是要。抬臂急切将步摇金环抽落,琅铛跳出清响,三千青丝如情愫一瀑而泻。本是与他数历人事的妇人,少女羞情全无,今夜欲想来得比从前主动,风韵正妩,玉臂环而托住他颈,弓眉透露一双含情目,攀着胸膛的细指沿路寻至腹下,首半歪,媚目迷朦,青黛长发顺而偏左,随指尖寸行的诱意,密绕这副年轻躯体,丹唇翘然,含吐柔侬细语]

给贞儿孩子 …, 陛下

[咬着声气,不掩渴求,交身倾腰缓缓低压,靥艳胜朝霞]
作者: 萧逸之    时间: 2016-11-7 10:58
[当初我登基为帝,欲立她为后,却遭母后强烈反对,百官同愤,鄙她宫女出身何以能入主中宫,先帝在位时便已为我择选皇后,吴氏才貌出身皆为上乘,迫于多方压力我不得不让步,改立吴氏为后]

[但在我心里,她的份量无人可及,我想给她最好的,可终来发现即使皇袍加身却仍是万般不由人,教我怎能不恨]

[既然给不了皇后之位,那这太子之位必然是我与心爱之人生的孩子才能堪任,只要她能生下皇子,那便是未来的太子,任谁也不能置喙,何况如今后宫无嗣,只要能占这长子之位,就算往后皇后生下嫡子,也有能抗衡的资本]

[一句“君无戏言”望进她笑媚的眸子里,难道她不知,就算不当这皇帝,我对她又何曾“戏”过半分]

[腰间玉带一勾,前一刻还妩笑多情的眼睛顷刻沾满浓欲,半点无遮的暴露在跟前,就像十五岁那年,趁着祖母病逝将她要进东宫当贴身侍女,也正是这样勾着尚还青涩懵懂的脚步一路路引到榻前,让我初尝此情便沦陷在她成熟韵致的美好中,从此瞒着阖宫上下日日做那风流韵事,欲罢不能]

[她是我年幼遭遇巨变时突然出现的万宫女,是我逐渐谙事渐怕宫闱诡计时不离不弃的万姑姑,是我在惨淡无助时遮风挡雨的万姐姐,亦是成熟转变时带我入极乐之巅的万贞儿,从两岁太子一路坎坷登上皇位,半生几乎为她所系,情之欲之,倚之赖之,我的生命里早就习惯了她的存在,无论周围风景何变,也只愿与她相依而行]

唔….

[身体被她牵引,在那始作俑者的玉指下,熟悉的欲望纷涌沓来,柔下的眉目里映出她一张含情脉脉的脸,即使不如后宫其他女人年轻貌美,却是恰到好处的浓情韵味张扬在她脸上身上的每一寸,让我探之无厌,甘之如饴]

[轻哦细语的情欲模样让呼吸陡喘,简单直接的邀请轻咬在耳边更是心内一颤,无以复加的情欲夹杂着爱意让我迅速揽过她的细腰,透过绸滑的布料仍能灼热自掌中升起的温度]

贞儿…贞儿

[重帘帐下,就着怀中软糯的身躯将她压到床上,寻到那敞开的半领春光就急急吻了下去,如密集的雨砸在她尚还保养得当的肌肤上,盛开一处又一处的红晕]

[她的主动,她的引领,在年轻的帝王心里早就潜移默化,不可动摇,只愿一步步跟在她身后,即使前路是万丈悬崖,地狱鬼河,也不后悔]

作者: 萨拉阿满    时间: 2016-11-8 10:05
本帖最后由 萨拉阿满 于 2016-11-8 10:10 编辑

[见深,我欲与你行情爱。]



[末了,手轻轻抚过他睡颜,却有一瞬迷茫。未歇几时便迎晨曦,跃金在垂帐前聚成婆娑光绺,暖意真实,攥在手又是那般空,帐底见那一副鸳鸯戏荷塘绣景,却是满殿里唯独朴实的一偶。外空余一双秀履与衣衫并在,而枕畔已空,体温似还存,翻转娇躯,悠悠睁开惺忪目,臂裹被衾,肢体酸乏,迟迟懒梳妆,只见日渐高升,依旧不与中宫问安,无甚费特别心思,不愿见到她,便就不去]

“娘娘,娘娘,不好了,皇后娘娘她…她”

[向来知稳的掌事宫女言初无规无矩奔进殿时,镜前云髻初绾,为她惶恐容貌掠得心头猛是一惊,翡翠指尖冷光乍现,深剜她一眼,勾唇直压] 皇后又能与长春宫何事?[随后一队宫人气势汹汹闯入殿,恰恰从左右挟住了身,怒意蕴满面,喝退不得。当中走出那位端丽妙龄,螓首高仰,容颜骄矜,美眸讽刺一瞥而来,毫不掩饰,莞尔抿唇,斥音掷地有声]

“本宫乃陛下亲册的正宫皇后,掌管后宫大小事宜,这长春宫本就受本宫所理”“万氏妖妇,你定是施了妖术魅惑陛下,今日本宫就要替太后和陛下好好惩治你”
“传本宫谕令,将她拖出,施以杖刑,以正六宫”

[不屑为笑,挑眉,漫不经心对此阵仗,她敢。]原是为昨夜 [口中蓦被塞白绢不能续言语,言初见势态紧急正欲脱身,那吴皇后怎么放得过她。可见吴氏是有备而来,抑或更是受太后默许,手足被摁在冰凉地面,那一杖杖打下来痛彻肌骨,血水浸得紫服深彻,日光恍目蜇住一线生机,终不肯就范承认妖妇之名。她许是想我就此死在杖下,许久也没喊停]

[天旋地转着陷入狼狈,昨夜欢爱过后心中有迷茫,我想同他讲我们可否做一对平凡夫妇,相守百年,答案在生死关头清晰了。这刻我知道,那都是痴念。翻手就可要我跌入万劫不复的女子,正是他册封的皇后,想恨,却泪水不止,这儿,百年,千年,都是凉薄厮杀的帝皇后宫]

作者: 萧逸之    时间: 2016-11-9 10:35
[次日上朝,广西传来捷报,远征指挥官韩雍镇压大藤侠起义,平定两广土官叛乱,俘杀首领侯大苟及其同党七百余人,郁林、阳江、洛容、博白接连被平定,即刻已带着俘获的土民班师回朝]

[不由大喜,当即迁其左都副御史,提督两广军务,本该是举朝欢庆的事,内阁首辅李贤却突然提出辞呈,以老矣旧疾缠身欲以卸官故里,叩求上肯,心下一窒]

[李贤乃四朝原老,先帝托孤重臣,得高望重,甚有“国朝自三杨后,相业无如李贤”的极高赞誉,他身子是不是病及缠身我不知道,但我很清楚他选在这当口提出辞官绝非表面这么简单]

[自门达蓄意构陷李贤不果反被论斩系狱后,其在朝中其他党羽也常是匿名上书多加陷害,这自然逃不过身为首辅的眼睛,以退为进之策,他要的不过是皇帝的表态,如今内阁离不开他,我自然也不会应允他离开,于朝上多加安抚后明里暗里多是维护之意,再则于那些心怀叵测者旁敲侧击,致不敢言,方才稳定他的情绪]

[下朝后按例回宫却突然半路窜出个太监拦住去路,不等怒口欲开却听他说皇后带人闯入长春宫对万妃施以杖刑时满心由怒转惊,二话不说直接转道去了长春宫,宫人内侍皆不及脚速生风,急跟于后,待到长春宫时便听见一片哭嚎声,遍地狼藉]

[脸色一变,急入内室,就见躺在床榻上的人面色惨白,双目紧闭,气若游丝]

贞儿…贞儿你怎么样了

[坐至榻前,面上难掩焦色,自记事起,何曾见过她这般狼狈模样]

太医!太医哪去了!

[手将碰到她臂上就见她拧眉吸气,痛色不掩,吃惊之余慢慢解开她的衣服,赫然一道道仗痕透着血色狰狞在那雪白的肌肤之上,心下骇然,双手微抖]

[听了宫女的叙述,青白脸上复现狰狞,咬字恨道]

那贱人!

[我尚不舍得伤她分毫,那贱人怎敢…怎敢!]

作者: 萨拉阿满    时间: 2016-11-10 09:05
[湛天日色遍照金碧琉璃,攒得满目寒凉不禁。白日人当醒着,胆小如鼠的王氏、柏氏做壁上观,整个后宫在散朝钟声响起时依旧死一般鸦雀无声。自剧痛里再度苏醒,见那盛气十足的吴后在一声声洪亮钟声里乱掉分寸,她显然还是怕了。封口白绢浸透血色,昏昏沉沉时被人摘脱,血意忽漫口吐出,领内尽湿热,咸腥染唇,胭脂色尤冶,痛苦却动笑,容颜投吴后以恶毒]

何不敢同我光明正大的争

“贱婢之身,残花之龄,怎配与本宫争,今日不过小惩大诫,留你在长春宫好生思过”

[师出无名,施激将伎俩,她便恼意大作,吐出实情就为争恩宠。遍立的宫人,她的人,我的人,都会是见证。敢杖罚于我,怎不知,自她初踏宫门后,刺眼的年轻、绝美的容貌、难推翻的高贵家势,早令我心欲诛她百回,一干人等离了长春宫,口里含血几将银牙咬碎,思过,日后谁都不要好过]

[若非我死,必要她不得善终。]

[榻测碎裂的金猊炉摔倒一地细盐银白,昨夜兰桂今日香冷灰死,满殿一派辉煌不甚黯淡,合衣蜷曲俯姿卧榻,发髻蓬散,金钗凌乱,阖住睫,对殿内情形充耳不闻。苍白榨尽平生鲜色,蔻丹十指因疼痛掐入枕衾深陷,闻声,眸先不睁,清泪乍从两侧入鬓,在满殿恸哭声中无声而泣]

“陛下,救救娘娘她吧,娘娘她以死相逼,不肯要奴婢们去寻你,也不肯召太医就诊”

[衣上血污干涸,疼痛火烧般钻心,裳被解,身则无力似涸辙之鱼,蹙紧眉心轻呼难受] 陛下,痛,饶了妾身吧[臂抱紧躯,赫目伤痕在颤栗间被他一览无余。曾在宫外的沂王府,境况落魄时风寒病重,没有药吃濒死似现在,他担忧着守我整晚,不离不弃。自幼被双亲放弃,四岁便要学着讨好人,真情假意,敢想他稚嫩时就懂以真情回应,要我贪婪到今日,而,有恃无恐]

[他怒不可歇,连贱人之词也道出,言初恰是得力,依旧在旁毫不畏惧的煽风点火,委屈备至陈述主要经过,还将“贱婢之身,残花之龄”八字原封不动的说了出来。泪水涟涟在目眶,挣力起身,羞愤难挡的嘶声喝止] 住口,本宫要你住口[这一动则牵动全身伤口,衣顺着背滑落下去,光裸处几乎没有完好地方,言初俯身嘤嘤哭泣,摇首黯然,言语失魂落魄]

贞儿本就是卑微出身,昨夜也是太过思念陛下,皇后娘娘与陛下新婚,日后还望陛下多能体恤,夫妻和谐

[得他心疼,泪珠飒然颗颗掉落,双手急切寻摸他手掌,眉目苦痛却羞]

身躯清白断不得要陛下以外的男子瞧见的,莫要太医来,贞儿不愿再度受辱

[偏首侧枕,身心疼痛难挡,泪更如泉涌]十几年前病重将离世,是因舍不下陛下一人,故而才撑过来,现得陛下仁念,一再怜惜[惨白颊上真情或许是人间最真,内心要取的不是他的怜,是要将这局死棋杀破,他能否成全我到底。真意作假时假意更真,这便是后宫的生存之道,低声再低喃]

愿念往昔情意,恩典贞儿出宫吧
作者: 萧逸之    时间: 2016-11-10 13:48
[一壁被她痛苦隐忍的泣泪模样而纠心,一壁被那宫女断断续续的话而震愤,脸上不断积压的阴鹜已是恨不能将那该死的贱妇千刀万剐,甫听到她虚弱的话登时又气又怜,就着她相握的手不由攥紧,生怕一个眨眼她真会从眼前消失,蹙眉急语]

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这么多年来你还不知道朕的心意?朕如今…如何离得开你

[感同她几分哀痛,凄色怜怜入目,是当真不舍,下一刻,鹜厉夹杂雷霆充眉,唇齿森寒,磨声而出]

你放心,朕一定替你作主,此等泼辣妇,我若不把她废去,誓不为人

[心意已定,复低语好声安慰]

你什么也不要想,好好休养,不愿让太医看我便找来女医,身上的伤这么重,多拖一日便痛一日

[低唇点落十指交握的手,数不尽的怜惜自吻化开,细润她苍白指尖,望进她眷念眸底,千万般心思终汇成一句话]

其他的,交给朕

[自长春宫出,见殿外一众跪首内侍中有方才拦路的太监,便停下脚步问了一句]

你叫什么名字

“奴才梁芳”

[诚惶诚恐的声音传来,只看了一眼便举步离开,回到乾清宫即下旨锦衣卫将司礼监太监牛玉下狱,当初先帝为我择选皇后,王氏,吴氏,柏氏都在列,然吴氏能脱颖而出离不开牛玉的关系,他身为先帝亲信之人必然在其中有所牵引,如今即要名正言顺的废后,自然先拿他开刀]

[锦衣卫办事效率够速度,老太监禁不起严刑拷打,屈打成招,承认当初先帝中意的太子妃人选是王氏,吴氏的父亲吴俊行贿于牛玉,遂才假传先帝遗旨,使吴氏得以正位中宫]

[拿到牛玉的口供,便往两宫太后处,钱太后生性温顺,虽知其中必有蹊跷但并未多言,而母后言及“册后才一月便要废去,岂不惹人笑话?”,可在确凿“证据”下,再加上我执意坚持,又搬出当年为代宗所逼时的处境,唯有万妃侍奉左右,不离不弃,母后才缄默不语,终是这份愧疚以补爱子之心,最终妥协,废后一锤定音]

[为免夜长梦多,随后连下了三道诏书向天下宣布废黜皇后:“先帝为朕简求贤淑,已定王氏,育于别宫待期。太监牛玉辄以选退吴氏于太后前复选。册立礼成之后,朕见举动轻佻,礼度率略,德不称位,因察其实,始知非预立者。用是不得已,请命太后,废吴氏别宫。”]

[吴氏一族悉数免职,发配充军,牛玉也从堂堂司礼监掌印太监发配去孝陵种菜,做了菜农,除此之外,曾在“曹钦谋反”一案中立下功劳的孙镗也被免职,只因他与牛玉关系匪浅,接连旨意下诏终让内阁首辅学士看不下去,纷纷进言请帝三思,望收回成命]

[对此,只是一笑置之,不予理会,等到一月以后,改立王氏为后,而我一如既往对万妃宠爱有加,独以冠绝六宫]

=第一幕结=

作者: 萨拉阿满    时间: 2016-11-11 10:01
===第二幕===

[自小寒初兆,被诊有孕,见深血脉已在腹中孕育四月有余,心,不甚喜悦。新年雪日,宫门琼景,寒风东来,玉枝头抖落团团瑞雪,风啸有簌音相伴,檐下有冰连日倒长如春笋,窗前棱影骈生寒。殿内炉热酝春暖,汤雾自盘螭壶口蒸来,药气吸鼻,行安胎养血功效。午后小憩,醒来更衣,雕镜光面,纤袅楚腰难现,却不恼,镜影慢步摇摆而过,定目莞尔粲眉,缓缓扶腰而坐,小腹微隆似一盏倒扣白玉盅,抬手自颈抚雪怀,丰润盈盈,镜现唇弧一弯,宫女左右捧玉梳绾长发]

“娘娘,梁公公在外等了一个时辰了”

[合襟,展袖,二指转动腕上澄澄金玉钏,眼色微抬,光华一瞥,言初便命人将他领进来。可就是库房那儿当职的梁芳,半年前还是长春宫内一个普通打杂太监,废后吴氏当日领宫人闯长春宫,他机灵的抢在吴氏前头拦住圣驾,给长春宫争取先发制人的好机会]

[可并没想过,陛下会如此的动怒,心目中谦和如玉的他,一举逆了朝堂与周太后,将喊着冤屈的吴氏打入冷宫不闻不问。呵,高高在上沦为尘泥,短短几月,竟记不起她姣姣容貌,冷宫里多是蛇虫鼠蚁,自作孽不可活。螳臂当车必被碾压的道理,中宫王氏是深谙的,唯唯诺诺就以为能两相太平,废物。平素高兴就给她个好脸色,不高兴了,她也就只能在后位上坐立不安。那柏氏还未能封妃,日常寡言平庸,稍晓以颜色,更见她无精打采,也就无趣了]

“奴才梁芳,给娘娘请年安大礼,多谢娘娘抬爱之恩,奴才日后定为娘娘当牛做马”

[迎着那跪拜在地的人,目光微倾,凝那匍匐在地的人,鼻音轻哼,似笑也非笑,辨不出喜怒。薄唇稍抿,执镜指抬髻上玉瑶,光彩照向素指停,地上人背脊一个哆嗦,进退不是。音卷舌尖,冷哂]

天下的牛马何其多,本宫眼里的牛马是听话,但任人宰杀的畜生留有何用

梁芳,陛下赏识了你,你就该感恩戴德,在人堆里争做人前,不是吗?

[威吓过后,和颜悦色,声化开婉转后意有所指,他如蒙大赦连连称是。宫里有很多想左右逢源的人,也有很多想置身事外的人,只有这种看准时机懂得朝上爬的人,才值得动手腕将他扶上去。况陛下对他也有印象,稍作提携,后路就由他本事来,采办做起,常后宫走动,耳目灵通好生办事]

[寒暄几句,打发他谢恩跪安。又感晕眩,合身在红衣童子嬉春景的缂丝百子图前侧卧,翠幙垂地,细腕伸出在诊案翻搁,肤覆白绢,太医院的老学究躬腰搭脉,诊言偏偏不一,有进言说血气不畅需进补即可,有则道体亏气虚恐胎坐不稳。矫颜色沉,心神些许不宁,颦眉镇定,说辞强硬]

给本宫听着,龙胎是安康的,谁敢出去胡乱说,割掉谁舌头,都滚出去

[稍适不问苦否,平静饮下汤药。腹中是陛下第一个孩子,是命里最深的寄托,不容他闪失。夜降,宫内年宴,陛下依例正受百官新年朝贺,后宫由王氏主持,之前一一给她挑过不少毛病,眼下无心找茬。倒梳髻压肩,当中绾东陵玉花簪,八幅湘裙绣履前转开五色褶裥,后妃命妇前后簇拥,只见人人面目模糊如魑魅,厌烦。席间意兴阑珊,连饮几杯醴酒,醉意微醺,颜降酡红,不等陛下,撇下王氏众人,早早退席]

[不肯入轿辇,雪霁,北风稠,袖抱暖炉,靛青披风白琉璃景内寡淡行,捧腰在一片怒放红梅前留步]
作者: 萧逸之    时间: 2016-11-11 15:13
[新岁年宴,因是登基以来头一次,所以破格办的格外热闹,内阁大臣也没有反对,实则私心里因万妃有孕便想借此大行操办,也当为那腹中未出世的孩儿冲冲喜]

[前朝后宫的宫宴是分开的,对着那些平日在朝堂中就能用唾沫淹死人的文官实再无趣,尤其是内阁的那帮老头子,一番吉利话说完逮着机会就言传身教,希望自己来年能执勤于政,敬以修身,正以驭下,这些进士出身的翰林学士不光笔下文章能骂死人,文绉绉的耍起嘴皮子也是手到擒来,偏偏还拿出太祖成祖为例,让我辩不得说不得,僵着一张笑脸全程憋一肚子气]

[好不容易等一轮敬酒完了,眼看那内阁次辅陈文颤微微的举起酒杯刚要站起来,一句“陛下”还未出口就被我一记沉重的唉叹给打断]

少保今告病未入,每思及其受托先帝,兢业诚心,四朝元老,辅佐大明半壁江山,如今老矣垂暮,朕心系之,实再酒难入肚啊….

[内阁首辅李贤位至少保、吏部尚书又兼华盖殿大学士,最近身子骨每况愈下,今日告病未能参加宫宴,我借此思忧之情而无心饮酒,其他人自然不好说什么,尤其是这个陈文,位至内阁次辅,皇帝都因为首辅的病吃不下饭了,你怎么再好意思举着酒杯出来招摇呢,毕竟首辅一死,次辅替之,如此光明正大,别有居心的帽子,他自然是不会戴的]

[当下噎了陈文一记,见他僵硬着收回举杯的手,众人难见的唇上勾了一勾,面上难过仍是要继续做的,只是百官之中,首辅最高,如今李贤不在,自然以陈文居之,他都不继续作声了,其他人自然只能作罢,一二出来宽慰两句,面色才缓霁,稍时借了由头溜出宫宴,方出那酒宴就狠狠吸了口气,跟打了一仗似的,面带解脱]

[遂直往御园,因早前就有长春宫的人来报,说万妃一早离席独自去了梅园,想这年岁之际,终于有机会能撇下百官妃嫔,宫规礼仪,与她单独相处,脚步都不觉轻快几分]

[遥遥红梅中瞥见那束立影,眸色一亮,上前双手拢肩,柔声道]

这大冬天的,一个人站这冷不冷

作者: 萨拉阿满    时间: 2016-11-14 00:53
[元年将末,背对满宫繁华,面朝素裹雪海,抬手逆风,覆袖搭梅木,枝承力向下弯伸,空旷压出咯吱孤音,枝曳曳脉络绞错,眼前黄蕊冰晶凉薄欲滴,娆姿冰清将红裳逐剥,人间艳骨冶魄,黛眉斜勾起落,将花痴转而看]

[一朝盛严寒,凌厉煞百花]

[馥郁暗随鳞次飞甍纷至沓去,如月迷风影失在云台深处杳无踪迹。无法释怀太医诊言,纵思在醉意中徘徊,当知陛下与我是多珍惜这孩子的到来,白日里梁芳将明细呈报,自然先于王氏阅过,年宴比得天顺年间,用度开支翻下几倍]

[明日初一,家眷得恩准,便会来面前叩拜一通。情分生疏到无,这生,若有亲故,只陛下一人。封妃后宠冠后宫,家中得了风光,万氏一族在京裙带相系,父万贵,弟万通、万达于锦衣卫处当差、弟万喜编驻京军职。即便如此,亦无甚用场。必不会要他们白白食受君禄,待明日相见再分解]

[自古后妃起自门阀者,名门望族得祖上荫蔽,是故,吴氏、王氏能得后位居之。吴氏遭废,岂会外人眼见那般容易,却要陛下独自面对群臣唇舌之攻。朝中以内阁首辅为首痛陈厉害,唯陛下意始终坚决,才一举将吴门倾覆解我受辱之恨,卿大夫等等显然欺我出身无门阀可依。尔后,自内宫十二监四司八局起,权,暗御之,指望根基能深植,即便蔑视门第固宠把戏,偏要拿那筹码与人不休]

[可知自陛下登基起,护我挡下每一记利箭,我心中清楚也感动,为他前路打算,才肯舍出雨露泽予后宫众女。宫人虽有意去御前知会过,他该先去后宫宴上。王氏严妆华服,翘首盼望多时。那殿不远,充眸橘色灯影成片,天降雪粒,冷意扑簌而来,酒意清醒,肩忽得温拢,耳畔月珠小弧晃,唇动呼出细雾白汽“陛下”,在他煦音朗声里翛然垂睫,会心含笑,想起旧年东宫守岁,年年就我二人]

[风吹紫貂风领上滑亮细绒,栩栩生动烘托双颊未散的红晕]

挡不住她们盛意,多饮了几杯酒,身子热着,见这边花开,就走过来看看

[清棱棱枝头冰花咔擦碎裂,花间抬目,手心得手炉暖热,捂他脸颊,沿下颌触摸而捧,威严翼善冠下帝皇容色温柔如水,权谋觥筹复杂,疲惫自细微收集眼底,心疼观他]

乏了吧

[那帮人巧舌如簧,难免心存狡诈之人,自景泰年起,宫中几经大变,身也在其中历经波折,只今求上天能保他平平安安,顺心顺意]

听闻李大人告病

太后娘娘赐长春宫几支人参,成色极好,明日要人送去他府上可好

[语以贴切着想,李贤在废后一事上多加阻挠,任太子太保时,亦忌惮其说辞,生怕离间。感念陛下素来倚重之情,必然一心相随。相近与从前两样,腹上显怀,感身沉坠,扶腰,浅浅蹙了回眉首,孕几月,倍感辛苦]
作者: 萧逸之    时间: 2016-11-14 16:12
[梅园夜风很冷,凉飕飕吹进脖子里,再加上宫人一时退开,只剩下我与她两个人,此情此景一时像极了那空旷的沂王府,只是那禁锢森严的王府内没有遍地花开的红梅,只有一片片无人打理的枯木杂草,将弱小无依的我们淹没,那时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提心吊胆中熬过每一天,苦等难捱希望终有迎来朝阳的一日]

[如今,终于等到了,不仅脱离了苦海,脱离了如履薄冰的艰难,就连这整座皇宫,这整个天下都是我们的]

[张开身上披着的大氅将她包裹,怀中拥着最爱的人,手中握着希望,再冷再寒的风都退不去那满心的暖意]

[听到她提及李首辅,憋了一声笑止在唇上,其实知道她对前朝那些个官员是有多痛恶,当年那个挺身而出,救国危难的于谦,虽为大明立下汗马功劳,但也正因为他的带头,郕王才得以登基为帝,间接也导致了我悲惨的身世]

[先帝怀仁,夺位之后本就不欲追究,却遭小人馋言误杀功臣,是为他生平所憾,我替于谦平反亦是告慰先帝之灵,同时心中对这个身负经世之才的名臣多少有钦佩之心,但她却始终因着当年的事耿耿于怀,更别提如今朝堂上还在位的了]

[废黜吴皇后就遭到过内阁学士的上书,自然也包括首辅的,我想她应该多少会知道,如今却不弃前嫌的说出这些话,倒是意料之外]

你能这样想,那再好不过了

[欣慰的宽叹一声,之前废后朝中言官曾上书请求诛杀牛玉,言词还牵扯到李贤,甚或传出一些流言蜚语对他不利,我却怕他会遭遇不测,还多派了卫士保护他出入,足见我对这位先帝托孤大臣还是信任和依赖的]

[低头却见她正蹙眉,心下一紧,掌圈其手小心护于腹上]

怎么了,可是不舒服?要不要回宫

作者: 萨拉阿满    时间: 2016-11-14 23:46
[没必要对他隐藏情绪,哪怕最恶毒。我不必两面三刀的迂回、欲盖弥彰的做作,就能够在他心里善良单纯的活着。他喉结震动在皙腕前,隐笑止唇,弯眸没好气的眯准他神情,雪光夜色纷飞,呼吸丝丝熨帖过他面庞,末提起一缕笑来,笑对笑,嫣然将眸翻转,指上点画胸膛]

[不过一两件可有可无的物件,此举诚然替他收拢人心,就怕有人冥顽不灵,那就可恶]

李大人若是真通达,还不快感恩戴德的回来,难不成比我这个女人还身娇肉贵

[语意柔然锵寒气,东西也不是白给的。朝堂好人难做,动辄就有诛身之险,恶人容易的很,众口铄金不难,他若求自保,要么年下就病死,要么就聪明顺着给的台阶滚回朝中]

[周太后送来的东西正想是扔出去的,哪怕喂狗,正好现在派上用处。那老女人处心积虑处处对付我,从前更三番四次对我肆意呼喝,欲赶我离开陛下,我隐忍退让,她更变本加厉。如今身孕,唯恐她会伤及我,虚与委蛇的兜绕起圈子,面上暂且你来我往,而已]

[两宫太后并立于后宫,周太后晚年华而不实。往后帝陵里的位置,她不知摆放在哪处好,不过见她身强体健的,日日装模作样很是起劲。倒是钱太后因旧年宿疾,常常缠绵病榻,估摸要走在她前头。那钱太后才是与先帝英宗鹣鲽情深的正主,她夹中间算个什么。等钱太后西去,自会跟陛下吹风,与周太后旧账就好慢慢算清,多活的人,心就得多受折磨]

[深想不得了,几日前胎刚刚会作动,如解衣即见小腹上缓移动静。初时还会一惊一乍,现下总觉腹中孩儿是与心相通的,更明白他父皇就在身边,说久别话,他就在肚子里闹腾起来。眼见风吹草动,陛下也跟着紧张,极爱这景象,极爱,这种爱,奢我数十载]

怕是未出世的孩儿,想他父皇的紧,见陛下今夜还没开口问及过他

就知跟贞儿动脾气,怎办

[闭眸熟稔寻他颈,唇摩挲里轻噬慰暖,冰天雪地里立了许久,他衣领里都是梅花的寒香。任性起来就立在数九寒天,要将来自他身体的暖意真切的吸取到我心里。带着他掌,隔衣在腹上一周接一周抚摸,直到腹中孩儿乖乖静下来,目才慢睁]

回宫,今夜陪我

[撇睫一眼抛诸前殿通明灯华,形色张扬,分毫不用顾忌,就算今夜属于王氏,这年刚铲除吴氏,白捡个便宜做皇后,还能不餍足知命]

[懒再虚伪的让来让去,想霸占的就是他的人。]
作者: 萧逸之    时间: 2016-11-15 08:54
[见她娇嗔的模样,一时放下心来,阔掌抚在凸起的小腹上,弯唇溺爱的说了句“小东西”,低头间她倾覆上来,贴在热度的颈间,是她微凉的薄唇,来回蹭刮,异痒难耐,虽已不是初懂情事的少年郎,但总是轻易就被她撩拨,想她自有孕以来就未曾再临幸,此刻寒风中却是腹中一热,却也只敢拥着她双手微着了力道轻轻揉捏]

[听她所提,不假思索的道了句“好”,甚都没想宫宴中还有百官与妃嫔在待,就这么拥着她走过漫长宫路,将漫天华灯抛于身后]

[成化二年六月,万妃诞皇长子,帝大喜,晋皇贵妃,仅次皇后之尊,又纷派使者四处祷告山川诸神]

[只是这份喜悦还没有延续多久,未过满月皇子便突然夭折,这无疑于晴天霹雳,贵妃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一病不起,君王罢了数月早朝,不顾众人反对,只天天陪在长春宫一刻不离]

[刚入到内室,就听一声响,那盛药的碗被摔落在地,还冒着热气的药味扑散开来,一地碎器旁是跪着微微发抖的宫女,这已经是今日第三次]

[蹙眉,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如蒙大赦般迅速离开,走到榻前看着那日渐憔悴的脸,满是疼惜道]

贞儿,你不喝药怎么能好得起来,太医都说了…..

[话到这里突然止住,闭嘴之余才蓦地想起,她现在最不愿意听到的就是太医二字,因着皇子夭折,太医院负责看诊的数位太医都被斩了脑袋,却还不能解她心头之痛,生怕又再牵起她好不容易平息下的怒意,毕竟那朝中弹劾的折子都堆了有半人高,我只压下不管,一律以家事驳之,只是担心再这么砍下去,我也要兜不住,当下只能先移了话题,循循善诱道]

贞儿,把身子养好,皇儿还会有的

作者: 萨拉阿满    时间: 2016-11-16 12:45
本帖最后由 萨拉阿满 于 2016-11-16 13:15 编辑

[却执意人间什么都能够为我留住。]

[产期近夏,连日夜闷热难当,长居垂帐内,行烧艾之术。先前半数太医进言,譬如血虚乃滑胎征兆,全不听取,严令不许走漏半句,连陛下也不能知道。当中有人提及阴诡偏方,也毫不犹豫去试,不惜一切代价只为保胎,得到,我就不能失去]

[临盆当晚,长春宫内外如煮水沸锅,宫人个个都心惊胆战,灯海一片明光,内室一片晦暗,产婆女医候在身前,面色均为难极致,不出意料,行将难产,母子命保住其一已然大幸。榻上煎熬,口含锦帕,裙推起腰间堆叠,双腿苦撑待娩,汗若雨下濡湿煞白面颊,用命竭尽全力,辗转剧痛中,睫上汗水与泪水交汇成眼里厉光,生死关前,依旧怒向众人]

[不稀罕他们说的罪该万死,他们命贱,不配来给我陪葬]

[我要我孩儿活,哪怕要我万贞儿的性命]

[五月尽六月初,庭院合欢木盛一树紫色雾丛,虚虚不实,伞状花盏飘絮般经过窗前,痛到恍惚吊住一口气,往死里挣。从秋到夏,孩儿在腹中慢慢的成长,为娘心愿只能亲身体会十月怀胎,才明白,贪一世形骸欢爱固然欢乐,终到末,只一心求将我二人血脉延下去]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娘娘诞下小皇子,母子平安”

[伴着婴孩嘹亮啼哭,那急促脚步声,我最清楚,他来了。目光柔软,掀睫模糊望他一眼,我记得年宴那晚,他宠溺的唤着孩儿“小东西”,我时常这般对肚子呢喃,不晓得该取个什么名字好,我们皇儿生在夏,初见陛下,也是这个节气,夏]

[被册皇贵妃,柏氏木头一样的人也跟着封妃,果然会咬人的犬,是不会出声的。梁芳倒是机灵,且不负所望,不能待寝的月份里,陛下临幸了谁,我都靠他所报了如指掌。痛么,一次、二次,痛彻心扉,三次四次,拉锯般扯出无间钝痛,悄无声息与心融成一体,久了就化为一把怨毒的双刃利剑,一面伤着自己,一面更置人于死地]

[世事无常,最痛更痛。还未足月,孩儿夭折,炎夏,我怀抱着他冰冷的小身体,跟着堕进了一片黑暗中,不明不白他们就将孩儿从我这里夺走,撕心裂肺的哭喊着,王氏前来安慰,凄厉之容冷中似笑非笑,拉过她小臂,揪下那朱绣,一掌掴落她凤冠,怎敢来可怜我!]

“娘娘,该饮药了”

[之前的太医都做了刀下鬼,我成全他们言说罪该万死的心意,现在的太医还敢说我体亏恐难生育,封他们的口,就是杀光他们。言初小心翼翼的端着药碗过来,怔看那漆黑药汁,指尖颠覆药碗,完好瓷器溅成碎片,岂容这世完整,此时此刻,陛下居然到了]

[目波颤过几番,漫室华彩尽在绯眸前支离破碎,唯他还是来到身边,直着视线,根本听不进去劝语,特别想到今后,唇角抽搐,眼底一凉,声冷冷定定出口]

为什么他们都活那么久,皇儿却不能

[言罢,泪水成流。他这些时日为我做到的,我知道。可他不知道,我许来不能再替他生子。干哑的嗓音用力哭泣,将流干这生能有的泪水,咸涩浸透他襟袖,扣他十指深深,痴痴对他哭求]

陛下,快把我们的孩子找回来

[日夜,日夜,如盛夏暴风骤雨,来得快,去得也快,朝夕相对,他温颜递来一匙药,我便听话的饮下去,唇里苦味时不时要他来尝一尝。暂且的安然,不久就被打破,朝中屡屡进言逼他雨露均沾,口口声声都以皇嗣为重。我迟疑的独自在想,想了很久,人间还能留住的,到底是什么]
作者: 萧逸之    时间: 2016-11-16 14:18
本帖最后由 萧逸之 于 2016-11-16 20:49 编辑

[对她的哭求,也是痛彻心扉,想那孩子生下来虽瘦弱了些,但粉嫩嫩的一团看着就教人欢喜,更何况还是心爱之人所孕,又是我平生第一个孩子,骨肉相连,如今骤然夭折怎教我不痛心]

[更别提对这刚出生的长子还给予了无限厚望,所以即便母后与大臣如何相劝,都让我一时无理政之心,只沉浸在悲痛欲绝中难以自拔]

[这份情,这份痛,别人不会理解,也不配理解,唯有她,能感同深受,却也更因如此,才不忍见她缠病卧榻,我已经失去了一个爱子,更不能再失去唯一的依靠]

[日日相依,终让她气色好转,大病一场虽伤了些元气,将养好之后仍是夜夜宿在长春宫,虽说正当年少风流的年纪,但似乎并未没有受失子之痛的影响而对贵妃有半分疏离,即便她已年近四十,恐难有孕,久而久之,朝中微言四起,内阁大臣彭时上了一份奏折,明里暗里透着我膝下无嗣,后宫应雨露均沾的意思]

[ 李贤已于十二月在家中去世,终年五十九岁,闻讯之时十分惊愕,并为其辍朝一日,按例赐祭葬,并追赠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师,谥号“文达”]

[对这个过份“热心”自己宫内之事的新晋次辅,也不迁怒,只是平淡驳之,朕之事自主,此后,依旧如故]

=第二幕结=


作者: 祁丛云    时间: 2016-11-16 15:12
[成化三年,我站在宫门外,仰望着眼前这庞然大物,如沧海一粟的渺小让年幼的我在这权力之巅的巍峨城门下卑微如尘土]

[我曾无数次想像过京城的模样,皇宫的模样,但从未想过有一天会以这样的身份出现,宫门打开,我不知道迎接我的会是什么样的前路,但我知道,一宫之隔,便切断了我所有的过往与退路,包括那本该做为一个人而拥有的尊严和权力]

[成化元年,广西瑶族叛乱,朝廷钦派指挥官韩雍平定大藤侠起义,俘获瑶民数众悉数押往京城,凡女者入宫为婢,凡男者阉割为宦]

[经过长路奔波,几经周折,终于成化三年阉割入宫,成为众生蝼蚁中的一个,这一年,我十五岁]

[皇宫是个可怕的地方,多少人抢破头想进来,等进来后才发现这里虽没有战场上你来我往的厮杀,也没有铁蹄兵戈的轰鸣,却有着吃人不吐骨头的恐怖猛兽,躲藏在阴阴暗暗的每一个角落,只要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在战场上你可以清晰看到敌人挥来的兵器,可在皇宫,或许到死都可能不知道敌手何处]

[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却仍是有着无数人争相往上爬,踩着别人的尸体,或是亲人,或是好友,或昨日如父如母,如姊如妹,今日便可翻脸置你于死地,只因那权力的诱惑太致命,在这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地方,想要保全身家性命只有争做人上人,将乾坤掌握在自己手里,这样才能笑到最后,连着宫外亲族荫护,再无人可小看昔日如蝼蚁的你]

[在这皇宫内与阎王几次擦肩而过我也逐渐深谙了生存之道,在这里爬,不需要出身,不需要才华,只要你有野心,有胆魄,就能做到像东厂那般嚣张跋扈,目中无人]

[既然别人可以,我为什么不可以,擦干嘴角的血,抚平衣上的褶皱,拍拍土重新站起来,即使从一个小小的奉御做起,换上谄媚迎合,比其他人弯腰弯的更彻底,我终是攀上了那不可一世的梁公公,这个即使是东厂厂公和司礼监大太监都不放在眼里的梁芳梁公公,跟着他,入了长春宫,这一年,我十七岁]

“汪直,你听好喽,在这宫里,不需要你多有才,多聪明,阉了那玩意儿你就是一辈子的奴才,把骨子里的血性统统给我去喽,再有脾气的人只会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只需要知道,身为奴才,你只需要听话,听主子的话,主子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得有半点违背,而这皇宫最大的主子,从古至今,莫过于皇帝,但在如今却是不同,除了皇帝,你还得知道这宫内另外一个主人,那就是万贵妃,只要她开心了,皇帝就开心,她不开心,皇帝就不开心,记住我这句话”

[恭敬垂首的思绪下知道他这是掏心窝子的话,他是贵妃和皇帝眼前的红人,如今对我多有提拔自然不会诳话陷害于我,而万贵妃如今在后宫的存在,那是连皇后都不放在眼里的人,我自然清楚,讨好了她,才有机会得来我的锦绣前尘]

[在贵妃面前混熟了眼,凭着眼色和机灵劲,任是逐渐讨了她的欢喜,做了贴身太监,梁芳时常为贵妃出宫打点,在贵妃身边就需要自己的眼线,毕竟这皇宫风云诡辩,一时恩宠永不如自掌于手更让人放心]

[夜以继深,秋意渐浓,宫内熏起了贡香,一时烟雾缭绕,贵妃斜倚在榻上以肘支首似是睡着了,我低着头走到跟前做了个手势,那捏脚的宫女便悄悄退下,换上她的位置,一双修长的手托起双足,力道不一的揉捏起来]

作者: 萨拉阿满    时间: 2016-11-17 07:57
[当是久也未忘丧子之痛,命数被捅破了个窟窿,一年年留不住了,我心知肚明。双手捧面,浸入花瓣悬移的水露,肤色似胜往年皙白,根根细指张开圈打圈的波觳,娇艳鲜润的花瓣自指缝跌宕,手骨水中一瞬抓握用力,再美的花也揉成残败不堪。指尖蘸起垂滴芳泽,仰额,移过勾起上弦的眉尾,风华追溯己年,暮色杨柳,青青织金向晚色,一束冷光自眼角侧而微瞥,透穿帐纬经纶,其后之镜黄晕化一团雾影微芒]

言初,跟梁芳说,陛下正高兴,此事不心急,要他慢慢的来

[帐后待立的人,低眉顺目,跟前数年,性温顺,做起事来格外果断,对其已然信赖备至。她与梁芳走得近了,私授之意,她懂得我想拿住的分寸]

[夏日时,柏贤妃诞下一子,陛下大喜,为子取名祐极,我亦相安无事。三年来,后宫为何迟迟未曾有人有孕,是我心里有气,见不得人有孕。为堵住百官悠悠众口的诋毁,不得已纵了柏氏的肚子。她自有孕格外谨慎,日常用度自行操办,自以为滴水不漏。内宫哪处不是我的人,交给梁芳办的正是她的事,捧为权宜之计,杀在时机成熟]

[我的孩儿活不得,她们的,都得死,统统都得死]

[周太后寿诞将至,命后宫誊抄华严经祈福。想那大行的钱太后早该在先帝北狩时,就该除此后患,一片真情将命熬得形同枯槁,即便先帝英宗有遗命” 千秋万岁,后与朕同葬。”,精明如李贤还曾造册藏之阁中。然,钱太后薨,李贤已死去一年多,死无对证。周太后借机发难,以致钱太后下葬陵中,墓室与先帝隔去重重墙壁。本想从中作梗,是年不如以往,心意变得幽暗晦暝,脾性难持,如醉在酒中,事不关己,就一杯接一杯向醉生梦死]

[浴毕,宫人传报,陛下夜寝贤妃宫中。闻此,心慵意懒。随手把抄好的经卷丢掷在地,成行小楷一页页覆落,累叠参差凌乱。昔年,他曾花下把手亲密交握,教会我写字]

[半窗微启,天边卧一轮盈后有亏的月弦,绾髻斜压朵唐菖蒲,倚上美人靠,烟青枕垫搁腰底,流裳韵紫倾身压将小半幅,裙摆褶尾随身勾拢,褪下绣履,榻缘双罗袜送在宫女手中,肘半支在黄梨木几,袖畔摆着个胭脂红石榴,晶莹剔透里滚出几粒鲜红欲滴歪歪倒到。秋虫唧唧,室内香笼醍醐,宫女挨着跪身按摩,鬓前花蕊低垂丝缕鹅黄,夜华光转照半颊靡艳,云丝松散,睫慢阖,半醒半寐间]

[足上力道悄然更改,眼帘微松启一隙,来人是梁芳月前领进来的小太监,年纪轻轻眉清目秀,特是能把握我喜恶,留他贴身待候着也开心,如此直接拿下梁芳孝敬的“好意”,更是明示我对他的倚重。摇曳焰前映人唇红齿白,放松一截截身段,任意消受这双手带来的时轻时重。别人见我都畏怕低首,他却真不一样,翻转娇躯对视着,眸眯得狭长难测,朱唇轻滑一笑,怠嗔]

大胆

[陡得抽回来一足,分了开他双臂,裙面撩过他俊俏,靥依小臂,另只足攀附他颈,准准抵上那一方喉结,是个翩翩儿郎,可惜入宫,就做不得男人了。足尖款款地挑高他下巴,乏味里生出一腔意兴,长夜漫漫,兀自赏他,权当捡起一件玉器般在把玩。长春宫内根本就不缺这些,人都是懂得朝上爬。入眼仅在当下,起意就想看看,他,到底还能多与众不同]

[一来二去,寂寥心底无端端勾惹起一串酥麻麻的痒意,不经意蹿成流火攒出燎烧的苗头。飞蛾一影撞进灯前,扑朔朔成沙沙细响,拿起那只剥开一半的石榴果在指下来回拨弄,足沿他锁骨滑至胸膛,朝心窝处轻踢他一记,目波转转斜飞他颜,声意带笑咫尺朦胧]

把本宫的袜脱了
作者: 祁丛云    时间: 2016-11-17 10:22
[低声下气的隐忍让我在宫里学会了很多东西,比如这双手,跟着宫里的老人早就学会了一套伺候人的功夫,因我早已认清了自己的身份,奴才又如何,即使四处尔虞我诈那至少也有出人头地的一日,比起那惨无人道的俘虏生活,简直好上太多]

[许是我不同于常人的力道让躺着的人斜目睨来,虽觉一道目光微利却仍是半垂着头不敢轻易抬,我虽敢于众人惧惮的贵妃面前主动近身,却也懂得进退有度的分寸,主子的心意固然重要,但也一定不能逾越了身份]

[手中一足抽空,和着那慵懒意味的声音,颈前悄然抵上一足,雪白的罗袜恍入眼里,及上便是覆曳的流紫裙摆,与袜间透出一片裸色,随着下巴轻勾,目光触及那一阵打量,却是微缩,倒不是拿捏分寸,而是独自面对时难免还是紧张,毕竟眼前人是勾勾手就能轻易置人于死地的后宫之主]

[面上强作镇定,只缩在袖摆里的手指微微弯曲,随着那胸前游走的脚呼吸起伏都刻意放慢,直到那一记嗔踢教抬头飞快掠了一眼,继而眉梢眼尾都含着乖顺,轻轻应了一声,抬手就给她解下罗袜]

[掌心是温热的,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这室内的温度过高,但甫一碰触到裸足,却实实在在被冰凉了意,贵妃年近不惑,但肤色保养适宜,乍看之下也是白晳光滑,似乎找不出岁月留下的痕迹,握着这双足,掌心泛起滑腻,呼吸微促,虽说净了身不算真正的男人,但到底活了近十五年的少年身,入宦海不过两年,虽未尝过男女之欢,但也知男女有别,如此暧昧的姿态也勾起零星旖旎心思,再加上方才那一踢的妩媚妖娆,竟也大着胆,放手在那赤裸的足脚上继续揉捏]

[没了罗袜的隔阂,肌肤与肌肤之间的亲密皆起自那一深一浅的勾划中,似是顺着自己胆大的心意,也似是读懂了贵妃眼中那别样的暧昧,为着私心,为着讨好,都从手中不遗余力的拿捏起力道,挑逗在这明亮夺目的烛火下,将长春宫都罩上了一层朦胧雾色]

作者: 萨拉阿满    时间: 2016-11-19 00:26
本帖最后由 萨拉阿满 于 2016-11-20 19:43 编辑

[肘上所依案为小巧梅花形,花心有夜烛爇在錾银沈香纱笼,焰舌橘火照进灯罩上十团银花嵌,温冷交织的薄光为飞蛾痴心缠,倾光颓影映向靥侧忽明一些忽又暗,频频变化在不定,只唇上朱红牵出的笑一直都在,喜怒情状无常往复三年久]

[笑会降罪于人,不笑也会降罪,无常故能震慑梁芳这种心思细腻多变的阉人,他诡诈又精于世故,睁只眼闭只眼由他胡作非为,然而最看中的就是他贪得无厌,做事狠辣不留余地]

[梁芳调教出来的人,当然不止生得张不俗皮相就能够我用。爱这华殿处处奢靡无度,金玉宝器今日用完明日就丢,几年里送来的人何其多,活着的就在院子里做些扫洒粗活,蝼蚁名字我是不会记得,眼前这个能亲近于我跟前待奉,也是想要梁芳吃颗定心丸,利落的先为我除掉柏贤妃的皇子]

[足有意在试探,他,怕我]

[视线越过高挺鼻梁,垂敛眼睑不见平素濯濯有神的那双眼睛,恰踢逼出一眼乖顺。一面由他徐徐拂揭雪袜,一面抬腰裳动窸窣,纤腿裙下交错纠曲更送近,亸开双紫袖弹落秋香褥,枕臂隈案换个舒散姿态。丰盈长发耳上掖不住,墨缎松落傍容颜,指捻度唇畔黛发以指圈绕,蕉叶觚内斜插初凤菊三支,盈盈剥开半拳花骨欲坠,新鲜就是看得欢喜,知足又不知足,唇动不住嘤咛]

再重一些

[他掌心温热体贴,肌肤之亲入深,阖目娇嗤一声,但将首偏,不去瞧他。外头桂子树还是旧年的桂子,桂梢挂盏迎着金风玉露的小灯,灯穗旧,旧年已不可追,心落寞瞬巅,足感触一波连一波刺激勾回神思,榻尾狻猊碧玉笼上歊雾轻袅,销魂渴寂,烟障内低哼浅吟似蛊惑]

你 过 来

[翘指勾他,引颈将案灯吹灭,救了那只不断拍翅扑火的飞蛾,杂声消弥归谧,侧过颊静静等待。室周虽有明灯透过幔纱,距太杳,到至榻前,光意弱减七八,昏昧正好。这宵至天明还苦深,唯夜漏之声永恒一,鬓脚唐菖蒲落下瓣娆赤红粉的光景,媚视往烟行,看他看得不清不楚,却想入他身骨]

[面容淡淡将手松,榴果骨碌下木几,贝齿衔粒晶莹莹石榴籽,含咬微妙,人欲无穷,食髓知味]

汪直

[目波春水更迭,暗衬肤滑雪腻,小腿自有主张,甫挣脱他手心,灵活再度滑向身体,足犹若尾浮浪弄潮的白鱼,踩蹬两膝门户,倏得当中劈开,强行闯入,容不得他有半分抗拒,未着丝缕的光裸攻城掠境,肆意狎戏一双腿间,佻薄亵玩出自凌厉,拉他堕入放开合紧两难,盎然兴致自下往上寸量,缓如蚁行磨蹭,行将至胯股位停,柔骨辗转掀动他身前衣裳,足尖一波一折的引诱]

取悦本宫


作者: 祁丛云    时间: 2016-11-21 10:14
[手中力道重六分留四分,两手并指紧贴涌泉穴,用力下压持续摩擦,这是脚底最刺激的穴位,果不其然,听她一声嘤咛,足心对手心,水火相既济,随着脚底渐渐生热手又移到足趾处,捏着脚趾轻轻揉捏拉拽]

[刚柔并济在手中运用自如,动作恰停在她语出,随即案烛吹灭,眼睛都来不及适应便一下子陷入黑暗中]

[眨了两下,依稀能描绘出榻上人的轮廓,耳朵灵敏之际就听一物滚下榻落在脚边,低眉借微光一看,正是方才贵妃手中把玩的石榴]

[又再放轻了呼吸,依言近到她跟前,尚留着一臂的距离,本想站起身却又觉得在这一室昏暗中显得太突兀便仍是跪坐的姿势,但手中未放开的脚再度被挣开,在茫茫然张手之际只听衣物窸窣声响,那裸足似灵蛇般踹开下身门户就这么堂而皇之的闯进来肆意游走,身子陡然僵住,黑暗中看不清面色的脸上尽是惨白]

[要说刚才你来我往的挑逗还存着几分旖旎心思,此刻却荡然无存]

[阉人最忌惮的地方莫过于此,假像的暧昧尚能维持,但真正触碰到这一处私秘无疑于在人前扒光了衣服,接受那些赤裸裸的嘲笑和讥讽,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忍受的,但偏偏做这事的是后宫里高高在上的主子,就注定了任何情绪都只能埋藏在心里,隐忍不发]

“汪直,取悦本宫”

[清晰的如同一根冰冷冷的寒柱当头刺了下来,让本就生寒的肌肤又添上一层颤栗,但在皇宫生存了两年,能让梁芳刮目相看自然有一番本事,当下摒去心思,袖中拳握了又松,眉目依是温顺模样,轻轻应了声“是”]

[这宫闱中的龌龊不是没听说过,久经宦海的老人,在那精明堆叠又掩不住皱纹的脸上每每提到都是一副讳莫如深,只眼中透露出的狎笑都让我感觉到厌恶,我知道自己躲不过,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说到底这一具半废的身躯能尝到什么男女之爱,无非是变着法子供人戏弄,在这深宫之中聊以慰藉罢了]

[手再次握住那光滑的裸足,臂微抬,低头便仍以半跪的姿势张口就将那脚趾含住,轻轻舔舐,唇由脚背一路向前,依次吻过,所过之处一片温热,心里虽然排斥,但手上动作仍是尽到所能,倾己所有只为博上位一笑,这大抵就是我能脱颖而出,得梁芳赏识的原因]

作者: 萨拉阿满    时间: 2016-11-22 13:36
本帖最后由 萨拉阿满 于 2016-11-22 13:45 编辑

[浑圆足踝在男人该有的地方没有留余地的亲密就动,一遍接一遍的直接,琥珀珠眸盛杯暗夜欲满欲倾的酒液,内里孤薄到底空洞,或者下刻不适,就要他命]

[蓦然足上濡湿温热缠绕,随他口里小心吮吻,空洞里且行且乐,沉腰素指攥紧沿小案滑脱,脆薄指甲与细质木面刮擦磕碰,微音轻响与他所行骈衍出欲味尤浓,身体被他唇舌捕捉得极准,肤小泛红潮,敏感那欲盖弥彰的生涩,掌握轻重与他捏脚非一出套路,此时此刻再低觑地上时起时伏的冠帽,逆披四方明光所能触微弱,光雾陷他在榻前一片浓稠黑暗中,看不穿,心不由得一躁]

[往去的三十一载宫女之身,比起后宫里居安的人而言,最清楚不过,被人当做掌中玩物而不能反抗时候,心应该揣着世上最痛的恨意。深到命里的伤被我无情蜇把盐,不该是整个心魂都要溃散么]

[如他忍不住立刻哭求告饶,想这十七八的年纪,净身没几年,性情优柔懦弱些也算情理之中,但无用之人留住太碍眼,直接要他身首异处,之后再向梁芳送一个贴身摆着就是。而他没有,却真能忍,心也定比一般人都狠]

[元年到现今,裙下跪着无数狡猾懂人意的奴才,倚仗陛下的宠,与他们都是予取予求,只要乖乖各尽所长做我犬牙,内宫中属梁芳牙齿最锋利的,养狗也怕有天被狗反咬,倒想要个亲近他的人,制衡,甚至取而代之]

[今夜对这主动逢迎的汪直,玩物之余,动了些别他心思,将试上一试]

[眉尾锋利的折过,眸促狭一瞥向低的低处扫去,鼻音带着些沉溺欲想的喘息作尾调,字句唇齿研研细磨]

这些伎俩都是梁芳教给你的?

自作聪明,也要看本宫聪不聪明

[含笑柔牵,唇弧一动可见依稀,语双关,言的是梁芳,也是他。深秋夜风肃杀,殿里锦幄拂起如煽如动,檐影树影一幢幢从上扭曲翻覆]

[缓将身从榻上撑起,顺将足上的人不疾不徐的掀开,地上榴房碎得四裂五分,饱盈籽粒滚得零散他周围,叆叇烈月微垂窗隙,显一星星琥珀籽暗里透亮像几滴血色般艳得玲珑阴诡,抬臂拾起坠滑肩头衣,手心恰盖上其轮廓,细描淡触]

汪直,你是想要做本宫的人

[岁月经年,确然空虚到就想捕捉当下欲念零碎,虚凝空里涣散的玉炉烟,虚而不实的散开,徒赏短暂,绵绵音色渐凉薄,风停潜殿角云屏最暗,指腹捻揉那双唇菲薄,熏袖馨香兜转]

那你知本宫缺的是什么
作者: 祁丛云    时间: 2016-11-22 15:46
[梁芳?梁芳不过是瞧着我有几分可塑之材才另眼相待,而能得他青眼的一切努力都来自这两年卑微入尘埃的打拼,若非如此,我是死是活又有谁会关心,平步青云的路都是自己走出来的,但前提那一块跳板亦是踩着无数人的血肉才能独占的,如无此资本,怕是梁大公公的一记眼风都懒得扫过来,我虽识字不多,但也知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的道理]

[此刻自己胆大的举动会引来何种结果不得而知,但默认即是承认,贵妃不悦,黑锅自有梁公公背,贵妃心悦,以我目前的处境也只有将人情卖予他的份]

[所以自她从榻上起身将我推开,始终不曾开口,只是只此中断却是稍松了口气,但这气还未喘出口又蓦地提在她触脸的手,咫尺之色暗香袭来,脑中飞快的转动着思绪]

[很明显,这是至关紧要的问题,虽为试探,但也是离她最近的一次,一步之遥,也许就能彻底改变我的命运]

[身为宠冠后宫的贵妃,她缺什么,她其实什么都不缺,虽无皇位之位却有皇后之实,统领后宫之权,在这宫内呼风唤雨,至于那一个有名无实的后位,我想她不缺;要说子嗣,整个后宫前朝都知道她已过了孕育的年纪,皇帝膝下如今也只有贤妃一子,这还是贵妃手下留情,至于其他的,还没出生就被扼杀于胎肚里,阖宫上下恐怕也只有皇帝一人不知真伪,若说执意,怕也不是]

[最关键的,是皇帝对她的宠爱,经久不衰,这才使得她行事无丝毫忌惮,只凭喜恶,即使如此,奉迎讨好她的人仍是不计其数,所以她缺什么]

什么也不缺

[嘴上如是将心里所想和盘托出,豁然抬眉之际眼中亦无惧色虚与,我要让她看到我眼中的诚意]

奴才觉得娘娘什么也不缺,但不管娘娘是否有缺,奴才都愿意一心一意侍奉娘娘,别无二心

[末语咬字而出,这是发自内心的话,梁芳再抬举也不过将我视为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但凡阻路亦可除之,但如果能成为眼前人的心腹,我便有可能与梁芳齐肩,甚至超越他,走上更高的位置]

[我有这个自信,也有这个野心,但这一切的前提,都需要她的帮助]

作者: 萨拉阿满    时间: 2016-11-23 09:14
本帖最后由 萨拉阿满 于 2016-11-23 09:21 编辑

[夜模糊了寒虫声,如是中天广寒清虚的玉待倒翻天河琼液,伴月星子被淹得净彻,望不见北斗,看不见南府,极喜这月霸过众星独据苍青,陛下可知,贞儿有多想你。从前有白头宫女对年幼的我讲过,命数红线一旦断却,就再接不上,陛下与贞儿的红线,那清虚上的仙人是怎系的,君向朝露,我已暮晚]

[向来肆这生毫无畏惧,双手沾着满是人的命,那些女子临末哭求万贵妃饶恕,可要饶恕什么,我连自己都饶恕不得,可能与陛下讲‘贞儿不许你与她人有子?’,陛下,早是忘了我们可怜的孩儿...]

[迢迢雾水浆成人间白露梢头霜,寂寥神思陡然添凉,泅在心头虚无边际的恶魇,方被身体的欲求慰填些许空荡,眸无橘金明堂的焰灯明澄这殿室,看不清华设琳琅,暗夜体贴过来的人,模样想不周全,但在手中托,亲自拿住玉赏般的一时兴起。天中际浮渺洞开,婵娟照半室清光,头回这么肯近身边用的人,偏目借月锐利眄扫他神色,云丝掩住半面靥,明暗影纵横朱颜,笑轻,猜不透的心思变幻莫测,手中玩物怎如此的生动入心]

你说的对,本宫什么都不缺

[是,我什么都不缺,呵。朝堂以笔伐我的迂腐臣子,六宫虚张声势的废物们,却是我命里需剪除的多余。汪直他不敢说的,自也晓得,我找不见心爱的人,泛滥一腔空虚寻觅片刻满足,片刻过后又是无尽的空虚,深得可怕,指尖带起微痒轻拧他细皮嫩肉,掖着髻上轻衣半剥的芳簇,袖拢花枝指尖翻转,笑意浮上慵软]

嘴这么甜,要是说谎,本宫先割你舌

再斩你人

[话虽人人都说得相似,这时这刻就喜欢他说出来的,喜欢就不一样了。那梁芳位居太监,提汪直作长春宫少监,给了身份,就有做梁芳左膀右臂的资格。当中难免有人妒忌得厉害,我抬举起来的人,必面对生杀,到底有无留我身边的本事,全靠自己争]

奉御的衣裳,本宫厌了,明日要言初为你换身新的

[觉夜凉了,双臂抱起身,手也冰冰冷的,秋过,马上就要小雪节气,身子从前的暖怕都给了陛下一人,好多个年岁过后,余留的尽是骨中的寒气,咳下低低一声,随意嘱了句]

起来吧,把窗合上

[言初在外头问过,未要她们进来服待就寝,无睡意,合衣抱肘,枕靠在一人窄榻上。除他关窗的吱呀声,满室摇影清寂,没叫他出去,也没叫他走近,殿门他可出,身前他可近。心硬的人,胆子还能多大]

[扑火飞蛾不见踪迹,笃定若火光再起,它定会去引火烧身,这是欲,世人皆会奋不顾身。我之欲如此,他之欲亦如此,我给他想要的,而一心一意,就是作为报答,在我还稀罕着的时候,便信他,辜负或者不负,不过是他选的命数]
作者: 祁丛云    时间: 2016-11-23 10:46
[脸上被她拧起轻微的刺痛,适时陪起笑脸,虽也知她后面所言“恐吓”的话多半为真,但富贵险中求,在这皇宫走的每一步都没有悔路可返,尤是她接下来的话更是精神一振,明白的恩典随着欣喜的笑意适时展露在唇边,也教她瞧得一清二楚]

[谢了恩,依言起身将窗子小心关好,后半夜的寒气仍是吹不散心中那团火热,虽只迈了一小步,但总觉得那权力之欲仿佛唾手可得,梁芳也好,东厂也罢,但凡是宦官能走的路我统统都要走一遍,哪怕不是宦官能走的路,我也要闯一闯]

[暗室无声,半垂眼中抑下的流光却亮的逼人,如是在她榻旁站了一会儿便微弯了身细语道]

夜深了,娘娘若无睡意奴才再给您捏捏….除了足底穴道其他部位亦可舒之解乏

[轻言轻语的声音却透着无言的诱惑,像这一室的熏香,夜中无影,却挥之不散]

[榻上人没出声,这对我来说就等于默认,一掀袍半跪于身前,伸手握上那仍赤着的脚裸轻揉慢捏,指间与肌肤磨起的火热随着小腿一路捏过,榻上之人发出舒服的嘤咛,宽袍之下的手也慢慢探入长裙中….]

[轻哦细语听不见,只留月下照宫门]

=第三幕结=
作者: 萧逸之    时间: 2016-11-23 12:39
[经过去年的西北“贤王”叛乱,大明朝于五年换来暂时的太平,而朝中继彭时接任内阁首辅以来,商辂、万安等人也依次入阁,一时国泰民安,朝政又有内阁相辅,便逐渐懒怠,成日与李孜省、继晓等道士僧人共讨方术,他们都是梁芳举荐的,各怀奇才,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且李真人进贡的秘药比起梁芳的更有卓效,于房中之术甚妙,日久倚重之,不得离]

[而继晓高僧精通神仙方术,常以奇技搏注,敬而喜之遂授僧录司左觉义,命广善国师,建大永昌寺于西市,本是结下佛缘善事却因此遭朝中官员弹劾上书,以妖道附称,为祸帝听,还道建永昌寺导致逼徙民居数百家,费国帑数十万,实乃祸举,附请斩梁芳与继晓以谢天下,大怒之下驳斥,却不料这叫林俊的员外郎脾气拗得很,几次上书请斩,忍无可忍之下将他打入大牢,梁芳数次跪于跟前请罪,只道不该迎合朕意而引来众怒,以请自罚]

[他不说还好,一说更教人来气,那些个朝中大臣只想着一己私欲,什么都要管,后宫之事要管,我的喜好也要管,就恨不得成日按照他们的想法行事,就不能有丁点自己的心意,梁芳是因为我才找来道士高僧授习方术,在他们眼里就是祸国之举,教我气是不气]

[林俊,该杀,只为杀鸡儆猴]

[内阁上书,不听,言官上书,不听,我就不信谁能拦得住我]

[“啪!”手边的砚台猛的丢了过去,正砸在那下首跪着的人额头上,不轻的力道很快就见那额角血迹流出,心中仍是难掩震怒]

怀恩,你好大的胆!

“奴才恳请陛下收回成命,林俊是朝廷栋梁,耿言上谏只为圣听不蒙,若是杀之定惹众怒,还请陛下三思!”

[殷红的血延着帽沿覆了半边,使得本就沧桑的脸更显垂态,但唯是那双眼,坚定不惧,让我对视许久复是软下阵来,悠悠一叹]

怀恩,你为司礼监掌印太监,是为朕身边人,不比那些假面违心的大臣,怎也要如此劝朕

[难道就不能让我做一回主,为我着想一回?]

[很明显,从他之后仍是一副豁出性命力谏的态度上没有丝毫退让,怒不可遏之下将他轰了出去,连身边的宦官都不能信,还能信谁]

[疲惫之下想到了贵妃,即刻摆驾长春宫]

作者: 萨拉阿满    时间: 2016-11-24 11:07
本帖最后由 萨拉阿满 于 2016-11-25 12:41 编辑

[这年夏至方收到万安递过进内宫的帖,见他仕途平顺得招内阁而喜,秋末又传佳讯,开头字句言着不打紧的话,顾念这攀亲带故来之不易,也不必次次回回啰嗦,言初读来,听得脑仁都疼。想他比在锦衣卫述职的父亲胞弟都来得管用,内阁老东西们背地到陛下面前乱嚼舌头,正好有个替我说话的人。依旧附得三四螺钿宝匣送上,随意抽开箱屉,数不尽金玩宝器都是些庸俗,没心情的信手翻上一番就旁丢,还比不得宦官心思细密懂我所需,天下珍奇成堆朝长春宫里抬,抬进来的就要汪直帮我挑,他的手,是最欢喜的]

[但论世上谁给的再好,也不如陛下好]

[时节慢转寒,百花开残,几日前见御苑培的赤丹芍药焦枯一片,清怜不甚羸弱,愈发想起那些颤巍巍弱不禁风的娇颜女,恶气恹恹抬足碾死余留的几株,恰撞见中宫王氏,便命她随行宫人入泥圃整理,哪知都粗手笨脚难听使唤,冷嘲“果真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愚才”,嗤之桑槐,当着王氏的面,个个赏顿鞭子。雷厉风行的手段打压优柔寡断的王氏容易,六宫多也费心替为打理,她身为中宫徒步前来长春宫请见的回数,比向太后请安的次数还要多。柏贤妃那处,避着嫌,狠逼听话的王氏前去时常“关怀”]

[晨起净面入镜,金丝婉转入䯼髻,碧蝉钗首押云鬓,手中黛笔勾描,细眉斜飞,缚珠金穗摇垂睫侧,香腮艳冶,施颧骨上胭脂浅浓勉掩年华,端详镜台,总觉今朝容颜不复昨,细腕摩挲松错五指,拂袖台前,捧起宫女手中茶盏,胸口如手中颠簸水盏,泼一地青茶碎沫,挪步避光镜所射之处,恐色衰,恐爱弛]

[恰梁芳派来人送东西来过目,是剂医心病的好药,大戟芫花附以红花可堕胎,水银与芒硝研化可绝产,拿起那盛放良药的乌釉瓶,瞳眸流转沉暗,梁芳亦懂得背着我讨好陛下,献御前的药丹添了夜夜鱼水之好,当初竟疏漏,觉悟时已不能阻止,陛下比从前亲近那些狐媚越多]

[身后必是有汪直跟着,回眸睇见,目光一触,心头讳莫不禁一痒,确然身边形影不离数日的人,唇携毒柔将‘汪直’含声一唤,釉瓶里的药他是知怎与我忧解]

[量时莲花漏一寸莲舌拔浮中央,预示离朝散时辰不远,宫人提袍跑断了腿前来通报个中,赶出相迎,天色阴霾微降小雨,道上积得云水浅纹叠漾影动,转伞划寒,石阶绫縠绉裙几步翻飞,绮罗紫铆历一瞬怒放凋敝,伞遮秀颀相伴而行,目光与俊颐不离,陛下面色比这天气好不得多少,心疼柔抚,哪还见平日动辄杀伐决断的万贵妃]

[殿内端起温在瓷瓮内的蓝瓷小碗,轻瓷薄壁内盛的是夏时嫩白茭菱煮的汤。他小时候说喜欢吃,每逢初夏就亲自到荷田里去捞,存着新鲜一直为他做这羹汤,味到冬时还可品尝初夏清甜明朗,舀在瓷勺送他口边温存] 喏 [将递进了,又收勺唇前吹了吹,有意无意,断定一言嗔怪]

不知哪个不长眼睛的,要陛下不高兴,贞儿罚他
作者: 萧逸之    时间: 2016-11-24 16:15
[恰是心情难舒偏又时逢降雨,只顾着负手提步,亦不管脚边朝服湿了又湿,待见到贵妃出殿相迎才教崩起的眸色一放,与她双双入了室中,褪了寒服便坐倚在榻,一闻到那清淡的香味顿时勾起腹中的馋虫,就着她递到嘴边的勺子准备吃下去,却见她又一收,无奈之下亦是叹了口气]

还不是那些个糟心的事

[有宫婢前来脱去湿鞋,也不知是紧张还是手生,其中一只脱了半天没脱下,皱了眉斜睇过去,不耐浮上眉色,抬脚一踹将她踹开,任她面色惨白的跪在那处瑟瑟发抖,却从旁走出个太监俐落的将鞋袜脱下,瞥一眼倒是斯文干净,便也淡了刚起的火气,任他们双双退下才微闭了眼靠在榻上小憩]

还是在你这舒服

[脑中想起怀恩那不怕死的脸就一肚子气,司礼监历来掌批红大权,代行皇权监督以牵制内阁,所用宦官都是皇帝亲信之人,于宫内朝夕相处的感情自然是那些成日以国家大事为先的大臣不能比的,怀恩为我一手提拔,为人持重,却不想如今竟与那些百官同仇敌忾,愈想愈是恼恨,清香的羹汤入口亦是索然无味]

[梁芳我是不会杀的,林俊我也不想赦,但如今这局面骑虎难下,我却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眼皮微抬,满室靡光下,眼前人一身华服珠翠,然珠光宝器仍挡不住容颜渐衰,但只要看到她,就会心安,这种慰藉,母后都给不了]

贞儿,你说该如何

[没头没尾的话,她却是能听懂的,因这朝中事向来不予她避讳,就像宫中这传奉官,我知她借我名义常私下授官,但我非但不拦甚至朝中所有弹劾一律压下,只要是她想要的,只要是我能给的,有何不可?]

作者: 萨拉阿满    时间: 2016-11-26 18:53
[这刻,缥缈的心静静息止在他呼吸周间,我从不是什么痴情深深的女子,我应只是个从心的人,想干什么就做什么,洗褪铅华煮碗羹汤是我甘愿,想杀柏氏为他生下的皇子也是心愿]

[轩窗秋雨绵绵,室下水沈熏风,灰蒙蒙云天下银线次第断续,青瓷美人觚曳晃一球球水晶般寒露初凤菊,袖手托瓷轻其面却烧得极稠,碗沿莲弧起伏端似琼玖,掐指故将勺回移,个中暧念哄诱,他当下无心去解风情,就明他恼意深重,低睫吹动瓷内涟漪,唇抿一提弧,坐得近,耳畔轻声萦绕]  

还烫着的,不急

[跟前宫婢上来待候,惹他将火气宣发,悠悠侧面浮袅阴郁,地上小婢面惨如死灰,迎面走过来的人已低身奉御,一双手做得不急不缓,眼风旁睐回勾,这汪直,长春宫能有几人,单单要我日渐倚重。门扇璧合,回眸对凝,髻下翠摇一行小珠参差不停,心是百转千回过,朝堂的事是梁芳惹起来的,冷着心肠鄙夷原委,柔臂将菱汤喂进,不见圣颜舒缓,只想先顾着陛下,别人是别人]

[近侧鹤顶朱漆架上的铜盥冒着热烟,内里热水方才要人兑得烫些,素手不摘翡翠,拧干淡黄流水巾,坐得远些,将他双腿搁放在身,展开流水巾的温热盖上他足,柔荑也覆上贴己,动作当然不似汪直那般来,男人要的终究和女人不一样,此刻的抚摸,是安抚陛下的心]

[一时间未曾开口,怀恩这掌印太监来头不小,论前朝今朝的渊源根深,为人处世真真耿直,清水找不到半分污浊,梁芳恨想撼摇都动不得,此人刚正从不离间过陛下与我,朝堂娄子捅出来,还不是因梁芳背着我举荐给陛下的淫秽东西太猖狂,心正恨得痒痒着,我是不会管的,展笑言]

太祖的镇抚司可不是白白设的,还有什么的,要镇抚司去查清楚就是,那些人一个个只会为自己说话,谁会替陛下真心着想,陛下这刻还在为这帮人忧愁,也就只能要贞儿为你心疼担忧

[说罢,笑将他双足呵护捧上软怀。梁芳日前称继晓那秃驴算过,去岁星变乃凶兆,不宜对柏氏的皇子动手。此人已狡诈脱离我掌控,不及时打压,怕是翅膀硬起来就不肯听我的话了,只杀掉梁芳泄愤,就等于砍掉我左膀右臂,他们还不会赶紧推我下深渊,想及此,也是困顿,眼睛依依相望,心事陛下不懂,也不用懂,积了愁摇颐,苦笑发喟]

朝堂太远,贞儿不能陪你。贞儿想的,做的,要的,要是能护着陛下就好了

[向来想要的,想做的,他都会给,都会允。他是九五至尊,不是需要我护的五岁小儿。简单的将手慢慢松开,安置好他,脚焐热了,那盆水也不烫了,手倒被蒸汽惹得发红,端过铜盥,蹲身,耳珰莹坠如流絮,裙散顺一地流华,安安贴贴为他沐足,手心舀起水揉上去,抬目婉声]

听说了,怀恩公公体有不适,就从贞儿身边暂调个伶俐的人去待奉可好?
作者: 萧逸之    时间: 2016-11-28 09:00
[她一句话戳到点子上,戳的心痛]

[是啊,放眼整个朝堂,真心为自己的有几人,无人不是利益趋往,就算是那些个自翊忠心的大臣也不过是把大明的江山当作施展自己抱负的战场,为留一个名垂青史,惯拿为君之道施压,如何会顾及自己心理的感受]

[有时候这样一比,还不如那些他们口中的谄媚小人懂得迎合心意,所以我情愿与梁芳继晓打交道,也不愿与内阁学士走太近]

[心口像着了雨般阵阵发凉,只那脚底传来的暖意慢慢驱散,教我目及眼前,恍然回到孤单凋零的王府岁月,彼时亲人不在,危机四伏,今朝不知明朝岁,要论险难远比如今甚多,却也从不曾这般心累孱弱,就像那时活着只为希望,而今盼到了头才发现,自己不过是从一个牢笼困到了另一个牢笼,相比谨慎小心的日子未必比皇位于手,却施令其难差到哪里去]

[微弯身抚上她脸颊,手心下的肌肤已不复年韵滑嫩却仍教我留恋不已,目光触及她眸中盈怜,心中一暖,喟叹]

还好,你还在我身边

[从始至终,她都会陪着我,这也许就是我如今唯一的慰藉了罢]

[听她提及怀恩,微皱了眉,复舒开,淡淡道]

你看着办就好

如今因为林俊的事朝中闹的正凶,若是再让镇抚司出面恐怕不仅难以遏制还会火上浇油

[算是回答了她刚才的话,锦衣卫代行皇权,一言一行皆表帝意,虽是一把锋利之刃但对于朝中那些官员来说,却未必好用,因为那些人,向来都是不怕死的,以死名节是为古今文臣之毕生心愿,而我既无太祖成祖之魄力也不想再把事态进一步扩大到无法挽回的局面]

[净了脚,将羹汤饮尽,胃中通暖略起了乏意,复又躺回榻上,听着窗外雨声淅沥,逐渐模糊了声道]

朕在你这小睡一会儿再回去

作者: 萨拉阿满    时间: 2016-11-28 21:04
本帖最后由 萨拉阿满 于 2016-11-29 01:23 编辑

“还好,你还在我身边”

[我在,二十一年来陪伴你的人,一直都是我]

[面颊得温阔轻捧,不过旧容颜,好看不好看,未得他眼中半分嫌,仰颌触眸抵着暖,眼尾凤梢尽含笑与情,与见深早年以男女欲爱逾过鸿沟偷换来世俗所许的恩爱,情到今,我懂,更深更浓时,则是情中有义,不离不弃。自我们的孩儿离世三年来,恨遍所有的人,独没有恨过他,连对孩儿执意的痴痴情感,也全数寄托给他,好似从十九岁起,上天注定命中的真,只可留给他一人,谁都不能来分]

[殿外疏风集密雨,滂沱掀肆晚秋末,登基之后,意气风发如他,一筹不吐尤见这两年,恍惚遇逢正统年间的多事之秋,朝先攘外乱,我心可稍定,内里虽不安,当中兴风作浪者正出自我手。一介妇人不近朝堂,每逢陛下御驾外出游幸,戎服先随,跨马睥睨一众俯首文士,再不复见元年李贤风采,如今逼来逼去,逼的是他们的天子,我不屑所谓风骨气节,镇抚司诏狱炼收多少生魂,难有几人到最后不将虚伪面孔放下。陛下终究仁慈,太祖的铁鞭在手,依旧会手下留情,从前他宽赦逆贼郕王时,我便知晓他的善好,善又可多添烦扰,暖过一双透了雨水的脚,祛不除他多比雨丝的烦恼]

[垂眸闻答言清淡,我未以他心来替权衡,抱足埋深裙,行水湿膝上,手中慢拭,颦眉揪思当如何,定夺落棋,何不如顺应现在朝中势,且能将梁芳合理一压。朝臣林俊被收押,梁芳慧极以退为进作周旋,陛下与我素来的重视,更令无恐变本加厉。不要人死,又能偃其嚣张,弯眉引额心细痕展,继后言,进递浅音平平,欲导起伏默化]

暂不要梁芳走动了,免惹人眼,等朝中风头平息,要他出来待奉也是一样的

[到时,出不出得来,主动权就不由得了。想当年梁芳在废吴后一事着实有功,尔后此子不定甚扰我局,风舵这种掌控不住之物,只有面对危机,或许才可辨得清楚所向,识得出时务。是时候,逐整身边人去留。方假辞怀恩之故,借此间迂回,依从前提携梁芳的法子,将汪直从长春宫送出。不得不承认,在其身上见过自己的影,风筝线手中已释,可见高飞?]

[净手归榻,陪而一袭清香安神] 睡吧 [阑上斗雨潺潺,檐下滴得断续,榻上人呼吸渐匀,傍在身边,耳畔口型盈虚,窃窃私念心底。睡颜还像儿时一样恬静无扰,罗衾叠并盖好,掖紧两对边角,捋好枕上发,悄然抽离,撑颈并卧错综帐底,繁华锦绣织进葳蕤,草木荒枯的季,且营一室好梦为我君]


作者: 萧逸之    时间: 2016-11-29 09:22
[从长春宫出来却有内侍来报内阁首辅求见,眉头一皱不耐的挥了挥袖,不见]

[肯定又因为林俊的事,天天提天天奏听都听烦了,正巧昨日约了李孜省试丹,干脆找个由头打发了彭时便择路回宫,半道突然灵光一闪,问道身边的近侍钱库可在这附近,得到肯定答复后便起了兴要去绕一圈看看]

[宫内钱库不归户部管,是皇帝私有物,朝廷虽然常年国库亏空,但好在历代皇帝都有那么几件值钱稀罕物再加上积累下的银子,平日多用来施恩打点,内阁管钱管的太紧,有时候想修建宫殿庙宇总被国库空虚给搪塞过去,就说这次建永昌寺,好不容易发了威拨了一笔款却仍是未够,便只能咬咬牙从自己库房里拿,就算这样也被林俊那厮以劳民伤财公然上书,想我堂堂一朝天子,何时受过这股子憋气]

[几番念想一行人已到库房门前,叫来库房的看守,边巡视边问些收支情况,起初也是漫不经心的随意问几句话,顺便把玩了喜爱的几件物什,想着贵妃和贤妃那又能打点些什么,却后来慢慢被这看守库房的宫女给吸引]

[要说这许多后宫女子,很多人数年也难见圣颜,常常遇见时都是激动万分,口不能言,那些后宫妃嫔都不例外,何况地位低下的宫女侍婢,但眼前这宫女却与众不同,不说你来我往间对答如流,口齿伶俐,面上更是不见分点惧色,神情自然,不卑不亢,也不谄媚恃骄,特意奉迎,仿佛从来没意识站在她面前的人是君临天下的皇帝,是后宫竞相争夺的帝王,不经然间就将注意力逐渐吸引,发现与她说话很是自然舒坦]

[没有矫揉造作的仪态,也没有心思机敏的试探,过惯了你争我夺,尔虞我诈的是是非非,她如清风流水般平淡的随和深深打动了我]

[心念一动,便驻步停下,将手中握着的一根玛瑙银簪插入她发间,见她愕然抬眸,复展唇一笑,轻轻将她身子一带,落入怀中…..]

[回到乾清宫时已近昏晓,正带着几分意犹未尽却未料彭时还等在殿门口不曾离去,阴郁一闪眉间也就忘了下午发生的事,予我看来,凡后宫女子皆为帝王之物,即是兴起的临幸,兴散也就忘了,何况身边的近侍也不曾开口提醒,一时的好兴致又只能随着与内阁的周旋而烟消云散]

[更无人知这不经意的一幕会对日后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影响]

作者: 萨拉阿满    时间: 2016-12-1 01:32
本帖最后由 萨拉阿满 于 2016-12-1 01:53 编辑

[秋过得慢,平添不少风雨,冬日天地尽藏,白雪皑皑格外清静,鲜有鸟雀大雪中啾啾作乱,他若安,我就安。大明成化年的后宫,自元年吴后废,握王氏行傀儡之制,后宫尽数掌在我手。眼见陛下还年轻,不免多情,我色渐衰,心却越来越硬,不再以喜怒强留。几年间恩宠并不专向哪处,便放下心如是纵容于表,始终不许人有孕,雨泽行于何处留过,即不动声色暗中处置]

[六年至仲春,傍晚天意余春风,晚霞绸红甫流逝,天底云青绕月轮,殿外水榭小瀑,亭台几里相映,廊道两侧花束堆成琼海,剔透露怜,随风一摇,花瓣阵雨起,皎露泊过髻上金箔,言初将朱色宫灯递前,照出暗夜,眼角添一抹丹色飞云鬓,垂睫暗色,提袖掩口鼻,回望阶下跪行的寒碜人]

梁芳?

“是,是奴才,奴才该死,奴才万死,娘娘,奴才是您一手提携的,一时惑迷心窍,这刻大彻大悟,狗命不求原谅,只想…赎罪啊”

[梁芳在地使劲叩首,痛哭流涕。那请求陛下斩杀梁芳的林俊去年秋时入诏狱,朝中自命耿直者接连营救,怀恩那老太监不惜连日称病作梗,后来也算是这林姓卿大夫命大,活着出来贬出朝去,陛下算是仁至义尽,给咄咄不放的朝臣一个交代。梁芳被搁置在旁将近半年,年宴也不曾要他出来,近日长春宫门松了道缝,他自己就懂得钻进来]

[一面汪直已然入御马监,我愿悉心栽培,却也是好的寄托,一面柏贤妃的孩子日渐成祸,我亦不如意。梁芳与林俊之争给予警醒,动这个孩子是步险棋,周太后早也介入其中,想来,独我一臂之力,不可成事,故要重用梁芳,奴性如此,摆在边上不闻不问,要他自己爬过来,不语良久,噤声时,眉间起了一折,故不当下就应]

回吧,有用,自然会用

[见那踉跄在地的身体乱了形状,颤抖谢恩,一跪一挪朝后乖顺膝行。命人用杨柳清水将地泼洒干净,袖转玉锦,折断花枝手里慢拂,低颜轻嗅时,言初告张宫女查实,库房贱人的肚子是因胀气病所致,并非有娠。陛下自秋时逗留片刻,再无召幸。查她与汪直份数同年入宫,属同乡,听听也就过了。花自指间缓落滑裙,空落落步向繁景夜,后宫之事许多待定夺,不再若昔年,心里只装有一人容易]

[是陛下牵住我的手,坚定许我攀上高处的权,朝堂与周太后对我不依不饶,后宫粉黛要我永久临敌,腹背面对受戕之险又如何,向来都是我赢。然而内心从未再舒怀过,又有何能够值得舒怀。失去孩子,就好似将要失去自己的夫君,人人都在抢他夺他,一次次,我终究不肯输他给任何人。想当年虚情假意接近还是小殿下的他,从前的真与假…就算现在真与假根本不重要,我只需用手悄然遮住他眼目,不怕他会恨我,最怕有日我会真的恨他……]


——第四幕结——




作者: 祁丛云    时间: 2016-12-1 10:00
[成化十一年,五月,离我入御马监至今已有整整五年,做为十二监之一,所掌御厩兵符等项,与跟内阁对柄机要的“内相”司礼监相比,御马监与兵部及督抚共执兵柄,实为内廷“枢府”,亦是宦官争相竞夺的肥差]

[我以贵妃亲信直掌提督太监一职,而今整满五个年头,又得陛下赏识,终是升至掌印太监,可与司礼监大太监怀恩媲肩,正是人前风光,前程似锦,但我却不甘心于此,在我看来,御马监也好,司礼监也好,层层制肘,说到底也不过是文武诸官的副手兼督监制横之用,可施展空间有限,随着权力于手的膨涨,野心漫及整个后宫朝堂,终是将目光盯向了皇宫内最为神秘的存在——东厂]

[东厂自成祖建立至今,早已根深蒂固,上至百官,下至百姓,都可随意监督缉拿,甚至不用走官府章程,朝廷会审大案,锦衣卫北镇抚司拷问重犯,东厂都要派人听审,朝廷的各个衙门都有东厂人员坐班,监视官员们的一举一动,其权力及影响力一度超过镇抚司,是为皇帝最为信任和亲近的眼线]

[如此一人掌理,委以缉访刺探大权在握的东厂,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

[但如今的东厂厂公尚铭地位牢固,又在朝中上下遍及党羽,想要扳倒一时困难,不过凭着自己与贵妃的关系,让他彻底从皇帝眼前消失相信只是时间问题,只是这一年注定不是个太平年]

[四年前,陛下刚立了贤妃之子为太子,但未过多久太子便突然暴毙,朝野上下震动,要求彻查,皇帝悲愤之余也是下令严查不怠,却未料最后竟还是草草了事,终以暴病生亡殓葬,个中缘由或许很多人知道,但却无一人敢说]

[本以为圣上膝下已无子嗣,岂料前日宦官张敏突然告诉皇帝,他已有了一个五岁多的儿子,如今正深养宫中,其母正是六年前被皇帝临幸过一次的宫女纪氏,这下众人皆惊,待贵妃得知消息时那皇子早已被皇帝召见相认,听闻当时陛下得见小皇子喜极而泣,奔走相告予周太后及朝中大臣,整个皇宫都喜庆万分,但除了长春宫]

[轻步走到帘间抬手欲掀,就听帘内传来破器碎地之声,稍顿了顿,仍是掀帘而入,及目一地的瓷器碎皿,有些轧在一旁跪着的宫女膝上渗出了血,她们却仍是不敢轻举妄动,任凭那堂中站着的人肆意发泄]

[脚尖轻踢开几块碎片,施然下跪行礼]

奴才汪直叩请娘娘万安

[曳撒覆地散开,一身麒麟绯袍彰显着身份地位的不同,乌冠低头下的面容也不再青涩稚嫩,五年的打磨历练,斡旋于前朝后宫,鬓发刀裁下沉敛着的目光多了淡定从容,甚至眉宇间因着与兵者行伍间的接触多了几分勃发英气,只细看隐匿下的目光,似乎多了个叫张扬野心的东西,使之浑身散发出的气质亦今非昔比]

作者: 萨拉阿满    时间: 2016-12-1 16:12
本帖最后由 萨拉阿满 于 2016-12-1 16:19 编辑

[自从我的孩儿没有了,就没再落过眼泪,一滴,都没有过]

[是年夏,暑气逼灼,整个皇城仿在焰上无声炙烤,阊阖往东台南吹去,簟碧伏影诡向涅槃,足在宫道上疾步朝前追,一步步颠簸孤行,却不知要往向命里哪处追。炎炎里冷意自地底接踵,快将我灭顶淹没,手扶阑新饰,处处朱碧璀璨,喜气洋溢成海,典仪布置比当年孩儿出世时还要隆重,我一直记得他说“贞儿,替朕生个太子吧”,天旋地转间,他在哪里]

[指端触摸那方寸,时光太遥远,新旧更替,似无形锥倒刺皮肉深创入心,痛到体骸不能自已,瘫跌在地,狠狠推开相扶宫人,双手茫然捉紧自己肩袖,颤抖低首,散乱在虚空里仓皇搜寻从前只言片语,最后一双眼波在事实面前冻结成怔,凉泪垂滴,汩汩成流,染湿纠曲在苍白的十指,怨帐里模糊望周遭,诸景人间化寒色,咬紧牙关,从地上挣扎起,袖裹冰凉手,拭干烈眸上的泪,连连切齿含痛,戒备厉视众人,凄然为笑]

都在欺瞒本宫,胆敢欺瞒本宫

[晴空霹雳般的消息传至长春宫来,什么都已经迟了。陛下得子,宫女纪氏诞育皇嗣有功将封淑妃。这等龌龊在我眼睛底下的后宫藏下整整五年,对此竟一无所知。五年前,纪氏偷偷生育,欺瞒我的张宫女被填井以儆效尤,之后命太监张敏去将孩子溺毙再把贱人纪氏吊死,张敏斗胆骗我,连同冷宫待机报复我的吴氏,一起将这孽种养大了,当真,他们是成功了]

[接连两日,闭上宫门不肯见陛下,我不高兴,并不伪装。这一年,他安好,我已然不能安好。众人欺我,他亦欺我。他是知道了我戕害皇嗣的事实么,若是,他与外人有何两样,联手骗我骗得好苦。若不是,他现如今这般高兴,高兴自己有了孩子,心里定也是隐隐埋怨我不能为他诞子,便去寻别人,给了那些人践踏我的机会,令我痛不欲生,时年还是终于走到了这一步,我的骄傲受辱,留下来的只有恨,我恨他,恨透了他]

“娘娘,那是您生辰时,陛下想您开心,亲手从池里捧出来的,使不得”

[抬足将拽附裙上的手踢开来,言初的心是好的,可她不明白,有些东西一旦改变,就回不来了。饲喂锦鲤的瓷瓮砸碎在地,瓷面上的并蒂莲也从中裂分而开,在我心里面完好已支离破碎,这些留着有什么用,至今,我才懂,是谁才能真的伤我这么深]

[停不下来了,就想一直砸下去,仿佛听见破碎声,就可掩心上裂碎。直到那人步进来,对视一瞥,容色阴翳不散,端着白玉樽的手稍是顿住,望见跪在瓷碎上的人都颔首一动不动,羸怜嫌恶,挥袖将人都喝退,手心赫然一道血痕,睫撇开眨也不眨,低睨潇洒叩拜之人,冷道]

本宫不安

[绯袍加身的锦衣儿郎印入眼帘,磨砺过的眉眼俊朗非凡。长春宫的玩物自手里送出江海,创下一番天地令我刮目相看,五年间变来变去的,要我不甚欢喜他,就算梁芳再得力,再敌不过他在身边的地位。我看重他,他默契知解,故而面前些许违逆,默许他一人而已]

[玉樽自手中扔开,竟完好的滚动到一滩水渍处,搁浅地躺着尾金鳞锦鲤,尾上正弱力的拍打在地,鳃上一张一翕的在动,奄奄一息在地将死,绕过后,把步直直走近汪直]   

怎么,是来安慰本宫的?

[声落飘无,低身面无表情的凝他,很多事情他聪明的晓得,聪明的不说,我有时候也在思索,到底这几年喜欢上他哪一点,从也没有腻烦过,从也没想丢弃过]



作者: 祁丛云    时间: 2016-12-2 10:08
[宫人四下退散,看着眼前水渍倒映出来的身影慢慢走近,微抬身头仍低着,可以闻到那熟悉的味道近在上方,却似又比往日里多一分凌厉,眼尾从地上那扑腾的即将奄奄一息的鱼身上收回]

娘娘不该拒见陛下

[一句话让她没了声,这才抬起头,扬起目光相对,在她煞气未褪犹还疑惑的脸上,依旧是那沉静内敛的声音,却透着抚人心安的魔力]

陛下贵为天子,就算再如何心系贵妃也不能罔顾江山社稷,即使他肯,百官不会肯,天下百姓亦不会肯,子嗣仍为头等大事

[皇帝已近而立,膝下却无一子,这话说出去都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娘娘要的,不过是陛下恩宠,而陛下要的,不过是一个堵悠悠众口,如今出现的时机恰好,想那贤妃尚不能撼动贵妃地位分毫,纪氏不过一罪民出身,就算母凭子贵,也无法在后宫掀起风浪,娘娘何不顺水推舟,“成人之美”,卖陛下与皇子一个人情,陛下心念感激,便仍是娘娘的陛下,永远不会变

[宫女二字将将在舌中卷成了形,倏然想起眼前人的出身,改“罪民”二字再贬一等,微提的心才稍放]

[话到后欲想是她能卖纪氏人情,可也知道以纪氏的身份地位再加上贵妃对她的厌恶憎恨,就是十个纪氏也改变不了,只能退而求其次,希望看在小皇子的份上,她能对纪氏手下留情]

说句斗胆的话,娘娘你从来都是陛下一个人的贵妃,但陛下,却永远不会是娘娘一个人的陛下

[离了皇帝,她什么都不是,后宫的呼风唤雨,前朝的插手干政,这些都是有坐在龙椅上的人给她遮风挡雨,倘若生了罅隙离了心,被其他人趁机而入,便不止是她,就连身边一应相关的人都会受到影响,从低走高是难,从高跌谷却是绝望,我如今好不容易得来今天的地位,尚未实现自己的抱负,怎能半途而废,只希望她能听了自己的话迷途知返,早日醒悟,与皇帝缓和关系才最要紧]

[后宫已失了一个太子,那些朝臣包括周太后积压的愤怒绝不会允许第二个皇子再“暴毙”,就算梁芳做事再滴水不露,这已至绝地,不可再越]

[皇帝需要一个可继承皇位的太子,而她,只要尚在后宫,就同样离不开皇帝的恩宠]

作者: 萨拉阿满    时间: 2016-12-3 13:04
住口...

[登时未料所言准快如刀,不偏不倚正中准位,止怒颜,盲目发泄后似溃然失声,蹙拢额心,喉中轻轻迟吐“住口”,出唇犹似细笔前毫缓缓参透薄宣,反常失态毫无收放自如的威恕。中天白日藏一袭青竹冷片后,长长短短光隙溢出道道金剌剌燃华,击在光鉴殿砖上烧出斑驳的空无,视线模糊在睫上积聚的水露里,咸涩苦味泡着瞳仁却不落泪,单薄一字接一字絮念]

本宫不过要得是恩宠…

说得好,不过就是恩宠而已

[想来近身不能再近的汪直都这么以为,外人更是,将我与陛下数年感情视作恩宠。从前巴望做英宗妃嫔时,心里想的就是邀宠。现如今,人人求宠,手段不尽其极,相对而言,我仿不费吹灰之力就拿在手,人恨我又触碰不到,自然站在更高位,这些是陛下予的,离开陛下,我连万宫女都做不得了,从前,试问天底下,无人比万贞儿更盼见深有现在]

[余我仅仅恩宠,虽其口中句句导引,内心辱怒交加,他不会明白。眼神聚去,横波冷对,凌然目色恨不得就地剐了他,却还口不对心,仍由他说。晦暗殿室里,天光收拢薄薄一层淡金自裙畔水痕蜒至丝履上颤巍巍的珠绣,再到指端握紧的袖口,指甲琢磨太厉,锦线经纬纠错成一团乱芒,眼底水气泅成阴影,将声压得低低柔柔,却不知心会伤痛、难过到如此地步]

汪直你十五入宫,本宫四岁进宫做宫女,豆蔻华年就知人前巧言令色,八面玲珑,只要达到目的,委屈甚至是屈辱又算得了什么…

本宫没看走眼,你一开始,就懂得极好,做得也极好

[过往不怕他听,伤痛不怕他看,再提及纪姓女子,心力并不在之上,这些年面对岂止,她,她们,不都一样,贱不足挂齿。然这世千好万好,最后活得再好,都不希望陛下骗我]

[低一双含雾绯色的眼,脆弱与他面庞不避,寸寸呼吸兑在一起,探手捧住光润下颌,端好,坚强勾勒起半靥凉笑,攒出深戾与这乌黑明眸交对,刚强迸出阴晴明灭的危]

汪直,不要仗着本宫的宠,就放肆教本宫该怎么做

你现在还不配

[话存带刺,笑却已失落,一面痛苦,一面刺汪直,他是我亲提携的人,是我心脉处的骄傲,但他还能再攀多高与我讲此话,难道可比肩?倒是他言确然泼醒我,积年累月层层沉淀,为何要比年轻时柔弱,僵住侧靥笑,调转步履,蹲身将陷入涸泽的金鲤捞进手心,变了的东西始终变了,似乎要看它由生往死]

本宫这两日,是因陛下送本宫的小鱼活不得了,不免触景伤怀,本宫的皇儿也是夏日没有...的,可听明白了…

[偏颈转颜,眉痕深蹙,勉强应意,实也只剩这样一条路罢了。紧忍眼角自然淌落一行清明,泪痕沾湿手心里的鱼目,佛语言,一念往生,一念向死,我心到底是生还是会死,捧着鲜活,跪坐墟烬间,戒备流露似笑非笑,斜望旁侧的他]

原不是来安慰的,是也想来伤本宫的
作者: 祁丛云    时间: 2016-12-5 11:37
“你现在还不配”

[恼怒,不甘,屑愤,还有眼底深处那隐隐的炽热统统由那利眸刺来,使我微低头,避开视线]

[但很明显,自己说的话见效了,她能屹立后宫不倒,除了无尽的恩宠,自也有自己的手段,若是年华不复,能笼络人心的便只剩下算计]

[并不因她的话而动怒,想我在皇宫生存这么久,什么龌龊不堪的话都听过,不过就是“不配”二字,我依附她,从她嘴里说出来,那就尽力做到相配的那一日]

不敢

[谨慎唯诺的再次低了头,外头传来圣驾将至的声音,抬头扫了眼仍跪坐在满地狼籍中的人,继而托心道]

娘娘还有大好的路要走,汪直不才,唯有这颗忠心….愿伴随左右

[纪氏与皇子的事阖宫上下瞒住了她,“众叛亲离”的滋味不好受,奉迎的话不失时机的说出口,即使旁人觉得虚伪,但能让她受到丁点感动都是值得,何况有些话说多了,有时候自己也分不清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

[弯着腰从内室退出,低头间扫到明黄曳摆匆匆走过,复后退一步,安静的让开道,直至帘内传来细细私语声才慢慢转身离开了长春宫]

[六月,芒种,骄阳炙烤,偶尔刮起的风也带着灼热扫过整个京城,御马监中的脚步因不远处的谈话声而缓驻]

“听说了吗,淑妃殁了….”

“怎么会不知道,都传遍了,惹恼了那一位,能让她活过一个月就不错了,何况还封了妃”

“可不是,据说那张敏也吞金自尽了,动作倒是快,要是落到梁公公手里,可就死得没这么舒坦了”

“就是,嗨,你说,陛下可会伤心,好歹也是皇子生母….”

“呵呵,陛下总共才临幸过一次,要不是肚子争气早忘了十万八千里了,估计连什么模样都不记得了,要说伤心还不如刚逝的彭阁老”

“也是呐,你说这内阁首辅怎么都活不长,看着是人前风光的阁老,实际上也是操碎心了吧,又要内斗又要外斗的,啧啧”

“所以说呢,还不如底下人过的舒服…..汪…汪公公!”

[那两个嚼舌头的监官抬头看见廊下站着的数人,登时吓白了脸,“噗通”一声都跪了地]

[眼风淡淡的扫过,好似没看见他们脸上的恐惧,只在静寂无声中慢慢斯磨,继而漫不经心道]

拖出去,给我舌头拔了,再打二十棍

[哀嚎声起,旁边的田玉拧眉斥道]

“饶你们一命,这是开了天恩了,还不赶紧谢恩”

[面如死灰的磕了头被拖下去后,对着一众垂首大气不敢出的众人道]

往后谁再让我听到乱嚼舌根,我就让他….去陪淑妃

[冷静却又夹杂着凌厉煞气的话让周遭噤若寒蝉,突地指尖一凉,抬起头,却见细雨绵绵而落]

[五指一张,感受这凉意浸掌,轻喃道]

下雨了啊…..

=第五幕结=
作者: 萨拉阿满    时间: 2016-12-6 00:47
=第六幕=

[成化十三年,立暑,闲去仁寿问安,太子殿内用膳,近看,模样似与见深儿时一个模子刻出,眼眸不禁放柔,特命言初取来亲煮的茭菱羹,太子唤过万娘娘,迟疑讷然退后不接,温色耐心询他何故,其吞吐反问羹汤是否有毒…,黝黑瞳眸无邪,纯澈天真出此言,定受周太后教唆,心口猛跳不止,再不愿看那童颜一眼,怒冲冲归长春宫,病气淤体,终为心结]

[仁寿宫一行后,噩梦数日,梦里竟见永寿宫已毙的纪姓贱人。午后黄风起邪,傍晚密乌骤布,霞色黯余流霓,天顶墨云泣血,闷沉沉夜扑将来,额生冷汗痛又隐发。梁芳谄媚道是中元节将近,不如命高僧道士作场法事辟邪解秽,殊不知意在讨好却错会心思,当众掌肿其面,断拒逆言,区区贱婢,我万贵妃惧什,凭何要她食人间烟火,凭何超度于她?]

[是夜强出,风声疏狂,炸雷破空,紫绶赤縌飞掀行障,障座忽不安顿,搭臂揭帛帷,前行宫人临风脚步仓皇,勒令前行不改,宫人比见天雷还惧,统统垂首往东壁疾驱,宫影延阙浓煞眼底,寒视前面永寿宫旧字,时隔两年未至,一目荒芜,言初支人将门扇道道启封,森凉夹风带雨晦暗盖面,想起纪氏死的当晚,也是风雨天气,她未哀哀泣求,分明柔弱温好如一盏托点明焰的灯芯,端端立在门前捋整裙裾,素净眉眼尽敛雨水宁谧]

“贵妃娘娘迟早都会来的”

“等到这一天已无憾,感念上苍恩德,许我为陛下生子,能看他平安长大,回到他父皇身边”

“流年寂寂...,思慕君子,心无悔”

[本以为她会告饶,本来凌辱,短短语句云淡风轻,和一双浓光重彩的眸坦然视来,却化无数散开的利芒密得扎人,这就是陛下喜欢了的女子,若非周太后怂恿陛下册她妃位,若非群臣力谏册立太子,若非陛下为她逗留,也不会放进眼里恨之入骨。亲将白绫箍上白皙,宫人拼力狠狠并勒,直到血色深痕硌进细颈骨缝,纪氏微张泛着泪光的眸直望殿门,似有期盼不舍,末,便从她所愿,吊悬门梁,自尽之女不祥,故入殓不准辱圣颜,要她清清楚楚得明白,陛下以后再也不会来看她,而,陛下确然忘记了]

[往事如尘灰,如人走动,人前纷纷起落,接过言初递来的洁净绣帕,掩面踏进这肮脏地,霉味里竟有一股浓郁檀香扑面,足踢到个陋制的香炉,上插着几根还未焚尽的余香,供果也有一碟搁在地,显然有人偷偷行拜祭,目扫周遭,恶令]

快把人给搜出来,宫中私行祭祀,胆大包天

[宫人诺诺打灯在漆黑殿内搜寻,一步将还燃着的香火踏尽,另步将供品给踢得零落,此刻风雷并作,窗门砖瓦浸雨声,电光时不时照白殿室,勾眉挑眸似阎殿修罗,毒色瞥向旧日横梁,往见扭曲轧过破败风帷,声声厉喝与人鬼共闻]

贱人,食得香火,呵,就敢加害本宫

活着本宫不放过你,以为死了就可以胡为,真是可笑,本宫不准人安生,人便万劫不复,鬼也是一样,莫忘你的孩儿还在世上,若再作祟,本宫必有万般本领要他来地下与你团聚

若真神通,现在可知陛下心里根本没有你,而无憾什么,不悔什么,你说啊?

[就算有冤魂,也压她不得翻身,宫中自幼只明成王败寇之理,阴恻恻的夜往永寿宫威吓一番,省得外面奴才真当我惧那纪姓贱婢所出的孱弱太子。太子立下的两年间,梁芳数次面前陈述加害之法欲要请功,未允,同年邵氏有孕诞皇四子并册德妃,亦未阻。手段穷尽大半生心术,如今非为堵众口悠悠,只管放手要见深得偿心愿,放他,犹放那年捧在手中的鱼儿,赌回来了他,又输去什么,只我痛彻心扉过]

[几日间,接连重罚永寿宫相关一众宫人,仍未查出私自祭奠之人,而身上所附痛症魇梦无端痊消。月前内阁首辅商辂并联合六部九卿御前上疏请罢西厂,朝中除已故的彭时,谁还能撑出这么大本事。陛下将汪直遣回了御马监,我自不高兴。万安聪明,未参合其中,这些年陛下为我开了传奉官的先河,朝中少不得与万安通气的人,今日听闻西厂复启,兵部尚书项忠被免,商辂更在陛下面前请辞,是好事,万安替补首辅已指日可待]

[暮色晚风信步游廊,赏广荷,衫薄纳一塘风凉,身后宫女随步随停,怀中抱着万安献来的雪白小猧兒,现正窝首娇睡得憨实,夏蜩嘒嘒绿荫绦柳间,风荷推举千行波,岸对首远远行来一人,天青绢袖捧把绛色小檀扇,挡遮半靥似避晖金斜阳,双眸于后,静静朝他一顾]
作者: 祁丛云    时间: 2016-12-6 09:35
[成化十二年,消匿许久的白莲教突现京城,妖人李子龙用巫术勾结太监私自进入大内,事发后被诛杀,为此皇帝大怒,眼皮子底下尚且戒备森严的宫庭内都会发生这样的事,很难想像在触手难及的宫外又会是什么景象,因着皇帝的情绪,整个皇宫都被惶恐不安给笼罩]

[我知道机会来了,当先一步主动请缨出宫查探,带了一两名校尉改装易服,将皇宫外京城内能探查到的情报统统禀报了皇帝,帝为此大悦]

[趁此良机,再提出东厂一事,却未料皇帝压根没有动尚铭的意思,暗恨之下只得隐忍,既然扳不倒尚铭,那索兴就再建一个“东厂”,直接把尚铭碾压]

[经过我的再三请求,再加上这一年来的“业绩”的确为皇帝分忧不少,让他清清楚楚的看到我的能力丝毫不逊于东厂,终是在成化十三年建立了西厂,自此开启了属于我汪直的时代]

[东厂害不了的,我们害;东厂整不死的,我们整;东厂做不到的,我们做]

[这便是西厂建立之初立下的誓号,而接下来的举措也再次证明西厂虽是初建,但威慑力及影响力要赶超东厂不过是迟早的事]

[要打响西厂的口号,那些寻常的普通百姓不在我考虑范围之内,第一个开刀的便是同为南京镇守太监的覃力朋,这厮在上京进贡回去后,骚扰所过州县,甚至在武城县大打出手还伤了人命,被我查访得知上报皇帝,当令将他逮捕并叛了斩刑,却因他在朝中势力遍布终是逃过一死,但却因着这件事深得皇帝宠信,而后我任用锦衣卫百户韦瑛为心腹,屡兴大狱]

[此后如法炮制,在整个大明布下密网,主要对象就是京内外官员,构置的大案,要案,其数量之多,速度之快,牵扯之广远超东厂和锦衣卫,一时间弄得朝野上下人心惶惶]

[而就在我以为畅通无阻如过无人之境时,却因着将福建建宁卫指挥同知杨华与其父杨泰因受贿一案抓入西厂监狱,后因二人受不住酷刑双双于狱中暴毙,以内阁首辅商辂为首的文官终于暴发了,杨华与杨泰是已故少保杨荣曾孙,杨荣虽死去多年但于朝中威望极高,他后代不明惨死终激起众怒,联合奏疏上请罢免西厂,皇帝虽不情愿但奈何众怒难平,只得同意,将我重逐御马监]

[韦瑛来报时,见我并不沮丧,一时生奇问之,我只淡然一笑,告诉他用不了多久,我就会重回西厂]

[事实证明我的定论是对的,不过短短一月,皇帝亲自下谕重开西厂,我又从御马监重回西厂提督一职,内阁首辅商辂一气之下请辞,从此朝中再无敌手]

[韦瑛问我原委,我却留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什么也没说]

[那些文官输就输在不了解皇帝,比不得我们这些成日揣摩上意的奴才更懂皇帝心意,当今圣上不是勤政魄力的明君,忠臣也好,奸臣也好,他喜欢的,从来只有一种人——听话的人]

[能迎合圣意又能伺候听话的亲信奴才,和那些只会骂人成章,高高在上的大臣,答案昭然若揭]

[七月的天,黑的格外晚,昏晓时分恰从乾清宫出来路过御园,似是不经意的偶遇又似是早已安排的恭候,于彤天碧莲下的身影袅袅而立,复是阔步上前,随着步伐间的大气从容透过一身蟒服冠帽,逼仄的自信凌厉让人无法忽视,仍是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汪直见过贵妃娘娘,给娘娘请安

[声如和风熙熙,抬头间唇微展,就这么泰然自若的对上她的视线,不避不退]

作者: 萨拉阿满    时间: 2016-12-7 10:33
本帖最后由 萨拉阿满 于 2016-12-7 16:44 编辑

[扇骨指端灵动推敲,丝绢一推挪、一缓展,额下碧玺花胜盛缀彩华,尤露一双挑尔长的细眉妆上对弯成弦,笑颜逐放,视随面扇,触那袍下乌靴曼曼挪,漫天霞霓只为勾衬来人一身容光,分明眉宇临风无波无澜,奕奕神采行停英气风发,日冕金炽遨上重明叠云,恰与袍上栩栩端严的四爪银蟒遥相呼应,仿只消一瞬呼啸,就可斩烟破岚登云霄]

[蟒服不是谁人都能穿的,通身携得是御赐无限荣宠,西厂初立,雷厉风行屡立奇功,到那些卿大夫谈之色变的地步,才遭弹劾。犹记起当年我册妃之路,尖酸文人本刻薄。不见得能建功业的人,我就欢喜,逐年,只见他将气概一面毕露,历过起落,锋烈更甚]

[纵然目光迂回千百度,就想放在眼里好好欣赏,那唯独在身边嬖幸之人]

“汪直见过贵妃娘娘,给娘娘请安”

[宫女垂袖低首,朝后屏退数步,廊下余双影相逢,人近,正值黄昏时]

[惯了他自称汪直,不称呼自己奴才,惯了他桀骜面我,三言两语就能轻易俘住我。腕扇且款款虚托他袖,面前绯袍展扬一如既往潇洒,随漾击岸间的清靛风波,裙上长摆亦相随翾翻。目色狭软溺在暮薄光霭内晃晃睨他,对上薄唇含聚微弧,脉脉盈波正视去,容上笑若这暑伏天,变就变在极快,先狠狠瞪其一眼,他定不会再知怕,二年间,很多事都在变,人更是]

[被遣回御马监,换作别人早爬到面前摇尾乞怜不成形状,譬如梁芳,至今复职西厂,他整整一月三十一日未曾来长春宫拜安。其实今日他大可不必途经此处,自能归他西厂,眼见天色不早,换作那东厂的尚铭,就算白日里也不会贸然捡这趟路走,想来此番遇见,彼此真心照不宣]

[往初待于我前,他将眉目放得低微恭顺,一副青涩模样主动走近,举手投足间尽生小心翼翼,虽厌烦了千篇一律的温驯,偶尔还会贪想他往日涩然风貌。眼前眉目隽出深刻的青年,就算是宦官,正好只他要我体味到男儿身上与我心气相贴的气概,年华尚好时独守过的寂寞,在他那里找到另番宣泄,同他一起,复又肆意回归韶华,怎会再自寻苦恼]

[浅瞥游廊深处,筑座玲珑亭间,霜纱窗扇对向三面水泊,翠盖琉璃蓬着晚风织来的暮金,洒向亭下朵朵盛放的素盏,水面、荷面皆布了层说不清楚的晕色。雪白团绒惺忪睡目蹭动酥胸,檀扇轻转,挽袖扬臂,抚摸着那伸出小粉舌讨喜的猧兒,莞尔降腰,有意把怀抱松落,随它迈开四足拂地娇吠,转袖朝水阁行,缠着金钏的细臂故向后捻指一招,勾拢光影顺眼波烁闪,低呢经年把持极好的暗昧]

心肝宝贝开心果,你过来啊

[御园里眼目众杂,不比他在长春宫熟络,偏偏离乾清宫最近,看是敢不敢跟来]
作者: 祁丛云    时间: 2016-12-8 11:48
[她眉眼一瞪,虽有娇嗔,但满身荣华仍是留不住岁月匆匆,眼角漫开的细纹让人忽生感叹,纵使韶华不在,那一身金玉碧绸仍是象征天子的宠爱,经久不衰]

[所以即使这个时辰不该再在宫内逗留,即使如今的身份已不用再受旁人左右,仍是无法将这两年来所学到的目中无人用到她身上,因为我很清楚如今得来的这一切,若无她与陛下的倚靠,光是犯下的众怒就足以死上千回百回]

[但我不后悔,比起十年前初入宫门的小小奉御,我如今迈出的一大步使得阖宫上下,甚至是那些寒窗苦读,一朝抱负的文人臣子都只能望其项背,我离天离得这样近,权力地位,翻手之间雷霆施威,从初时的奉迎巴结到现在走过之处人人谄媚,那一张张讨好陪笑的脸上自信野心得到前所未有的满足]

[西厂如日中天,就算扳不倒东厂,在朝野上下亦无可匹敌的对手,我知道尚铭恨透了我,也知道昔日提拔自己的梁芳因着贵妃与帝面前的争宠而怨毒了我,连着那妖道李孜省同仇敌忾,只等抓了我的把柄一网打尽,四面楚歌中我仍是笑傲以对,甚至连西厂亦无法满足日益膨涨的欲望,我的目光,眺向每个男人都渴望的地方,那是大漠孤雁,长河落日的茫茫边塞,无数血洗的军功可封侯拜将,在御马监的那些年灌会了我横刀立马的梦想]

[虽然我算不上一个完整的男人,但我有一颗别人企及不到的野心和胆气,它让我走到这一步,却也绝不仅仅止于这一步,危机四伏的京城尚且能呼风唤雨,胡关边塞岂不手到擒来,介时得了军功又有西厂在手,尚铭梁芳之流再有何惧?]

[所以我还要继续讨好贵妃,还要讨好皇帝,就像她怀中的猧兒,在宫外无论如何利牙相对,在主人面前永远只能保持听话乖顺,这便是生存之道]

[剑眉斜飞下的薄唇适时一展,映那眼中看似漫不经心的笑,不留意时又锋芒陡现,直如飞箭正中靶心,顺着那白指一勾当真便似勾去了魂般步随身动,不畏不惧的跟她入到那廊亭间]

[阁中暑气被湖水散去一重,透着扑面而来的湿意凉爽眉间,窗纱罩去半边荷景,她便倚立窗前,手中檀扇轻敲,突兀松手一落,眼疾手快的接住,近她几步低眉恰在其耳,双手奉扇,语随温热气息萦绕]

娘娘小心了

作者: 萨拉阿满    时间: 2016-12-9 09:34
[窃窃私私叶声疏疏密密风间暗递通曲,廊榭空透的水涧将天边日夕细细流长,他就迷离成眼前似近也非近的虚象,撩裙曳足倒退留给他到来身边的每个步子,铺叙得尽是对他的嘉许和恩赏,渐渐迎面的人,逐成斜阳鎏金缩影里最深一瞥,而周遭琼琁高台为浮云掩散,直教蓼叶芰荷繁漪底也升朦胧]

[璧合的门扇徐徐将日暮裁成平生细碎浮光,几寸断了又续的光缕掉落在内厢水纹错复的织席上,折出青茫淡雾绕入一屏能照拂人影的琉璃海,光景眉眼间扭转把裙旋而蹑履镂纱窗下,贴着夕照鬓蒙霞色,纤细把扇在指尖陡滑,倏得溽热耳畔接近烙烫似得要躯不由一颤,唇弯提,捱他面庞又巧妙定止在微隙咫距,勾唇张含进那萦绕耳根的热度,敛睫相凝,吐纳出不悦的细声轻语]

多少时候没来见本宫?

[自然来见了,不定得会如今日这般待见他,他似乎在好几年前就振动丰好羽翼跃跃欲试的脱离我手心,飞到看不见摸不着的地方独立一帜。梁芳连着万安到身前时都巴不得说透他的不好,不动声色也不阻,燕雀之言倒听出格外兴致,每每他归长春宫,心旌不知不觉动摇,多是想俘获鸿鹄之心,要他一日甘愿回我身边,就像现在,颜色不悦正是施下压,始终是我的人,我见不得若即若离]

[念那东厂尚铭从前是仅次于司礼监掌印太监怀恩的风光人物,本是对尚铭还要客气几分的,未想短短半年时间便被身边之人所立西厂气势所盖,陛下口中连连只是赞他精干,这今时不同往日的人,才配留着爱不释手]

[探出袖软软覆他奉扇双手,袖下嵌进他五指间,滑揉梭巡经过薄茧粗糙,直到能在那宽阔的掌里相贴抚摸,紧紧据在一攥一握,蓦得拉他欺近己怀,懒腰捲臂环住颀颈娆然了风景]

提督大人

[斜眸辗望他墨眉乌眸,蔻丹及着锋利绕他肌肤,触在颈上贲动脉搏,感受洪涌无声的温流,未着分毫预示,燥唇抿舔一点朱色吮上那处方刚血气,袖里悠悠抽走了扇,扇柄一绺紫苏在他空袒掌心划进方寸搔]

听说,你眼里已经没有本宫了

[视线埋在他的襟领盘绣,其实他现在想要什么,我都会给,关于耳边风言风语传来太多,这刻问及,忽恼想他走太远,在身边待奉不是也挺好]
作者: 祁丛云    时间: 2016-12-9 16:02
[掌中五指来回轻抚,蓦的十指相扣,两相掌面熨贴,磨出甜腻的火热,耳边那一声柔媚的声音让我脑中一瞬间想起红楼楚馆内那些婀娜多姿的妓女]

[做了西厂提督,应酬自不会少,去的那些销金窟,温柔乡,哪管你出身贵贱,身有残疾,只消你有银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可以,那些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巴结讨好的富贾官员常是拎不清,自以为宫中太监惯有对食之说,对女人便是来者不拒,只没想到我眼界随着身份日涨而高,寻常胭脂俗粉怎能入眼,何况自身的缺陷,对着那些谄媚的女人只打心眼里厌恶,常让他们碰了一鼻子的灰没得个好脸色]

[时日长了,便有些聪明长脑的去找来秦淮名妓,那些多是家道中落,走投无路的闺中千金,或是入了官妓的官宦女子,无论是教养还是品貌都是百里挑一,落笔为画,蘸墨起诗,风雅情趣八面玲珑,哪怕隔了重重帘帐,听那琴曲独饮半日亦是赏心悦目]

[承情不过让人心安,既然左右都是顺水人情,那何不挑个自己满意喜欢的,只是能真正近身伺候的却是极少,意识里男女之间的暧昧起自何处,便执于何处,倒不是说有多忠心,只是像我这样阉了的太监,接受程度本就比常人困难,而一旦接受了,那骨子里认准了的东西往往就很难再改变,所以不管她对我何种挑逗戏弄,甚或是寻常觉得侮辱下流的举动,但只因是她,便概无追究,坦然受之]

[到如今也已说不清,因着是她的身份,还是,她的人]

[身子倏的欺近,那一只艳红蔻丹细滑过脖颈,酥起阵阵麻意,紧接着毫无征兆的吸吮带着些微的刺痛让身子一颤,顿时整个脖子都似烫了火般,由那一处蔓延开去,暗自吸了口气再缓缓抒出,以解那一吻带来的震撼,偏过头,望进她似怨非怨的眼神里,自然而然的将温柔覆眸,轻声道]

娘娘,我心里….只有你

[我因她贵妃之尊而拜于臣下一路展翅至今,但系了风筝的线终是未断,长久以来行事嚣张的背后都笃信有她相护,是以梁芳尚铭之流始终动不了我分毫,日久养成的习惯赖自于她,也信自于她,此时脱口一出,我也已然分不清,是真是假]

作者: 萨拉阿满    时间: 2016-12-10 21:37
[指上纹戒宝石雍容割散穿牗度窗来的晚照绯霞,一缕缕殷艳鲜色斑驳绽在蹀血营生的几十载,而这掌握重阙风雨的五指似化绵粘丝萝欲缠栖他脖颈温热,蓦得碰上他温柔目色,闻语眸深沉,只弓紧双眉,绞住他眼瞳,指端慢慢撑展到他颏下略作挑抬令其仰高,唇舌轻含微咬在咸热的濡湿中,专心原处不住的流连,直至柔软能印出一记醒人撩目的花痕]

[喘离了肌肤亲热,且只是把呼吸放重,偎向他一声暧昧不明的娇笑。弹指而过的命数,贪得太多、太多,从前我就清楚,罅隙是永远都补不好了,只能由着命数从那里开始一直的漏,连同回忆也会逝流。世人欺我,陛下更会为子嗣骗我,汪直从前说得对,我是陛下的贵妃,可陛下从不是我一人的,心里只有我的人,就是眼里现在见到的人]

[一点也没想探究清楚,很轻易满足这短短几字,他在身边一待就过了八年,就若我惯用的水盏、石黛,从没有谁可以更换代替,我的,就是我的。瞬刻意却起变,心终归有了细微情感,留住作什么,要将手中长线放得更远,看他高飞,我信,他不会远走]

[边侧窗外万象朦成一派纱色模糊,眯眸弄视封在他两片薄唇玩弄的指尖,这令朝野闻风丧胆的人自然是由着我来,天光黯淡下来将人的落寞放大如身后斜长的影,身体里销魂触动即将汹涌起来的时候,未命他卑躬屈膝来取悦,放开小臂,临着方才兴致继续,捻扇将他人轻推到坐席上]

[竹簟铺陈,方尺在设,宽长正适处暑游玩休憩,挽袖之手提长裙附捧身前,绣履并褪落地,两膝跨分而曲,臂袖直接搂上,刺着緙丝戴胜的彩绣随腰肢摆转次第款放,躯霸然箕踞他双腿,表见裙波潋滟起伏,内隔层衣潜移默化,虚阖眸睫,且出哼吟]  汪直——

你现在想要什么

本宫给你……

[是给,不是赏,他值得,嗯住小声,不等他答,缱笑振睫朝他唇畔准准而向。颊上笑时聚时涣散,人心我不喜若即若离,欲爱却在风口浪尖上似有如无的厮磨,吸噬过他颈而润红的唇就在那徜徉磕碰,半真半假的蛊惑,拿住他衣袍蟒绣的手愈揪愈紧,纹线指间纠转深刻,不经意真吻上去,唇瓣陡将缠绵换激烈,是的,我在陛下御赐的蟒袍上,行一场我造作的云雨]
作者: 祁丛云    时间: 2016-12-12 10:40
[唇上游移的指腹柔软,一滑一点间香气馥郁,吸入鼻间随胸膛起伏亦是一收一放,蓦地被她轻推顺势坐于椅上,她耳上挂着的宝石耳坠叮当作响,随着前倾的身子不断在眼中放大,双腿一沉,滑腻的身子又攀附上来,这么直勾勾搂臂而上,低头便是她算不得年轻却又是恰到好处的成熟韵味在尚还保养得宜的肤白脸上,唯是那双眼,勾人的很]

[怀中人,可是当今权倾后宫的万贵妃,就冲这个身份,什么年龄什么世俗统统可抛脑后,却也不是什么人都有胆子碰的,毕竟牡丹再是富贵也得仔细那枝茎上的利刺,一不小心被扎了满手的血,可是要让人看笑话的]

[不过,我汪直还有什么可怕的?]

[唇展的恰到好处,迎合又不失桀骜,再听到她如情人般软腻腻的话时瞳孔不经意的一缩,却又很快放开,浑似不在意,口慢开]

只要贵妃能高兴,汪直就是死,也心甘情愿

[理智告诉我,现在还不到时机,而眼前看似无边宠信的背后,却仍处处透着宫闱内的风云诡谲,教我不能大意,我如今虽算得上是“万人瞩目”但在主人面前也要适时的韬光隐晦,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谁人都懂]

[只是当那晃惑许久的唇真的压上来时,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般,身子猛然一僵,脑中一瞬间的空白倏地又浮现出当年她堂而皇之掀袍而入的脚,带着不可一世的蛮横将我屈辱再次碾压]

[我到现在才知,一直以来对贵妃若即若离的暧昧除了对男女情事上初初好奇之外,完全因着她的身份,需要我不断的去巴结去讨好,甚至忍常人所不忍,依托着这层特殊的捷径我才能比梁芳走的更快更远,甚至超过他,哪怕被旁人不齿,但如今的地位却是无人可小觑]

[而我也以为既然选了这条路早该把为人尊严放得彻底,但如今蟒袍加身才猛然惊觉内心深处仍留着底线,我与贵妃之间可有提携互惠之恩,或是早年为博她青睐刻意放低的暧昧姿态,但像现在这样明显感觉到她全身心的投入和亲密,心底却有着隐隐的排斥,被强自按捺后只能是默然接受]

[做戏做太久,都忘了自己也有心]

[安静不夹杂任何欲望的眼中闪过片刻的冷冽和自嘲,却是闭上眼以手箍其腰,进而加重了这个吻,倾尽所有温柔与技巧,只为投其所好]

作者: 萨拉阿满    时间: 2016-12-12 20:17
本帖最后由 萨拉阿满 于 2016-12-12 21:40 编辑

[只身毫无戒备的沉沦在颓暗妄欲的渊海里,喜不自胜的飞扬双眉,神情不能自拔的在造作里将虚无化作了一场最真心的沉醉,真心到只要抱着他就能恢复往年的我,那一笑一嗔能发自于内心,情感温流昙花一现的蒙住睁阖不定的眸,模糊间,风将远处新修寺院的一串钟带来,教我心将冷清听得格外清楚]

[手心攥握的扇在指上没有把持的推开,绘着玄鱼还有朱鱼的纱纬摊展手心,二十多年我最想要的也许在那上面完好的画着,可我又非能真懂,颌贴他肩,就像水里的鱼寻了一处岸将水天倒窥,不知天与水间何处我愿留。天色明明暗了,还是将扇面递进眼前,再怎样,能看到的只是那根根扇骨,自空洞开了又拢,望着手里重复的动作,唇抿些专心的笑,久久没同他说话,那附在腰身上的手一定牢牢搂着,放不开]

[这回我当自己又赢了,放肆任意的可以一走到底,毫无顾忌的行停在一个不可能违逆我的人身上,不必去理会周太后的眼神,不必在乎朝臣的非议,不必去论真还是假,不必介意得还是失。很难再有一个像汪直这样的人,离不开我,又可走到能与我相衬的位置,令我情愿将心内扭曲晦暗的情愫,用最熟悉最喜爱的欢愉姿态,淋漓尽致的一一祭给昔年往事最痛]

“娘娘”

[听得言初在外低声而询,寥落开展的七八折扇迂迂回回的叠起,当真未解开他身上任何一处扣带,陛下对他的赏识我已如愿尽收裙底,然而心窍方才升起若癫若狂的兴奋,随潮起的愉悦彻底消退。从他身上下来,衣裙起过的皱褶往原处收,背身亲拾慵然散乱的青丝,逶迤裙上的暗绣在天光还未全失的时刻,步步抽离,持一言无从追溯,笑将所有做过理所应当]

从今往后,莫要辜负本宫和陛下

[头未回,也未余下什么,推了门扇绕出水阁,言初伴在身边,听闻她言梁芳派出去的人来禀,那私去永寿宫拜祭的不是别人,正是纪氏所出的太子朱祐樘,唇扯开一丝藐然讥讽的笑,将乖顺的猧兒抱进怀,着人去坤宁宫带话,明日要王氏领太子来长春宫,一个孩童而已,周太后教得来,我也教得]

[一盏摇摆在前的灯,照见夏时迟来的是夕,想人生还有多少春秋可走,短短几步,人似水沈焚末时余香烟意那般倦,前处波面粼粼浮起清光璀影,西侧月更落云衣天幕遥遥露首,朝前抽空半阙袖,眼风眄过那袅然烟水间的亭台,再往远处的宫墙,倏忽水边幽幽荡开一声轻响,手扇入水不见去了哪里,两两筑后单眺乾清宫,依稀灯火入我眼,不知心怎得会想念,人已往而去]

=第六幕结=
作者: 萧逸之    时间: 2016-12-13 09:37
[当我再次走进宫中库房的时候,离那次偶然相遇已有….近二十年了吧,如今太子已渐长成,由三师三保及东宫一干翰林讲学辅就,尚还说得过去,平日醉心练丹方术,随着后宫子嗣繁多,在太子身上那份为人父的喜悦也就逐渐分散,连着当初立下大功的纪妃亦随年代久远而早忘仙外]

[直至今日兴起再临库房,才恍惚间又想起那英年早逝的女子,也曾立于此处与我对答如流,仔细想去甚至眉眼间还能描绘出清秀的模样,使得那尘封许久的心再次感慨]

[但当我清楚看到库房的情景时,那好不容易勾起的怀念顿时随着怒火的喷发而抛的一干二净,即刻派人将梁芳叫来,让他自己看,这十几年前还金银财物堆积如山的宝库,如今却几乎扫荡一空,冷冷目光瞥过,指着那空空如也的库房,遏声质问——这些都是你花的吧]

[如今是成化廿一年,自废置西厂,汪直被贬南京,尚铭被贬孝陵已有两三年光景,整个后宫掌权太监除了怀恩便是梁芳,而怀恩禀性自己清楚,尚不及贪心如此,只有他,仗着贵妃撑腰,嚣张跋扈也就算了,竟把手伸到了自己的地盘]

[却未料他脸不红心不跳的告诉我,那些钱都拿去修建宫殿祠堂,给我祈福用了,一时气结竟不知说什么好,浸淫方术日久都快忘了一君之威的魄力,憋了半天才恨恨说了一句:以后自有人收拾你!忿忿不平的拂袖而去,又在宫里发了好多一会儿的脾气,直到李孜省来相劝才勉强压下怒火,转而与李道人推心置腹的共讨道法,浑然忘我]

[是夜,道长敬献的丹药让已近不惑的自己犹如猛虎,于后宫滋养甚润,内侍问及是否还招近来得宠的赵美人侍寝,心念一动,差点松口却蓦地又调转了话头]

朕有几日未去看贵妃了,今夜还是摆驾长春宫罢

作者: 萨拉阿满    时间: 2016-12-13 20:49
[红底小筏空空烫过金粉,这几年喜欢拿笔写上一写,黄昏见草木都结黄,又是一年北地秋景,岁年迟暮,华发照镜已成青丝雪,暮色向晚,细细长眉掠淡晨时青墨描成的黛,这初灯照映半边容颜枯槁,看完手里筏上的字,一张一张收起,珍重得生怕被命里的风吹乱了形状,眼里的全数又一次锁进三屉螺钿匣,落款每每写的都一样,笔墨干涸得如天地夜色,浓得凝固残下几隙锋利的裂]

[世人若写优柔的情和难舍难分的心,我万贞儿则是写到最后也不想留人间柔弱,近几载躯体病疾总缠绵,荣华与权术攥握久了,就与人融为一体,谈不及拿起与放下,只是念及辞世,我舍不得,都决意锁进那匣里。年长日久,爱太晚,恨也太晚,爱过恨过才明白,我也只能有他,将那把玲珑钥匙串着碧玺珠子佩挂别在胸前贴绣紫襟上,不细看,就是一链珠光宝华的金碧挂珠,仅此而已]

[朝堂那里还算太平,万安在眼里愈发的不得体,怒斥过几回,堂堂内阁首辅竟似个懦夫般跪倒后就没了声,人倒是知道油滑处世,陛下面前还是撑得起一身朝服,如他这般,便早早认定满朝文武不过如此之流,再也没有人可以到御前动辄指责于我,那些个人早已销声匿迹在洪时之间]

[殿外传了句“奴才梁芳叩贵妃娘娘金安万福”,端着药盏饮下口刺喉苦涩,眉平而无痕,抚袖撑案,允见,且看多年卑身贱称的人来到足前五步开外,败家奴才不顾一把年纪将脑袋叩得虔诚,从前朝廷林俊一事果真降他服从数年不改,尖细嗓间开始了从来乖顺的话腔,说得是东宫太子日后的威胁,要澹淡已久的心警觉起,后宫朝堂我亲信数不可计,万氏一族还需百年荫庇,可陛下正值壮年,现在还不老,确然没想过太长远,那恨毒了我的小儿日后若继大统,必后患无穷]

[梁芳说完竟也没立刻退下,那面色晾出一丝矫情的狡黠,心本烦乱,半碗药还擎在手里,只见一个着蓝衫的十七八岁的清秀太监颔首进来叩拜,没设防,半碗药汤随碗倒扣五指泼进地上盘螭织毯]

"汪直见过贵妃娘娘,给娘娘请安"
"娘娘,我心里….只有你"
"只要贵妃能高兴,汪直就是死,也心甘情愿"

[蓦然熟悉的声自心底要周遭鸦雀也无声,瞳定定的虚里看错,唇角继而勾起一脉微笑要额角也抽动,梁芳领进来的是个和汪直长相近的人,闻得一声重重瓷碎声,怒意并不是轻易就滔天盖地]

滚,从本宫面前滚得远远的......

[口里不断翻涌过喉药,睇凝昏鸦鸦的天折一轮月残悬上楼阙,手里放出去的线再杳无音讯,其人开我大明内官掌禁军先河,镇守辽东,戎马一方骁勇,驱退鞑靼贼虏,军功显赫又如何,西厂气焰嚣天,凋敝似一夜间,如此败在了辽东,雪帕拭净唇上苦涩,原不知竟如此信其会长留,线断,就不会收回,既会辜负陛下,留,无用。随后命人杀了刚刚那个小太监,谁人妄替,谁胆敢]

[夜阑与陛下同卧枕榻,像年久的普通夫妻,锦衾为他如是盖上,面似容光焕发,自小看他到大,哪里不舒服,哪里不好,无人能比我更清楚] 既是爱丹药,更要顾身子[颦颜言出心,隔年年,我不在乎他临幸多少嫔嫱,精力集在他身体安康上,万岁万岁,日日都有人唤,我真心想他长命百岁]

[容上苍色给他看得一览无遗,早也不在乎了,垂颐相向,眼角纹路深着笑,手心抚过须髯,他依旧是贞儿眼里的锦绣少年郎,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不怕窗外萧条霜色诠绎我容貌不在,满心满愿在这段能彼此相近的时候,多说些话给彼此]

陛下不必总来看我,贞儿老了,不好看

[寡淡说过,自也笑了,支肘依身在他枕畔,如现在东宫是我和他之子,当能安心相守到百年无憾,可惜那是别人的孩子。几个时辰前梁芳说的话,思量反复,在锦被里握住比我宽却许多的手掌,捂在自己比他小很多的手心,如此不般配,陪伴过多年]

不与陛下说笑了,御药房那边来长春宫待奉汤药,听闻太子经常需进药,如此体弱多病,贞儿看着也心疼,何必总是将大任全压在那孩子头上,陛下的儿子也不止他一人
作者: 萧逸之    时间: 2016-12-14 11:51
[也不知最近怎么了,总是特别容易感伤,平日还好,但与贵妃处于一室便时常想起数十年前的往事,明明那时还小,却还能挤出点父皇当年御驾亲征时的印象,那般的英姿勃发,在高高的城楼上,被母后抱着,还能记出北征的军队浩浩荡荡走出城门,远远扬起的旌旗蔽天,是何等壮观]

[只是啊….后来左等右等都等不来前线捷报,母后抱着我哭,祖母成日哀声叹气,连亲近的皇叔脸上也是愁眉紧锁,而我对宫外发生的事一概不知,只知道成日央着太监宫女顽耍,虽是当了太子,却也没人整天盯着筵经讲学,乐得自在]

[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了呢….皇叔再不亲近,宫里头的奴婢也再不如先时热情,连着祖母和母后都甚少再来看我,直到我被赶出了东宫,身边陪着的也只有贞儿一人]

[从太子之位贬至沂王,我并不清楚当时意味着什么,但我明显感觉到周围发生的变化,除了贞儿一如既往的待我好,剩下的便只有四周高高的府门,将我彻底围困,再不能像儿时那般肆意的玩耍,待到后来渐渐懂事,逐渐谙懂了这皇权之争,便整日提心吊胆,怕自己再无出府的这一天,至于皇位,那是从来都没有宵想过的]

[直到父皇回朝,我本以为这困苦的日子终于熬到了头,岂料一朝君王易主,便再无一山可容二虎的道理,若非忌悠悠众口,父皇又怎会安然在南宫度过数年,而正是这六年,我亦是一日如三秋,几近绝望….]

[后来的后来,夺门之变,父皇重掌皇权,却不等坐稳皇位,皇叔便撒手人寰,我曾问过父皇,若皇叔安在,是否会重蹈昔日覆辙,父皇许久未应,沉色眉间历染沧桑,久到我以为他再不会开口时,才听到那声自疲惫回响耳边]

“当日诸臣请朕禅位自太上皇,祁钰当倥偬之时,奉命居慑,旋王大位以系人心,事急从权,当为社稷,于公,我不该怨,但北狩奔波,岁月汲苦,我一心只想回京,即便不当这皇帝,退位又如何….但几次请命俱不得应,初还心存侥幸,时日久了又岂能不明,大明已有新帝,我这“太上皇”予瓦剌而言已无价值,随时可弃,若也先心狠,若我不自与周旋,怕早已客死异处,祁钰之心,无非借瓦剌之手,冀我自生自灭,可笑自古人心凉薄,我又能寄望帝王家有几分真情”

“回朝种种,南宫惨敝凋零,度日如年,昔日兄弟情份早已灰飞烟灭,要说无恨必是假的,只是若你皇叔尚是安在,徐有贞石亨等人又岂敢生夺门之变,皇帝重病缠榻,时日无多,膝下太子早夭,才给了他们可趁之机,入南宫求我复位,为的也不过是自己一段锦绣前程,我郁困矣久一时蒙蔽听信馋言,破南宫而出,杀于谦立威,却现在想来即使当时没有他们的唆使,这皇位迟早也是重归于手,可恨被小人奸佞,枉杀忠臣,千古骂名终是背负”

[听了这许久,也没明白父皇的话与自己所问有何干系,却见他浮一又叹,着重色睇来,凝肃道]

“与你说这么多,只想告诉你,虽我为君,也不得不信因果,若无当年冲动,听信奸人怂恿御驾亲征,致土木堡惨变,便不会有兄弟阋墙,自食恶果,致朝野动荡,民不聊生,一切有因即有果,你日后为君,当慎为戒,切忌再蹈覆辙….”

[听到这里,大概懂了,无论皇叔日后所为,当年接手皇位却是迫不得已,即是正位若无异变何以更替?朝局动荡已久,瓦剌还虎视眈眈,且不论于社稷纲常父皇都不宜推翻朝政,更何况这一切的果皆是他当初种下的因,虽兄弟阋墙但言语中却不难读出父皇缅怀之情,脑中仿佛又记起那和譪亲近的皇叔模样,亦是一声唏嘘叹息]

[当自一叹,从记忆中神回,看着眼前日渐苍老的容颜,却是无比怀念和心安,仿佛只有从她身上才能回想起年轻的过往,即使沉痛却不能忘却,伸手拂过她面颊,笑晏安慰]

谁说的,贞儿一点都不老

[但听她接下来的话,却是慢慢收了笑,转而凝眉思索许久,适才出声]

你的意思…是说太子体弱不堪大任?

作者: 萨拉阿满    时间: 2016-12-15 08:26
本帖最后由 萨拉阿满 于 2016-12-15 09:32 编辑

[依照自己在沂王府对他的承诺,“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伴着你“,换来了几十年的贵重身份,十九岁是太子身边最近身待奉的宫女,风华还存时候随他同归东宫,即便是宫女,宫中人谁不敬我几分。而我不知何时满,要多一点,再多一点,从人人不齿的伦常始破临界,他肯给,都肯给,要他废后他便废,要杀他身边女子易如反掌,这样的万贞儿遇见朱见深,随性即召风雨,直到风烛残年]

[于东宫之事,委实心里没有太纠深的恶念,若断决一盏茶喝与不喝般的心境——只看我想与不想。丝绵轻暖觉他体温,适展了手心,他终非昔年我担心得太紧的小儿,可我还是习惯担心他冷暖。帐顶靛青深纹暗度开出朵不用金线勾勒的重瓣莲,目光缓缓定过去,从往事一层层里理]

先帝教诲,陛下可都还谨记在心

贞儿近来总是能梦到过去,不妨与陛下说说

[当年风雨当年不明,现在反观多是腥风血雨,人心诡诈可改风云之巅,易朝见满朝文武态度不禁胆寒,他们虽都是俯首称臣,先帝自土木之变不归,满朝臣子无人肯去迎回御驾,几乎都是异口同声的请郕王即位,甚至改元景泰,我眼里曾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天子位,如是盗将乾坤挪移]

先帝北狩,国不可一日无主,帝位虚空,众臣称“主少国疑”,不立尚是太子的陛下,反拥陛下皇叔为伪帝立伪朝,众口一词谬称先帝为太上皇,待先帝归南宫后,若非陛下皇叔恶疾缠身,那些个逆臣怎会轻易见风使舵,可要晓得,若非先帝与陛下仁慈念国之社稷安危,力挽狂澜只为国泰民安,说起来,那些藐视君威的众臣,统统罪不可赦...

[可是那些文人,从来不绝,我不信人性可改,陛下更比我这深宫妇人明白险恶。方才言伪朝郕王,先帝以亲王礼厚葬已然宽仁,继而陛下追认其帝位,正其帝号,我依然蔑之不爽。说及这生最深恶痛绝之人,立出根据只为牵扯太子,要陛下明白前车之鉴,那朝野终究会因帝位上之人动荡,而今太子体弱属实,非我捏造,如此怎可威慑朝野,陛下心里难道不怕覆辙重蹈]

江山现今稳固,放眼看去风气清明,全是因陛下治国二十一载来,勤民听政,宵衣旰食

[侧见他鬓角几根华丝清晰我眸,时光总是不饶人,原来我并不怕自己变老,怕的是他怎么会随我一起老,不,不会的,他会很好,千万丈的心底被一年年嶙峋的事实模糊了初形,我还是认得清楚对他的情,动声续言东宫]

太子身子自小都不好,太后娘娘又过于溺爱他,如此体魄,怎如陛下一般经受社稷重任

陛下这么多个孩子里,倒是知书达理的邵宸妃所出的祐杬,太像陛下了

[一声感叹是恻隐之心,现在将近十岁的年纪已然如此相像,昨日他自御园晨曦里走来,我恍然以为回到了沂王府,可他走近,我想听见一声贞儿的时候,才知那端端正正的称呼是一声悠远的贵妃娘娘]
作者: 萧逸之    时间: 2016-12-15 09:59
[听她言及先帝教诲,眼皮几不可动的一掀,下意识里觉得彼此之间是否心有灵犀,否则怎么会一出口便是自己方才所念,如此一来倒郑重了心思,耐心聆听]

[只听到“伪帝立伪朝”时仍是不经意蹙了眉,我心知她对当年一事仍有心结,但皇叔帝位已经追认,这便是承认了他予大明的功劳社稷,再是以“伪”贬居说出去必遭百官群起而愤]

[但我知她一心为己,当年对我多怜便对皇叔有多恨,当下便只捏了捏她的手掌心,温言劝道]

那些话,在朕面前说说就算了,外人面前说不得

[哪句话,聪颖如她,自然明白,也定知晓我是为她着想,省得那些平日就看她不惯的文臣再借机弹劾]

[细细咀嚼了她的话,太子体弱我是知道的,大抵是自娘胎就带出来的毛病,六岁之前深养宫中不受皇子礼遇,陪着他的都是些品阶低微的宫女太监,待遇可想而知,但这许多年养下来,又有母后照拂,虽不说强健也尚还过得去….]

[只是贵妃的话也不无道理,未雨而绸缪,若是太子日后有何差池,难说会有徐有贞石亨之流再演夺门之变,乱臣贼子,趁隙而入,败坏朝纲,且我膝下皇子众多,不似当年只先帝与皇叔二人,若是演变至手足相残,便是于黄泉之下也不得安生]

[如此左右纠结也未开口定论,只犹豫许久道]

但祐樘也当了十余年的太子,那些翰林学士对他也颇有赞誉,称他恭俭有制又勤勉好学,以储君之德而倾力栽培,若是突然改立,怕是要掀不小的风浪

[而自己,向来是最怕麻烦的,尤其是和那些死脑筋的书呆子打交道,张口闭口就是祖宗制法,一套接一套,想想都觉得头疼]

作者: 萨拉阿满    时间: 2016-12-15 22:50
本帖最后由 萨拉阿满 于 2016-12-15 23:48 编辑

[到底,无论何时何地,他只需将我手心牵上一牵,整颗心瞬间就会自冰雪化阳春。要说时光里我对他存有怨怼又何止过一次、二次,怎真可怨他,最末只能化作对自身和别人的狠劣无情,扯唇为笑]

可是要陛下操心这么多年
是,贞儿遵旨,永远只在你面前

[痕迹婉展的眼角攒出认真的柔顺,眼动流波无月无明灯亦显纯澈,特别是病疾在身辗转难眠的时日,我没有再想要伸手留住什么,连烨烨夺目的奇珍异宝也懒再看上一眼,可知道,世上名利爱恨追逐来去,最珍惜的还是眼前人,知他这刻的关心,从年纪轻轻时就开始,是不想我生气]

[见深登基二十一载,经历正统、景泰、天顺年的大明面临外忧内患,而当成化年开始后,他宽仁且励精图治,一改民生沉疴,令百业兴起。而后,内宫能见前朝不曾多见的各种花色绣品,曾问一绣女,答乃蠲赋赈恤之利,闻而欣慰备至,在我心,他是大明最贤德的君王]

[抚养太子的周太后心胸狭窄,我在陛下身边多少年便受嫉恨多少年,从前经受的鞭笞面斥之辱历历在目,她亲身又能护出什么人来,永远记得那孩子将我好心当毒药的一幕,仇我恨我终是败在对我剧烈的胆怯里,作行和性情哪点及陛下一分]

先帝膝下有诸位皇子,当年陛下太子位遭废,不得不移出东宫至沂王府,论往史,鲜见东宫复立之例,而先帝改元后,众卿大夫面前,依旧决意复立当年的陛下为太子,而今见先帝之举确然千古圣明

[以史为鉴,面幽幽众口,先帝可破旧而改,那么陛下更会有这般魄力]

[只闻他呼吸耳畔静静,知在心事里徘徊,提及先帝往事,无非能鼓励着他做决定,言继坚定]

陛下乃天下泱泱黎民的天子,为的也是大明日后社稷稳固,几张口何故为眼前微词,即便微词,圣意怎可任由罔顾

所以,贞儿方才提醒陛下先帝教诲,当御君王之威为东宫选贤,皇子中定有真正堪当大任者

陛下决议,朝堂上首辅大人必会支持

[多年放万安在内阁,不过就是派这样的用场,双手护他手紧,放入怀贴依,他烦恼可与我诉,我也会是他背后最有力的支持]

[触及往事,难免忆起郕王下诏书废陛下太子位那日,东宫人人都离他远去另谋生路,我没有走,是怜他一人孤苦伶仃。从四岁起,活着为人的感情,我就一个人,哭笑都无人真能理会,这世上从没有人会真的爱我,怜我,这身份尊贵的人打儿时起一直未曾对我设防,心海为他泊舟,一泊而无悔付出,我已经这么老了,沧桑着是否还会奢想,见深对我之心我不疑,却从未想见深对我之情]

[其实原是我不敢多想,倒是知道揭被起身,续点一炉安息香,生怕他夜难成眠]
作者: 萧逸之    时间: 2016-12-16 09:12
[她搬出先帝,使得本就惫懒的心思随着几分缅怀而动摇,东宫虽关乎社稷,但说到底也是自己选儿子,旁人再置喙还能越过为父者之权?]

[只是改立太子这种大事终究不能一意孤行,心里有了主意便松开了眉,拍了拍她的手掌]

朕知道了

[拥衾一夜好眠,次日退朝留下万安,虽未言明更换太子之意,但这老狐狸却向来精明,三言两语觑出苗头说出来的话竟与贵妃一般无二,无非亦是太子羸弱难堪重任,恐社稷不稳,沉思过后亦无多话,挥挥手示意他退下]

[虽有内阁首辅首肯,但心里总是放心不下,万安于朝中威望不及彭时商辂,远不及一呼百应的地步,想来想去又招来怀恩,他素来稳重,若能松口又多一份保障]

[怀恩一到,也不多拐弯子直接开门见山,问他我欲废太子,当何为,却未料他听后久久不语,只郑重将帽子脱下,深深叩首]

为何不说话

“请陛下杀了奴才吧”

为什么?

“因为陛下的这道谕令,我不会遵从”

你不要命了吗?

[语气着重,隐见怒色,却见他抬首朗声,面无所惧]

“今日我若不为,陛下杀我,但我若为之,将来天下人皆要杀我,是以虽万死,亦不为!”

好,好…..

[怒极咬字而出,心内震惊无以复加,甚以狠目相对,却不见那苍老的面上有丝毫慌乱,突然才发现,我虽为帝,掌千万人生死,却从来奈何不了眼前这毫无畏惧之人]

[沉静下来,带着几分无奈的语气]

这里用不着你了,回中都守灵吧

[中都为太祖故乡凤阳,太祖自凤阳起家,揭竿起兵,但因着地势流通,至今仍处荒凉,心下存了几分侥幸他会跪地求饶,回心转意,却只等来他不动声色的磕了头,毅然退下,只余无计可施的自己看着那离去的背影徒是愤然]

[但怀恩的执着并未让我改变心意,随着贵妃夜以继日的鼓动,终于下定决心欲废太子,即日起再不召见,甚命太子禁足,不得随意出入,阖宫上下都觉察到所前未有的肃重]

[但就在这个时候,发生了件始料未及的事,四月,泰山地震,泰山自古为帝王封禅之地,庄严神圣,不可侵犯,惊慌之余招来主官询问,其言天降谕示,应在东宫]

[这下彻底懵了,当下停止了废太子的举动,无论万安与贵妃再如何相劝都无敢违逆天意]

作者: 萨拉阿满    时间: 2016-12-17 23:07
[是年偏逢泰山连次地动,钦天监进言东宫不稳致地象不详,更易皇储之事陛下再不肯听从我言,朝中不乏人称贵妃与首辅沆瀣一气,妇人谗言祸国,终招致天怒,闻而反引袖转笑向苍穹睥睨,天罚乎]

[病体不和乃肝气郁结长久累压之症,日渐日的衰弱下去免不得强撑逆行,直到二十二年除夕夜,琼宴受各宫群芳敬拜,红颜老,云发依旧高梳,深衣紫服杯酒把腕,倾将半生灯火宫霭、明堂殿室一一览收眼底,繁华外又是面火树银花不夜天,热闹徒将年年岁岁送冷清,出殿,遥睇远方]

雪下大了

[身后絮雪万重覆过足印,冰象棱棱倒影剔透灯里黄灼,自古天命强算不得生死簿,蓦得感应命数,岁月催涟漪,人间大限将至,日日夜夜受尽病痛折磨,依附于我的奴才们亦终日惶恐不安,汤药丹药都是陛下亲自寻来,无论有用无用,我肯吃下去]

[余下时光,我能做到的,只求他心安]

言初你说,人要是不停的走啊,走啊,最后会走到哪里去

“娘娘,言初愚笨不知”

我担忧,陛下会找不着我

[苍白面容黯淡发怔,虚弱由相搀,至长春宫高阁,临窗占雪空一偶,金钗瑶钿簌簌迎宵风,岁末年初交替,外面雪意洋洒不曾停,钦天监说天象与元年相仿,元年陛下初登基,我怀着陛下骨肉,普天同庆的佳节,转眼过了二十一载整轮,皱枯的手解取别襟珠串,捻着钥匙将怀匣的锁开启,雪光旋擦螺嵌宝屉,眸色崭亮转明如新,一纸红笺边沿蹿了丛火,焦黑燃起一焰封华蓝彩,动睫视见,如梦似幻最往昔]

该走的,还是要走

[第一笺,无字,空,焚。时章倒叙正统十四年,恐年华不复,持傲玉肤雪花貌,频频不得贵胄青睐,伤神焦虑,得奉太后之命初入东宫,怀抱烨烨生辉的太子,用尽手段,排挤他人,占东风头上独一枝]

[第二笺,无字,空,焚。再至景泰三年,太子遭废东宫散,与人争抢金器细软塞进包袱,丧气备至欲要回仁寿宫求孙太后收留,可是,衣角一旦为他攥紧手心,心不由己,一念之差相随沂王府]

[第三笺,无字,空,焚。景泰时转天顺年,春华付诸沂王府,浇得繁花一树,少年初成,先帝夺门之变终得返东宫,待奉太子有功而骄横,伤则伤韶华耽搁,一夜心机,春宵东宫门中,私将荒唐入戏深]

[第四笺,无字,空,焚。先帝薨逝,天顺年结束,成化元年封妃,贪后位而不得,恼羞成怒,胆色敢将凤位形同虚设,私心肆虐无忌,权欲至顶得怀龙胎,痛失幼子,偏执谲狂,狠劣向皇嗣下毒手]

[第五笺,无字,空,焚。成化十一年,残害悼恭太子三年后,陛下又迎回五岁稚子,宫女纪氏母凭子贵,痛心与陛下生嫌隙而不明言,他乃天子,余我只恩宠,从此郁结抱恙。旁人见是嫉恨,我真不知是否,但绞杀人命若能泄愤,确又行得麻木,到底只为跟陛下赌一场注定是输的气,我输了]

[第六笺,无字,空,焚。失落放手一端,眼睁睁六宫日益充实,皇嗣接连而出,空虚之余嬖幸汪直取乐,从前宫女之身的我如何想,他也是如何想,从前我如何做人,他也是如何做人,从前我怎么待陛下,他也怎么对我,他人对我之心真如何假如何,我晓得,我心待陛下不假,因为我会伤心]

[第七笺终留字,手中的火已化噬大片墨迹,泪水降落成断线的痕迹,处心积虑隐藏在心的往事化成轻飘飘的灰烬,焰的滚烫要刺痛游走指尖,写过的一笔一勒都随烟散尘去,冻风呼啸带走几缕乌烟,人昏昏沉沉的将手放不开,谁说过,将手中的握进命里,就会是永远]

[陛下他不会知道了,很多年前我曾私心的想过,要将这看似空空如也的箱屉,在我走后留下,给他虚设一段人间无言的深情也好,可是最终我不愿了,就如从来不愿去追溯他情义那般。可知道,人若有奢求总会卑微,人若有情总会脆弱,我应该由始至终都是从前的万贞儿]

[除夕夜病重长春宫,转眼雪融春暖,清明过后斗指癸,天地节气生百谷,是故,谷雨至,陛下率百官京郊祭祀。清晨精神比往日好,披上旧年紫衫想离病榻又离不得,手捏着在除夕夜未焚尽的那灰扑扑的纸角,倚在枕上,听言初说窗外雾气浓得散不开,浑黯双目已视不清楚,一遍遍将手心摊开,指端在上面反复寻摸,眼里白茫茫一片空,皱褶纸上再旧再模糊,‘见深’两字始终没有丢]

“娘娘,您该放心,太阳出来了,多好的天气,陛下今日一定万事顺利”

[言初刚刚推窗,散开雾霭的温曦绵延至近的瞬间,榻前握紧的手垂落下去,太医赶至时,已然无力回天]
作者: 萧逸之    时间: 2016-12-19 11:00
[清明的雨,挟裹暮春的寒气,在与仲春交汇之时潸潸而落,仰头看着这与往年并无二致的雨,却陡然生出一股悲意,无以言说]

[怠政许久,只与各路神仙术士打交道,自修炼以来,灌以道家以求长乐极生,悲天悯人,再以浑浊的眼看这世间百态,不知不觉间便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拨开重重浓雾,是对现世的留恋还是随岁月迁往,愈发缅念那曾经的孤苦飘零]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一年清明谷雨,于京郊山陵祀天,奏香跪讫,有祝词闻——嗣天子臣朱见深敢昭奏于皇天上帝:时维冬至、六气资始,敬遵典礼,谨率臣僚,恭以玉帛牺齐粢盛庶品、备此禋燎,祗祀于上帝,奉高皇帝配帝侑神,尚享]

[因是皇帝躬祭,典仪繁锁异常,且中途不能停顿,直至午时稍歇才收到宫里传来的消息,来人是锦衣卫指挥史万通,她的亲弟弟]

[忡怔片刻才恍然清楚他方才一派焦急声中说的话,手中端着饮水的碗一松,水将洒了一地]

[不顾礼官反对执意回宫,浩浩荡荡一行人回到皇宫已近申时,一路不停至长春宫,未入殿中便大声询问贵妃在哪里,直到那一殿众人俱垂首泣拜,脚步一滞,眼中目及皆是乌鸦鸦的脑袋,一口气就这么吊在胸口险是未出,耳中隐约传来“贵妃薨了,请陛下节哀”之类的话,却是已然听不清,也听不见]

[愤然甩袖,带着几分赌气疾步至殿中,见榻上躺着的人容颜安详,双目紧闭,模样分明再熟悉不过却这一刻陌生的可怕]

[她….是谁?]

[脚步缓下,一步一步行至床榻前,瞪大了眼去瞧分明,直到那苍白不见血色的脸近的不能再近,才伸出手带着颤抖的抚上她发鬓,微张了张口,唇嚅无声]

[她是我的贞儿啊….]

[继而不顾形象的抱起她已近冰冷的身体嚎啕大哭,就像那时被废太子,满东宫找不到可以依靠的人,那么小的孩子心里满是慌张和不安,连哭都不敢哭,直到看到贞儿未走,才不顾一切的扑进她怀里放声大哭,像母亲般的依赖笃定了她不会再离开,哪怕是现在,前一刻踏屋前,都是这般的笃定,早已根深蒂固般,却怎么也不相信她真的就这么撇下我走了]

[众人前来相劝,我只满面凄然说了一句“贵妃一去,朕亦不久于人世”,看不到一殿跪下惶惶不安,看不见窗外宫墙下的天是如此湛蓝,只知道怀里的人走了,那双爱怜的眼再睁不开了,心像汲了冰的寒冬,谁人捂都再捂不出半点温度]

[辍朝七日,亲自主持贵妃葬礼,仪制一如皇后之例,这次,没有人再来反对,就连向来不喜贵妃的母后看到我,也只是满面担忧,谁人都知道,我的气被抽走了,活在世上唯一的生气随着贵妃一并入了黄泉,之所以还睁着眼,不过是替她再看一看这人世间最后的春意罢了]

[一月拖过一月,郁郁寡欢的身子终是倒下了,每日里太医轮流不停的看,都道这十数年的丹药掏空了身子,早已不治,扯出嘲讽的嘴角,他们懂什么,只我知道是贵妃寂寞了,要我去陪她了,想到马上又能与她相见,病痛折磨下的脸再是憔悴,唯是那双眼中迸出的光彩日益渐盛]

[我知大限将至,招来太子,按例说一些父子亲情的话,再告诫他来日登基定要勤勉为民,他噙着泪一声声唤着父皇,我听着烦了,只用剩下的力气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将涣散的目光聚起最后的芒丈看着他,一字一句道]

朕知道,亏欠你太多,朕只希望,你看在朕的份上,不要记恨贵妃

[贵妃生前那些事,我也不是完全不知,只是包容惯了宠溺惯了,仗着九五至尊将她维护,如今我将大行,恐再无力,唯一放不下的就是世人对她的恨,我只要眼前人记住了,但凭他来日之威,可保贵妃泉下不会受扰]

[他初时不可思议的目光还泛着红,只怔色过后缓缓点了头,这便好了,这便放心了,亦不再管他脸上是否还有着不甘不愿或是悲愤的表情,只要他点了这个头,我便能含笑而终了]

[松开手,望着帐顶,渐渐迷离的目光中再听不到世外喧扰,我想我做了半辈子的皇帝,什么都够了,只想着下到黄泉还能再遇着她,做一对普通夫妻也好,但能好好弥补这些年来对她的亏欠,她护了我这许久,也该轮到我了,笑意最终留在了嘴角,默念了一声——贞儿,等我]

[远处似有钟鸣传来,一声宏过一声,盖过整个皇宫,遍及整个皇城,悠悠诵入天际]

=剧终=
作者: 沈莲时    时间: 2016-12-20 08:52
本帖最后由 沈莲时 于 2016-12-25 17:17 编辑

= 番外 东风夜放花千树 =

元夕

[我自门中出,陌立屋檐下,看也不看一眼周遭,手缓缓撑开二十八骨伞,夹含雨珠的穿堂风将素衣牵动平生一角,抵京短短月余于黄华坊教坊司落籍,一轿相迎抬入西厂提督府,名嚣京城官场风云之人要留我这娼门中人,委实无奇,福祸旦夕,想秦淮至京城的路途堪比一生还遥远]

[成化十三年,南京教坊司金陵旧院有玲珑占艳名,秦淮珠市有元夕冠才绝,时年造册上声名最盛的两位官妓同时为官府抽度入京,由京城礼部调遣,随众待宴京中官宦权贵。被发配教坊司入籍的八年,头回与胭脂红粉化污泥的珠市,衣香鬓影卑求存的烟花所走远。不过又去了另外个以绝上声色娱人之地,那里有朝廷大员、甚至有得势宦官在席,伎者施展之余,幸则全身而退,更幸者可声名远播,而余者微有差池,荣华门进退都是万丈深渊]

[我原乃朝廷命官家清白女儿,幼识诗书礼教,家门受罪诛,年还总角,含苞未放之龄打入教坊司,十五迫受梳弄之辱,真正烙下娼妓命,血泪苦修舞乐之技,去年满十七,院前门庭始若市,阿娘眉开眼笑朝夕忙迎送,文人骚客、风流才俊不乏贵人流连。直到那天,遇见此生可通解我细腻之人。他是金陵书院的书生林远,望族子弟性多浮夸,相对时刻,唯他肯清清静静守礼度,昔日闺中教养得人珍惜,我懂才子佳话,柔肠怎会不被打动]

[伞骨手中旋转分明,思绪且滞停脉脉交织的雨声,想金陵曾也这般落雨,夜阑画舫伴河灯,与郎君观雨似星芒,听星河涛声...我闻君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仿还在耳畔徘徊。入了京,林远一路不辞劳苦相随,感君心如松柏,愿待这年所有风平浪静,脱籍跟他一生一世。前日宴罢,忽被西厂提督指名拿要,随轿临走之际,他捧住我手向天再三笃誓,定会去求在朝为官的世伯要回我,揭帘回眸,他人在后踉跄跟过半路]

[北地的雨比不上南面分毫,稍沾上指尖一滴,冷意就会身不由己的教心抖然凉透,分不清雨水第几回湿了眼眶,寒袖举徐,拭煎熬不免憔悴,檐下雨落向伞面,碎得那晚尽时分铿铿锵锵,漠色颔望蓝绫缎鞋下三横石阶,步履积水向雨地拓]

[既有人前来告知提督大人将归府,便是提点要我主动出小院前往接迎。那日相见流华阁,隔着一重珠箔再隔着一重垂帐,灯火将清影投在薄幕上,步伴笙箫且舞一支青玉案,帐外人饮酒相谈非我关心,淡色青袖旋过一己珠光冷,绰约隐在灯火阑珊处,舞停其杯也停,是以尘埃落定,当知我待奉的是宦官,我看得清楚姐妹送行时,那一目悲悯何来]

[天雨初霁,翠柳烟收,厅堂外仆婢颔首静候,了然我与他们应无异,步过,止前,收伞时低垂的脸偏侧,目无意越过黑漆漆的院墙,望向城内一盏冉冉升起的孔明灯,这春上夜色无月有灯,照得人分明不安,襟前悬挂的白玉佩温润错过指间,林远亲手篆刻的夕字缠绕丝痕穗缕,有微风近近抚过寸心]
作者: 祁丛云    时间: 2016-12-20 10:28
[京城遍及权贵,京官那是一抓一大把,而能在靠近承天门附近的西城府右街安家落户的却非等闲,世人皆知自太祖拟制起大明官员俸禄远不及唐宋之盛,而在寸土寸金的京城光靠那么点微薄的俸禄便想在紧靠皇城官署附近的地段置宅,那是痴人说梦]

[右街南段没有太过热闹的商铺,只有座座精致宏伟的院落比邻而建,透过一扇扇白玉石阶上的朱漆大门便可猜出这些院落的主人身份之贵,地位之高,尤其是当先一扇,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的匾额,“西厂提督府”书字纵逸遒劲,不难看出武者之风,大气凛然,只是这么威风的门院前却是轻易无人敢走的]

[谁人不知,如今朝野西厂名盛,建立不过数月就先是办了南京镇守太监覃力朋,要说这驻派在外的太监,哪个手里不捞着见不得光的油水,偏他运气差被西厂盯上,告上御前,虽说最后留了一命,也是大伤元气,即使狼狈的差点丢了小命,这在朝中势力不弱的镇守太监却也无胆向正如日中天的西厂进行报复,只能咬牙吃了这哑巴亏,溜溜的滚回南京不露面]

[有了开头这一桩,接而连三便时常有官员被“请”进西厂喝茶,管你是京城官员,还是什么布政使进京,西厂抓人不需要任何手续理由,关进去打一顿,请你吃几天牢饭再放出来,到头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罪,知趣的便滚回去当什么都不知道,要是想告状,那等着的可就不是几顿牢饭这么简单]

[做这么多,无非就是想向世人证明一点,只要西厂乐意,就能在任何时间,以任何理由,解决任何人]

[要说东厂行事还有所顾忌,那西厂完全就是嚣张到你六亲不认,硬是能把人逼到谈之色变的地步,就冲这一点,虽是短短时日,气焰已然越过东厂和锦衣卫,真正成为这京城内最毒最狠的爪牙]

[有马蹄声由远及近,三五成骑拥着当先一人,蟒袍乌冠,气势凛人,众人下了马,将马绳丢与前来相迎的小厮,跨步便进了门,行步间话却不断]

消息已经查明了?

“是的,大人,那杨华横暴乡里,残害人命,才教仇家举报,他怕官司缠身影响仕途这才带了他的老父上京行贿,找的还是刑部官员”

[轻蔑自唇上漫开,悉数入了那黑沉沉的眼]

呵,亏他还是杨荣曾孙,有这样的后代,就是入了土也能把棺材板拍响,刑部那帮子废物有钱捞必是肯的

[话将落便得了一旁人认同,夸张了几分神色谄媚道]

“提督大人英明,杨华给了不少银子,刑部暂且把案子就压了下来,只等风头过了便能撤案”

[笑了笑,没有接话,六部之中,刑部油水最少,比不得地方衙门,处理的都是一些大案要案,层层通报上来通常都是三司会审,哪里能让他们光明正大的贪]

[话间已到了厅堂前,却是数人一顿,皆是瞧见了堂前相迎的人,曼影妙立,弱柳扶风,不等我开口,其余诸人各自交换了个心领神会的眼神,齐齐称道天色已晚不便叨扰便各自离去,浑然忘了来之前我还开口留了饭]

[任由他们去,只目光慢条斯理的将她扫了一遍,勾了勾唇,便径自入得堂内落座,叫人看茶]

作者: 沈莲时    时间: 2016-12-21 08:04
本帖最后由 沈莲时 于 2016-12-21 11:23 编辑

[连日来献艺飨宴间,怀抱琵琶素指扣弦,清歌弄喉,琅琅唱咏秦淮十里烟云、百里繁华。南派艺风在北地别具一格,元夕之名挣下不少风采。天南地北季候如同伎艺迥差,水土气躁惹出喉咙毛病,后来力所能及,只可献舞时,遇见提督大人。细想而来,我以为他看中的是青玉案那曲舞,而恰恰我是起舞之人,这便是纳我入府的理由]

[若在秦淮,以我如今身贵,此等大事,需得我点首许可,否则谁愿唐突佳人]

[而天子脚下,西厂提督动口说一个要字,我便即刻落籍属他]

[秦淮名妓元夕,这身份是做戏之本,颦笑花颜可随意将众客罗点,端端正正的登堂在室,以被捧上高楼的声名掩盖不清白之躯,忽得一夜间命如纸被抽薄,无所掩饰,我会怕]

[前后三日,虽受礼待,心不在焉,受而无所求,身心愈来愈惊悸是事实,夜梦里听见林远唤我,却哑着声答不出一句来,惊醒后只能安慰自己过了今日或明朝,他就会来接我]

[天里一火烛焰惹目向南渺茫,此分刻秦淮应是高升华灯光照如意楼,歌声舞影轻桨摇绘两岸喧嚣,而这座府邸虽大,白日初来几乎听不见人声,现下仆婢再度噤声,唯独远处快马踏石砖声声震晰,由远及近一瞬光景,忘了天边远去的孔明灯,双袖身前端起,听声辨人近]

[当先之人官袍生风,令心不甚紧张,恰也窥见番官场景象,记起当年父亲金陵为官,处决当日,有人说是蒙冤受屈,有人说是罪该万死,父亲遗留一言‘悔入官场’。林远说过秦淮遍地才子佳人,而京城多的是官,官大一阶可压死人,书生求仕途不过是自求多福。如今我忽而想知,西厂提督的官位会有多高]

[那裁剪贴腰之衣,令风意束紧柔形,转眼人皆从门前一同告离,众散而余主位踱过,迎面时慢,睫抬纹丝,恰他目量来,低眸敛礼,两腕虚错,袖别于腰,待袍角一拂而过,心速反疾快不止。镇定片刻,逢场思应对,转身接替门前端茶案的婢女]

[他身边不缺等人的摆设更不缺待茶的婢女,这等下人平常的待奉,我不在意,欲探其心思,全然可细致照做。近身,细香袅而不娆,玉佩曳襟随身放,茶案捧袖与柳眉齐,持一贯温恬,将往日待客模子拓来,不笑也会三分柔]

大人用茶

元夕承蒙照拂,谢过大人

[此地非我熟悉的画舫小筑,吟诗作画信手拈来,弹琴作曲自作风雅,现下我拘谨且不能自处,向他道一句谢不假,算谢过之前赏识,可并不感谢他替我脱籍,相反,我是怨的]

作者: 祁丛云    时间: 2016-12-21 10:12
[掀袍落座,习惯性的掏出小叶紫檀手串在手中慢慢拨转,暗道戴缙这厮动作倒够快,不过是几日前一顿宴请不经意露出几分意思,转眼就把人送到了府上,一点消息都不曾放,是琢磨着要给我个惊喜么]

[扯了扯唇,就见跟前递过来的茶盏,那托盏的手指如葱根,肤凝细腻丝毫不逊色青玉白瓷,刹是好看]

“元夕承蒙照拂,谢过大人”

[拨珠的手蓦停,微垂的眉瞧不见思绪,须臾慢慢婆娑着指下的那粒佛珠,开口道]

元夕元夜,是因为上元节?

[适才抬头望去,就见那螓首蛾眉,眸柔如水,袅袅身形未动便已弱扶三分,将想起那日青帘帐后的舞影,此刻忆来确是赏心悦目,但真正教我惦记上的还是她的名字]

作者: 沈莲时    时间: 2016-12-21 16:37
本帖最后由 沈莲时 于 2016-12-21 16:57 编辑

[无非先投石问路,想明明白白,可是要我听话的服待他一生一世]

[教坊司好言说我入提督府乃天大的抬举,我根本不会听进去,之后歹言才听得惊心动魄,论西厂初立,势力至强遍布京城四处已无孔不入,莫说是朝中官吏微乎至寻常百姓,稍言行有差池都会有论罪之险,而区区秦淮红尘女,怎敢忤逆翻手为云覆袖为雨的西厂提督,是了,定是他动了贵口]

[小臂始泛酸,仍承那盏府邸为他沏泡的茶,茶气带馥如他手中檀串寸金木,用度皆为度量身份的上品,眼眉在下低了许久,方才虽有抬凝,未看清楚过他样貌,献艺时,也只知他是这样的年轻,秦淮才子这般年纪,仿佛还在书院里留待下轮会试。许来茶烟降过,颊面熏热,因所问,视线从低拢聚,恰触他目光]

[近在三两步距内,始才正相向,乌纱冠下面容神丰峻刻,温烛纱笼墨眸点烁华,这一见,未像乱如麻的心内想的复杂]

元夕微名,意非佳节

取自宋时辛弃疾所作的一首词

[淡言生平,作在灯火阑珊的纸上,平平仄仄听过不过是首曲,听者为客,未再往下多言涵义,无关别话不作赘述]

[臂从额前降落,再度递袖,袖内雪腕微露,柔荑捧盏于前,目光由盏再至他双眼,待他接]

作者: 祁丛云    时间: 2016-12-21 17:01
[了然“哦”了一声,未再开口,点点星子随眸时聚时散,半晌才淡淡道了句]

好名字

[词不词的,非是那文人墨客,也不清楚,承心应了这声才从思绪中游回,却见那皓腕几不可见的抬了抬,适才想起自己一直没接茶,拢过手串抬手接了,拂盖呷了一口,上好的茶香自唇齿漫开,润了喉咙]

[一时无话,因有着自己的心思,也没觉察到她面上紧张的异样,稍时摆饭,宫里却传来了召见,偏正衣服也没换,便饭也顾不上吃,余光一抬瞧见她仍低眉立着,道了声“你自去吧”便匆匆离府朝皇宫去]

作者: 沈莲时    时间: 2016-12-22 08:16
[我想过他是否会是戏本里十恶不赦之徒,方才茶盏他不接,续想是否要行刁难,而淡声平容的举止令我波澜重重的心僵困。我虽出生于官门甚重廉耻的高户,但足陷风尘泥淖后,已非纯洁不谙风花雪月的闺秀,声色娱人的妓女,就算名扬天下,依旧是妓,卑微可随意踏践,而他漫不经心,未怀此意向]

[无星无月有风的夜,雕窗启开两扇,夜下庭内,枝展叶摇的碧妆柳晾着盈盈晚露向明室,弱质抚过晶莹亮采重重沾湿窗上隔纱,我从近处目睹他风采,想来世间略通风情的女子该不会淡然处之,加上这一身威严贵重的官服,即便是宦官,只要他肯入红颜堆,定会被竞相追逐。想不通之处太多,他除过问了我名字,再无别话,风吹脸庞觉潮润粘心,容色比方才更加不好,躬腰布置碗筷,待他用饭]

[若他是个普通富贵人家,我会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请求放我离开。经过教坊司的恫吓后,生怕牵连太多。
只怕心窍太聪慧,林远说过的那句话“书生仕途不过自求多福”,捕捉着这句反复的想,林远黯淡的神态一遍遍恍惚我眼前,忽然他受传召入宫,怔然颔首应他话时,人早已掀袍阔步而离]

[回到小院,布置从外到内虽华贵而不失简约,不像特意为女子布置的住所,软身倚靠着刚合璧的门扇,心内抒出长长的呼吸,从前敷衍难待候的贵人也不会这般累,秀眉蹙得紧,小心去将烛火熄灭,摸索到午时候摆在榻侧的琵琶,抱紧在怀,指虚无的搭着根冷瑟瑟的弦,才发现身躯分明颤的厉害]

[快了,快了,明日,林远就要来接我了]

作者: 祁丛云    时间: 2016-12-22 09:44
[月前曾奉命出京巡边,声势赫赫的带着一帮子人,所过之处就算是巡抚也卑躬屈膝,偏河南巡抚秦紘与我分庭抗礼,倒教我有几分常识,反对他恭谨相待,陛下夜召便问及“巡边各抚臣贤否?”我唯独推举秦紘廉洁有才,却不料皇帝拿出一封密奏,所及便是秦紘弹劾我所带旗校过多,骚扰郡县,当下大惊,忙叩首伏罪,却不曾想方才这一出已让陛下失了责罚之意,只道“能疏直,直是以贤之”,倒是几分侥幸]

[从皇宫出来,夜风凉习,还担了几分心有余悸,但也不曾想去教训秦紘,于私心里对这种不予奉承的直官生有几分敬佩,就算去折,怕也不屈,何不留下几分薄情即便他人不领也好教人知道我非那善恶不分之人]

[当下也没回住处,径直去了西厂,为了进一步扩张西厂的名号,那刚进京没多久的杨华便成了眼中盯,对于这种明显有把柄在手的,我自是不会留情,直接派人将他父子二人抓了送进牢房,初还愤懑不平,被我下令施以严刑“弹琵琶”,便是所谓以利刃剃人肋骨,行刑之时可说痛苦万分,几次下来就失了气焰,杨华更是受不住重刑直接死在狱中,我看既然如此,干脆便给他父亲也安插了个罪名,直接叛了斩首,还牵连杨家在朝其他为官者,闹了数日鸡犬不宁]

[之后的势态有些超出我预料,我料想杨荣早死了多年却不知他在文官中地位仍是极高,以内阁首辅为首的一众文臣竭力上书,奏言“伺察太繁、法令太急、刑网太密”联合六部九卿请罢西厂,皇帝倒是斥了一次却没什么用,反激的那些文臣愈发气昂,无奈之下同意废黜西厂,将我从西厂提督又逐回御马监,才了以善终]

[西厂提督一卸,倒是比往日清闲不少,往府里住的时日渐多,这日整好戴缙来访,宴客偏厅,一并将那府里名妓招来作陪,酒过三巡,就听那戴御史拈须笑道]

“提督大人倒是好情趣”

[眉一挑,三分笑,举杯自饮如是道]

我已卸了西厂提督一职,戴大人还是莫要如此唤的好

[他觑我面上神色似无不愉,揣摩几分心思复是追笑]

“诶,谁人不知这只是陛下一时之意,这提督府尚未收回,大人重振西厂那是迟早的事”

[当真是为了拍马屁什么都敢说,掀了掀唇亦无制止,他便似得了意愈是起劲]

“商辂那帮子内阁大臣是非不分,忠奸不明,杨华那是罪有应得,偏还替他伸什么冤屈,不过是想沾点杨少保的光,替他后代出口气,好教在天下文人志士中赢得几分好名声,却让大人你受累背锅,我都替大人不值”

[为官者,逢场作戏惯是手到擒来的,此刻他一脸义愤填膺还真教人感同深受般,便也顺他意叹了口气]

满朝文武中,唯大人你懂我,但只要是为了陛下,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他一听,立马感动的一塌糊涂,只恨不得眼泪鼻涕一把流]

“大人一片忠心,天地可鉴,陛下圣明自会知晓”

那回头还望戴大人在陛下面前多多照拂则个,汪某不胜感激

[说着朝他举起酒杯欲敬,他忙是回礼,一个劲道是“应该应该”,双双饮了这杯酒]

[我虽被罢西厂,但羽翼仍在,后宫尚有贵妃撑腰,一时失意还不至动摇根基,何况陛下的心思,商辂那帮子大臣是不懂,我们这些做惯了奴才的却是懂的,只等眼前风头过了,再挑个恰当的时机,我要拿回西厂,并不难]

[只不过这其中牵线者,不能是自己,也不能是身边人,想来想去,眼前这明显倾向又在朝中任御史一职的戴缙确是再合适不过,这才邀他入府一叙,借酒托言]

[几番酒过,他满面红光,目光时不时瞥去一边,春风含笑,笑的那叫一个春心荡漾,最后我都看不下去,才开口道]

戴大人可是钟意此女?

[他见我瞧出了苗头,生怕我不快,忙摆手道]

“不敢不敢,大人府上的我怎敢惦记”

[见他如此,反是笑道]

说起来,当初也是你将她送予我的,你若喜欢,再要回去便是

[他一愣,似是又细细瞧了我神色,复道]

“此女可是秦淮名妓,才艺双绝,仰慕者众多,身价之高,若非提督大人的名号在外,怕是还没这么容易要来,我又岂敢受得,只盼能得了大人的意,莫要浪费了才是”

[他脸上笑意凭带几分猥亵,让我一时想到其他,顿生不喜,却也只能按捺下来,出声唤道]

元夕,来予大人敬酒

作者: 沈莲时    时间: 2016-12-23 00:54
[西楼劳燕衔泥归巢,春将红末昏鸦啼月,转眼一月时光度的比水畔鸥鸟的白翅还要飞快,已然习惯自己在府邸走动,朦月作叶弯舟在深天雾海里独移,微微风惹得洪波浮萍宿命孤零,记得刚刚入府时绿柳初妆新叶眉,现天暖晴,柳上飘絮霏霏,比眸送流水无情,捻袖水涧无意托一凤蝶]

“唉唉,那西院里住着打南面来的小娘子,说是红船上花魁一般的人物,不该是能掐出水来的柔么,可怎得不懂得冷暖体贴,初开始还要闻袖去提点,后面简直就一声不响似个闷葫芦”

“是啊,你说自打提督府在这儿立下 ,主子能有几日着过脚,不是在灵济宫的厂署,就是在宫里头,况且宫里还有个那么难应付的主儿,听说皇帝都得由她雷霆脾气,本指着这西院里的女子能为自己挣,起码见缝插针拿住一星半点宠,终日泥塑般没个生气,不懂待候人有什么用”

“前些时候还总在府门前愣愣的站一会儿,看来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说得没错,这枳酸苦只能枝头自生自灭,以后终会有聪明人替了她,堂堂西厂提督还缺得了粉头”

[赤蝶翩娆素指灵动,前处几丛高低白栀,蜿蜒石子路有二三影渐言渐行远,夜风夹杂着丝芳草木樨的沁香,习习风低敛长睫,犹似在提督大人身边的形容,我来并不为讨好,可身心一天天豢养在这四壁笼中插翅难飞。从前名气为男人虚荣点金更成今日羁绊,门庭若市时对我趋之如骛的男子们,谁不想来日人前炫耀曾与名妓春风一度,指抬放飞手上凤蝶,让它自由,事到如今,我不怨林远杳无音信]

[几个下人口说无错,提督确然公务繁忙无暇相近,我亦心事难抒,心灰意冷度过一日是一日,未想近来他总在府里,人人口风甚严,并不提及相关缘由,偶得他记起,信手作几幅画写几笔诗,再者抱着琵琶清弹一曲,但从不会开嗓,他听,我则用心付诸曲乐,总归不失他礼]

[是日如夜,有客拜至,他派来人相传,首回随府宴,更好衣抱上琵琶打院中出,斜阳晚霞绮染密合色竖领襟衫,玉扣光转薄唇淡,绛木四只轸靠依蝉鬓侧,垂髻素插一支砗磲簪,袖衣裙裥施礼收放,聘婷自然落绣凳,睫不掀,玉手覆弦,窄颌微颔,十二律变幻,弹拨入双调]

[骤雨打新荷,元初名姬多歌之,十句五韵押曲戈,最衬近夏时节,曲调咏拟骤雨,似那断章珠线乱撒,打遍池榭新荷,五指徊游从容,耳畔玉珠圜流,默声雅衬座上对樽浅酌的宾客]

“说起来,当初也是你将她送予我的,你若喜欢,再要回去便是”

[曲行尾声并绕收,末音匆匆断止,失往常之稳,而座上言谈未受扰,耳聪意迟,甫抬睫羽,一语击出千层浪,眼里惊骇间千光瞬暗尽,险拿琵琶从膝坠,心口骤窒,蓦得立起身来,婢女趋步自手中接琵琶,曳袖遮着蜷握白指,听从着上前两步,座上另人眯目迎看,拾杯转颐]

戴大人

[兜兜转转委身人情场,他何曾想过要我...,“秦淮名妓,才艺双绝”,正是个奇价得沽的物品,可有可无可换替,此人可以把我送给他,他也可以将我顺水人情送还。入府多时未笑过,双目黯流失华,唇角陡现两弧笑,牙关咬止舌尖颤,单手抽袖,仰颈杯酒瞬尽,瞳眸水雾袅薄]

元夕三杯为敬

大人厚爱,感激不尽

[寥寥说完,漠然提壶再斟,突改之前矜持,这回没有人逼我,是命在逼。林远救不得我,我也救不得自己,无可救药的命,生来不过为人间卖笑,接连三杯急饮,颊起彤云,净然眉眼流盼带出三分瑰俏,喉灼难受停不得,熟稔为人笑将杯酒添,那个十五梳弄被迫风月卖笑的元夕正是如此]

作者: 祁丛云    时间: 2016-12-23 09:25
[这老狐狸嘴上说着不要,听到我教人来给他敬酒,那眼里的光只恨不得能穿透重重帘帐把人活剥了般,尤看到人影从屏风后绕身而出几步跟前,眼光都似直了,不由借举杯掩去唇边一二讽色,眼讥为嗤]

[朝廷严禁官员狎妓,但这只是明面里,如今陛下并不勤政,对于这上面的管制自然不如太祖那时,很多时候朝廷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才教钻了空子,这些穿的衣冠楚楚的文人骨子里的风流哪容易这般褪去,不过嘴皮子磨亮些,脸皮清高些,穿了衣服是人,脱了衣服是兽,然则与那些市井有何区别]

[他戴缙深好此道,便也同此为理,世人皆知我汪直不收贿赂,便借着美人计来套近乎,别说我是个太监,就算我是个正常人,重心也不在于此,但我如今用得着他,自然也是要互给情面的,便由着他那几乎粘上人的目光直勾勾盯着,自顾自的一旁喝酒,也未觉出眼前女子与往日的不同,在我看来,她深知我意,故作讨好是为上道,也省去我一番功夫多解释,见他们互敬了几杯酒,戴缙脸上飘飘然的表情再掩不住,便适时开口道]

我看时辰尚早,不如稍时戴大人便予府中休息,我让元夕相陪,必能尽兴而归,戴大人你看如何

[“尽兴而归”四字轻轻咬重,含笑望去见他几欲藏不住眼中喜悦,料他定是知之深意,便将目光睇向女子,启言吩咐]

好好伺候大人

作者: 沈莲时    时间: 2016-12-24 17:50
本帖最后由 沈莲时 于 2016-12-24 21:30 编辑

[螺钿薄绡镀绘身后云母屏,风烛影深三两颈飞鹤,丹顶银羽,非活物亦修姿百态,筵旁设两座七树宝华灯,莹白烁若夜空虚设的寒辰,婢女酥手放帘慢,幔作水潮退,步步所对宴局,是再熟悉不过的酒色局,我与厅内美轮美奂的物设没甚不同。杯光酒影一投一射虚构自无到有的笑靥,飞眉觑见主位鬓若刀裁的男子神定态若,暖焰橘金在他附唇杯前伶俜淡灭,稍扬手亦饮罢一杯]

[初见以来,眼眸第二回向他看仔细,这令我惊怕过日夜的人]

"我看时辰尚早,不如稍时戴大人便予府中休息,我让元夕相陪,必能尽兴而归,戴大人你看如何"

[他手中杯为我倾满酒液的瞬刻,似物非物的命也被他合情合理定夺,方才二人言谈,明了最近原是提督一职卸下,才会与我走近。且习惯了胆战心惊在花前对他相安无事奏一曲,相处意很淡,淡到未预料有朝一日,曲终会将我付诸在此。面前那对盛满饱稠欲色的浑淫眼珠,毫无掩遮度量我身,辱怒难发,落袖续添两樽空杯满,人还未答好与不好,黯眸迸溅一明,双袖阖捧兰指,托樽偏一步曼递,薄唇截语先声]

元夕方才只是敬了酒,有话还未对戴大人讲完

自幼落罪教坊司,此番脱籍黄华坊,未曾想是受戴大人抬爱,刑部文书才将我名勾消,是以感激不尽

[谁人没有比我自己更清楚,勾除戴罪之名意味什么。若我是普通女子落风尘,只消得良人用银钱赎身就好,而官妓本受罪罚,除非刑部文批,否则终身为妓。当年金陵阮府落罪,女眷皆充教坊司,被罚作官妓,年岁尚幼,母亲不堪打击一病不起,却要我坚持活下去。她说父亲虽伏罪,阮氏一族还要在金陵活,人活着总能在人间找到希望,我遇到了林远,想待他取得功名,就有机会迎出我,娶我过门]


[我想做个平凡女子,生儿育女,和乐一世]

[虽元夕非再是阮门入罪人,清醒前路比在秦淮珠市还煎熬,逢今日,那心底珍惜平展的一丝为人希望彻底皱折,而断送我的,就是眼前这面貌一直模糊在色相中的人,烫心酒意缓缓燃白思绪,闻那声‘好好待候’,猜得无错的话,便是
解衣尽兴,就算惧怕这么多时光,谁也挡不住我不从]

既然戴大人这般抬爱,也会恕元夕体有不适,今日不能相陪

[笑靥收前,先捧对方飘然,不带半分踌躇立刻藉此作拒,一般烟花女子不敢,我敢。岁年在羞辱里挣得不是男人青睐,而是有日持傲为人,迎来送往,客若想一亲芳泽,除舍得销尽纹银还需才赋出众,我做到了,金陵元夕名街知巷闻。那人方才自也提过若非西厂提督名号,恐也难得我到手,说得对,我看不上他是必然,人贵有自知之明,既已措辞委婉,文人当知解其中意,登时尴尬的容色与我无干]

[酒后晕然不谐的优艳,更显清眸疏淡,这杯酒虽敬人,但只饮下小口。言毕即落杯珍馐宴,可在那道目光扫临之际,做得并不稳,也并不好,半杯液面局促翻起,靡醉滢流泼浅些许,只管一心脱离杯樽,透白指端未施丹蔻,几滴
残悬酒液泠泠清晰,凉沁沁一痕接过一痕划过手心,为礼叠袖,汲握寒怆]

大人,请允元夕告退


作者: 祁丛云    时间: 2016-12-24 20:45
[恰到好处的酒色珍馐宴,合该是圆满收场,却不料这世上还有人敢驳我汪直一回]

[清泠泠的几句话持着几分大家闺秀的矜傲看也不曾看我二人脸色,倒教那本是欢喜万分的老脸垮下尴尬,陡让唇边未褪的笑收也不是,放也不是,目光来来回回扫了几眼,重又提了几分笑,做打圆场]

“既然元夕姑娘身有不适,那改日再饮,改日再饮”

[干笑奉着身起做捧,去意不掩]

“今日多谢大人宴请,能听上元夕姑娘的曲已是尽兴,希望下一回再叙,便是大人事成之时,戴某等着大人的好消息,这就先行告辞,告辞”

[他既开口也不再挽留,着管家相送,直至这满室酒香内只余了二人,我尚未开口应肯,她自不敢离,有些时候,不趁着胆气冲上一冲,就难免后劲不足,此刻她身影虽站得笔直,面色再是镇定,也难教人错过那先前自饮酒中的紧张,这就教目光凉凉一抬,说出的话比那数九寒冬的冰棱还要刺骨,还要无温]

不过就是一个婊子,也想立牌坊,教坊司教出来的东西,竟也这么上不得台面

[予我眼里,什么秦淮名妓,色艺超群,争教无数风流人士甘拜裙下,一掷千金,妓女就是妓女,再是惊才绝艳,诗情画意的包装也掩盖不了以色事人的目的,如此故作清高驳我面子,简直,找死]

[怒火来得快,压得也快,倒非我心善,只为这种小事实再不值得上心,外头传言再是凶戾狠毒的西厂提督,却向来只对政权上的敌手费尽心思,不留情面,如此一个女人,还不值当,况也没那动不动就凌虐戕害人的嗜好,当下便只是压了压气,不咸不淡的说了句]

不会再有下一次

[显见是不予追究了,但语气中透出的威压实实再再的也是一种警告,我本就不是那与人为善之人,怒气压了一次难说再有第二次,若想再挑衅我的耐力,就别怪我不顾情面]

[这一桌的珍馐佳肴已失了色,也没了逗留的意思,甩下这句“忠告”便再没看她一眼,径自离去]

作者: 沈莲时    时间: 2016-12-25 14:37
[未曾知道入京后人似乎虚度了十八春秋的苦难,一夕一夕的,步履彷徨在遍布荆棘的路上寸厘难忍。佛偈所言的‘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为何意,佛主总拈花笑看人间,可人不动怎苦尽回甘,连那室内火烛也是要一直走向灭尽,灯尽暗来时,曲折壁上的错支乱影才会消散殆尽]

[无形云渚密布过顶,就像秦淮岸边甫入夏,大雨将至,朱窗前雷声还未响,外面乌晻晻的天压将暴涨窒息的河面,灰沉沉的百里连七孔曲桥下浮翠快绿也失了娇颜嫩碧。漠颜垂低,时刻篆在墙壁随明室幢影飘摇,瞬息会变,直腰岿然不动,去意已决,若再作逼从,宁玉碎瓦全,自死在当场]

[这时不若过府那日初递一盏茗茶予他,他接与不接,我便耐心等他取饮就是。事态已然化作场彼强我微的对峙,直到那人开了道腔圆场,步携一身靡味酒气退席,他依旧未允我退下。酒局散了,开过封的佳酿未饮完,也收不回去,
芳烈四下挥蒸,连连要我眼内泛涩,他不语,我亦不肯求]

“不过就是一个婊子,也想立牌坊,教坊司教出来的东西,竟也这么上不得台面”

[外面天里云行得异常快,将圆之月淹在内像孤守原处的黄玉,直到层云丛丛走过窗前,也将室内的昏昧全数推倒他身后,风吹过颤在睫翼的水雾,蓦抬首,那双本淡然的朗目起了重凛冽无比的怒色,唇角菲然一挑,料峭语声若数九冬日碎冰在响,无数锋烈刺扎污秽来历,心肺怎不比刀绞还痛]

[牌坊属于贞洁烈妇,他讽我一介娼妓也敢自珍自重。水雾浓成泪滴自睫底弹落,慌忙侧首,清流始落下绯眶,滑得疾快,温湿一朵朵打溅手背上的时候,便把手紧紧攥藏袖里。我竟不知,为妓八个年头,还这般介意人如何视待我,清姝之名岂是人想要的,只我一己执着证清白]

[指甲掐深在手心肌肤,痛苦是因心上旧疤痕还会流血,而念到对林远的期盼,短短二月早有千万壁垒永绝隔,再听那一声无情诫告,单薄肩头战兢着,闭上泪眸,依旧不会应他声。京城暗地关于西厂传言沸沸扬扬,在他股掌中,还能焉存几日。他离开后,紧忍泪水终簌簌的落,双手从袖里拿出,捂贴颊上,无声的静立哭泣,金盏盈枝上的火焰熄灭三两处,残念俱在泪水里剥落归尘灰]

“元姑娘,回吧”

[亲自抱过琵琶,克敛妆上泪容,一袭晚色踏进月影斑驳的石道,樨栀夏香萧沉在草叶葳蕤的暗里,眼浮起泪光朝深邃夜幕失神,天底暗蓝逐随节气转藤紫,远处草萤荷面聚结朦朦微弱,绣鞋沾着夜露踏过石桥,水面为镜,照散容颜,望过水柳外的高墙,薄甲磨过细瑟银线,锵把调就低沦落]

红残陪花泥,春末两归寂

[苏语酥软舌尖,泣后出声微哑,凄凄叹春已尽,花开过后,还能有什么期盼,身侧不断劝言的婢女忽得噤声,不知是否是感受到这调里的绝望,不远的那座小院,注定成这生梦魇,归宿应在尘泥下,静待我心有朝腐朽]

=第一幕 结=

作者: 祁丛云    时间: 2016-12-26 10:05
[一月后,皇帝下谕西厂重开,商辂等一众官员请辞,帝允,内阁大权落到了万安手上,这也就意味着以万贵妃为首的党派真正在朝中可以呼风唤雨,西厂正是如日中天,东厂那帮老太监争不过我,梁芳再是眼红也只能干看着,他们以为眼下这膨涨到极致的权力已是我能踏出的极限,孰不知我的眼界早已如脱了缰的野马,奔去那秦时明月汉时关,暮色昏落的大漠风尘渐而取代这泱泱繁华下的京城,在我心里扎了根]

[宦官掌军权,古来不是没有,永乐年间的郑和便曾为成祖立下赫赫军功,赐姓受爵,显赫一时,更别提日后的七下西洋,至今都让百姓津津乐道,而今,他就是我的目标]

[但所有的野心及欲望都要上位者的支持,所以我愈加频繁的出入皇宫,以西厂便利为皇帝广布眼线密网,并施以手段于贵妃面前屡做示好,尽其欢心]

[于御园的一幕直至贵妃离去,我启身离开时仍历历在目,本就少笑的脸更是崩到唇色发白,在转过一处廊角时陡然一停,窸窸窣窣的绛红衣袂落入余光,那是熟悉的宫中宦官服饰,来人领头的正是梁芳,目光甫一接触便已教周遭暑气降了三分,我尚不清楚这是偶然遇见还是他特意候着的,便止了步没有说话,倒是跟在他身边的一个太监尖了嗓子开口道]

“哟,我道是谁呢,能在这时辰还逗留宫里的,也就西厂督公有这本事了”

[他一开口,才将目光引了过去,因这熟悉的声音让自己眯了眯眸,旋而想起这是跟在梁芳身边认的干儿子王林,彼时也跟自己在暗处较量过,奈何我的目光从不止限于梁芳一人,所以我现在能以西厂提督的身份站在他面前,便足以让他自惭形秽,想必心里那股子憋气这些年没少过,便仗着狗仗人势欲要刁难]

“呵,能得主子厚爱的这宫里能有几个,你们这帮孙子也学着点,指不定哪天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也不一定”

“嗨,干爹,汪督公那样的儿子哪学得来,就算把裤子脱了也不及督公一半的白,主子哪能青睐呐、”

[这话一出,四周抑不出吃吃的笑声,传入耳教目光犀利一抬,如淬了毒的刀狠狠剜过,犹还笑着的王林觑到登时一吓,笑意僵在唇边,但仗着梁芳的势愣是挑衅了回来,我却看也不看,只将目光移向老神在在的梁芳身上,旋即一笑,勾着声道]

王公公说的有道理,毕竟脱了裤子伺候人的本事不是人人都学得来的,梁大总管当初教导的好,能让本督公一跃龙门,只是如今青黄不接,再找不得人来替公公笼络人心,难不成还得梁公公亲自上阵,呵….怕是宫里的贵人可没吃陈皮的嗜好

[干巴发皱的陈皮来形容这老太监再合适不过,看一眼都让人觉得恶心]

“你…..!”

[王林脸色顿变,怒气充盈的峙望过来,我只淡淡说了一句]

本督公还有事,先告辞了

[若是梁芳不在,我是正眼都不会瞧他一眼,如今假面的客套似乎也难以维系那已然破冰的关系,早已汲水寒寒,一步错踏,便刺骨沦陷,万劫不复]

[走到王林面前,见他还欲对峙,只冷冷丢了一句“让开”,气焰不过片刻便侧身避开,悻悻让道,擦肩而过时余光扫了眼一脸淡然的老太监,鄙夷的在心里默默念了句“走着瞧”便阔步离开众人视线]

[回到府邸已是黄昏入夜,管家一如既往的在饭桌上备了酒,按惯例都会小饮上几杯,今儿却一杯接一杯入肚,管家见状又倒满一壶,不敢多问,只静身在旁边伺候]

[午后与贵妃在御园的缠绵始终似搁着块利刺在心里,想拔拔不掉还伤了手,无由来的恼恨连着后来梁芳的羞辱统统积压在心里,唯借着杯中物一杯接一杯的灌,那一双凛冽的眼时而清明时而模糊,直到酒壶空了再倒不出,猛的将壶往桌上一置,迸出沉闷的声响,管家吓得不敢多说一句,忙奔着出去欲要装酒]

作者: 沈莲时    时间: 2016-12-27 08:47
本帖最后由 沈莲时 于 2016-12-27 10:08 编辑

[白日天光大盛,降过一小阵疾头雨,豪雨过处沣沛金芒,尤见雨荷绿绸遍滚斛珠,时漏不深不浅过斗距的短暂,也令连日储入密砖瓦缝的暑热畅散不少。炙月内,大半时光抱恙,思累负积忧,汤药固然医身,心不知何寄托,病愈人消瘦。府内喁喁私言总教听见,许来旁敲侧击,嘲我备受提督冷落或应说厌弃。不得召见,人深居简出,日实也好过些]

[交窗暮晚,丹彤埋云首,界夜将蚀空,飞霞琼锦往紫都星府沉深,轩月遥露梢头,似初华芙蕖朦胧虚抱,今日精神极好,傍晚青丝新涤,香木坠云发,垂披腰后,散散却丰泽秀丽,澄眸不时浮星掠采,珠瞳复有晶莹生气,帘栊下,抬见一丝游云缱逐风天,低遇一缕凉意留绻人间,跪膝团青蒲簟,纨扇笔下画晓莲,轮廓并蒂灵秀,毫涮乌瓷釉洗,不时翻腕蘸濯清亮,旁置五彩朱盒,浓淡相罗列,笔毫挥择润饱,雅袖挽,而托臂再绘,脉络瓣上轻点,徐风拂鸦鬓,睫淡著青影,灯下画绢诸铄转明,妙问讨画扇的待女]

浓袖,你是想画青莲,还是紫莲?

“姑娘,我自然喜欢紫色,你瞧,闻袖喜欢红裳,我则喜爱紫裳”

紫莲虽娟秀如你,可知青可通‘情’,莲可通‘恋’,青莲并蒂清涟

[循抛线点拨,羞赧娇娥忙改口,二八颜色,情窦初开,弄指裙带,情系何人,喏喏不肯告知。风尘女子不同小家碧玉,难遇有情郎,深谙收放自如,放则放至水到渠成,才不会将良人错过,索性动意为她顺水推舟,愿成佳偶之美。笔染青墨绘莲如意,栩栩勾勒她思情细微,绵薄之力感激身前待应,盼人良缘缔结,未尝不可排解心头失落,扬唇莞尔]

莲蓬心窍有莲子,有道低头弄莲子,莲子清如水,便帮你题衬这句在扇

“还是南边的女子诗情画意,我二人日后还得要跟着姑娘多学才是”

[恰闻袖笑盈盈扶帘进来,端来碗新煨丁香,正好陈扇汤上,馥郁烟气缓缓将薄绢蒸没,拿过针线在云青扇囊上绣着浓袖绣不好的鸳鸯,居室内线静缕谧,晾目含笑,见年长许多的闻袖始细笑吟吟戏谑旁侧青涩赧貌的浓袖,一句句银铃般,后句变弱,这个时辰,院内动静异常]

“说来说去,眼看七夕,姑娘不知,我知道,浓袖肯定是要拿去...送督公...”

[还未听清尾语所言谁人,庭外传来管家一声厉喝,她二人顽闹受斥,悻悻屈腰急把帘卷启。
来者不善,纳过丝线的绣针扎进玉指,一米殷红瞬涌成珠的光景皙额脉搏隐突突,怵睫起身,纤颈襟内僵讷,及施礼,管家大步抢近,先抬臂假意来阻,面孔似笑非笑]

“元姑娘,不必了,快随我走一趟,主子今日兴起饮酒,可是要去作陪的,连日府里待姑娘不薄,姑娘病着,更是好生相待,姑娘玉体无碍,该要尽本分的时候,就得尽”

“不消再多言,姑娘是聪明人,敬酒不吃吃罚酒,恁谁都不好过”

[见我不应,管家执言威吓,待女二人更附和来劝,目上光彩减黯,素绫简缚未绾长发,匆匆快步随去,宵风托举缣摆衣尾,萦月薄镀身凉,步下似堆起越走越难离的雪涛。知晓蒙皇恩,他又官复原职,官运亨通之际,应如往日不常归府才是,管家来意蹊跷,无论何故,求月下神祗庇佑,望早些放归]

“大人,元姑娘来了”
“还不快去给大人送酒”

[管家声在首顶轰作,推启门扉,汹汹酒气袭面,明堂一人常服儒雅,四角绢灯挑明,温得衣衫面容俊逸无方,滞神才理清是那身官袍未在,妄生错觉一念即消,迎上那对眸却清楚凌厉,迫压眉心不敢蹙痕,袖捧过酒壶明明迟疑,还是促裙向内走近,跟前明处探腕倒酒,身形忽顿,滴酒未斟,惊惶袖内一空,方才绣鸳鸯的云青扇套落坠杯侧,出来匆忙,那枚绣针还点在鸳鸯目]

作者: 祁丛云    时间: 2016-12-27 10:52
[酒气伤肝,又是郁结于心,一旦停下方觉胸肺之间呼吸不畅,想曾经入宫的时候,只是一个小小的奉御,哪里有机会能尝到宫中的佳酿,即使得了幸喝主子剩下的,都只舍得小口小口的抿,如今外头的酒喝多了,都快忘了宫里的味道,此刻相较这烈酒,脑中回味起的却是那小口下的甘醇是如此怡人]

[呼了几口气,努力平复后起的醉意,却恍惚听到管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眉间起皱,一时没反应他口中唤的“元姑娘”是谁,直到鼻下有一阵幽香袭来,抬头对上那仍显慌促的目光,倒显得自己愈是平静,放慢了视线度望过去,却倏然被那袖中滑落之物吸引,定睛一看,一副扇套上斜着一枚细针,所落之处正是唯剩的点睛一笔,却是好一副惟妙惟肖的鸳鸯交颈图]

[随着唇边泛起的冷笑,淡淡的讥诮没入零星而起的微熏醉意里,整个人在酒后柔化的状态中复又镀上一层冰峭的犀利,在她急急伸手欲拾时一掌制腕,动弹不得之余使力朝自己一拽,没有半分怜香惜玉,使她半弯的身子将近于怀中,又迫那视线逼对,朦雾般醉汽的眸子里渐结成冰]

在我的府邸里,还这么明目张胆私绣信物,谁人给你的胆?…..那姓林的?

[不意外那最后几字迸出口渐而在她眼中看到的吃惊,继是自笑,几分倨傲上唇]

这天底下,就没有西厂探查不到的消息,你跟那小白脸的关系,我早就知的一清二楚

[只我一直没放心上,这种艳名在外的名妓,少不得与人瓜葛纠缠不清,身兼西厂提督,还不至闲到这份上去瞎操心,况她在府中一向安份守己,也就由得别人报来的话左耳进右耳出,但如今这鸳鸯绣好巧不巧撞在心情郁闷的时候瞧见,便是一向了淡无痕的情绪蓦然掀起了浪,气沉之下猛的撒手将她推开一步,含着冷笑,几用凌迟的目光锯着她,一字一句道]

把衣服脱了

[她脸上惊惧的神色不加掩饰,直怜怜落入眼中不放过分毫,成心今夜不让她好过,话开口亦无所顾忌]

当了这么久的婊子,教坊司没教过你怎么伺候人?把衣服脱了,别再让我说第三遍

[明里暗里的恐吓威势都透着说不出的手段凌厉,偏举手投足间透着贵雅大气,慢将斟满的酒杯举于唇下,只一双厉目紧锁,咄咄相逼]

作者: 沈莲时    时间: 2016-12-28 01:24
[彩线纳绣金鸳侣,鸳鸯本是俗之不能再俗的相思物,市井贩夫走卒的腰间也常佩戴,而诗却有云只羡鸳鸯不羡仙,成仙长生,不若在地两情相悦结作鸳鸯盟。在我看来,便是世间最质朴最珍贵的物。我终究不可求,更不可得。云青缎不若苍青色稳沉,雨后净若青璃的湛空色,澄澈无尘,正若十六芳龄初入府的婢女浓袖,纯暇里无欲无杂,好羡慕她,能有颗随时随境真实恋慕的心]

[即便对林远,始至终了,我生怕会遗恨,而别离后,日日在压抑着的,只想原谅后,再忘记]

[双睛缺落的鸳鸯绣,虚无干涸着指尖方流出的血迹,模样衔连似空非空的双睛,坦然对向惊张失措的我,也对向那道凶险的目光。抖腕被紧紧牵制进阔掌,颤指再使力也触碰不到耐心绣过的扇囊,更把握不住自己的命,他轻易的就若折断一风枝抑或是捅破一纸矾宣般,身倾就去,二人明明都着淡色衣料,风屏上纠葛的影,却鲜明了强势与卑弱]

[将是要贴上胸膛,腰身撞击乌方案一角,将近未近,微末距内睫在他襟衣上磕碰,挣脱不过这力量悬殊,动也动不得的脆弱形容,不堪他如此禁锢,随动作的强迫,揉碎神情的面颊抗拒不了的抬高,眼眸顺着那滚动的喉结到那谦谦如玉的面容,厉目朦散出的森寒为他造出贴合肌理的修罗样面具]

“在我的府邸里,还这么明目张胆私绣信物,谁人给你的胆?…..那姓林的?”

[轻裳皱困在腰与案还有他那里,听到林字,剧烈的颤意隔着几回呼吸越深重,入提督府三个月,我若是还能见到林远,他若是依诺能讨回我,也不会一而再再而三成惊弓之鸟,如今被他质问起来,雪白面庞神情凝固,浓哀入眉激成两眼烫热水光,怕是我误会了林远]

[那唇弯起抹笑,傲然低视过来,字句藏着我并不知晓的事,我以为他不知道,我以为自己已然断绝了从前,什么都没有。身连发丝也如木刻般静,寸光游闪在眸心,泪漫过睫,知晓他并不在意我哭与不哭。鸳鸯绣败露他前,猜的到他并不会喜欢,心已然惧怕的厉害。从前听闻宫里宦官会为自己选个对食,意在相敬如宾完整一生,然那没有鱼水欢情的日子,常被风月地里流连的文人津津乐道。设身处地,知晓这其中怎会不恼。偏偏不属于我之物,阴差阳错落降酒案,原真正激恼他的却是我与林远,他现在醉了,记恨起的不是鸳鸯,是我]

[若是之前,也不过要他奚落羞辱,再难忍也得忍,此次不一样,怕林远真的来找过我,更怕他这种人人唯恐避而不及的大恶人会对林远不利,百日来的压抑与惧怕混淆在心窍,攒着无比辛楚,牙关反复的,反复的碾过柔软的舌,我是这般不堪一击,积着咸涩的眸降下来,恍惚的灯影模糊了窗纱外噪鸣不止的螗蜩,唇上血色若还在,那定是自齿缝里的忍耐而来,喃声似自言自语]

林远是不是来过的,林远是...不是来过的...

[音若棉里抽丝的轻,目里印入颀晳颈上因话声突显的脉搏,嫣然花痕赫然在青络烙印,当是不久前,有人在此处过力吮吸而成,应缠绵悱恻耳鬓厮磨才可得,忽一瞬默不作语,身体被搡退开去,再见他目光似阴云里压凌来的电光,过面不堪的惨淡要丝履朝后钝挪,拒意显将低声明晰]

大人...不,我不能够...

[噙泪眼里坚定,十岁入教坊司,姑姑藤鞭训诫,我依旧不改闺秀做派,蔑玉臂朱唇万人尝的肮脏地,蔑倚楼逢场作戏的卖笑女,饥寒交迫的时候,衣裳教人一件件解落的时候,余下为人蔑的凄凉境地,何以坚强,何以不坚强。现在脱籍,入了比从前阮府还要豪奢的府邸,金玉里这身泥淖濯不成清涟,然这千钧石迫在一发之际,依然抱紧双臂摇首不从,舍得不舍得,我不舍,也不得残喘为生]

入教坊司前,父母教元夕学的是廉耻

大人恕我

[忍着的泪还是流出来,越流越多,止不住,未挽起的长发散脱鬓前,身后两步窗棂外有婆娑叶子簌簌摐然,后退脚步一直到脊背撞进角落的壁墙。斯文举杯饮酒之人,慢条斯理,长影就映在裙衣上,躲后去,更逼来,惧怕的太深,还未曾真正去恨过人,可连恨仿佛都无力,痛苦着绞紧模糊万象的眉眼,心上对林远安危的极度忐忑,摁耐再摁耐,轻声轻语,用力将柔来恳求]

元夕知错了,入府来大人接连宽宏,此后定不再惹大人生气,愿大人莫要再为难

作者: 祁丛云    时间: 2016-12-28 12:06
[听她嘴上说道的名字,心下却是不屑一顾,那林远算什么东西,也配上我府里寻人,他那在朝中只任小小主事的世伯在我汪直面前提鞋都不配,也就这种天真的女人会把风流场上的薄幸当真情,孰不知就是给那林远十个胆,也不敢敲我提督府的大门]

[一抬手饮下杯中酒,绵香还未自齿中完全散开,身子就腾的离了位,一步步逼到她跟前,无视她帘睫下连绵不断的泪,俯身硬托起下巴抬了起来,从齿缝中磨着蔓开的酒香睨对道]

你这身子睡了多少人,卖了多少笑,如今却在我面前跟我讲廉耻?不觉得可笑?….

能和那林远巫云楚雨,鸾颠凤倒,在我面前却清高的衣服都不肯脱,是有多贱

[再刻意压低了身,微眯的眼如猎狩的豹,倾刻爆发出的森森伏寒瞬间将那弱小的身影笼罩,方寸之内,无处可逃]

还是说…伺候我,让你委屈了,打心底里你就看不起太监是不是,残废之人,入不得你这清高的眼

[就算穿了蟒袍得了权,也改变不了骨子里的贱命,只能是主子兴起之余用来玩弄嬖幸的奴才,勾勾手,便教我顷刻卸下好不容易筑起的威墙,甘愿跪在跟前任意贱踏,这便是我汪直的命,只要一日依附于后宫,就永远没有避开的时候,人前的风光皆是我人后卑躬屈膝堆积起来的耻辱,教我恨,却也不得法,这权力我太想要,似那深入骨髓的荼毒,早已与骨血融为一体,离不开]

[似我如今的地位,谁还有胆当着面耻笑,梁芳王林那些人,我迟早让他们有恨的一天,但眼前这同样卑贱到骨子里的女人又凭什么能抬起高傲的头,护她那所谓可笑的尊严,自尊是什么东西,她也配?]

[新仇旧恨一时间纷涌而至,踏在沉甸甸的心口无处发泄,教手下捏箍的力道愈发紧,紧到深可见红印,倏而一放,离了身,眼眸依旧森冷]

收起你那装腔作势的戏码,教坊司把你送进提督府为的什么,你该清楚自己的身份

不妨告诉你,西厂牢狱里我审过犯人无数,有的是手段让人生不如死,你若不想牵连了那姓林的,就识相点,做你该做的事

[该做的事是什么,生怕她不清楚,便又坐回了原处,睨着笑将目光锁住她,好心提点到]

过来,取悦我

作者: 沈莲时    时间: 2016-12-29 08:27
[我与林远,在才子林立的江南,他不过是个普通书生,非惊才绝立,想来是执有一片与人不同的真情挚意,才能在一个泠月人间的寂夜要我在雪地里为他回眸驻足,风灯在手,观遍了大半个人间节气,我以为,可以度过季节的冷暖,便可渡世情冷暖,天地之大,风尘外,何处容污纳浊]

[彼岸太远,这么久了,我这叶行舟不再想往岸上走,一旦狂风骤雨起于江汀,即便快靠岸,那也只镜花水月一场空,提督府里种种要我深彻醒悟,许是安于身份没有冀盼,就不会羁绊万般伤悲]

[可眼下落卑在哀求里蜷缩抱身,是想保住什么,保住秦淮名妓的傲名,保住一点为人的尊严,还是为保住对林远的希冀,倏的遭他步步逼近,依住背后那堵墙勉强支着摇摇欲坠的躯体,窄颌攫抬修指间,泪水潮涌的眸心是那张暗夜明日恐惧千百回的脸,这是我第三回更近的看到他,眼底充盈的温泽淌没在他指缝杳无踪迹,冰冷的手与那双迸着危的眼眸一样无温,辱言灌顶毫不留情]

“你这身子睡了多少人,卖了多少笑,如今却在我面前跟我讲廉耻?不觉得可笑?…”

[他甫将低近,颀身几乎盖灭周遭灯火所及,不得不把眼眸闭紧,身心被牢牢的钉死在一片疼痛的黑暗里,那唇齿浓重的酒气充斥着轻重不一的气息,酒后话语句句肺腑,点破强行压抑在我命里的苦楚,连同对林远的压抑,一并无情揭去,保不住什么了,从来余我不愿妄自菲薄的虚念]

“还是说…伺候我,让你委屈了,打心底里你就看不起太监是不是,残废之人,入不得你这清高的眼”

[倏然睁眸,睫溅泪滴又湿他指腹,是,已然高台华阁里为人追捧惯了,戚戚哀笼中瑟缩过活,忘记拿捏清楚来提督府是待候人的。从递去一盏茶,弹起一首曲,再到斟倒一杯酒,他意淡的与今日判若两人,即便怒气滔天,也不是这般凶煞模样。伤人者或许不知,怎把自己也中伤,向来我只称呼他大人,刻意将他内监的身份不以督公称呼,泪意烁闪在惊诧的眸底,他确然醉得厉害]

[身上淡服常装柔和他平日不苟言笑的面庞,更反衬这刻凌烈厉害逼人一面,在他手里,颤若末季秋风里行将为寒冷剐碎的枯叶,下颌快被加狠的力道捏碎,风闻将他传得可怖,我当是信的,怕他躲他,亲身经历时,怔忡着,布满冷汗的背脊沿着墙壁磨滑而落,他再放手,便跌在了地上]

[青丝几缕沾泪贴颊,遮着没羞辱没挣扎的神情,光明再度从周遭恢复,他亦踱步回座上,踏碾而过的寸灰里,我是身在其中的一粒微尘。教坊司的官妓,哪个从前不是富贵门户,后来的光景大抵都屈服了,袍下求怜度日的大有人在,敢情在风花雪月里高洁就会不食烟火,终是避不开深宵夜静,还会将衣衫尽褪,春帐内,满足恩客求来已久的思慕,每一次,每一次,我忘不得]

[但从也没有人这样威逼我把衣来解,从也没有人会令我惊恐失色到忘记往日万方得体的仪态,从也没有人要我这般绝望的毫无退路。过府后,原他眼里并非对我视而不见,而是一直认定我未想接受的卑微。林远说京城官大一阶压死人,况他这无功名在身的书生,我竟还连累他。静下许久,微风从窗隙透,泪水似乎流干,唇上咸涩发苦,抿着苦味将衣带散落,指将对襟慢慢撩启,露出皙颈,俯首颤抖]

求请大人放过林远

[双手将薄衣褪至肩头,涸眶内清流再下便是心中血泪,嗫嚅着唇,附在肩头的手颤缩许久终是没有把外衫落褪,低目,颈下琼色小衣裹束紊乱起伏的胸口,红线穿颈贴身的白玉佩烙烫着肌肤,浑身上下,只有篆刻在胸前佩上的夕字是清白的。抬足蹑步,拖着单影来至他身前,时节伏夏,室内却明寒,柔腰落降跪膝在下,裙幅铺散,声听似腊冬夜里雪花飘落,轻盈盈的微灭,失了来去的痕]

元夕服待大人

[垂首声低哑,没有袍下服待过人,不知怎样才能讨他愉悦,诗词曲画难不倒分毫,现在,将心放在与身一样低的位置,该是竭尽全力取悦他,虽保全不得自己,心里业已有所为。俗艳媚惑不会做,浮浪裸肩的衣衫,与卖笑卖身有何两样,发作墨缎掩住垂低的脸颊,柔荑自下一点点将他衫上褶处拂平,最终贴于膝上,纤骨在那处轻轻隔衣揉抚,竭细心所想,是否合他意,概然深恐]

作者: 祁丛云    时间: 2016-12-29 13:57
[她不愿意,却终究妥协了,托着半褪的衣服一步一步走到跟前,似极了当年,在贵妃面前伏拜的自己]

“汪直,取悦本宫”

[耳边平地响起那一声勾媚却倨高的话,让我知道原来这声音始终不曾忘记,随着时日的推移反而清晰到每个字都像烙了烙印,深刻在心底,每一次的念出都是过往屈辱的回忆,仿佛让我一闭眼就能看见那伏地颤抖的自己,为了奉迎,为了讨好,完全抛弃了做为一个人该有的尊严,将那头低的不能再低,蝼蚁般让人厌弃]

[真的,很厌弃]

[缥远的目光倏又聚回,眼前跪拜的身影,低垂的乌发将脸遮挡,只有那露出的削瘦肩膀还能看出瑟瑟发抖的痕迹,昔日贵妃以利而诱,今日我以她痴情而逼,再看她分明弱小又害怕的模样,与那时的自己,其实是一样的吧]

[为生存而妥协,为执念而低头,她为了人,我为了权,若无这权,我就无法在后宫争,在那尔虞我诈你死我活的地方,争不出自己的一片天,就只能被别人踩在脚下苟延残喘]

[贵妃逼我,我又逼她,为了什么….]

[陡然的清明去醒了醉酒的癫狂,弱不可见的惜怜一瞬间柔化了五官,覆上她抚膝的手顺势一提将人提入怀中,手掌箍上她后脑,在那犹还惊怔未回神之际倾身将唇压了上去,揉碎了酒香的唇齿紧紧交缠,咸涩漫入,教温柔化开辗转舌腔,倾尽所有,不为投谁所好,只为这一刻的放纵柔情能将白日那不甘屈辱洗去,哪怕,只是自欺欺人]

[我到底,与贵妃是不同的]

作者: 沈莲时    时间: 2016-12-30 09:13
[跪俯身前,灯火晖顶看不见明光,下有潺流暗涌,应是窗外起的风越刮越大。男女之愉悦,我最懂也最耻的是将身交托,我非素洁女子,是个娼妓,当知与他之间,有些事为不得的。然而更知行不触他底线,就算方才威逼我再辱我,素不会视人本身痛苦而不见,有心无心不虑人感受,我做不到。周全细微之举,欢场从来锦上添花,谁人在意领情,也等不到谁真懂]

[而今解衣以色相袒身,却行袍下揉膝之举,是往日花船待宴,听那朝堂上退落的官员提及为官者常年宫中免不得跪礼,久年膝便会落疾。内心全已盘桓密如丝缠的惊悸,不知不觉想到即做到,行于表,做出本质的体贴,心于内,怕他,怕他的神情,怕他的话语,开始从微求全,但能博得哪怕一点见怜,要我有机会可以从苦楚里抽身,逃离,只是片刻都在担惊受怕]

[委实除听言服待无退路可退,不久前还念着是否林远能给我一条退路。入官妓没得选,想来若是一直闺门识礼,现也应为人母,相夫教子其乐融融。入提督府,曾还能勉以为傲的才名粉碎伶仃,固然人间留不住的都不属于命,清白、感情、尊严是肩头滑下去的衣,亲手放下来,就没有了]

[这学会高阁拨弦起佳曲的双手,几乎遗忘落在待人位置该如何处之,长睫不断掀落断线泪丝,一珠一痕将浮在心头的略影消无,绫裙觳纱短促间自地扬收,身被带进他酒意熏透的怀抱,青丝流泻往后,显尽泪容满布的惨白,抵着惧惊而虚不定实的水眸,紧张无措的凝对比漆夜还黑沉的瞳,绣口难动,这是他不喜,抑或是续要行些什么...]

[欲呼‘求大人放过’,言一瞬遭薄唇有力的相贴糅合,醉浓的气息融成舌尖轻颤的溽温,封泪之目滞在咫尺帖近,雾汽朦胧的明灭彼此的模样。他从亲住唇的那刻起,把缠绵柔意灌注的极切深入,教人截然难辨,骇久的胸前陡伏不止,许久却隐泪阖睫,窒着呼吸顺从他将这凌寒归夏的热度尽意到底]

[后来他放开了我,意清清淡淡的复以往常,颊靥晕开肤底,如也是饮过他饮过的酒,低眉还是看见他颈项那记惹目绯痕,这一吻实太绵久,怎会动念去猜他心是否留有一桩拔除不得的事才会借酒消愁,但听他命退下,拾好肩上衣,很快的颔面退步,门前转身之际回过眸,他在灯火暗淡一处]

[走到西院,月首沉不见何处去,婢女迎来,观身上凌乱不由得多问,只言跌了跤,其余缄口不言,绾好发,要她们把炉具备妥,方才向管家讨了些葛花,他尽是温和答应,这边文火煎好葛花汤,一剂南面惯用的解酒汤,放进提盒要浓袖趁热送去,她娇颜欣然从之,叮嘱放在门口就好]

[可是为了日子好过些,可是为了行待人的本分,可是为了林远,我不知。也许是为了离开时候的那一转眸,尝抿到唇里的苦味,来往经过上心头,生出这般迟疑后的动容。愿岁年太平长安,再不会想有朝一日能走出这座四壁笼]

=第二幕 结=

作者: 祁丛云    时间: 2016-12-30 12:05
[自古北方多乱,野心难平,这些马背上的狄蛮惯用马蹄刀剑烧杀抢掠,觊觎中原之心亘古不变,汉自匈奴,唐自突厥,蒙古辽金分灭南宋北宋,直至明太祖驱逐北元,重夺天下,却仍有瓦剌南下,造木土堡之变,中原动荡,皆自北眈,如星星之火,燎原不息]

[东北建州,女真部落聚居地,北达穆棱河,南过图们江,分设三处军卫机构,统称建州三卫,而眼前这座最大的城池内,就是女真首领,亦是世袭朝廷颁布的建州指挥史所在]

[虽早已归于明威之下,但那些个虎蛮狼心怎愿甘伏,时不时侵扰边塞,空手而来,满载而归,致民怨载道,苦不堪言,实则这种看似小打小闹的背后,却有着更深的试探,一旦觑到边城要塞有松卸的迹象,引来的便极有可能是无数更多的铁蹄刀剑,不甘于掠资夺物的目光也将最终翻山越岭,直指京城]

[城外十里坡,几骑明军校尉装扮的轻骑来回徘徊,远远将城门处的情景落入眼中,继而马蹄扬尘,直奔郊外一处隐蔽树林,静谧之中只听得几声马哼的鼻音,仔细一看,却是长长的军队一眼望不到边,一色的明军服饰如匿于寂夜中的黑鸦料峭了本就肃寒的秋林,纵然长途奔袭下的疲惫也遮不去那眼中嗜血的厉芒]

[经过边塞常年血洗的磨砺,这便是大明朝最精锐的部队,出军之师,只为凯旋]

[马蹄声由远及近,探查的校尉下马归来,清一色军肃的脸上闪过尊敬,对着当先服饰有异于旁人的三人行过礼,再是对其中一人道]

“总兵大人,我们已经查看过了,建州城门的守卫森严,较以往多了一倍不止,高台上的换防也是相当严密”

[那被称做总兵的,正是抚宁侯朱永,陛下亲派的征军总兵,辽东巡抚陈钺为提督军务,我为监军,三人主讨这次言要犯边的女真部落首领伏当加]

[朱永沉吟一二,又来寻我二人意见,这次随军出征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去年女真犯边时我就主动请缨招抚,却遭怀恩,万安等人所阻,教我韬光养晦一时,终是拨云见日,便是卯足了劲要打赢这场仗,陈钺是我亲信,朱永耳根子又软,还不是任我拿捏,当下便订了计划,先派鸿胪典礼官诱开城门,声称京城欲有招抚之意,明里暗里透着不薄的抚金,哄着那些眼波子浅的狄蛮登时就开了城门,却没迎来他们想要的金银财帛,反是被横冲而出的明军杀了个措手不及,一场仗下来满城戮尽]

[录平建州功的消息传到京城,不日便传来旨意嘉赏,封朱永为保国公,升陈钺为右都御史,我虽只加了食米三十六石,皆因太监无秩可升,却仍是开了明朝禁军专掌于内臣之先河,让我总督十二团营,一时军权宠权在手,风光无限]

[庆功宴上,诸人围贺,阿谀奉承不绝于耳,连那封了保国公的朱永也得让我三分颜色,笑意上唇就不曾退,一杯接一杯入肚,待到归府已是酩酊不稳,踉跄的脚步让那一身威风赫赫的官服起了皱,却更衬容光焕发,不曾入室只到了堂内寻椅坐下,任下人前来打水服侍,复是低头揉了揉有些昏沉的眉间,慢慢平息醉意]

作者: 沈莲时    时间: 2017-1-1 14:14
[于成化十三年春,迫入西厂提督府,同年短短月余,提督汪直在骤雨频繁的夏时,官位大落大起。猛烈雨水冲刷过翘檐翠缕塑金,细雪洋洒过日益繁华的墙院之底,春阳来时,秋月沉去,府邸从此一尘不染岿然日暮间,重门深居已知不得墙外事,自也不会再问再盼。春花秋凋,雨雷收,霜雪降,就如在府在他身边的踪,在与不在,应需而存,府宴若起,便隐就珠箔绡光帐后,起曲为宾客喜乐]

[两年浅长,恰已安在眼前飞逝,朝中颁诏令命提督巡守辽东,京城提督府随迁随待者少数,身列其中,府中人皆不为奇,时年他全心专注公务,不多为难,服待非三两日,我习以惯常。风帽遮鬓颜,雪青衣影出西院过府门,抱拿琵琶回望门楣额匾,裾角踏旋,依厢车相随一去,向烽火边关]

[玄色斗篷扬展为首,率轻骑锦帜驰百里风行,续连颠簸车内,从未如此辛苦,敛眉未言出不适,不住宽慰照拂其他仆婢。长河落日时分,队列稍作整息,饮马涅水畔,静坐些许光景,轻揭厢帘,下车迎面风冷燥,城郭已远,荒原陵丘遥有孤烟成炊,愈北愈阔落的豁景,头回所见,大气迥别南面婉约,一时怀感无从溯,但转颐寻过浩汤水声,岸不远,负手严服之人目取天外,近至身后顿足]

[同看过长空万里,河川呼敕,直有鸿影浮光逐金穿赴云霓端首]

[他应与我见到的是两样风景,属他心间的,不会动念猜想,全也浮现在那双睨对时的桀骜之目,抛京畿安逸是为何,不经意夜将天暗彻,朔方苦寒,篝火营帐温半壶酒与他暖,此才是元夕应尽心处]

[边塞沿路途经之地,当地御史、主事各色官员皆设帐相迎,众恭敬口呼提督,纷纷拜谒于马首,百里情形非言能描述。但亲眼见关外守军戎衣银甲坚守在羌笛起寒的关门,当年这刻秦淮珠市灯如昼,布衣文人把酒言欢又是一日今朝有酒今宵醉,无人知晓寸草枯黄的冻原上来年春几时]

[至辽东,不日他身为监军领兵而去,听闻此战为平女真乱,目送大军远在黄昏外,忡忡生了些担心。府院在城中规置最好,然不可与京城提督府相形比拟,时日度的清苦不少,管家抄袖言秋如冬寒。秋日深去,年岁满二十春秋整,应妇人金钗抱子女之龄,心沉定,待人接物非初来时般排斥,管家打理府居事务,听从嘱咐,亲为他布置居室,他出入军帐,夙夜匪解,还未锦被软枕好好歇过]

“主子打了胜仗回来,今日定是要回府的,都快去准备准备,元姑娘,你可也要仔细些”

[清晨时分,有兵士扣门来报,管家大喜,众人心思一时不免放在朝廷恩赏上,也有人私下议着是否可以回京了。怀里抱着只黑耳兔子,弯腰将这小不点放回苇草编织的窝内,眸中一泓波泽向湛蓝天顶,连日来的一些思虑终定,晾晒过枕衾,等至夜幕凉,见下人匆匆去打水,折步也跟去]

[自口中得知他酒醉归来,叮嘱那人在厨房里熬碗葛花汤再添些从京城带来的莲芯夏葚,端着热气袅袅的水,快步堂外,深蓝袄裙溅过几回湿迹,袖口一枝曲折白梅浸透不知,门前缓缓启帘,这儿烛火不如从前府邸烧得明亮,周遭豆大一点氤氲光气,见到他一身绯袍醉里撑额而坐,眼眸也未能抬起,不动声响在身侧将手巾热水里拧干,壁影倾斜,手将温热软贴他颊,睇目低去,酒气甚浓,边低言,边替他拭面]

大人又饮醉了,外面冷,元夕扶你回房歇息吧

作者: 祁丛云    时间: 2017-1-1 22:22
[颊侧温凉覆面沁爽,本是欲睁的眸在听到那声时复又阖下,但腹中酒气一阵一阵窜涌,再是敷面也压不住滚烫的酒意上脸,透过不经意睁开的一目,使得本就桀骜的脸更添狂放,挑开心底那在人前几欲抑不住的喜悦,是我汪直如今的威势,可倾天下]

[一瞬抓住她的手,透过醉酒的眼,也不知道是看向何处,只挑尽了唇色轻喃道]

回去?我还真舍不得回去....

[在这里,我不用去迎合宫里的皇帝贵妃,不用费尽心思和梁芳尚铭争宠,不用担心西厂被谁压过一头,不用去谋尽心术斡旋前朝后宫,只要赢,只要打胜每一场仗,等着我的就是无边的荣誉和恩宠,甚至觉得,我跟那三宝太监已经站在了同样的位置,赐姓封爵指日可待]

[皇帝离不开我,贵妃也会对我另眼相看,包括那些一度瞧不起我的太监大臣,终究会发现,我汪直虽背着贱名上位,却也有本事能走到人人恭敬的一天,再也不是谁人可把赏戏弄的玩物,悦之可幸,厌之可弃,我汪直,得了军功,又有西厂,在这大明阔土,京畿辽塞,还有谁敢不服不敬?、]

[扯开一味笑,拽过她的手将她推到前边,从头到脚无不透出大好的兴致,在泛着酒汽的眸子里点住她身影,蒙蒙雾气似江南烟雨,细水温柔]

来,弹一曲无衣

[下人很快取来琵琶,她只怔忡过后便安然落坐,素手拨弹,很快有别于婉约江南的豪迈秦腔自其指下缓缓泄来,却也不失琵琶特色的柔和穿透,教我一时间以指叩案以作配合]

[伴着乐色推弹,叩指作鼓,我张口,却以京腔以代秦腔,唱这边塞脍炙人口的悠远战歌]

战火照亮甲胄
马蹄铮铮 旌旗傲首烽烟寥 志当酬咏出秦风不朽
岂曰无衣 与子同袍修我戈矛 与子同仇

古道连台朔漠 秦关夜月煮酒阡陌  手持利剑长戈  凛然气吞山河
岂曰无衣 与子同泽修我矛戟 与子偕作

乱世锁征尘  共赴家国恨 夕阳血色沉  千载立雄魂  

帝王不世业争霸定乾坤
壮士埋骨山岗  鼓角铮鸣  风雨沧桑   浴血十里疆场  挟风弹铗高唱
岂曰无衣 与子同裳修我甲兵 与子偕行

拓土 开疆 拜相王四方

[拓土,开疆,拜相王四方;拓土,开疆,拜相王四方]

[眼眸一瞬深沉]

作者: 沈莲时    时间: 2017-1-3 09:37
[盆中温温清清起来一粒粒水汽聚作的雾,手中薄巾展再叠轻轻温润那隽秀清致的轮廓,他是他,繁华烟云里只手遮我天的人,二年间自金陵到京城再到辽东,繁华苦楚再至现今远离繁华,命运一波两折宕平心性浓薄,宁和业已无甚怨怼抵抗,就此为婢服待一生与放归红尘,都该会一样心境]

[指尖隔着那层湿润点触肤上烫热,今夜怕是饮下不少酒水,只他眸闭着的时刻,在前安分由着照顾,酣醉恬静极像个孩子,眼里光泽不禁柔软在昏黄灯雾。然而正凝对的眸忽得睁视,目光直让心口惊下一跳,对后的珠焰在内燎成烫金晕彩,那是落进黑暗也会灼灼嚣然的一双眼睛]

[手被攥拉进掌心,指端惊起的颤又平息在惯常的安分里,平素无从起华的淡瞳再往向,他唇挑弧却醉里呢喃出我听得清楚的语句,柳眉慢颦,似听懂他,似也未懂他,眸随他望向每一处,窗上晃影狰狞似魑魅,这境地无暖幄檀炉,有的是苍山荒野来的呼啸寒风]

[我知他是皇帝面前炙手可热的人物,乃大明西厂第一任厂公,身着飞鱼服的锦衣卫还有人称东厂番子的厉害人物,皆屈他下首,有意无意,这些我不可能不去理会,初入府门竟还揣测过他官位,后来,许是明白彻底,从惧怕开始顺从的留下,可也从未亲眼见风闻里他血染双手的可怖]

[现下他唇掠笑,怔随臂引,绣袂由侧转到正前,那剑眉醉里张扬,眼中神采点绛全然无疲惫,兴致所起是我力所能及,不妨接过人递来的琵琶,他面前三步之距,落座扶弦调瑟,落低音,临时试起弦柱十二调,统归正位。辽东府内无宴飨,久不起曲,弹太多别人喜乐,已无喜怒入乐,这刻奏起他言的‘无衣’,滞神散却,引颈低靥,专注曲首指法的多变,左指擞虚,右手且拨若风雨,阵阵频催]

[纤臂始终绵柔,而指端韧化弦曲的散慢快急,耳畔银线青玉叶密敲细颏,可知此为远古战曲,非风花雪月漫漫在人间,曲首高昂示以出征,将士沙场征战,慢八度入稳重,恰他指叩案应拍而起,可比阵前擂鼓,两厢有心,他懂我指下往后每一节,相闻他口中歌,故成指上凛凛阳刚曲]

“拓土 开疆 拜相王四方”

[切切扣四弦收拨,两指并而朝中心亢然一划,浩汤声退如裂帛,目光抬起,注视他眼眉,那撼摇战地的气概非凡,却是由曲从声扣结心魂,感之要指不禁从低音再起曲,改方才豪迈激调,玉指灵溯曲尾,捉紧最后丝游音,一动滢滢珠喉,唱和秦淮吴侬软玉之语,目定将他凝]

拓土 开疆 拜相王四方

[流韵压取‘句句双’,将曲在手中变奏重旋,还是那首无衣,这一弹,全心贯去只为回衬他方才铿锵风采,常言‘醉里吴音相媚好’,淳音逆推中润,并济刚柔,男儿硬气化成绕指柔,润眸潮动,无痕白沙拓来辽阔彼伏,是也从没有自我的情感,骤澈漪痕]

... ...与子同仇

... ...与子偕作

... ...与子偕行

[句句韧软复刻他刚毅情怀,徘徊唇舌的声色一一融进柔肠款款,未察觉已对凝许久,艺者为曲为知音,淋漓一曲尽付]

作者: 祁丛云    时间: 2017-1-3 11:58
[那媚调下的侬语一起,教我目光抬去,瞬时清明了她端坐的模样,一把琵琶在怀,弹起飞沙走音,唱尽胡天八月,绕江南婉歌,是茫茫北地风雪]

[不知不觉软进那一腔曲调里,竟是往日听厌了的秦淮风光,此刻旖旎在边关沙漠,教我成痴]

[凝望不知许久,余音尚还环绕,茶已凉了几度,唇瓣干涩的吞咽过后,才将目光稍偏]

[起身至她跟前,起了厚茧的手掌也欲低首拨弦,痒痒划过指尖迸出沉闷的音调,再是移到她覆弦的手缓缓握住,低眉要她一同醉在我含笑的眼眸里,掀了掀唇]

回房吧

[成化十六年,鞑靼进军河套,奉命监军同保国公及兵部尚书前去御虏,朱永率大军从南路,我与兵部尚书王越沿边境往榆林,调尽大同宣府两镇精兵两万,昼伏夜行二十七日至猫儿庄,连夜奔袭至威宁海,敌寇犹未发觉,明军纵兵掩杀,获大胜,达延汗巴图蒙克仅以身逃,此役后,王越功封威宁伯,我再加食米四十八石]

[再是成化十七年,鞑靼入大同境剽掠,我又奉命布官截杀,追至黑石崖大获全胜,帝再嘉奖,直升三百石,创明朝宦官先河,史无前例]

[七月,鞑靼屡犯,帝命总督军务,统京军精锐征剿,至虏退,奏请班师,帝不允]

[到这个时候我隐隐意识到,朝中风向变了]

[但我不死心,仍卖力游走于边关,直到成化十八年,遣任大同镇守太监,而同时,京城言官纷纷弹劾我办事苛察纷扰,内阁首辅万安上疏请罢西厂,帝允,同月,万安又奏请王越与延绥守将许宁换防,帝再允,至此,我不仅失去了苦心经营的西厂后盾,同时也失去了与我共同御敌数年的同盟,而安插了一个京城政敌的眼线与爪牙,再不得安宁]

[成化十九年,有自虏中逃回的人传报鞑靼可汗打算纠结大军来犯,我驰书上奏,请求支援,却遭兵部拒绝,甫收到回信时几是不敢相信,将那折子从头再看了一遍,猛的抬手掷出,已是气的浑身发抖]

[桌案前满是被扔出的纸笔奏折,寻常一丝不苟的冠帽也凌乱掉出几缕鬓发,官服皱乱,一张发白发青的脸上更是一下子老了十岁,再无往日风采]

[双手撑在案台上,脑中回想起很久以前身边亲信所说过的话]

“督公越在边陲,久离宫掖,彼内臣纷纷者何限?各思乘间而出其右,耳目渐移,颦笑互中,虽有异眷,岂能要其终哉”

[那时的我,正当风光,手下精兵良将,胜仗无数,自以为大明社稷皆我汪直一人足矣,镇守边关,教北贼怯步,京城幸惮,岂将这忠言入耳,却不料…却不料]

[甩手又将一旁的笔筒拂落,沉闷的坠地声愈加烦躁了情绪,心如千斤重石压缚,气喘之下后悔,恼恨,怨毒统统浮过苍白的脸,却更衬的孤影寂寥,无所适从]

作者: 沈莲时    时间: 2017-1-3 23:38
[又年,愿望随军入帐,目取关山,唱过木兰诗里的‘万里赴戎机’,无奈终非巾帼女英,弱质女流随不得他马上太远,背却残灯月明,拨弦铮铮,望平天地日夜,望不见飞鸟绝踪的沙场,裙下袤原千丈冰封,二月风雪无边无垠,任凭霜雪结银睫,盼来大捷,迎他一身戎寒载得荣光归]

[又年,大同百姓受鞑虏所扰,民生单薄再困水深火热,他于前方阵前击退敌众,面缚纱巾随军内医者熬药汤以解当地疟疾之症,边镇方言称他为“英雄盖世”,飞沙走砾的春上,荆棘花开,比观官员叩迎百里,更喜平常人家对他敬重,有人问及身份,无言无迟疑,青丝绾作妇人髻]

[江南与京畿七月如火如荼,边塞冻土始复苏,河川百转沃野,他作中天日般辉耀,治下军纪严明,出师之处战无不克。常奏那邶风击鼓,曲无关乎国之社稷,只为鼓舞军中士气,却不曾唱出那些句。古来疆场,将士百战死,壮士十年归,本生死契阔,他愿归日,我亦同归]

[又年,京营官兵统数被召还,念功勋在身迟迟不返,府邸人心跃跃,等至那道圣旨,却是迁府至大同,随他镇守在此,接后闻西厂被黜,是年似有祸从天来,无论如何,人心恹恹时,我意清明。他傲然铁骨霸折四野蛮枭,远在京城的陛下应英明鉴他耿耿忠直。夜下一把琵琶一壶酒,弹过辛弃疾的破阵子、杨炯的烽火照西京、王昌龄的出塞曲,有心用曲追他向来风发意气]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可是成化十五年那一战。]

[牙璋辞凤阙,铁骑绕龙城。雪暗凋旗画,风多杂鼓声。可是成化十六年那一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可是成化十七年那一战。]

[又年,成化十九年,年至花信二十有四。大同五月,胡桃始绿,枯木苏醒时分,接京城消息,信使将函送至书房,门扉动,心动甚快,唇上含住微约笑影,是否有好消息来。他身边留下六个年头,改挽发髻已有两个年头,我意绾发迄于白首。却不为共结连理,他从前说的对,我乃风尘烟花,不会兀诩清白与孤高,只愿身前身后,他非形单影只,府有人伴,可有话聊,可解忧,可作曲中知己]

[穿堂过廊,端着碗润肺解燥的桔梗雪梨汤,素指捧着描画兰草的白陶瓷碗,府上一木一草,一碗一皿都是亲自选置,春夏秋冬,院落皆有我影踪,亲手作过卷画布过堂壁,亲手缝过儒雅常服在他柜里,亲手做的药香枕头也摆在他榻,止步门内的动静下,手中汤色清亮映出双眸不安]

[迟启门缝,沉重眉梢,地上摔得狼藉,速把碗搁置,蹲身拾起阅过墨迹,再拾,心了然忧愁,原非喜讯,续将地上散落的笔毫一支一支拾起,连折同放归在案。不忍心还是视向他,一触鼻内即酸,这刻感同,婵眉克压睫翼,指覆他手轻轻盖去,可否盖去寒凉,我知道不能,只能一点点的、一点点的用手用心去握住,另手温热寻摸过那瞬就沧桑的容色,小心翼翼为他将散发理向鬓侧,眼眸雾起,温切体贴道]

看了半日公文,累不累

[那折里的内容自然是根源,苦守大同,殆精竭虑,朝中久久无音讯,好不容易盼来的,是无情至绝。我从前很怕他犀利目光,现在才明白,最怕是他成如此,怕到细柔动声的时光心颤到不止]

可是因战祸朝中未察,再待些时日,定能拨开云雾见青天

作者: 祁丛云    时间: 2017-1-4 10:15
[那双熟悉的手抚上鬓侧,稍慰了起伏的心绪,然她话一出,止不住的冷笑连连出声,一抬手打开她]

拨云见日?哈….

[一记讽笑仰高了头,随即眼中凝聚起的阴鸷已教平素里稳重的模样去了八分,狠声道]

拨什么云见什么日?!这朝中早已是万安的天下!我早该想到的,他剪我党羽,灭我西厂,又怎会如愿让我再打胜仗,兵部,六部,早就与他沆瀣一气,妄想他们支援?痴人说梦….

[话到后掩不住的酸凉,教目渐悲,面色哀哀]

[万安依附万贵妃,我虽同为贵妃眼前人,但似我与梁芳的关系一样,主子面前无不存在着争权夺利,万安与我素有罅隙,与那梁芳更为亲近,当初我主动请命征讨女真,就曾被他再三阻拦,本以为他终究不敌我势,却不料我赢了边防却输了京城的经营,那数年里好不容易堆积起来的人脉关系,趁着我远离京畿就这么一点一点被他们剪尽,落到如今,形影单只]

[呵,我若早些能听得进身边人的话,而非一味只想得军功,忽视与皇帝贵妃的关系,被他人趁虚而入,又怎会落到如今这般的境地]

[为官者就算犯了错被弹劾大不了还能卸甲归田,偏安一隅,庙堂败了,还有世外人伦,安度余生,可宦官若败了,退路在哪里]

[自进宫起,就注定了我们这类人,一辈子只有一个归处,那就是皇宫,我妄以权力军功来攀巅睥睨,却忘了我骨子里就是一个奴才,再是光鲜夺目也终究只是皇宫里走出来的一个奴才,一个在主子面前永远只能俯首称臣的奴才]

[再能打仗的宦官也不过是皇帝随脚踢开的开门狗,怎能比得眼皮子底下来回谄媚,迎合讨好的哈巴狗更讨人欢喜,我自视了解皇帝,却到头来一样栽在盲目的欲望里,渐忘了本性]

[可我不甘心呐,真的不甘心,我做了那么多,付出了那么多,凭什么失去最多的也是我]

[涣散的目光又再度聚焦在拧起的川眉里,大同还没有失守,我尚有军功在身,虽是落得被动却也非完全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就在我决心挽回局势时突如其来的一道圣旨再次击碎了我的信心,匆匆迎门而出,却是一旨撤去我所有督务,将我贬调回南京御马监,无异于晴天霹雳,将原本怀着一丝希望彻底击灭]

[我寒着脸努力平复颤起的情绪,仍是不死心的问了句京城可有传话,后宫….可有传话,却从那千里迢迢而来的太监脸上透出不加掩饰的鄙夷,无不诉说着人走茶凉的寒心]

[皆是…无话]

[人已走出好远,我仍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还没有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直到风卷绿叶,落入指端,教我一颤,才提着苦笑仰起头,再看一眼这蔚蓝的天,我知道,大势已去]

[教人搬上一坛坛的酒,大碗大碗的下肚,冠帽早就不知落到哪里,发带垂散,教长发披肩,官服褪去,我早已配不得那一身荣威,目暗时仿佛还沉浸在过往辉煌中不能自拔,目明时,这周遭的一切都透着刺骨的冰寒,昭示着这驻扎数年的边关已无我汪直立足之地,同样,那繁华的京城也再无我汪直容身之处]

[喝的烂醉,模模糊糊眼前一道身影,教我沉闷已久的口顿开]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调我离开?呵….说我与那许宁互生嫌隙,不相和协,责备我不以边寄为重,大战在即,不可动摇军心,便将我调离御马监,哈….就这么把我多年功劳都抹杀了

[抬手再饮下一杯,狠狠的一掷碗,厉色迸出]

那许宁是万安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一直与我作对,我要往东,他偏往西,带兵打仗,目无军纪!你让我怎么和怎么协!

[喘了几口气,倏而缓下眉目,眼中精色一闪而过,带着几分笃定和傲气,悠悠开口]

等着看吧,我若不在,无人可震,大同此战必败

[只我知道这语气中透出的自得是有多无奈,牵起的笑是有多牵强]

作者: 沈莲时    时间: 2017-1-5 08:48
[这张近了熟悉了的轮廓,惯用手沾巾轻拭他朝晚所迎的风雨尘砂,惯会经心留意抬指为正他玉面上威严官帽,曾也在过府后那月迫入他怀亲吻。近至他喜怒,喜一时则安生一时,怒一时会万劫不复。我的身份,他告诫过,伺候乃本分。初初做不好,往后做的无心到用心几乎多在惧怕,惯也惯了。是年,若能多捕捉几段相处,真实无芥蒂的时候有,我信,就若当下触他发鬓,因心疼而行]

[却注定不能近他哀乐,即便近身伺候到再近,这是我薄生浅在之用。只有拨弹起四瑟弦,用无衣也好用战歌也罢,心才会平对像俞伯牙与钟子期,曲能通达他奔腾魄气,想来比当年袒身取悦更令他畅和,逐渐的,亦从得知另派鲜见花开花谢的天地,穷极秦淮奢靡百年也难见到的边塞风光]

[教坊司数载,几乎不能记为人何所谓。红粉阵才试诗词曲赋,力证身乃高洁如云非污浊如泥,争得珠市冠绝,争得才子青睐,一步跌入提督府,他教我落下衣裳,才想到为人有谓廉耻。痛楚着步出去了,跟随他镇守边塞四年,身未负秦淮艳名,安实落步人间,他让我看到男儿热血志向,见识河山壮阔的画卷飒然气魄,如边镇每个安居受惠之民,会敬他,仰他,不再惊心受怕于他]

[志若比天高,他说到做到,而我想也不能再回过去,不会是金陵闺闼内矜持端庄的女子。若是,该多好。出身娼门入室为待姬,一切贴己温柔,娼妓下流皆熟谙,做的真心真意也只为伺奉主位所需,单单作好他的锦上添花,即尽了低微身价。当不能在风雪困囿时暖慰所哀所悲,颤栗的臂袖为他一掼而甩,跌跪案侧,睫雾掩成沉霭,盲然含泪闪烁,所及之处,连淡白指端似淡无了现下存形]

[帮不到他心绪哪怕一寸微乎,眼看哀凉透彻他眸底,带着刺心的声凝结成漆森寒冰,陪那处好比他袖旁一支废笔、一页皱纸,五月天地上的阴冷渗过缎鞋沿足攀上身,惧怕仿佛又归回觳觫,而往昔令我慌张难逃的他,眼神涣散到触手一片黑暗的境地,可我依然还在]

[但闻门庭唱喝声至,御前圣旨到大同镇守太监府,他匆匆错身的袍角消失门前,光曦空白恍然于眸,许是召用回京,许是追回兵部折文所写,许是能够一扫十八年至十九年他头顶的阴云。官途不顺的日子,并未想过他有气质消沉的一天,府邸所有人许来也是这般以为]

[徒见管家落魄神色唇抖落几句黯晦,风云变色才会沉沉的铅雾笼罩过府邸每处,收着方才书房里的怆凄,逆风吹痛了眼,指端揉了揉湿润,我的眼泪除遇见林远那阵时间,向来这样自行擦干,原得一人珍惜方知人间冷暖,一步步再去寻,又饮得这般醉]

[他的路遍布了荆刺,闯了好久好久走不脱,净白裙衣随膝曲折再铺倾身前,凉凉月份在地印出朵荆棘里的花,跪坐在侧,这身锦绣官袍不复,再一去就是前路未卜的金陵,酒水不断沿他颈泼洒衣襟,不甘和落寞在暗戾挥之不去,未阻拦他发泄,一壁
静静听他倾吐,一壁解开绣扣取出檀梳]

大人这些年苦心经营边关安防,在元夕和大同百姓的心里,谁也抹杀不去你的功绩。

初来大同,大人前方征战,元夕留下,看见岌岌可危的民生得以拯救,若不是大人驱走贼寇,还有许多的妇孺免不得与夫君与父亲离散,那刻起,元夕心里就很珍惜,人人都有家园安乐

[也很珍惜此后为人有所谓,即是知道他对我什么心意,留在身边待奉,早心甘情愿,为何绾髻作妇人,无媒无嫁无关风月,我自决自定。在他耳畔轻言轻语的说着,手中将散下的发带摘下,轻轻的一梳一拢为他发整理温好,仔仔细细捋顺这千丝万缕,泪涌出,流过唇,微微将笑展咸涩]

从前父亲从官位落下来了,我被捉进教坊司服罪,我心恨过官场诡谲,到今日大人陷囹圄,元夕只望大人平平安安的,这样就好

[直起身段,贴近他,双手穿颊绕鬓为将发带绑束,从鼻息里散出的酒气烫着聚泪的眸,垂下眼帘,模糊的看着,泪滴滑下去就落在他面庞上,缭绕着水烟的眼睛又度咫尺近距,泪涟涟而下]

"收起你那装腔作势的戏码,教坊司把你送进提督府为的什么,你该清楚自己的身份"

[他从前无情说过的话,这次我没什么可装腔作势,教坊司送我来身边伺候于你,我都做到了]

作者: 祁丛云    时间: 2017-1-5 10:12
本帖最后由 祁丛云 于 2017-1-5 17:02 编辑

[平平安安…平平安安….]

[微抬头,朦胧的醉眼中浮现出我自进宫起的一幕幕,唇边扯出自嘲,甫一起身,踉跄的身影将她推搡开,径自摇晃着,用手撑案才稍稳,目光望向前方一片虚无,空空荡荡,什么都抓不住]

你的珍惜…算得了什么….家园安乐又算得了什么…..我原本也以为,也以为只要护住了边关,护住了陛下的百姓安防,就可以得到我想的….结果呢?

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恨声拂过眼前空酒坛,落地破碎声像是浮生一梦,流淌出来的酒液似那镜花水月,一目皆空,仰头,似要憋下眼中的酸涩,抖了抖唇,才道]

我若只要平平安安,又何苦这许多年…..我想要的,从来只有权力欲望

[可当今陛下不是成祖皇帝,我自也成不了那郑和,一切都是我的奢望罢了]

[酒意的麻痹连着无边的恨游走四肢百骸,教本就不清醒的脑子更是浑浊一片,一幕幕一转转如走马灯浮过脑海,教惯是隐忍的情绪再无遮掩,暴露无疑,突然就眯着眼睛噙笑道]

刚入宫那会儿,为了得到垂青,我讨好梁芳,伏低做小,极尽卑微,做一个听话的小奴才,最终才入了他的眼,将我引荐给贵妃

这些也算不得什么….但是你猜,我之后又如何一路平步青云,做到西厂提督的位置

[半侧身,将视线睇向她,似在说着什么好玩有趣的物事一样,全然不觉这是压在心底最隐秘的私处,寻常若有人提到一星半点定要被我凌厉惩治,更不消提自己主动挑起]

[不等她回应,又自顾自说道]

我啊….跪在贵妃面前,含住她的脚趾,一路舔过去…你能想到的龌龊,在青楼见过的勾当,只要她想,我什么都做,就是再下贱下作我都心甘情愿

就靠着这张低眉顺目的脸,得她欢心,让我走到如今这位置,你看,其实我跟你,都是一样的

[面对着她,泛着醉目,轻缓温和的话像是情人低语,却让人齿唇生寒]

所以我又凭什么瞧不起你,娼妓至少是光明正大的,而我为了自己的私欲却是阴暗的见不得光

我脏的很….比你还脏

[挤着一丝清明不放过她脸上的表情,待是觑到那惨白至极时倏而放声大笑,止不住张狂的笑声回响在屋内,笑到眼角溢出泪花,犹还不止]

“娘娘,我心里….只有你”

“你想要什么,本宫给你…..”

“只要贵妃能高兴,汪直就是死,也心甘情愿”

“从今往后,莫要辜负本宫和陛下”

[笑到气喘,低头撑在桌案上,再度散开的长发掩去目下流出的苦楚和不甘]

[汪直….驻守边关数载,驱虏退敌,幸不辱命,可是为什么….就这么把我抛弃了]

[弃子无用....]

[压在案上的双手猛的攥紧,青筋毕现,渐而整张脸都化作扭曲]

[真是,好狠的心啊、]

作者: 沈莲时    时间: 2017-1-6 07:48
[我在他侧,算来六年,总共落下点儿人间比轻烟还淡的印记,浮生呼吸薄得为覆过一坛坛酒水的风吹散,被他从身边再度推开去是意料之中,倘若他胸中山壑在我眼中都看的到,便能一步一生莲的护住他,而非战兢的比从前还仓惶,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头上旧了的砗磲簪就摔断在了地]

[拿它绾起长发,两年了,我怎么拾起它来,怎么拾,眼里空白了,还余他背影的方向]

“你的珍惜…算得了什么….家园安乐又算得了什么…..我原本也以为,也以为只要护住了边关,护住了陛下的百姓安防,就可以得到我想的….结果呢?”

[泪水淹过两眶边落的绯,手里紧紧揪着那檀梳的边沿,细密的梳齿来来回回磨硌肤上,一排排梳痕深深的碾着自己,对,我的珍惜不是他要的。这世上最怕的就是“我以为”,我原以为林远可以接我走,林远来不了,我想要的曾简单,只需忍受,忍受到底总会有个答案,答案就是错,大错特错。而那平安,我阮府上下十几条人命没人能拿得到,我曾也怕林远不得平安,着魔般的屈服,再到现在,我亦是真心愿他平安无事,哪怕官位不保,只要他平安就好,他不知,这是我污浊的身上仅能找到的宝贵]

[而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念及此,泣得厉害,死死抽尽命里气力,仿把他的苦他的难全袭了一模一样的负重到身上,破碎的声音骤跌而起,一片碎裂又一片接着碎裂,坍塌掉的完整是由这般脆弱塑成的形状。他告诉我他要的是权力欲望,眼波滞留在残破,延向他剌然寒苍的唇,那是压垮我为人尊严的可怕字眼,就是这样怕过他,而今俨然是之间悬殊的岭界]

[我是樽偶人般的摆设,从头到脚的泥彩用来粉饰我太平,栩栩生动的扮出人前光艳鲜丽,只需不碎,就可虚伪的平安度日。他,我以为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他,跟我不一样的,他在努力的活,每一天都在。抬仰起泫泪的下颏,望见他的笑,好可惜,泥塑放在他身边久了,有了心后,他每一个神情细微变化,就能要我不自控的全神觉察,贯注]

“这些也算不得什么….但是你猜,我之后又如何一路平步青云,做到西厂提督的位置”

[单是听到极尽卑微,不可再听下去了,想不好,想不到,那风光至极之前的路是如何狰狞。我来的时候,他手里漫不经心的捉着一串小叶紫檀珠把玩,一眼扫过的地方都是淡,渐渐浓显的是他第一次斥骂我,再渐渐的倒回,我见过他颈上暧昧的痕迹,要我能猜到的是什么,他声音先穿透了我,视线睨过来要我逃不得的心惊,不住的摇首]

不要说...

[细弱的颈在领内绷直,两颗银扣冰冷的箍勒喉管,咽住窒息,咽着咸涩,朝他去的目光直直逼回眼里,成片的暗积堆还是躲避不得最后一点关于他的清晰,唇齿含咬无力的颤,他...他,那他,呛着泪咳出得声稀薄,几字坚持,唇形一直在倔强拼凑,却一直被他的话严实的砸断字与字间衔连的哽咽]

别说下去了,你我不一样,你我终是不一样的

(我是妓女,是朱唇万人尝,玉臂万人枕的妓女,你是西厂提督,你是塞上气概英豪,你是我愿意服待的人,可我这身体没办法完璧无瑕,从我来到现在,你是否连碰一下都会嫌脏的,我想你平日是那么爱洁净的人,何必要一句句的用脏来中伤你自己,我终究懂了你那夜为何要亲我,你只是喜欢在受伤的时候,用不洁净的话语和不洁净的人来伤害自己,折磨自己,何必如此对我放下高傲…,别再说下去)

你醉了,你只是醉了而已

[碎着我声找到借口,找到很好的借口,替他说出的话作了得体的掩盖,目浸往死水里沉淀,睫很痛的张合,他语调用得越柔越轻,他的过去越是揉进我心最柔软的位置,似铭进心还会刻入骨的程度。素面洗泪无了生人颜色,娼妓光明正大,我现在清楚的恨光明正大,越假的事情做多,再也真不了,就像我愿意待奉,到底是真还是假,就像我那么喜欢过林远,那到底是真还是假,一切一切钻心的念,都止在他眼角激起的泪光,止在悲凉的笑里]

[好久,好久和着一身雪白素净的衣裳,这具肮脏躯体又度近他,只离他最近的位置,指尖缩进袖里,低眉,还想去覆握他的手,还想去为他理好发丝,手有千钧羁绊,不怕他推开我,可是我们在很远的两端,真正看的到彼此,一旦伸出手去,就怕是天之涯与海之角]

[陪他饮到烂醉,无声与他醉眼相对,到最末,轻盈盈的对他说过一句话。后来管家搀扶他回房,我没跟去。更漏的声重重敲打着竹片,望那几许流水断断续续的过往,眨眼就望到天明。今日就要迁府往金陵,熬煮过的解酒汤温在他房中,院落内已开始紧凑的打点。房内细软妥在肩,走向壁上悬挂的琵琶,指在移,移到最高,指尖挑触弦柱,一弦一瑟的华年,一曲一曲的所付,稳稳横抱在怀,布裙下湖蓝绣鞋出,他去哪里,我便在哪里]

作者: 祁丛云    时间: 2017-1-6 10:04
[不记得是几时回的屋,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睡了过去,宿醉的一夜连梦都是浑噩,待到次日晨晓管家来唤,才撑起还有些昏沉的脑袋,茫茫然看清四周,熟悉的屋子,熟悉的摆设,却这一刻显得格外陌生]

[调令要我立刻启程赴金陵,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我能想像那厢许宁定是笑得嘴都合不拢,我一走,这大同便是他的天下了,呵….但愿鞑靼攻来的时候,你也能这般笑到最后]

[不再磨蹭,让管家收拾好东西又分了些银子将仆从散尽,去到金陵的御马监,就都用不着了]

[可恨那些人连我去京城的路都彻底堵死,虽说大明开国建都于金陵,后成祖北迁,金陵与京城有着相同的官制体系,同设六部五寺,包括司礼监及御马监,但谁人都知金陵远离皇权,并无实职,去到那里就意味着养老,甚或被贬的官员皇帝一辈子都想不起来,就只能怀揣着社稷抱负慢慢等死,有时候比脑袋上砍上一刀都要痛苦难熬]

[既然京城已无我立足之地,那便舍下心好好呆在金陵,怕只怕,万安等人不会轻易放过我,靠山倒了,权力被夺,我还能拿什么跟他们争]

[忧心忡忡的步出府邸,一眼扫到马车旁静立的身影,却是一怔,继而昨日放荡烂醉的零星片段浮过脑海,教目色覆上一层寒淡,几步上前,出声道]

此去金陵,我只打算孤身一人,你既已脱籍,便自去吧,不用再跟着我了

作者: 沈莲时    时间: 2017-1-6 13:19
本帖最后由 沈莲时 于 2017-1-6 13:21 编辑

[自十三年元夜离金陵珠市已六年整,金陵于我一命两生,前半荣华锦绣注定是知书达理的闺秀,再往后就要与父亲京畿的友人论门当户对的儿女亲,突逢剧变在笙歌燕舞里改头换面成如玉楼的元夕姑娘,昔年一颦一笑、一唱一弹,与如今华年所付当不能同论。昨夜大人醉得不醒知,我轻声私语道的是‘我陪你’,难得夜深人静时,难得能在身边能正面看着他,一个时辰,又半个时辰,很久]

[金陵种种于我,不如一生留在大同,可他要去金陵,我就不会留]

[这被我的足迹行过千百遍的院落,我作的画,我种的草木,我描过的釉彩,日行的曲艺与待奉,我真正用心活过的痕,也将在今日留在大同,留下太多,风沙迟早有天会越过城郭,覆盖这儿仅余的一些快乐。这里生长的荆棘花,天上一星半点的霖露就能活,想有生之年,只要记忆还在,必然不会忘记,百年后,若全数都消失不见,愿荆棘花肯在这里盛开,就像我曾来过]

[若昨夜大人是真的与我推心置腹的讲话,我必然深恐不安,还好他只酒醉,不逼我真的说出些什么,愿这一醉他把全部都忘记,拢紧袄裙,头上用根素银绾得整齐,走在院里见管家散发银钱给众人,悻悻面孔一个个擦肩而过,推却管家递来的钱袋,眸笃定在胡枝葱茏下]

元夕不要这些,只想跟大人一起走

“元姑娘,你是知道的,主子向来说一不二的。何况从前你是最想踏出府门的,这是怎么了”

[管家叹息过便过了,这几年,他们明明知道的,不过只是话肯说与不肯说,说过就了过。芽色碧意软软擦肩落地,仰着首,看着密绿叶枝浓郁一笔托着云后日色的金澈,低眸清澄无多杂念,戴好风帽,抱着琵琶的手紧了紧,跨出一道门再一道,寻到马车处,安安静静的在那里守着]

[早在他跨门而来时,眼眸就向他看,昨夜留在脑海里一直感受其痛。记得从前被迷药所害为人梳弄,翌日我执意到将摔碎的胭脂盒握得五指流血,也不能复其完璧是何极绝望。可他没有,他在我眼里是完好的,熟悉的淡,熟悉的寒,松开扣深在琵琶上的指,退后两步,颔面低声]

请大人允我同去

[昨夜的话他听不到,现复叙成普通敬语,除却在他面前弹唱,确然就算十年二十年,彼此也会水一般无什特别情谊能述。可我真担忧前路一去,他还会否完好,一心这般想,一心明白他意决不可改,垂落的眸抬睫正视,言无诗赋的珠玑语,无曲调的百回肠,轻告这声笃定,却是我的情]

要元夕留下,照顾你

作者: 祁丛云    时间: 2017-1-6 15:06
[慢蹙眉,对上她异样坚定的目,看不见的心底拂过一声叹息,面上却仍是冷峻]

让你伺候我,你本就不情愿,你想离府的心思我不是不知道,如今就成全你,何况我待你也算不得好,何不趁这机会另寻出路

[经年辗走,情依更替,早已不是初入府时的光景,我知,却不肯说]

你也看见了,我贬调金陵,前路未卜,管家都被我遣散了,又何来闲情再带一个弱女子吟唱风月

[我知她心意,但男女私情予我,向来淡薄,我权倾一世时尚能留她,如今衰败,自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哪里还能再顾全她]

[况我昨日醉酒剖心,她知我甚多,每每相看,似将过往一一沥过,隐忍,蛰伏,成就,巅峰,再到如今的没落,似带了毒刺的尖针密密麻麻蛰入心间,教我如何再愿意将她留在身边]

[患难与共,同舟共济,或许是旁人佳话,但绝对不会是我汪直]

[将话说过,刻意无视她面上破碎的表情,叫来管家取过一张面额较大的银票塞进她掌心,我不似梁芳喜贪,却是爱权好功,世人皆知我不收贿赂,仗着皇帝的嘉赏与俸禄自是活得轻松,只是不刻意敛财的后果就是待御赐之物统统收回,才发现身边留下的钱财是多微薄]

[她手中的银票便已占了三分之一,想她这样,即便青楼出身亦是高阁捧星的名妓,早过惯锦衣玉食,自然不能和那些遣散的下人可比]

[给了银票便径自上了马车,吩咐了一句,车夫便一抖绳子缓缓驾车离开]

[不曾回头,只将目光再看一眼这四周,撩帘的手终是放下]

[闭上眼,这些年驰马征战的场景一幕幕浮现,教心上眉间,薄唇吐出一缕叹息]

[这里,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作者: 沈莲时    时间: 2017-1-7 20:56
本帖最后由 沈莲时 于 2017-1-8 02:07 编辑

[未想此情深,不知何处起。]

[可见过似血残阳染透寒江的颓红,但只他看着我目色簇成如此末绝,就该明白这一年又一年,我温顺体贴怀着的情愫,并非温那一壶酒递那一盅茶披那一件衣陪那一顿饭般简单了。大人乃宦官,恐从来对男女事淡泊,而我是经受太多欢情爱欲的娼妓,我之心,他视以轻易是情理当中,只想只惦,他起着哪怕一点男儿俗念,权当我是鸡肋,留之无味弃之可惜,就这样,将我留在泥塑的位置,我也会有心安分守礼把余生相陪给他]

[从前他待我的模样要我胆寒欲逃,我怕他碰我,再过分碰一碰或就碎了。后来对我好的地方,可能就是将我摆在了个摔不碎又见的到的地方,日久天长,眼里装下这么一个人,要我慢慢的用眼睛用心看到他凌厉了奢景繁华,豪迈了大漠长河,而有我在身边担心他冷暖。一个笑一个眼神的好,不容易的攒起来,攒到了现在,我心已满。他能够这样轻描淡写讲罢作罢,可我不能...不能够]

[他心里一点也装不下我,始知深情是有多深痛。]

[何来闲情再带一个弱女子吟唱风月,大人啊,我唱给你的非风月,非往昔珠市如玉楼那个袅袅风月目波飞星拿曲折冠由众人捧的名妓元夕,我以为指下拨的每曲都能与你志气相和,看来世事总是辜负人的,皇上和朝野辜负你忠心,而我,就如你说过,又算得了什么呢...]

[这安在他身边六年的脆弱泥塑,开始了注定的碎裂,马车滚动的车轮飞快而去,躯壳外活着的神采融进片茫茫尘灰,他要管家拿给我什么了,轻比命还薄,低着眼睛望着银票,怔着怔着哭,走出两步,膝朝车碾去的痕上坠落,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留,就是丢下我,未痴缠不休,静静等他走远,消失。指端珍惜的将银票折起,放进贴怀的位置,万万不教泪水打湿它]

[拿身上细软在镇上换了碎银,用厚布裹住琵琶背在身后,铁心往南一直走,平日深养府居,实不知行路艰苦,几番打听路途,恰遭歹人骗去郊野,将行侮辱的境地,遇见押货商队经过,正得他们所救,商主夫人领我换去身上被人撕破的衣裳,面带伤痕,身上青紫,惹她不住怜叹]

“怎没个人陪在你身边,想夫人你这般年轻,刚嫁人还未多久吧,家在何处,我们送你回去”

多谢袁夫人袁公子相救,我...要去金陵,我要去寻人

[袁夫人仿佛年长几岁,端庄女子,举止言谈却大气,身怀六甲之人,不敢要她太劳顿,接过衣物,瑟缩着身体忍痛将药拭好,还是再度与她道谢,她轻轻扶着我手臂,温温切切生怕我还在受惊中]

“寻的可是你家相公,我们这一程回扬州,正能带你一程,莫要担忧”

我一人不识路途,夫人的好意,只能先当恩来受下,来日必将报答...

“哪里的话,我自有身孕脾气不好,有个人陪在身边说话,相公也省心了,不必称呼我袁夫人,我姓柯名凤屏,你呢,夫家姓什么”

我姓阮,名意,阮意,我是金陵人,夫家...与夫人家一样,...姓袁

“好巧,那你也是袁夫人,这是注定了要我们二个遇见”

[谎称夫姓,我并没有夫君。十四年后,第一次开口说起本名,为何叫元夕,罪怕辱祖先,故取元字不留阮完整,最爱辛弃疾的元夕词,化名元夕,如东风君见怜,许我命逢花千树,芳菲人间时,归璞质。路上与袁夫人话语投机,缘结异姓姐妹,脱籍后,第一回踏进了真正的人间,有姓有名,再无风月瓜葛]

[至扬州,已然十月将末的天,不日袁夫人临盆,袁府喜得一双千金,非常喜爱那双生婴孩,红红软软的手儿牵着我的指尖,泣泪不舍,他们祝我早日寻到夫君团聚,早日也能得子女,低着面不语,这身妇人装扮,却要我实实在在做回大明普通妇人,乘渡船至金陵城时,是深秋]

[算来再到冬日飞雪,与他一别,近半载,我还是跟来了。胡同大街旧院,故里早失从前印象,步过一处,人群不住围向支在土地廟前的说书摊,那酸儒模样的说书先生甩开嗓来喝出声,人堆里连连起哄]

“众位客官,话说那当今叱咤风云的人物一朝官贬六品奉御,你们猜下文如何——”

[这儿市井之地是非多,官衙偶也鞭长莫及,街叹巷闻聚一处散一处,直着目光,听他们妄言那熟悉的名字,视着人痛苦作嘴边的笑声,说道精彩处喝彩声鼎沸,听不得,潸然两眸,快步朝前撞着走]

[一顶官轿从街前将近,只好停下步履循规礼避,旁有人低议那是林员外家得了功名的长子,轿帘严严的遮住内里,眼眉低低的沉地,就这样与林远在多年后的一天,又错身而过,错过,错过,不是错了,而是过了。如见他现在官威凛凛,往后祝愿平顺,他说过,书生只求多福,这就是他的福分]


[待道路放行,步无反顾朝前寻,二十四衙门御马监,终要我寻到,门前石兽怒目威视,内正出来个乌帽蓝衫的年轻官宦,台阶下向他问起汪直,此人目光从高向低来,抬手自颈上取下红线串着的白脂玉,摘落耳上别的缀珠,一并捧住,递到他手里,见那只手掂量着,未有推却意思,仰眸恳求]

烦请大人替我与汪直汪大人带句话,就说元夕来,想求见他一面



作者: 祁丛云    时间: 2017-1-9 09:15
[想我当年替陛下巡边,所过之处皆是极尽躬媚,而如今似乎是为了衬托两相比下的惨敝,沿途风餐露宿,以往笑脸相迎的地方官员早已不见了踪影,无不避如蛇蝎般,唯恐不及]

[恨,却无奈,官场之上,只崇势者,更不缺落井下石之人]

[文官的衣服上绣的是禽,武官的衣服上绣的是兽,披上了这身皮,却哪一个不是衣冠禽兽]

[几乎是一到金陵,京城的圣旨也后脚即到,直降六品奉御,竟比在京城初入皇宫时还不如,那帮人果然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

[惨笑之下领了旨,即刻从威风赫赫的一朝督军没入众监之一,让我知道原来从云端落到淤泥并不是遥不可及]

[成化初年进京成为奉御,成化十九年又被免为奉御,十余年从默默无闻到权倾天下再到打回原形,竟如浮生一梦]

[零零星星又从京城传来一些消息,无不是因我落势而牵连朝中党羽下野,褫逐王越,戴缙,韦瑛等人,俱原籍为民,让我不得不佩服万安手段俐落,行事斩草除根]

[要说唯一值得我兴灾乐祸的,便是半年后尚铭被弹劾,贬去看守孝陵,听到消息之后一度闭闷的口止不住笑了许久,我后来知道当初入金陵被贬奉御多亏他参了一本,让我连御马监总管也当不成,现如今梁芳等人过河拆桥,真是应验了那句老话,自作孽,不可活]

[如今京城内监官除了梁芳便是怀恩掌权,东厂更被怀恩收于囊中,我倒更期待,梁芳那老太监能不能笑到最后]

[不过这些都与我无关了,包括之后的大同战败,无论世外如何,我只能守着这一寸天地,干着最累最辛苦的杂活,被其他内监耻笑戏弄,只要皇帝一日不记起,我便永远离不开这鬼地方,直至孤独终老…..]

“嗨,说你呢,愣在那干什么,偷懒不干活呐”

[一记拖着尖细尾音的嗓子乍的响起,让我皱眉一抬,却是那平日里仗着上头有靠山惯是作威作福的小太监,此时睨着一双挑眉的眼,趾高气昂的看来,教我懒得再看一眼,转身就走,就听那声音急急跟上]

“哟,还当自己是西厂提督呢,好大的派头,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嗤,算了,懒得跟你计较,门口有人寻你呢,到没看出来啊,现在还能有相好的来巴巴看你,不过有什么用呐,落魄的凤凰不如鸡,再多粉头也回不去….”

[这酸歪歪的语气让我听了有些无语又好笑,立时打断他犹还喋喋不休的话]

什么人找我

[我入金陵以来,就鲜少有人来寻,本也没什么亲人在世,更谈不上相好粉头,但忽然间就有个名字隐隐现于心底,却仍是不愿去想,只下意识开口一问]

“叫什么夕来着…..”

[双目一黯,说不上什么原因,沉默了一刻便斩钉截铁的开口道]

不见,告诉她以后都不要来找我

[说完不等他反应就转身离开]

[这一身低阶御奉的破衣如何能出现在她眼前,我怕我介时看到她再想起那些过去,再到如今这寥败不堪的模样,只恨不得无地自容]

作者: 沈莲时    时间: 2017-1-10 08:14
[白地砖上枯叶积薄成厚,秋阳下天光淡淡洒落我身,端袖墙偶,风扯动衣摆纹丝,纹丝绞了又绞,几线深至衣袖边沿,此间来回,生而可显见的动静,不过是衣上添现的痕。这一身淡到可无的生气,大同到金陵,一直将自己狠心的逐日消磨。不知是衣色太浅,还是那袖前用力交扣的指端苍白不见了血色,若果天光再减淡三分,抑或下一瞬人间低眉,在世的点滴就会散尽仅余的存像]

[此时泪里收忍,但把眸聚往萧萧风叶,期切而盼,盼着盼着,我是不该哭。打远望见那年轻官宦走出,速用袖拭除眼中泪水,快步迎去,任他饶带兴致投目打量,他能看穿我命的来影去踪么,不,连我自己都参不透。颤握襟衣把颗心揪着,心跳声漏动指缝每寸感触,若将人生比作戏,由始到终清楚明白,我没什可拿来要求他相见,他心根本无我,只晓得拼命押上身上所有,为见他这一回]

[我知世上之爱,为两情真悦,而非一人。受这般凄磨,我不懂悔,也不会]

敢问大人,汪大人他怎么说,可有说何时愿见我

“你那汪大人说了,叫你以后别来找他了”

“呵,记住咯,他就是一个打杂的下等奉御,活得寒碜着呢,那副破德行连跪着给我提鞋都不配,你倒一口一个大人称呼的好听,你叫什么夕来着,他听见你名字立马转身就走了”

[此人口里说的这些,在街上说书摊便听到,他过得不好,从前心高气傲到现在低处,担心也牵挂。他不愿见我,就如在大同推拒般决然,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再能往深的伤心绝处,却抬首望向高墙,这儿的不远处,他在的。声在唇轻轻孑然,流年就此来不及匆忙回首,便开始在心头凋零]

那...他还有什么话带给我...

“是人都看得明白,厌弃才会避而不见,你人到底犯哪门子贱,起开,别耽搁我正事”

[想也没想,曲膝跪身在阶,裙衣像半翅搁浅在枯叶里的残蝶,手紧紧抱住那行将离去的靴,被此人烦躁的用力一蹬,膝磕碰着坚硬的石阶滑下一阶又一阶,现下身上再无长物,这一路全散尽。我懂得求,这六年我只求过那一人,我求他见怜,求他放过,他终于放过了我。秋风席卷过满地的黄叶,额重重撞向那双靴前,殷红血迹滟滟拓落白石,坚持换来一句不耐的应允]

"我说,你可别死在御马监门口,今日算你这粉头遇见了我,还不快些”

[抬首感激,解下身上裹著层层厚布的琵琶,不小心指节碰出声刺耳音调,犹还存息这儿的片刻,落尽冰凉,但将四根弦线速速抽出弦槽卸离弦轴,琴身空空再发不出半点声响,弦线指间无声缠叠,放进绣袋,内有夹层,大同时候他给的银票就缝在内。蓄热眼眸透过水色望那袋上绣着蝶,似活生生的攀到指尖来,一对洁白的翅徐徐伸张,似要替我飞过高墙,命里最后的最后,全在这里]

[那只手在脸庞上肆移而过,甚至快要伸进领内去,别处好在有人来,二人遇见啧啧有声的说着笑着,我甘愿受下,满心满愿,此人能帮我这回。待汪直收到,他可能一样会丢掉,就像对我一般,然而宿命到这里,当尊重他所愿,从此再也不会来找他]

[君安好,妾元夕别过]

[寒江渡口十二月,絮雪纷纷直入江心。这一月,在金陵阮府旧居的墙外祭拜过双亲,贴着封条的门紧紧的闭着,内里曾经的端好早腐朽不见,爹娘的阮意回来,孤留在世。与林远再逢是缘,世上所有缘起终还需缘灭,知他不弃,然而我不能做林门妇,我奢望过的凤冠霞帔,再次从手中放下,那我到底想要的是什么,天上雪花沾过飘扬的发丝,清目望远江,寒山不语,烟水东逝]

[回至扬州恰除夕,得袁大哥柯姐姐照顾,亲身过了一个新年。年初一怀里抱着襁褓里的婴孩,淡不进光华的眉眼起了些浅色,手心与那软软的小手贴放,小身子在怀里
打着奶嗝翻身,睡颜憨态,小小眉头皱皱予展了个笑,怔着睫眸,唇边笑从心而来,同柯姐姐哄着这对生得一模一样的双生女,听大家依旧称呼我袁夫人,也就这般虚受,就算是假,终有个身份瞒过自己的伤悲]

[正月十四,袁大哥去苏州谈生意,柯姐姐身子抱恙不适,夜里在房中陪守摇篮前,一并照顾她们母女三人,三更时分惊醒,院内大呼走水,滚滚浓烟从门缝钻来,搀起床上昏睡的柯姐姐,来不及避这来势汹汹的大火,以凳砸窗,将两个尚在啼哭的孩儿送递出窗,虚弱的柯姐姐却推着要我逃,握住她手定定肯言一起走,门处为火断掉去路,顶上坠落的屋梁砸落,汗水钻透的手心未与她分开,火光烫灼激起一道高障,外面婴孩的哭声却格外清晰]

“阮意,阮意你快出来啊”

[蹿起的火焰要我手疼得颤动,受过重创,血珠子从唇角溢出,一串并一串从微笑的唇隙蒸进浓烟,将抓握在一起的手分挣而开,外面的天地被滔天之火烤变了形状,祸福难料,情义只愿她们母女莫分开,六月得他们一家在大同相救,要我能够迢迢赶去金陵,我说过要报恩,这时候终将这恩情报答]

柯姐姐,我出不来了,你要好好的,你还有一双女儿,要等袁大哥回来

[人都求生不求死,身上剧痛要我难再动寸步,而那声声婴孩的哭声听进心里,可爱模样浮现眼前也是安慰,虽非我孩儿,我已尝到为人母的心情,浮生无所求的时刻,还能一一将人间遗憾体会。多年前,我不过就想嫁一人,能为他生儿育女,做个普通安乐的妇人,未想到于我是难上加难,再无可能,面对火光泪水迸烁焰金,笑得温好,不知她听得见否]

姐姐,阮意非良门妇,儿时家里入罪,被迫成了秦淮卖笑女,我是这般不洁净,有心骗过你们,好活这一段珍贵时光,已无憾,奢过...我奢过的就是想有个孩儿,如今能救你们,却成全了我这一生奢念,快走,待与袁大哥一家团圆...,答应我,原谅我

[被檐下地上的烈焰牢牢封进火海,哀戚的呼救声我再也听不到,疼,身好疼,秦淮名妓元夕的名字我没讲出,将在这里随我一同焚尽,长久暗晦无神的眼底照遍层层夺亮的地焰,星火燃起的裙袂焚成炭烬,一步步朝内走进去,不是地狱却是真解脱]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众里寻他千百度

[比袖颌下,火光流眸如花漾,蓦然回首在末,吴侬软语轻柔动情唱起这阙词的首尾,来不及回忆那描写美景的经过,迎面火色无情吞噬这张容颜,了然成空,这生匆付尽,余一句灰飞烟灭]

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正月十五的清晨,扬州下过一场大雪,袁府成了火后废墟,所有随风雪而去的灰烬里,也有昨暮红颜。皑皑白雪覆过这座城,人间清净得不惹半点尘]

[又年春上,郊外孤设琼花下的坟茔前,立着一位青衣妇人,身畔跟着一对双生女,她令这双女儿跪在坟前,手拂过清风,拭着墓碑上的字字,石上淡而不褪的刻痕,那是阮意,逝于成化二十年。]

“快向你们的娘亲叩首问安”
“你瞧,我带芷儿和薇儿来看你,她们就是你的女儿”

[花叶柔莹成雪海,动若只只灵翾素蝶,随风宛向水中央,水则是向金陵而去的水,花去过的江面,正碧洗如蓝,秦淮边上,几家歌女抱著琵琶咏喉,歌那江南又年春景好,人面可来辞桃花]

作者: 祁丛云    时间: 2017-1-10 14:54
[成化二十三年,万贵妃薨,天子哀慽,举国同丧,同年九月,皇帝驾崩,为世人传道,即是不忍贵妃孤零,鹣鲽情深,双双齐鹤殡天,上尊谥,庙号宪宗,并葬茂陵]

[消息传到金陵的时候,已然入了秋,转眼四载光阴,行兵打仗留下的根患,再加上宦官本就较常人体弱易老的体质,又是常久重活压身,已将从前灼亮的箭磨的锈平,黯淡在枯黄秋叶里]

[眼角眯起的细纹似乎再难捕捉昔年咄目光景,微是佝偻着身缩在墙角里,听那不远处碎嘴的两个小太监一言一语]

“想那万贵妃权倾一时,如今也不是说没就没了”

“可不是,那会儿在的时候可没人敢说半句不是,如今新帝登基,那些个曾经依附着万贵妃的都夹紧着尾巴做人,听说怀大总管也被接了回来”

“那肯定啊,当初先帝要废太子,还是他帮着说好话结果受了罚去凤阳,听说太子一登基第一件事就把他迎了回来,怕是这往后的路风光着呢”

“要不说还是人家会押宝,那梁总管日子怕是不好受了”

“嘿嘿,他仗着贵妃的宠可做过不少子龌鹾事,新登基的皇帝从前就跟贵妃不对付,他自然是没好果子吃的”

“听说皇帝的母妃是让贵妃给弄死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啧,我哪知道,不过就贵妃那擅妒的性子十有八九,这次新帝还追封了那死去的淑妃为孝穆皇太后,就是没人知道她真名,听说派了不少人去广西那里查,都没个结果”

“也真是可怜,死前都没个好名份,连名字都不知道,所幸生的皇子当了皇帝,也算光耀门楣了”

“可不是….”

“呔,你们两个小杂种,在这嚼什么舌根,活都干完了是不是!”

[不远处走来的身影拧眉一声斥,直吓得那两个小太监脖子一缩拔腿就跑远了,扶着墙没出声,却仍是让人逮个正着,看着那总管模样的太监踱到跟前,视线始终低垂在他鞋尖处]

“汪公公,别说咱家没提醒过你,你最好别在这御马监闲着,要是传到覃公公耳朵里,可就有得你受了”

[阴阳怪气的声音偏还一股子我是为你好的语气,教我冷了脸,抿了抿唇没说话]

[当初为了给西厂立威,拿南京镇守太监覃力朋开刀,让他险些丢了脑袋,这笔帐他自然没有忘记,只是忌惮当时西厂盛威,如今我被贬调御马监,当一个小小奉御,他自然也懂这痛打落水狗的道理,仗着镇守太监的权威让我在监中多受“照拂”,干那些最累最脏的活,经久落下个腿寒的毛病,一入秋便是直也直不起身来]

[但我仍是靠着墙壁尽量站得笔直,或许早年我愿意为了前程卑躬屈膝,伏低作小,但如今直腰直了太久,才发现想要再弯下去,是有多难]

[转过身,沿着墙根慢慢走,稍一弯膝就刺苦的痛]

“什么东西….”

[身后传来的辱骂声并没让自己停步,似乎周而复始,又回到成化三年的时候,为了在后宫中立稳脚跟,什么都愿意干,什么骂都可以接受,只是如今,似乎做再多也没了目的,徒是枉然]

[不知走了多久,待是累了才慢慢靠墙坐了下来,伸出那不再年轻又布满各种茧子裂纹的双手,想着刚才听到的那些话,渐渐出了神]

[那是成化元年,广西瑶族叛乱,韩雍大破大藤峡起义,将大藤峡改名为“断藤”,并押送一干俘虏回京]

[那段受俘的日子简直不是人过的,族中有些长相好看的女孩都被预订选入皇宫或是官贵府中,官兵自然不会碰,但其他剩下的,几乎半路上就死的死,残的残,甚至一些特殊癖好的还会对男童下手]

[我相貌清秀,体型又弱,差点就被个官兵给侮辱,拼死反抗之下未让他得逞,只后来狠狠挨了一顿鞭子差点丢了命,也没人给上药照看,躺在那自生自灭,不记得那时昏昏沉沉睡了多久,只依稀模糊的听到有人在喊我,待是努力睁开眼睛,却是一个眉清目秀,年纪相仿的女孩,一脸担忧的蹲在我身边,看到我醒来才满心欢喜,喂了我水又偷偷拿出些瑶族自制的草药给我敷上]

[心下感激,也是多亏了她照拂,才挺过了鬼门关,往后相携相伴的日子渐渐熟悉起来,我知道了她原是土司的女儿,姓纪,全名纪元夕]

“因为我是上元节出生的,所以爹娘给我取名叫元夕,你呢,叫什么名字?”

“汪直…..”

“我的亲人都不在了,那我们就做一家人,以后互相照应,不离不弃,好不好”

[望着她那水灵灵的大眼睛,似乎战乱带来的痛苦阴霾都一扫而尽,定定然道了句“好”,以后我跟她就是一家人,唯一相靠的一家人]

[这个信念一直支撑我到了京城,入了皇宫,可在那处处惊险,尔虞我诈的地方,我自身都难保,只一心步步为营,为谋前程,一度忘了曾经立下的誓,直到成化五年]

[皇帝临幸了一个宫女,而后此女诞下一子,养于深宫,尽瞒贵妃耳目,一直养到了五岁….]

[当我知道那个宫女就是元夕的时候除了震惊亦是害怕,我知道贵妃的手段,一旦纸包不住火那她迎来的必是灭顶之灾]

[我替她担忧却不敢直面向贵妃求情,亦是害怕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恩宠会因此而彻底断送,贵妃眼里最容不下的,便是同她争皇帝的女人,更不消说还诞下了皇子,淬了毒的刀正慢慢逼向她脖劲,我只能以委婉的方式力图劝说贵妃,让她放过元夕一命,但很明显,这些都是奢望]

[元夕终究还是死了,死在宫庭斗争的黑暗中,甚至都没能再见皇帝一面,只得了一个淑妃的头衔,便彻底在深宫中长眠]

[如今登基的新帝,亦是当初元夕生下的皇子,幼时我也见过数面,模糊轮廓中有她的影子,所以便是往后贵妃但凡予太子不利的事,我都不插手不干预,我知道我没有力挽狂澜的本事,能做到的,仅此而已]

[如今好了,你的孩子终于登上了皇位当了皇帝,一国之君,你泉下有知必是欣慰,只希望你不要怨我当时的懦弱无能,自私自利]

[可你也看到了,我如今的模样,比当俘虏时好不到哪去,可你虽然身逝,却追尊了孝穆皇太后的头衔,这便是我一生….都企及不到的高度,终究是云泥之别啊….]

[不过还好,他们都不知道你的名字,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便让我再自私一回,独属于我的小秘密,一辈子烂在肚子里]

[一只手慢慢遮盖在脸上,只半边翘起的干涩唇角透出一许自嘲无奈,袖中掉落一绣囊,没系好的袋口露出一小截丝弦,教自己愣愣看了许久,甫一声叹,手轻轻抚过,那指尖栩栩如生的蝴蝶]

[仰起头,看向蔚蓝的天,仿佛真见了那化翅而飞的身影,翩翩挥动,越飞越远,直至消失于天际…….]

=番外 结=




欢迎光临 |江汉朝宗|古风·演绎·江湖 (http://www.jianghancz.com/) Powered by Discuz! X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