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汉朝宗|古风·演绎·江湖

标题: |定风波|——原创 [打印本页]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1-4-17 19:38
标题: |定风波|——原创
本帖最后由 赵定曜 于 2021-5-6 22:07 编辑

剧目名称:定风波
参与人员:赵定曜  周容暄
剧中角色:阳瑾   澜沧
剧目类型:原创
剧情简介:
  第一幕  破阵子
  第二幕  将军令
  第三幕  归去来
  第四幕  西湖月
  第五幕  望蓬莱
  第六幕  婆罗门
  第七幕  贺圣朝
  第八幕  阳关引


                               
登录/注册后可看大图


                               
登录/注册后可看大图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1-4-18 12:21
本帖最后由 赵定曜 于 2021-4-23 17:42 编辑

第一幕  破阵子

阳瑾来到新城已经三个多月了,这次倒不是第一次来新城,不过上一次过来是近百年前,如今早就已经物是人非,可这山清水秀的环境倒是没变太多,大概和这里混杂居住的诸多非人类有关。

这一次来,阳瑾多了个小尾巴。确切的说,是近几十年,阳瑾身后都跟着个小尾巴,名叫似锦。

似锦的名字是阳瑾取的,和别人介绍的时候,都说是自己的妹妹。实际上,出生于昆仑唯一阴阳泉的阳瑾哪有什么妹妹,不过是因缘巧合,在泉眼的阴阳之力散尽前,一株兰花种恰好在泉眼处活下来了而已。不过,小丫头化形十分勉强,是靠着阳瑾的灵力才完成的,算是不得已的揠苗助长,所以弱到看起来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

阳瑾是几百年前开智化形的,得阴阳泉千年温养,底蕴深厚,修为进步飞速。几百年间做过官读过书从过商也种过地,可谓是尝过人生百态,这几十年年带着似锦东奔西跑,倒也算把这个丫头养出了人样。

养成了,就可以赶走了。不然阳瑾可不敢保证哪天无意识中就吸干了这丫头——同源的灵力,阳瑾就是源头,灵力本能的回归可能会让似锦丧命。要知道,阳瑾如非必要,是连头发丝都不肯碰她一下的。

这天,照旧在下班后婉拒了客户一起吃饭的邀请,开车回到公寓,路过门口枯萎的老槐树时,脚步微微顿了顿。

阳瑾住的地方门牌号十分“吉利”,444号公寓,里面住的基本都不是人。为什么说基本呢,因为前五层还是住了几个驱魔人或者好奇心重不怕死的人类。公寓前五层没有电梯,五层以上的电梯要靠灵力开门,至于往上的楼层,住的当然都不是人。

笑眯眯的和电梯里出来的艳鬼打过招呼,走进电梯,回手按下14楼的按钮。

槐树,木中之鬼也。这种植物几乎不可能枯萎,除非有人在故意吸收槐树的生命力。或者说,不只是生命力,还有灵力。这种吸收十分缓慢,几乎无法察觉,看来已经布置了有一些时日。对于阳瑾来说,这种程度的灵力流失无关痛痒,可是对于那些普通人和似锦这种小妖来说,时间长了就是要命的东西。

推开门走进房间,被布下结界的房间里摆着各种玉件,沉香木的家具,看起来古香古色。阳瑾径直走到窗前,运灵力聚于双瞳,正巧看到一部分闪着微弱光芒的线条。脑海中很快就把这个线条拼成了一个阵法,这个大阵阳瑾并不陌生,吸灵阵。阳瑾揉了揉眉心,心道:真是麻烦。

既然有麻烦,自然就要解决。可在这个公寓住的,大多都不是什么亲近人类忧国忧民的货色,包括阳瑾自己。人类的生命对他们而言太过短暂和脆弱,若要他们因此而动手,怕不是白日做梦。而阳瑾性情中正,不适合做那破阵的刃,因此,把整个公寓的住户筛选过,思来想去,倒是有个家伙十分合适,只是不知他肯不肯合作。

肯不肯的,也要问过才知道。带着这种心思,阳瑾一路思量着措辞,来到了1509的门口。

“刀美人儿,开开门,阳瑾有事相商。”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1-4-23 19:51
刀的名字叫澜沧。

这是铸造者的命名,无论轮回几世,千年百年,为刀名澜沧,脱刀化人亦名澜沧。

世事变迁,天下事越来越被规矩框格,澜沧这个名字也变的越来越“稀奇”,世间一切都在走向“应该”。“澜沧”仿佛不应该是个人的名字,而澜沧也不应该在这世间。

444公寓是个特殊的地方。这地方不难找,该找得到的人……或者同类,都能找得到。

身临1509的客厅大窗,眼下的湖景一览无余。这地方如此“别致”,符合人世框格出的一位知名服装设计师应有的产业格调。

磁炉上煮着酒,选出最大的两片鲜橙切片,投入的动作缓慢,仿佛某种烹制的要求。然而不是,只是被颈间近来温热的越来越频繁的珠子分去了心神。

这是与将军仅有的连接,千百年过去了,它仿佛也渐趋消散。沉睡的时间越来越长,最初的烫热,经由一世一世的消耗,此时,仅余刻意关注下才能与体温区别的温暖。

橙子的清香裹进酒香里,浓郁的果香借了酒力,弥散满室,是春尽夏生的饱满的暖意,先由呼吸浸透进身体。

几世几世的记忆,模糊成一片片旧页,一世比一世更加破旧,很多很多的世间事似乎都封进了刀里,不再随人同现。

脱刀成人,并非要修什么大道成什么正果,本为一段执念。执念愈淡,是否刀也即将不存?亦或执念断去,果成正道?不可知。

刀本凶器,一人一刀,本是独行。这是秉性,人世一句话——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道尽根本。来来往往不知几世,流流连连不知何方,千年过去,仍旧是独刀一柄,并未结识些道友,便连相询也无人可问。

也罢,且看造化。

酒温渐足,苹果和橙子的香味愈发明晰。琉璃一般净透的方杯里,有两三冰块,紫红的酒液浇淋上去,有一瞬间似乎有裂的白玉浸入热血。连同那万马嘶鸣,杀声震天,连同那眷恋遥望里星火暗灭,欢呼声里旌旗飞扬,这是刀最深处的记忆,却最清晰。

倚着大窗的玻璃,慢慢转动手腕,看着冰块迅速融化,直至消失。垂首饮一口酒含在口中,让饱满的果香由酒液带着铺满口喉。

窗外又起了风,湖面的水纹呈现不同往常的样子,最近以来已经出现了很多次。此地本就是各种“奇”和“怪”聚集之地,怪事在这里是常事,不怪反而不寻常。

第一个小妖莫名消失时,并没有太在意。毕竟妖怪这东西,各有各的念想,去留全由己心;也各有各的修炼,命由天定。或许是过了太长时间,看了太多无常,这些原不会放在心上。

只是无论哪一道,都有自己的道。妖魔道再怪,也有自己的道,过了界,便引人注目。小妖们,包括5楼以下的凡人们,相继出意外,让人不得不多想想。

阳瑾的气息是熟悉的,他喊一声不过是个礼貌,未施结界,那门只是摆设。

把人让进来,与人倒酒。

强迫症似乎也是设计师的必备病症了,就如同个人风格一样难以消除。要喝哪样酒必要哪种杯,看起来真是令人讨厌的做作。可是,也确实如同患病,只有病在自己身上,才能感知哪里舒服哪里不舒服。

还好,刀有刀的刚性,从来都是宁折不弯。又怎会因为别人的看法而改变自己。

再加上……想想他捧着个玉制的杯子的表情就觉得莫名好玩,仿佛开了一扇门迎来暖亮的光,透彻的开心。对于漫长刀生来说,实属难得,自然不会放过每一次。

把酒递过去,指指窗外湖面,嗓音里还有沉沉的橙子酒。

“你说的是它吧?”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1-4-23 22:58
在搬进来的时候,看在阳瑾的白玉摆件的份上,公寓的管理员曾告诉过阳瑾,公寓有几大不好惹的人,其中排在首位的就是住在阳瑾楼上的这位,澜沧。

好不好惹的,阳瑾是不怕,可秉着多个朋友就少个敌人的原则,阳瑾还是特地来拜访了一趟。

红尘翻滚几百年,阳瑾早就练出了个自来熟的性子,不到一个月时间,就跟这个“煞神”混了个半熟。真正熟起来以后,阳瑾才发现这位“煞神”并没有外人说的那么不可接近,顶多只能算作是看淡世事,但阳瑾还是从这冰封的漠然中看出一种执着和坚持。

何况,还拥有恶作剧的心思,又能真的冷漠到哪里去呢?

不过,熟归熟,不请自入到底并不合适,万一、里面正发生着什么非礼勿视的事儿呢?阳瑾又不是来打架的。

阳瑾是来劝人打架的。

进了房间,阳瑾倒是不再拘着那些繁杂的礼数,把自己扔进真皮沙发,单臂搭在沙发靠背上,单手摇晃着每次来都被拿来招待自己的玉质酒杯,视线从越发清透的酒杯上移向坐在身旁单人沙发上的美人儿。

确实是美人儿,阳瑾没叫错。如被雕琢过的五官,深邃的双眸,修长健壮的身体,属于不管放在哪儿都出挑的外貌,还有潜藏着苍凉刚毅和无边戾气的神魂,不论藏得多深都会被阳瑾感应到。而单看外表,属于凶器的锋锐被他彻底掩藏,反而露出的是历经世事的透彻和淡然,更给他增添了一种禁欲又危险的美感。

戾气还是重了些。阳瑾心底暗自想着,抿了一口橙子酒。酸甜的味道一路灼过喉咙,最终从胃里扩散开来,仿佛全身都泡在温泉里,舒服得很。微微眯了眼,很是随意的嗯了一声。

“对你我而言或许无关痛痒,可对于普通人和小妖,可是要命的东西。”

阳瑾微微倾身凑近澜沧,视线里已经能看轻他浓密的眼睫在眼底映出的阴影。

“不如你我联手破了它,如何?”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1-4-25 20:32
重新落了座。

蜜褐色软质皮,包裹出一个比正常一人座稍宽些的沙发。阳瑾玉质,是清冽的底子,窗外暮色透过大玻璃,给他冷调质色添上一层暖意,陷在这浓郁一团暖色里,成了提亮的一笔。赏心悦目。

他自然不是暖的,他那些热络,他那些暖笑,都不是玉的,或许只是阳瑾的。观世事千年,无论是人是妖,还有什么看不明白。

每次见到他,都忍不住心中暗暗开怀。是看到同类的欣喜。并非同为妖的同类,而是心性本孤的同质。这交情就成了你知我知的表面熟络,其实各自结界的自然而然。

垂眸饮一口酒,静静听他说话。他嗓音净且醇,起音处有一点哑,带出一些硬质。比起他的人身,他的嗓音更像是玉。

“能轻易取去性命的东西,且敢现出形迹的,确实有点意思。”

以澜沧现在的心性,早已不会去管闲事。那东西这番作为,虽是让人看不上,到底至如今与自己无碍。

再启眸,是阳瑾近在眼前的面孔。一双眸清透静泊,闪烁的光芒里透出点暖意。虽是几不可察,终究热切难掩,仿佛重冰下星火,不叫人见却依然灼热。

这眸光似曾相识,忽而从心底泛起,记忆深处旧页凸浮。不知几百年,那时的自己也如这般,那一点热还能透出来。那年那人,带动颈间隐珠灼热如火,也把压了再压,封了又封的热切放出。然而,人妖路难破,刀有执念,人已非彼人。再一次熄灭,再一次封沉,只是更冷更深。

与人相对,看着这眸光里映出的自己。熟悉的样子,可那一点人间热意,已经淡薄的如同颈间隐珠的热度,难以分辨了。

一口酒的片刻,才重垂下眼睫,缓缓再饮一口,抬手抚一下颈间。在别人看来,只是不经意一个动作,只有自己知道那里有一颗珠子。如今已经要靠习惯性的抚触,来提醒着它的存在。

不知此次隐珠又温,是否与这怪事有关。

哪怕是借口。

“这形迹我想是这东西故意暴露的,要么就是强到无谓隐藏了。你觉得是哪种?”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1-4-27 09:59
曾经有人这样评价过阳瑾,看似与谁都热络的外表下,藏着一颗冷石般的心。

玉也是石,这话没错。

阴阳泉水是冷的,昆仑山是冷的,千年孕育,总不可能生出个真正的热心肠。只不过在这人世沉浮太久,总要学着给自己披上一层真善美的外衣,才可省去许多麻烦。

但这外衣在同类眼中如同皇帝的新衣一般仿若不存,自第一次见面,就被这柄利刃撕碎,只剩下一丝不挂的坦诚相见。

阳瑾真的在乎那些消失的或者死去的小妖么?自然不可能,就算是对似锦,也不过是因着阴阳泉的那点浅薄的缘分,而不想看到她夭折才施以援手的。

有欲无求最苦。

此时四目相对,尽管已经微不可查,阳瑾还是从澜沧的眼中捕捉到了只有同类才能读懂的执着。独行太久,本是不愿这点儿缘分因着一个入不得眼的阵法而断掉,不想在澜沧这儿寻到了共鸣。

大约,他也同自己一样,有一份不愿断去的执念。尽管不知道也不打算知道澜沧执着的是什么,阳瑾心里已经有了这次来访的答案。

这就够了。

重新靠回沙发靠背,十分有耐心的摩挲着手中的玉杯,明显比第一次清透许多的酒杯中,仿佛连酒液都随之剔透起来,漾出细弱的波纹。

屋子里的温度稍稍降了些,那些沉寂在澜沧身体内的金戈铁马仿佛在一瞬间要破体而出,阳瑾本能的微动指尖,然而这种可以斩破一切的锋锐却仿佛昙花一现便归于沉寂。房间的温度回归,好似一切只是阳瑾的错觉。弹起的指尖重新落回原位,同时响起的还有澜沧的回话。

阳瑾知道,他这是应了。探身把酒杯放在茶几上,盯着渐渐平复的酒液表面,不疾不徐的开口。

“贼的字典里是没有强字的,我想,或许是楼下的凡人不小心动了遮掩的东西,才让阵法暴露出来,也或许——”

酒液终于归于平静,阳瑾的视线再次落在一侧的男人身上,确切的说,是澜沧的颈间。因为衬衫的纽扣解开了两颗,从阳瑾的角度能够清晰的看到刚刚指尖流连过的精致锁骨——是诱人的弧度。

他比自己更像个人。阳瑾想着,将未完的话补全。

“也或许是觉得好处将尽,想试试我们这些家伙的态度。不管是什么目的,总不该教他舒服了去。”

阳瑾姿态慵懒,向澜沧的方向歪了身子,脸上带着亲近的笑意,视线也仿佛顺着那勾人的弧度滑进衣领,说出的话却冷漠至极:

“若是抓着他,抽干了如何?”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1-4-30 22:34
与阳瑾自相识以来,为数不多的几次单独相处,都如此时宁静。他这一些动作,也是带了静定的转换,如沧海桑田。

在这宁静里,暮色沉下来的速度便显得更快。就像日复一日。对于过了千年的澜沧来说,如同喝一口酒,或者一口茶;如同一眨眼,一转念,快到本不在关注中。

然而,今天暮色里有阳瑾。一块玉染上了暖色,于通透中更多莹润,那日常留下的冷的印象也似乎变了。这暮色也瑰丽的让人注目,连由明黄到金红的转变都让人轻易捕捉。

身姿未动,看他迎来,看他撤去。仿佛此时又认识了这个人。更进一步,更多一面。他如此迎近,仿佛诱人深入。可那笑容和话语,又明确如旧,他就是他,并没有变化。他无意隐藏,也无谓展露,一切都是自然的。

澜沧对于这自然,相当满意。正因为这自然,让自己为阳瑾开了一条路。这条路通到哪里,此刻己知他知,这条路会通到哪里,要看天意造化人为。

把对面人纳入眼中,也沉入对面人眸底,分不清谁在谁中。酒液入腹,灼热在肺腑层层铺展开,才惊觉所思迷路。什么天意造化,远想不到此处。

杯中波纹归于常态,只佯作不见,随着人微微笑,把思绪都按进深渊。

也认同他说的话,狂放中隐着傲气,却讨人喜欢,有一味朝阳般的俾睨,让人心生珍惜。

可他那视线与眼神,又让人想起他那些传闻。飘忽随意,四处沾惹,身边有个说不清道不明的红颜,所及之处,又不知多少情意难言……

微微后撤身背,靠在沙发上,轻轻晃着酒杯,没有再饮。深红色的酒液,融进一些霞光,透过厚厚的玻璃,一小片金色沉在酒杯里,又是一次日落。

辉光淡下去,颈间温热也似乎消去,想要再去抚触,又生生克制住。

“嗯,这等行径本也不该纵容。既然撞上了,我自然也乐意看一看是哪路来的。“

起身放了酒杯,离开大窗,行至另一边。回首望着阳瑾示意人跟过来。撩开丝绒的窗帘,窗外是幽静宽阔的林荫道。

“我们的态度……你我的态度很明确了,你的建议就挺好。至于另外几个有点本事的,我知道的有两个怕是不好说,甚至这里头有没有他们的事都难讲。“

倚上玻璃,一片云灰的窗帘拢在身后,仿佛把人也隐没。从高楼望去,盛大的树冠连成一片,路已不见,浓郁的绿一直往公寓旁的森林公园铺展去。目光往密林深处放去,话是疑问,眼神却是锁住林中一处,清明静定。

“最近一个月,你看到新来的那只黑猫了么?”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1-5-6 22:41
想当年,阳瑾人形初成,不通人情世故,倒是还带着许多本身的特性的。坚韧中正,温润平和,兼有阴阳之力,更具宁神抚燥、化解凶煞、修复温养的能力,那个年代妖魔鬼怪还不似如今这般收敛低调,故而没少被捉去当做修炼渡劫的辅助,甚至于几次险些被炼成了法器,死里逃生后,总算开始学会收敛自己的气息与能力,更是刻意的改变自己的性情,才有了在人群中混迹百年的经历。

后来,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连自己都不清楚究竟什么才是“玉该有的样子”了。

如今,却险些被澜沧逼出了深藏在神魂深处的本能,实在无法不心惊。不过,阳瑾向来无所谓掩饰,昆仑山下千年沉积的这份傲气倒是几百年来不曾收敛半点,仅仅是给看得到的人见罢了。

阴阳生万物,万法成自然。这是阳瑾的道,也是阳瑾对于澜沧的信任。一把为国为民的守护之兵,值得这样的尊重和坦诚。

阳瑾自然不知道澜沧心里的那些弯绕,但从澜沧远离的动作中读出了一丝对于这份贴近的抗拒,便也识趣的稍稍坐正身子,但视线似乎困在那微开的衣领间,一时还收不回来,直到澜沧起身,这才勉强把视线从那深渊处拔出,逆着昏黄的余辉,生生的从澜沧优雅笔挺的身影里,看出了属于大漠的荒凉和壮阔。

鬼使神差的,就起身跟了过去。刚刚与人并肩而立,就听到他说我们。下意识的挑眉看过去,便听他硬生生将这称呼换成了你我,刻意疏离的语气,公事公办的态度,仿佛刚才的熟稔和纵容只是错觉。

阳瑾向来是逢场作戏惯了的,只当是自己方才的行为触动了澜沧心底某一处不可说,惹出了一身的刺,这会儿倒是不再靠近,但称呼还是接了澜沧下意识的说法。

“本想着我们就够了,但没理由让他们置身事外。”

夜幕降临,林荫道的绿色渐渐加深,延伸到远处的森林中,莫名的给这氛围中添了一份肃穆和神秘。而身边人闲闲的靠在窗上,身后的灰蓝色云比外面的天色还沉,反而更衬得他锋锐耀眼。身为公寓最不能招惹的存在,这个男人明显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威慑力。没关系,阳瑾心善,不介意告诉他。

“原本我把握不大,如今你点了头——谁敢公然来跟你对着干呢。”

同样闲散的靠在窗子上,视线随着澜沧而定格在森林某处,很奇妙的同步,偏偏就是知道,澜沧说的是它。方才被疏离的那点不快莫名的散去,转回头对着澜沧笑。

“身为辟邪的代表之一,自然会注意到代表之二的生物,昨天还特地买了条鱼喂它,只是它嫌弃生肉,不肯领情。至于跟这阵法有没有关系,暂时看不出来。”

目的达到,阳瑾便打算告辞,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塞进澜沧的胸袋,不轻不重的拍了下,掏出手机朝人晃。

“我先去联系下那几个,动手的时候叫你。等破了阵,我请你吃牛排,美人儿。”

想到澜沧拿着刀具切牛排的样子,忽然就理解了他给自己玉杯喝酒的趣味。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1-5-18 20:06
本帖最后由 周容暄 于 2021-5-18 20:48 编辑

黑猫隐在密林里,有时也在公寓的走道间出现。最近有几次,它也在玻璃门外的阳台上,与两只小鹦鹉对峙。

做妖需得好好修炼,做人也一样。黑猫第一次来到阳台,是一个深夜。万籁俱寂,可对于凡人澜沧来说,却是正常的工作结束时间。

其实在澜沧看来,做人还更难。各种事务永无绝期,直到此生完结,还有身后事要麻烦别人。可也正是这些繁杂琐事,没完没了,把每个人纠缠在世间。这千万缠结间,生出一种热切来,把人心都暖融了,让每个人不能轻易离去。

黑猫对凡人来说,最多是漂亮些,而对妖魔鬼怪来说,却是特殊的存在。所以,连那晚无月,自己都还清晰记得。

阳瑾没有靠过来观看,他的话语也显示了他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而千年大妖自然知道,他不靠近,还有一些是因为方才自己的那个动作。

没别的意思。阳瑾此妖上乘,美玉精质,自然值得欣赏,澜沧自然也愿意与之来往。而他作为人的那些风流韵事,本是与己无关,那一让,只是表明,自己无意此道。至于他能辨得几分,辨去何方,且由他罢。

从窗外收回视线,绕回阳瑾身上,再顺到他手上。秀致的指节带着思维,竟然翻出了一个别人的隐私疑问——玉本为庄正之器,化灵本比万物都更多琢磨,而玉有化,定是非仙亦灵,他……怎会是妖?到底他是怎么来的……

可这手指一动,思维的不速之客就被驱逐,丝毫不留踪迹。神思一顿,再回忆方才想的什么,竟是淡如烟云,连整句都拼不出。

抬眼注目此人,似乎是要从其身上看出些能扰乱一只千年老妖精思路的东西来。结果当然,除了那熟悉的笑脸,别的什么也没有。但神识深处微微的惊动,能骗得过别的骗不了自己。一定是有些什么的。

缓缓移开视线,太久了,在人类的礼节里,是为失礼。又被这莫名思维耽搁了应对这人在胸口那一拍,如今时间拉出了“反击”圈,再做些什么只会平添尴尬,只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佯做个“不与后生计较”的风度。

“天外有天,澜沧也不过活的久些,你这话我可不敢当。不过许多年没有需要动手的时候倒也是。”

随着人往外走,是个送客的姿态。一只凶器和一只辟邪之物之间,莫名的竟然融洽到来来去去、相见不见都如流水一般自然。这在妖的相处之道里,简直算得上是一种难得的享受。

“大妖几百年难出一个,这个还不知道什么来头。明明感觉气息不强盛,却又如此嚣张,我很有兴趣……“

送人送到门外。电梯离得有几步路,与人在走廊上顺着,刚走两步,颈间陡然一阵灼烫。

底层的大厅里一阵喧哗,那只是一群人类,方才并没有分去心思注意。此刻被这珠子一烫,口中话语都没防备添了一丝停顿。幸而话题转移,应不至被身侧人发现。

“是,我点头了,你只管放心联络其他人,回来必要你请吃牛排。先说好,若是不好吃,下次可没有好酒了。”

看着电梯门关上,慢慢退回走廊扶手边。底厅里喧哗依旧,一伙猎奇的年轻人里,有一个是他。

手指不自觉的抚在颈间,那一下灼烫之后,好像这珠子用尽了全力,此刻只有比平时更淡的温热。如果不是那一下烫热,自己或许根本不会注意到。

要认出他很容易,一片仰起的面孔里,有一张是澜沧熟悉了千百年的。此时此刻,这面孔与另外的一脸好奇满眼探寻的面孔们混在一起。

千百年过去,多少轮回过去,心中的期待早已从热切变为随缘,执念也从坚如磐石慢慢淡如行云。许多事,不是想有就能有,想要就能得,不管是人是妖。

趴伏在扶栏上,望着那群人,望着那个人,仔细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时间能成就一切,也能改变一切。“造化随缘”,便是妖,也得须信得这几个字。

一柄刀,特长大概就是“直”了。看到这张自以为是存在的意义的面孔,心中的波澜几乎没有窗外湖上那个东西引起的好奇大。心底的意识如此明白直接——与将军的缘分,大概至此了。

想到外面的妖阵,倒是“此时不宜去靠近他”这件事明确无疑。也罢,先与阳瑾一起破了那阵,无论是为了此间小妖们还有这些人们,还是为了自己解惑,都是势在必行。

夜幕降下来,窗帘还保持着阳瑾走时的半合状态。在窗边的小沙发坐下来,重新倒了一杯酒等阳瑾的消息。室内开了一盏灯,暖黄的光略显暗弱,却与未合的窗帘留出的那一条透着湛蓝的夜色最合衬。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1-5-20 14:26
电梯里,随着电梯门缓缓关闭,阳瑾随性的靠在后方的箱壁上,单手插在裤子口袋里,脸上的笑意只剩下了嘴角的弧度,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翻起明灭的光。刚刚不是没有感觉到澜沧长久的注视和走出来时候话语里那微妙的停顿,尽管他及时拉开了话题却又让人忍不住要探究,这些反常是不是和他颈间的那缕气息有关。

那气息……是个人。

不过,那终究是别人的事,阳瑾并不想追根究底,但到底是生了一丝好奇,究竟是谁,值得澜沧这般,拿自己的神魂去温养一个人类的魂魄碎片。

要知道,神魂乃妖灵根本,拿自己的神魂去养其他灵魂,哪怕只是碎片,对神魂本身就是一种伤害,尤其是澜沧这种凶器之灵。而且以阳瑾的感应,要不了多久,那缕气息就会消散,届时势必会造成反噬,最终神魂有缺,不仅大道无望,还有可能危及性命。

值得吗?

但是仔细想想也不算意外,非生灵类的妖多因执念而生,或许那个人就是澜沧化妖开智的原因。而自己……

算了,已成往事,不想也罢。只是澜沧那里,若是可以,阳瑾还是想帮他一把。

电梯已经到达,阳瑾收起杂乱的思绪,迈开长腿踏出电梯,继续游说任务。剩余的三只大妖不算难劝,阳瑾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已经炉火纯青,何况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两个小时不到,在阳瑾多重威逼利诱之下,三只都被阳瑾说服,约定今晚子时动手。

回到房间,打发了又偷跑过来的小妖似锦,嘱咐她今晚不要出来之后,阳瑾半躺进沙发里,拿出手机拨了澜沧的号码。

“已经说定了,今晚12点动手,你负责破阵,老虎负责刨出阵眼,树妖负责清场和警戒,小乌鸦负责根据线索抓出幕后的家伙,我负责布置结界,没问题吧?”

虽然是问句,用的却不是商量的语气。阳瑾觉得今天的沟通工作有点过量,便没有多说,随意寒暄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阳瑾并不是一个喜欢热闹的人,也不大喜欢回忆往事,可今晚破阵在即,还是不免在回忆里翻翻找找,将这吸灵阵有关的记忆拼凑出来。没有师承就这点不好,阳瑾的所有修行知识都是从那些抓过自己的所谓邪魔外道里得来的,导致这么多年没少走歪路,如今没成块邪玉都要感谢自身的阴阳之力,时刻在拨乱反正。

也正因如此,阳瑾才能快速的认出吸灵阵,并且知道阵眼的位置。一饮一啄,皆为因果,大概就是这样了。

闭目调息片刻,抬手看了看时间,已经临近12点,是该动手了。阳瑾站起身时,指间已经多了一枚竹叶。没有打算走电梯,阳瑾直接打开窗子跳了下去,同时,指间的竹叶甩出,渐渐化作一个硕大的莹绿色结界,将整个吸灵阵囊括其中。

竹叶是阳瑾的法器,没有名字,取自阴阳泉畔的一棵伴生的绿竹。这个结界叫“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取名字的人文化水平不高,阳瑾又懒得改,便继续用了。名字荒唐,但质量可靠,几个泰山砸上来都能毫发无损。

脚尖轻点,落在结界上,对出现的其余几人点头示意。

“动手吧。”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1-5-26 20:43
本帖最后由 周容暄 于 2021-5-26 21:09 编辑

如今刻意的去留意颈间隐珠,那微微的温,倒也能分辨。当初灼热的一点,如今已经成了浅浅的凉。与之共生共存千百年,对其状况的了解,如同对自己。

修炼不拘一格,也无同路人,每个灵体的造化,只有自己去应对,去体察。得悟,便是更上一层;悟不得,便又是百年千年的磨。

灵识深处清清楚楚,隐珠即将消散,而对于澜沧,化来的这具肉身,还有这一身的道行,至今不见丝毫异动。这代表何意?共生灵珠不在,澜沧将会如何?无从晓得去。

一点灯光仿佛都被杯中酒收纳,夜色沉重,星月无辉,室内愈发昏暗。整个人深隐在柔软沙发里,沙发隐在窗边屋角。这个位置是最澜沧想要放松时的最佳选择。往内看,整个屋子都落入目中;往外,连远处的森林公园都在视野。

冷酒里,果味淡了,酒的辛烈明显起来。滚入腹内,把一点心也暖一暖。劫数将至,还不知有没有再能饮人间酒的以后。

阳瑾的电话来的时候,那湖上又如同前几日一样,开始慢慢起了波澜。从湖上越窗而来的风,都带着阴湿的凉意,让澜沧对于那东西的猜想范围又小了一些。

沟通,向来被能动手就不动口的澜沧认为是人类最累的工作。阳瑾话语里并不明显的疲累当然逃不过千年老妖的察觉。他的安排已经很周到,不需自己多言。简单回了一个“好”,便不再多说,以便让阳瑾少说几个字挂断电话。他既然对着自己丝毫不加不掩饰,那就礼尚往来,为他省些寒暄的字吧。

出了公寓,隐了气息,化了行迹,先不动声色看了看几个帮手,这才运起灵识探查整个大阵。

六百年前,澜沧也灵识未强,只见过一道人,借生灵数十万,纵阵改运窃国。阵成,血染江山,固国三百年,道人得金身享供奉。功成难辨对错,于道途,命身只如柴薪。而后几百年,再见许多阵法,唯精妙不尽。天时地利人和,再难聚力。

又因澜沧刀虽司杀戮,而识根却为救护,故而天生一脉善念养在灵魄里,偏见不得残害。初时只知有这阵,并未在意,此刻探了阵,惹动这一脉,破阵之念倒更强些。

这吸灵的阵法有些气候,布阵严谨,思虑精巧,变幻严密,力量分布完美。只是,主力一脉略显薄弱。缠绕阵中,为阵聚力,也借阵纳养。整个阵随之变幻无常,老虎怕是在阵眼里挖不出什么了。

一旦探知,秉刀之性,手起刀成。再展掌,放刀游于阵中,正是要逼其现形。刀气凝聚成一道白练,缠住那一脉主力,两股劲力缠斗一起,破过三门,木断石裂,水激浪翻。

这东西不弱,看来是懂得知己知彼的。三门过后,开始想要遁逃。然而阳瑾安排周到,结界坚实,力量不可小觑。可这东西也狡猾,紧追之下,几次被结界阻住,此刻发现自己正要斥力相向,惧不敢迎,便转而直冲阳瑾突去。

阳瑾虽功力深厚,加持如此大的结界已经占去他太多力量,阻这妖物尚可,若自己此时发破阵之力,他又怎能顶得住。当即改破为推,刀气缠住这东西再进一息,错开阳瑾,再不容其冲突结界,挥动劲气,毫不犹豫斩下。

缠斗的劲力一瞬间消散,地动水波,林荫道,公园里万千林木,应时倒扑。继而阵破风止,万物散灭声息中,只闻一声女音高亢,无怒无怨,却大痛大哀。

树妖?

缓缓转去望住阳瑾,眉间微聚,语出笃定。

“不是她。她没有这力量。”


————此幕结————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1-6-3 09:35
第二幕  将军令

随着澜沧开始破阵,结界内除了难以忽略的戾气之外,还有一股浩然正气掺杂其中,一时间,结界内电闪雷鸣,戾气与浩然之气交杂,引动天雷滚滚,不为阻劫,只为灭魔。纵然阳瑾对于澜沧的实力已经有了预估,可见他真正出手时,仍不免心惊。阳瑾在全力维持结界之余只能感慨一句,不愧是护国之兵。

所谓邪魔外道,便是以正统方式之外进行修炼,多指害人之道。虽然阳瑾自己也算不得什么正统,但因着自身经历,素来以强取豪夺为反感之最,故而这一次已是下定决心,不论如何,绝不能放过他布阵之人。

因此,当那股气息直奔阳瑾而来时,阳瑾根本没想过要躲,刀气锋锐,以自己的情况来看,根本无从抵御。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手段都这么下作。阳瑾眸中划过一丝决绝,即便受伤也绝不给这东西有半分逃离的可能。终究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敌方虽然狡诈,澜沧手段却更胜一筹,最终那股气息被刀气纠缠着擦身而过,在身后消弭无形。

同时化为无形的,还有林荫道和周围的树木,连路边的座椅路灯都没能幸存。放眼望去,充满生机颜色的结界笼罩范围内一片荒芜,只剩下三道还站立的身影和他们面前的一截枯木,那是树妖。

待一切尘埃落定,阳瑾撤去结界缓缓落在地面上,看着化作原型的那截枯木,微微皱起眉头。与澜沧交换过眼神,阳瑾和澜沧对于这件事的结论默契的一致,这件事,还没完。

树妖虽然可以被称为大妖,但到底不如阳瑾这般底蕴深厚,就算是正面交手,也未必是阳瑾的对手,何况金克木,单凭她不可能在澜沧的攻击下坚持那么久。再说那股气息,尽管做过许多遮掩,加之掺杂了许多吸收来的灵力,驳杂难辨,但是有一点骗不过阳瑾,那气息的主人绝不是植物。

此阵一破,阵主定然会被反噬,连树妖这种被牵连都会死掉的伤害,即使那东西修为深厚,想来也受伤不轻,阳瑾只希望能消停一段时间,再来一次可真的吃不消。

先与澜沧点头示意表示赞同他的结论后,和其余两只道一声辛苦便各自散去。阳瑾因为在那截枯木前驻足了一会儿,故而落了单。

公寓管理员是个嗅觉灵敏又贪财的家伙,刚刚那么大的动静不见他出来,这会儿拦截阳瑾的时机倒是精准得很。倒是没别的事儿,林荫道毁了,按照租房规定,因为非人类能力而造成的损坏,要罚款。

想想是自己牵的头,似乎找自己要罚款也在情理之中,只是看到罚款的数目,阳瑾还是暗骂了一句,这货怕不是个吸血鬼投胎。

因为阳瑾一向不大注意积蓄,这次罚款着实让阳瑾折腾了几日,等想起与澜沧的约定,已经是一周之后。看到银行账户上再次充盈的数字,阳瑾满意的坐电梯上楼约人吃饭。只是让阳瑾意外的是,开门的竟然是一个人类,身上散发气息有些熟悉。

阳瑾微愣了片刻,恍然想起澜沧颈间的那缕气息。看来他的执着已经有了结果。不知为何,莫名的孤寂感几乎要将阳瑾吞没。勉强对着站在门后的澜沧笑笑,阳瑾尽力不让自己看起来有一丝异样。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还是改日再约你。我先走了。”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1-6-24 22:49
阳瑾来时,正把一锅热粥从厨房端到餐厅放好。听到门口的动静,移步过去,入目是隔着一个人的阳瑾的笑容。

这个笑容,是自认识阳瑾一来,无论是他对自己,亦或是自己所见到的他对着别人,都未曾展现过的。不知应该说是他毫不掩饰的,还是应该说,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从而没有想到去掩饰的勉强,从这笑的最底层透上来。

澜沧站在开门的人身后,一眼看到这笑容,一时间竟然愣住,故而错失了挽留的时机。待那门合上,才回过神来,意识里是一个片段的空白,模模糊糊的只余了阳瑾的话语在回荡。

什么不是时候?什么时候?这个人在说什么?……

自己身前的人关了门,转回身来。居家的衣服非常符合其纨绔子弟风格的扣的松松垮垮;明明是要晚饭了,这人偏是刚起床,一副倦懒的模样点了一双迷蒙的睛……

回过神来的澜沧,并不是不通人情的呆子,一瞬间就明白了阳瑾那句话的意思。可人已走远,再要追出去说个清楚,又似小题大做之嫌。心中涌起些被误解的不快,然而澜沧与阳瑾,本不是什么必要解释的关系,便是有些不快,也只得作罢。

转回餐厅时,眉端还是微微紧着的,不知不觉这思路也随步伐行走,一步一步的倒生出些气来。这个人在想什么?……想别人都跟他一样么?!

虽然眼前这人与颈中隐珠有些渊源,但,到底不是自己要找那人。纵然便是,那又怎样,什么就不是时候了?!

千百年过去,一世一世的遇,一世一世的错,至如今,澜沧也早已参透。便是有那一缕魂,再一世也已非那人。澜沧魂魄里那一脉执念,要寻的,只是那旧主,是那救万民顶国柱的将军,到底不是那一缕魂魄轮回的形形色色的一个一个人。

至于此时这人为何在自己家里,也是那一点缘分未灭的定数吧。

当时破阵,妖力巨大,震动四野,有些道行的小妖都知道躲避自保。偏只有人类,无感与此,以至无畏无惧。本就是纨绔浪荡子,又加年轻猎奇,能故意来这“闹鬼”传言人尽皆知的公寓居住,可想也不是那稳重有志好青年。

小妖们躲开了破阵威力,这些人类倒凑上前来看稀奇。普通人类还好,没有灵力没有斥力,也惹不了多大麻烦上身;而眼前这位就不同了,本是魂魄就只有缈缈一缕,被妖力一击,当场就歇了。

隐珠与这人魂魄相连已浅,并没有多大波动,对自己那点影响也在凝力破阵中被忽略了。其他两个大妖道行还不够,不足虑;阳瑾当时又被树妖的事牵去了心思,该是也没有发觉;便是自己也是在大家散了之后,才想起颈间那一点温热,这才将已昏迷不醒的纨绔寻了来。

既知世上再无将军,心念里也只是把这人当做一个旧相识。只是想着照料一番,与人解了妖力所伤,之后便是看造化。奈何这人被妖气侵入太甚,虚的很,直到今日才醒来。倒是真像缺了魂魄的人,醒来也不惧怕,睁眼就是一副没心没肺的自来熟,要吃要喝还积极主动去开门。也不知道这玩惯了风月的阳瑾使的什么妖术,怎么他简单一句话,竟好像此间有了什么别的事一样……

刻意避过这人视线,不想让人发觉自己心绪不妥,这是澜沧的习惯。转到餐桌前,尽到主人的礼数,待客吃饭。然而口中饭食也吃不出什么味道,还想着本来今天可以吃到阳瑾请的牛排,也不知道他要去的是哪家。

……

夜已过半,客人早已经睡下。明月高悬,帘外森林公园扑倒的林木还没有清理完毕,在银辉下仿佛一副白料刮刀雪山。

低头再饮一口掌中淡茶。

阳瑾的那个笑容从入目就落在心头,那浓浓的勉强后面,还有些东西,只是他转身太快,不让人看清。只在意识里一抹,有些像此刻口中回味,微微凉,微微苦。

小灯开的太久,已经酿出一片昏黄的温热,暖透半边肩。靠着椅背,思索一刻又一刻,搭在桌上的手捏着笔,在一张图纸上敲了一下又一下,还是拿出手机,给阳瑾发了条消息。

“知道你这次折了不少本钱,可不至于连顿牛排也要爽约吧。一般人说改日就是没那日了的意思,你呢?”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1-6-26 23:12
转身离开,不知是不愿澜沧从自己这里看出什么,还是不愿听到澜沧出声挽留,阳瑾离开的步伐越来越快,直到进入电梯,才仿佛逃离了什么一样,长长的松了口气。这一遭下来,阳瑾也没了吃东西的欲望,索性回家,坐在客厅里捧着一杯清茶发呆。

公寓的六楼以上是人类禁区,几乎是所有住客约定俗成的规矩,可偏偏这个人类出现在了连距离都要在意几分的澜沧家里,开门时亦是一副主人的姿态,这就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阳瑾心里很清楚,如果澜沧心底真的只将那人当做一个朋友,哪怕是占了故旧转世的身份,应也不至于让澜沧留宿。看那人睡眼朦胧又异常熟稔的模样,明显住了不止一天,且澜沧那贤惠端菜的模样,足以说明对那人的看重。就算、就算两人之间什么都没发生,单是这些就足够旁人避讳几分。

阳瑾自觉是个识趣的妖,也不觉得自己和澜沧熟到不需避讳的程度,可心底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翻涌,莫名的令妖烦躁。

无事可做,心情浮躁也不适合修炼,阳瑾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上,满脑子都是方才澜沧和那个人类的画面。说不清是出于什么心思,阳瑾拿出手机打开搜索网站,输入“将军转世和刀灵的故事”,竟然真的搜出来两篇小说,一边低声吐槽“这种故事还真有人敢写”,一边点进去快速浏览起来。

不知不觉就过了子时,阳瑾也终于跳着看完了两篇故事,面对一个相爱而终另一个生死相守的结局,心里越发烦躁,把手机丢在一边,抬指揉了揉眉心。

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算楼上那两个的结局如何都与阳瑾无关,想来想去,大概只能说是看在相识并欣赏澜沧的缘故,对人妖殊途的担忧 ……吧?

正在脑补两人此刻抵足而眠的画面被信息提示打断,看到屏幕上信息来源为澜沧时,阳瑾鬼使神差的先抬头看了一眼,烦躁的心情被一条信息平复,想了想,默默把“怎么还不睡”删掉,指尖在屏幕跳动,打出一行字。

“改天等你闲了单独请你。”

点击发送,然后丢掉手机,心平气和的修炼去了。

……

转眼三天过去,阳瑾已经恢复了平时的行程规律。这天晚上,阳瑾刚从南区的黑市拍卖行出来,就感应到了似锦的灵力波动。在普通人的世界里,阳瑾这些非人类是不允许使用法术的,似锦又是个守规矩的小妖,若是动用法力,定是有事发生。阳瑾想着,趁着周边无人,身影一闪,就出现在似锦身边。

似锦看起来只是受到了惊吓,她身边是一辆车头几乎被撞烂的出租车,司机面色惨白,瘦骨嶙峋,气若游丝的躺在驾驶位上,现场并没有血迹,看起来更像是被什么东西瞬间吸收了血气和精气。

阳瑾仔细检查过司机的状态,又等似锦拨打过120,这才带她离开,详细询问事发时的具体情况。据似锦所说,在事发时,曾有一只黑猫出现,但车撞毁的时候就没了身影,像是在追逐什么。而黑猫的出现和瞬间被吸干的血气,让阳瑾不免联想到了那个阵法背后的东西。如果真的是那个东西为了疗伤而吞人血气,不如趁他病要他命。

把似锦打发回家,阳瑾站在自家门口,稍作犹豫,还是拿起手机,发消息给澜沧——虽然已经是深夜,可这会儿比三天前的时间还早了些,应该……不算打扰。

“阵法背后的东西好像现身了,现在有空吗?见面说”

至于为什么只找澜沧……阳瑾只信得过澜沧。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1-7-11 21:42
阳瑾回复的不慢,看来也是没睡,看来也没有在修炼。他的那个笑容,很自然的又在心头清晰几分。

阳瑾的这个回答让澜沧有些意外。倒不是自己想要带着这个“刚认识还不熟”的人与阳瑾相约,只是以自己对他的了解,他并不是一个懒于社交的人,而他那些风流话里也并非没有人类。

几分意外,几分费解,再加上一直浮在心头的那个笑容,让意识里闪过一些念头,只是还未抓住,又沉没不见。愈是抓不住这些闪念,愈是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愈是要多想几分。

至于将军。

无论多少轮回,每一世都是如此。每一世,都不是他。只是隐珠连接未断,澜沧也未曾放弃寻觅。

带回的这个人,几日恢复,已无碍。也……完全恢复成一个正常的人类。

把人送下楼,送到人类的居住区域。夕阳从公寓的玻璃门窗射进厅堂,那个人重新融入一群青春能做力量的男男女女中,画面是和谐的欢乐。这才是属于他的世界。

距离他只有几步的距离,刻意的去感受颈间的珠子,却是再难察觉。这情况从他这次一醒来就出现,那时只当是本就薄弱的连接偶尔消失,直到此刻,终于确定,宿命的连接也是会消散的。

道行万方,哪得一成不变?将军不断轮回,而澜沧本不是与其一道。他走完了他的轮回,澜沧自行澜沧的道,道未修尽路未尽,这也是澜沧的造化。

阳瑾被公寓物业坑了些钱,这不是秘密,但是以阳瑾的聪慧,自然也是他愿意支付。不过几日,林荫道已经修好,新树已植备,只是皆如青葱少年,终究失却了往日浓阴郁郁。也失却了每次回家时,缓步慢行,进入清净归宿的期待。

远处的公园属于市政,因为出了公寓的范围,普通人类不明所以,妖们也不会多事。查不出原因,也没人来询问,自然也就按照人类的方式去处理。最终以极端天气、地质异常做了结论。

树妖不在了,以前受妖力影响的树木们,支撑骤然被抽去,反而比正常树木损毁更严重。而当初能被树妖选中的,大多是一些生命力充沛的树木。若是为自己修炼,同类间如何行道,自是与他类无关;而今,树妖是因了自己行路不端,为邪祟替死,平白毁了它们修行。也是造孽。

看着公园里日日劳作的工人,看着公园里伏倒在地,生命垂危的植物们,大刀澜沧,不知心根里哪一脉又醒来闹腾,只觉得它们本不该如此被澜沧法力镇杀。修行人最讲究因果,也最怕被因果纠缠,澜沧到底不想涉身这因缘里。便也顺着救护的进度,出手施了一些法术,让救护更顺利些。不露痕迹的让濒死植物能复苏,又给一些有年岁的植物们灌了些灵力,让它们继续生长。

阳瑾再来消息时,公园里比较古老珍稀树木和一些情况比较紧急的树木已经救治完成。站在玻璃窗前,夜幕里,已经能看到它们重新扎根,开始汲取养分,枝干重新蓬勃出往日姿态。虽然叶片还有些萎靡,筑不成昔日华盖,好歹是逐渐恢复,也算了却澜沧一桩心事。

看到这信息,眉间微微聚起。正说破阵风波已过,心里唯有一桩未解,就是阳瑾那让人捉摸不清的态度。原来不是来还欠下的牛排,顺带解惑;而是要聊逃脱的余孽,再添一桩。

心中明显的落差警醒了澜沧,刚才看到通知信息显示“阳瑾”时,那心情是喜悦。

手指摩挲着已经暗下去的屏幕,往黑暗中的密林远远望去。探不明那只黑猫还在不在,也探不明心深处那道不明的喜悦。

隐珠不察,造化未定。且待来日吧。

垂眸一息,定一定心绪,拿起手机回信息。

”有空。在哪?我过去。“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1-7-20 17:59
阳瑾斜靠在自家门上,低头摆弄着手机,丝毫没有进门的意思。澜沧明明就在正楼上的位置,而且按照作息来说也在家,偏偏、阳瑾就是不想登门叨扰,甚至使用了和大妖身份格格不入的现代通讯方式来沟通。

阳瑾很清楚这种发自心底的抗拒是怎么回事。上次看到那个人类的画面仿佛还在眼前,这大半夜的,若是澜沧开门,阳瑾还可以装作不知情的把人拉走,但若是那个人类呢?

难道要跟那个人类说:“借你的人出去谈点儿事?”

怎么想着都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三既视感。

所以,为了阳瑾那点莫须有的骄傲,还是拿人类的科技出来挡一挡吧。

澜沧并没让阳瑾等多久,手机屏幕就再次亮起来。阳瑾想了想,倒不是忘了牛排这回事,只是这个时间,西餐店已经打烊,而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迈开长腿走进电梯,阳瑾在电梯里回复澜沧。

“去吃烧烤吧,楼下等你。”

走出大厅时,阳瑾终于注意到刚刚回来时忽略的东西。林荫路的树木已经毁尽,路边如今都是新栽种的树苗,而远处公园里,之前肆虐的破坏性刀气几乎已经消失殆尽,只剩下淡淡的灵力气息。

略一思索,阳瑾就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

修行之人最重因果,这些树木因阳瑾之念被牵连,继而因澜沧破阵而损,阳瑾虽有心了却因果,到底只得出些身外之物,残存的刀气仍需澜沧这个系铃人动手。

到底是柄护国之刃,不论多少年过去,仍心系苍生。

阳瑾抬头看了看已经熄灯的15楼,心底颇有些不平。这么个胸怀苍生之妖,怎么……就与个纨绔搞在了一起?

正念着,那与纨绔搞在一起的曹操就已经出现在视线里。颀长的身影在夜晚昏黄的路灯下更显得器宇不凡。阳瑾心底的波澜更甚,更多是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闪即逝。

阳瑾向来不善于捕捉这些情绪,且还有正事要谈,不过须臾便将之抛在脑后,引着澜沧在离公寓不远处的一家烧烤店落座。

新城的布局十分分明,东城主要是人类的聚居地,包括商业区、住宅区、科研区等等,占了城市的大半面积,而西面则是森林公园,湖泊,丘陵,山地,沼泽,是人类回归自然、妖类潜心修炼的好去处。而南城则是夜生活的天堂。酒吧、夜总会、黑市、赌场,是纨绔和夜行生物的天堂。北区则隶属于所有相关部门,包括政府、警局、研究院、以及特殊事件处理局等。东区占地面积最大,西区其次,444公寓就坐落在东西区交界处。

阳瑾选的这一家也不是随便选的,这里味道不错,且离公寓不远,离南城有些距离。不会让那背后之人感觉到两人的气息,也能让澜沧随时感应到公寓里面的动静,免得某人类想找他的时候感应不到。

阳瑾很是为自己的贴心感动了一把,随后叫了一大堆的烤串,顺带叫了几瓶白酒。烧烤和冰啤酒本该是绝配,奈何阳瑾看着澜沧,总想起那天的橙子酒,到嘴边的话自然而然就变成了白酒。目光再次扫过澜沧颈间,那个人类的气息已经微不可查,大约只剩下最后一丝,吊着澜沧的神魂命脉。

阳瑾的指尖在桌上点了几下,想了想,还是决定先提醒澜沧。

“最近南城不安全,让你家那个人类小心些。”

也说不清是什么心理作祟,阳瑾加重了“你家”这两个字。十分巧合的是,还不等澜沧开口,身旁那桌的醉语就适时的传了过来。

“他说两人没关系,谁信啊,没关系能把人带家里去住?”

……说的好像还挺有道理?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1-8-22 23:21
一条信息,短短几个字。澜沧握着手机,看到息屏。

暖黄的灯光下,云灰的丝绒窗帘堆叠出岩石般的沉厚,映在其上的澜沧的身影,保持着微微低头的姿势,没有变。消息已经不用回复,澜沧站在窗前,握着手机,也没有再点亮。

要说起来,什么牛排没吃过,哪里是真的在乎吃的。仔细想想,连日来一直心念着这顿牛排,其实心中根本连个牛排的样子也没有出现过,所念所想,不过是要与阳瑾吃个饭。

至于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顿饭,澜沧就这么站到窗外一只黑猫划过的残影消失也没想明白。不过,这黑猫把澜沧的思绪牵回,终于不再站着发呆。

想不明白就先放一放,对于妖来说,时间还是相当充裕的。漫长的妖生过去,无数的人生过去,澜沧也早已明白,该来的,总会在最合适的时间到来。

换了一身简单舒适的衣服,穿上一双轻便的帆布鞋,澜沧打定了主意今晚要遛夜色。当然还要拉上那个仿佛总也没闲着过的阳瑾。

出来看到酒柜边上放了几天的那瓶酒,思索一瞬,澜沧还是径直走去了门口,准备出门。看起来这次是用不上它了,且养着吧。

这瓶酒放了多少年也记不清了,为何认定了这酒是要和阳瑾一起喝,澜沧说不出原因。何时感知到阳瑾总也没闲着过,澜沧也说不清。

电梯厢壁上映出的澜沧,样貌丝毫未变,只是眉心聚了一些疑惑,一些凝重。与映像里那双幽暗的眼眸相对自问——这隐珠消去,是否也让自己的灵力消去?否则,近来怎会有如此多的难以捉摸?这是千年来从未有过的,无论是为刀,还是为人。

抬起手,指尖习惯性的往颈间探去,却又在半路,抚去了眉心。对于这种无来由、无规律、不明确、不清楚的感觉,澜沧相当的不适应。然而,阳瑾就在楼下,这思虑,却不可教人察知。

路灯在一棵新栽的七叶树旁,高度让炽白的光散漫出薄纱一般的温柔,为还不甚繁盛的树冠覆一层柔光。阳瑾在树旁站立,一半身被柔辉,一半身融薄荫。有玉迎迎,且曜且隐。澜沧觉得,这是第一次看清阳瑾。而明明夜色浓郁,距离远远,连他眉眼也看不清楚。

吃烧烤当然是随性自在的,都是跟阳瑾吃,烧烤反而更合己意。半城喧嚣半城静,沉沉夜色,腾腾烟火,对面的人,正是想要共餐的人,这一时,少有的,澜沧心中毫无他念。

这一爿人间的灯火,把夜融出一片暖色。而与阳瑾对坐,酒杯送至鼻端唇边,抬眼间,入目是人世间被烟笼虚淡做背景,最清晰是被阳瑾置换出实质的“美人如玉”。杯中酒香烈,眼前人鲜活,需得慢慢消磨,才不枉这一世多出来的这一晚时光。

嚼着一口香嫩的肉块,品味着阳瑾这句话,澜沧没有立刻回应这对话。

邻座那句话来的似乎正及时,看着阳瑾眉眼,品着那两个稍显突出的两个字,霎时明白了,或许这句不速之话才是阳瑾想说的。

着实是不想,然而失控,唇角微微扬起时,只能低头掩饰。连睫毛也盖下来,努力去克制笑意。此时此刻夜色中,那个淡漠又不羁的阳瑾,竟是可爱的。

借着酒的热辣,压下笑意,待神情如常才抬头。厚密眼睫掀起,眸光沉定和正,望住眼前人,把温和礼貌的笑放出来。

“我家里没有人类。那个人类你看到时已经恢复的差不多,第二天就走了。”

略一思索,又特别加上一句——“也没有妖”。

把酒杯又斟满,突然想起家里说不定真的有一只活物。情不自禁的就来了个如实交代。

“嗯……说不定,会有一只黑猫。”

长臂伸过去,把人面前酒杯也斟满。再抬眼,笑意已经完全不见。这是句正经的回答。

“当然,只是说不定。它或许会去城南,也或许还会去林中。那林中好像有它特别重视的东西。我还没有去看过,找个时间一起去看看?”

一句话说完,刚把手收回来,邻座的不速之话又适时传来。

“人不是都说了只是救命紧急,第二天就走了么?当时情况那样,不带他家里要带哪去啊,万一真出了事,大家都麻烦不是。”

……希望阳瑾能听到这句。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1-8-27 17:21
本帖最后由 赵定曜 于 2021-8-30 17:32 编辑

其实,阳瑾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排斥澜沧家里的那个人类,大约潜意识里,和自己骨子里藏着同样骄傲的大妖,不该与那样一个纨绔有所牵绊,更不该被人类的一缕魂魄束缚千年。

何况澜沧颈间的魂珠,因着多世牵绊中的魂魄逐渐归位,早已变得岌岌可危,谁知道下一次那个人类遇险或转世,会不会让魂珠破碎。届时澜沧又会如何?是修为尽散元神不存,还是被戾气侵蚀堕入魔道?

不管哪种结局,阳瑾都不想看到。

阳瑾垂下眸,掩住眼底的担忧和挣扎,看起来似乎专心在品尝肉串,实际上只有自己清楚,脑子里究竟过了多少念头。后知后觉这话题作为开场有些不合时宜,邻桌传来的声音更是让阳瑾暗暗后悔,一不小心竟露了些许心思。拎起酒杯才要以喝酒掩饰下尴尬,就被澜沧一句“没有人类”给惊的手一抖,透明的酒液顺着唇角滑落,竟是遮掩都来不及。

惊归惊,心底到底还是起了一丝不知由来的喜,忽然抬眸对上澜沧面容,又被他脸上的礼貌温和强行压制了回去,以致反应不及的大脑迷茫了一瞬,澜沧后面说的内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没听见也不打紧,只要没有人类就好。此时也不是琢磨澜沧那礼貌疏离的笑容里到底有几分真的时候,酒杯再次被斟满,阳瑾嘴角挂起澜沧熟悉的笑,这会儿心头到底舒畅许多,便觉得肉串的香味似乎都诱人了几分,拿起桌上的纸巾擦去唇角的酒渍,拎起肉串认真听人说起正经事。

黑猫到处转悠的目的阳瑾已经猜到几分,但凡物种生灵,求的无非就是修为精进,森林里的到底是什么,阳瑾也颇为好奇。若这个行动是和澜沧一起,那好奇前方就可以加上非常二字。点了点头,刚要张口应下,邻桌的谈话又适时传来,似乎……是在帮澜沧解释一般。拿着肉串的手顿了顿,阳瑾抬眼看向澜沧,却只见澜沧一本正经的神色,让阳瑾心底有些摸不准,这到底也是他心里所想,还是巧合?

不论如何,这话阳瑾定是问不出口的,本也不该问。故而,只能装作无事的咬下一块肉,将原本要说的话说出口。

“那黑猫才从城南回来,刚刚出事它就在附近。林子里……”

话语一顿,就听邻桌读心一般的话语再次传来,阳瑾鬼使神差的将未完的话停住,有意去听听人类在这件事上的看法。

“你这话说的好像医院都倒闭了一样,救命不找医生,难不成你是灵丹妙药啊?”

……说的甚妙。阳瑾抬眼看着对面这颗货真价实的“灵丹妙药”,到底没忍住笑出了声。像是没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阳瑾眉眼弯弯的吃掉最后一块肉,把光秃秃的签子丢在桌上。

“咳……等先抓住那个东西,我陪你去看看。”

拿起纸巾擦掉手上不小心沾上的油污,探身到澜沧身前,指尖泛起莹润光亮,缓缓点向人眉心,将之前所见的画面通过法力送去人识海,生怕澜沧抗拒,特地嘱咐了一声。

“放松,自己看。”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2-1-4 09:49
阳瑾的话,和邻座的话,都入了耳。然而,还都只在耳内徘徊,暂时进不去满满当当的心里。看似饮着酒,认真听着人说话,其实心思还停留在方才。

明明已经思想清楚,此时与阳瑾的关系,还没到凡事都有必要去解释明白,以免让人误会的程度。可听到邻座那句仿佛专门为自己解释的话语时,却下意识的希望阳瑾能听到。这“关系程度”生长的速度,比那施加了灵力的复苏树木还要快。超出了预期,似乎还失去了控制。而为什么要控制,控制什么,又成了一个琢磨不明的问题。

太多了,越来越多。在千年老妖的内心里,生生拉出一缕不安来。至于不安什么,则又探不明了。一环一环,仿佛没有尽头。

尽头暂时是看不到,但是起点非常明确,就在眼前。

看着人说着话的唇,方才在人唇边滑落的那颗酒液又在眼前浮现,与刚吃了肉柔柔润润又笑的弯弯的唇相合。这一刻,万千的“什么”又瞬间遁迹。识海无波,心也无觉,万万千千,只余了眼中这人被人间食味润红的唇,和唇上被夜灯映照的晶亮。

肉签落在桌上,轻轻的一声响。终于记起“礼貌”“唐突”“失礼”这些词时,大妖澜沧已经借着许多回人世间练出的脸皮,若无其事收回视线,还能好整以暇的再为两人倒酒,又挑出一串海带结。

一切都很完美。

而意外往往在完美时发生——这是澜沧游走人世学到的一个“定律”。

阳瑾突然靠近,看似平静如常的大妖澜沧,竟然毫无反应的就被人用手指点在眉心。到了阳瑾澜沧这个境界的妖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破绽一出,功亏一篑。

一时难以静心,懊恼的去生气阳瑾,这玉,竟然用色诱!又懊恼的气着自己,一把老刀,竟然被色诱!

生气归生气,到底还得压下,里子丢了,面子不能再丢。不动声色的攥了攥手掌,希望阳瑾只顾说话,注意不到这里。把“怎么就如此放松警惕了呢”也放进那一堆“不清楚、不明确”里,容后再理。

只是一瞬而过。

开了灵犀,把阳瑾送来的消息都收了。待闭了灵关,把这些信息先沉淀下来理一理。咬一口海带结,还没腾出唇舌讲话,邻座话语又传来。

“我们都不知道那人的情况,只有他最清楚,可不是灵丹妙药么。话说回来,你这么烦干嘛,你操心着你身边那娇俏小萝莉,还有空管他有没有带回家?哟……你俩怎么回事?”

这句话说到了后面,带着起哄的引子,音调反而更高些,由不得人不注意。邻座有些人转头去看,只有自己这一桌,一副谁都没有在听邻座说话的样子,吃东西、喝酒、说话。看似正常,其实最不正常。

“既然它是刚从城南回来,那不在我家可能就会去林子里,那等你一起去林子了。我隐隐觉得,林子里的东西跟我们要找的这个有点关系。”

本来轻松的一个约饭,生生被邻座不知道哪来的浑事搅和到如此尴尬,连千年老妖都觉得尴尬的尴尬。刀性刚直,片刻也不想忍受,哪怕对坐之人是想要同坐共赏的阳瑾,也不想再去想阳瑾有没有听到这句。想想方才看到的画面,阳瑾似乎因为那小花很担忧。自己本应了阳瑾要解决这事,现在正有时机,正好将这万千心绪放一放。

把签子丢在桌上,擦干净手,抬头望着阳瑾,出口的是问话,眼神则是清清楚楚的“跟我走”。

“我都看到了。我吃饱了,坐着难受,我们走走吧,这里也不宜谈论那些,边走边聊?”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2-1-13 15:18
阳瑾的指尖十分顺利的点在澜沧眉心,灵犀相通的那一瞬,方寸大的肌肤仿佛燃起火,灼得不惧寒暑的阳瑾刚刚触碰就匆匆收回,送去的灵犀只停留在要送似锦回去的画面。

事实上,阳瑾如此仓惶的原因是方才因为灵犀相牵而引出的一缕念头。关于澜沧和那个人类的过往,近几日一直盘桓在阳瑾心头,他不是通透的玉灵,无法做到无欲无念,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做出逾矩之事,探寻澜沧和那个人类过往的记忆。

指尖仿佛还留存着澜沧的体温,阳瑾无意识的搓了两下,就听到邻桌的话语传来。阳瑾先是有些后悔,刚刚怎么没想着模糊掉小妖的存在,随之又觉得有些莫名,自己和似锦清清白白,有什么可遮掩的?

对着澜沧,又找不到由头开口解释,这纷乱心绪下,倒是顺理成章的忽略了澜沧接收的速度。

再一次轻搓手指,正想端起酒杯遮掩一番,邻桌接下来起哄的声音便一字不落的传入耳中。什么叫你俩怎么回事?我和澜沧?我俩能有怎么回事!

耳尖微不可察的有些发烫,阳瑾发现自己竟然第一次遭遇这种情绪,让自己无措又陌生。幸好,还有一张桌子的距离做遮掩,不至于把自己的凌乱心绪被澜沧感知。

至于为什么不想被感知,阳瑾也不知道。

对于这种未知的情绪,阳瑾依旧是按照往常的方式处理——不予理会。而转移话题永远是缓解尴尬的最好办法,阳瑾深以为然。

“林子里的东西怕是有点麻烦,或者没成熟,不然黑猫也不至于守着不取。未必是对我们有多少助益的东西,不过先去看看也好,至少心里有数。”

离开这个尴尬的饭局也是阳瑾所愿,酒和肉还剩一半,但两人早就没了胃口。只觉得今天实在有些流年不利,选的地方和时间都不太对。既然今天自己不适合做选择,那就交给澜沧决定吧。

何况那明晃晃的“跟我走”,让阳瑾想忽略都不行。简单擦了擦手,起身去结账。

跟着澜沧也不问去向,也是不知道要如何提起方才旁桌相关的话题,毕竟那是别人的故事,和阳瑾和澜沧都没关系,不过是机缘巧合有几句说中了阳瑾的心思而已。思量来去,阳瑾只得把话题转回把人约出来的目的。

“我总有预感,公寓的那个吸灵阵只是个开始。”

月已上中天,踏着月色,两人往城西人迹罕至的森林公园漫步而去,明亮的月光将两人的身影拉的很长,尘世的烟火气和刚刚那种慌乱尴尬的气氛也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空灵的自在和心照不宣的自由。直到彻底没了人迹,阳瑾才再次开口,姿态严谨语气正经,仿佛之前的尴尬从未发生。

“因为当年见过的几次都处于阵中,我对吸灵阵了解并不多,但我这几天仔细回忆了一下,总觉得哪里有出入——你能确认那是吸灵阵吗?”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2-3-3 22:09
夜色深浓,烟火依旧。来就餐宵夜的人没有少,反而多起来,这也是人间的鲜活,引人留恋。

阳瑾去结账,澜沧又坐了一会儿,没有急着起身。看着他的背影,仿佛也有些留恋。

终于两人一起离开这一团炽热烟火,并肩而行。前路很长,在漆黑深夜里,在昏明路灯下,在薄稚绿茵里,刀达到了拉着阳瑾遛月光的小目标。心里有一些类似于修炼破境后的轻松澄澈和自在。

路边的矮枝不时扫过阳瑾发丝,小风轻盈,渡过来的是温柔,如同灯上月光。方才的那些你来我往,猜疑纠结,仿佛都被月光收去,化成云烟。再谈异象,明明是未知,明明是险恶,也仿佛闲聊。

“你的预感没错,不是吸灵阵。这也是我叫你一起去树林的原因。”

阳瑾的道行自然是高的,这件事本也是他提起的,然而这都不是澜沧要与他一同着手这件事的原因。

“虽然我们看到的类似吸灵阵的那个只是这力量的一小角,但是以我现在看到的程度,后面的力量倒也没有多么难以对付。只是要找出关键有一些费事。”

便是费些事,澜沧也不是做不到。只是,如果不是阳瑾相邀,澜沧本无意这些。毕竟,阳瑾是关切着方才在他识海里看到的那个小花,而初时以为与己有关的那个人类小青年,并不是澜沧要找的人。现在看来,澜沧已无十分的理由再去触这麻烦。

“当然,这只是目前我能探到的一些,后面还有,暂时不太清楚。”

只是…阳瑾。

那力量虽然不至于对付不了,澜沧却也没有小觑。以阳瑾的修为,对付起来自然也是不能十拿九稳。一起动了人家的阵脚,没道理要对上真正的危险,自己反而袖手。既然联手了,便要走到底。

阳瑾…。阳瑾开了口,澜沧起先没有拒绝,那现在既已插手,便不好半途而废。嗯……就是这样。

“黑猫是有些发现……”

目标是要去树林查看,一路上虽然闲走惬意,两人倒也未留恋。方才的尴尬让两人挑了个严肃正经的话题,让这本是有些期待的遛月光,开了个头便失去了原有的自在逸气,匆匆结束。薄薄的遗憾,如月边云,因着接下来的探查还是与阳瑾一起,被风一吹便也散了。

林中树木郁郁葱葱的恢复生机,安静的吸收着天地精华。月光下,树影婆娑,柔缓的铺开一方静谧。唯一的活泼,是一只黑猫的踪影,穿梭在林木间,并不隐蔽自己,仿佛故意引导着什么。

阳瑾自然也看到它,两人随着黑猫的踪迹行去。老松垂枝,随风飘摆,轻柔如爱人的抚触。一片杨叶飘来,交睫一瞬,澜沧眼前是那个人类青年血枯气尽的画面。颈间突然灼烫,如同炸裂。没有思考的余地,混沌已呼啸卷来。被卷噬的澜沧,来不及说完后面的两个字。

“阳瑾……”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2-3-4 11:15
与澜沧漫步于月色下,虽然谈的是严肃的正事,却因为这温柔的夜色,莫名变成了缱绻,环绕在两人之间。

指尖微动,阳瑾有些莫名突然冒出来的念头,竟是想要去牵澜沧的手,甚至于隐隐觉得,那才是理所当然的模样。大约是因为澜沧体贴的没有戳破“在阵中”的那些经历,让阳瑾可以轻易逃离那些想要拼命掩埋的过往。

尤其是在澜沧面前。

但是之前靠近澜沧得到的反应,让阳瑾压住了这种蠢蠢欲动的念头,直到澜沧带着金属质感的声音再次传来,适时让阳瑾收回心思,专心听他讲话。

本身去追查背后之人就是阳瑾对于过往经历的一种执念,潜意识的想要除掉所有对自己有害的因素,去寻澜沧也仅是因为心底对他那份不知由来的信任,而澜沧许是因为那个人类,对此事的上心程度要超出阳瑾的意料。

不论如何,澜沧愿意同阳瑾一起,就已经让阳瑾暗自窃喜。至于这欢喜从何而来,阳瑾想不通,暂时也不愿去想。

“那不就是?”

黑猫似乎料到二人进入森林的目的,却也不敢靠得太近,只远远的引着两人往林中走。林中寂静,只有两人踩在枯枝落叶上的脚步声和穿梭在林间,树枝擦过衣袂的声音。一切都如此安静而和谐,让人舍不得打破。

因而当混乱的神魂气息在身侧爆发时,阳瑾并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直到澜沧出声,才忙侧身将人揽住。只见怀里的澜沧双眸紧闭,眉头紧锁,神魂气息混乱,颈间的那一缕微不可察的气息已经彻底散去。

魂珠碎了。而神魂根本依托于魂珠的澜沧,此时岌岌可危。没有任何犹豫,一直被阳瑾温养在心脉的本命玉佩出现在掌心,随后被按在澜沧颈间,取代原本魂珠的位置。

本源玉佩取代了魂珠,澜沧的神魂破碎速度明显停滞下来,但澜沧仍未醒来,应是神魂破损还需修复。阳瑾微松了口气,再不耽搁,把人横抱起来,化作一道流光回到公寓。

将澜沧放躺在床上,阳瑾坐在床头,一手按在澜沧颈间,让本源玉佩继续维持澜沧神魂的聚合,缓缓弯下身,与澜沧额头相贴,把自己的神魂送入澜沧的灵台。

……

澜沧的神魂世界,大漠黄沙,尸横遍野,戾气冲天。唯一站立的身影,背对阳瑾,手中握着一把散发着熟悉气息的刀。

阳瑾亲眼看着那道身影缓缓消散,随着刀锋插入地面,整个世界开始崩塌。

作为昆仑阴阳泉诞生的生灵,没有人比阳瑾更懂阴阳生万物的道理。而澜沧破碎残缺的神魂,也在万物之中。阳瑾再不耽搁,单手一挥,巨大的本体投影显现在天幕上,暂时稳住了世界的崩塌。缓缓踱步上前拾起长刀托在掌中,才发现自己长发飘散,身着月白长袍,下摆逐渐晕染成墨色,双手不染业果,是刚刚化形的模样。

如此,对于救回澜沧,阳瑾就有了八分把握。

“澜沧,放心。我在。”

身体缓缓浮空,将手中长刀置于阵法正中,双手如穿花一般结印,法力源源不断的涌入阵法,开始缓缓修复世界的裂痕。世界的震颤渐渐停止,裂痕也在以缓慢的速度被补全,阳瑾保持着输入法力的强度,垂眸看向下方的悲壮战场,眉头微皱。

太荒凉了,不适合澜沧。

双手再次结印,却不只为修复,而为创造。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2-3-14 10:47
火烫的感觉在记忆深处,千年来只有越来越浅淡,却在这一刻,如同最初。最初在炽火里,钢铁如水,金石融流。不知日月,不知年岁,一刻一刻,一岁一岁。无尽的灼热,无尽的捶打,这火烫是第一道记忆。

仿佛回到最初,周身俱是幽暗,却又身在此刻。此刻世界碎裂,最初的火烫把裂痕融开,幽暗化成一片一片,缓慢浮散,镶着火金的边。

一片一片幽暗越来越分散,越来越多的裂片,映出回忆的画面。千年的过往,散落在一片一片碎裂的世界里,渐渐飘远这一团火热。

金鼓喧嚣,呐喊如洪流,滚滚沸沸。或浮于上,或走于下,待脱身时,金色光芒里,欢呼齐天时,一领红绸覆裹,这一片记忆是畅快。

冻天冰地,雪山寒江,血都是暗乌如石。冷铁钝步,无声无悲,是一片无奈。

药香经年,寒热似感,沙场不再,日日熏暖。终是裹覆素肃,悲音绵绵,哀鼓声声。是一片断绝。

再闻梵唱,再沉静寂,香火沐身。时光如滞,不知岁月几何;日月如梭,难算春秋几度。饮足世间虔诚,饱食天地灵息,开一片清明。

玄衣墨发,眉轩目朗,如松如竹,如那黄金台上红绸加身时。长刀凝化,一粒珠嵌入魂窍。一片举目空茫,不知何去何从,裹着淡白火边,追随前行碎片,渐渐淡远。

火热被散开,灼烫渐渐消减,慢慢的温热,缓缓的冷却,走向灰烬。世界的金边逐渐黯淡,慢慢金红,缓缓暖黄,淡去浮烟。

再一片见两少年,玉树灵姿,抚刀笑谈,上古宝器,得来不易,且要爱重;随之再出一片,书房雅阁,刀安高架,看那青年挥毫,字字山风水行;又散一片幽暗,一烛如豆,两人窃语,行止轻捷,带刀重赴光明。

碎碎无穷,浮光掠影,看不清,捉不住,散去虚空。

最后的一片记忆世界在眼前飘过,人间烟火是背景,衬着笑语晏晏是阳瑾。最后一道声音的记忆还清晰,是脱口而出的“阳瑾”。

阳瑾。阳瑾仿佛一道符咒,闪着火光,吸附一些记忆碎片聚拢——答应了阳瑾一起去林子里找黑猫,答应阳瑾一起追查公寓附近的能量异动,阳瑾还没有请牛排,有一瓶酒还备着与阳瑾一起品尝,还想知道阳瑾为什么是妖不是灵……

忽然一瀑清泉,疑是银河落九天,熄灭正在燃烧的火。灼热褪去,识海清净。清泉带来凉风,一片一片记忆没有被燃尽,残残缺缺的,流风回雪。

神识探去清泉源头,繁复印结中心,一枚浮动着荧光的玉,形状模糊,不清楚,却又那么真切的存在。随着荧光的漫远,无数记忆碎片仿佛被召唤,慢慢停了飞散,如漫天晶光,被这不断展覆荧光包容,轻缓浮动。

金火淡白,连成一片,图景清晰,大山绵延,是昆仑。这一片世界,陌生却熟悉,新入识海,又似亘古相识。骤然间,所有碎片极速聚拢成团,白光炽烈,收尽天地。

阳瑾!

长发白衣,山间玉立,莫名的清楚,那是阳瑾。收尽天地的荧光正在收缩,却又因着收缩愈发炽烈,渐渐连阳瑾也吞噬。下意识的伸手去捉他手腕,不能让他走。

指尖触到温热,掌中握住实质,在灰飞烟灭半里用上了绝望的力气。一时间,那些被搁置的有关阳瑾的“不清楚”“不明白”,仿佛一瞬间全都缠缚而来。这一切“不清楚”“不明白”缠裹着的炽白,是一根清楚明白的“不能让他走”“就是他”。

只有这一缕神思清明,这一缕神思便是澜沧。炽白虚空里,长刀复现,挣脱这一团凌乱纷飞的碎片,直直上冲,以柄为刃,贯入玉心,形随心动,直至完全扣合。

启眸对上阳瑾双目,清泉柔波,映出澜沧身被炽白。清泉柔波,润开万山春菲;炽白荧荧散覆,暖催春花怒绽。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2-3-14 17:43

早在察觉那颗魂珠存在的时候,阳瑾便在脑海里推演过无数次魂珠破碎时能救澜沧的方式,当时不过是念着相识一场又很欣赏澜沧,反而没想过真的会让自己撞上。澜沧真得庆幸,此时阳瑾在他身侧。

阳瑾本以为自己会犹豫,会害怕暴露自己修复神魂的能力,但真正亲眼看着澜沧倒下时,想的念的反而满是澜沧的安危,自己会不会被再次觊觎,反而微不足道。甚至于此时改造澜沧的神魂世界,也没有觉得有任何的不妥,甚至如水到渠成一般自然。

除了进展缓慢,还真跟自己地盘一样随意。

施法过程很快,但因为澜沧此刻意识混沌,自己的本源也需要时间与他神魂融合,故而创造的进度十分缓慢。阳瑾耐心充足,专心保持着法力的输送,顺势将澜沧神魂中所有关于人类的气息全部剔除,不客气的换成自己的本源。

既然救了,那就彻底一点,某玉十分理直气壮。

被澜沧捉住手腕时,阳瑾刚刚剔除掉最后一丝那个人类的气息,完全没有想到澜沧这个时候会苏醒。说到底,自己明明处于澜沧的神魂世界,竟然全不设防,就连澜沧什么时候变回了人形都不知道。

“澜沧,你……”

剩下的话语被唇舌堵在了咽喉间,四目相对,原本深邃的眸底此刻满是混乱和疯狂,只需一眼便明白,此刻的澜沧并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可是,澜沧到底想要做什么……

神魂的修复仍在继续,天地的变化仍在继续,澜沧的纠缠仍在继续,不能动的只有阳瑾,只是阳瑾而已。一直到神魂被澜沧贯穿,阳瑾都没能做出任何可以称之为反抗的动作,甚至,连法力的输出都没有中断片刻。

而且,阳瑾清晰的感知到,随着结合的时间流逝,澜沧神魂的修补和创造的速度明显在加快。而随着法力的亏空,阳瑾体内多年阴阳失衡的弊端就显露出来。雪上加霜的是,储存在似锦体内的那部分至阴的本源似乎收到召唤,也回归到阳瑾体内,让本就摇摇欲坠的平衡开始倾斜。

澜沧的治愈不能中断,阳瑾此刻似乎别无选择,只能放开自己,任由澜沧肆意侵占掠夺。

若是澜沧清醒,阳瑾绝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但他如今神志不清,结合对其神魂恢复有益,且于己而言,也的确急需他的元阳来中和体内失衡的阴阳之力。

合则两利,便将错就错吧。轻抵在人胸口上的手臂变成环抱,带着火热的喘息凑近明显失去神智的澜沧耳畔,低声的诱哄。

“阿澜……给我……”

随着阳瑾的容许,澜沧似乎也有感应,放开了对阳瑾的禁锢压制。两人缠绵渐入佳境,阳瑾操控神魂世界也越发轻松,整个环境都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将士热血炼为赤日,是澜沧护国护民的初心;黄沙拱起组成山峦,是澜沧不曾折弯的脊梁;本源升空化作皎月,用灵蕴滋养澜沧的坚韧;晶莹飘落山巅成雪,用精华打磨澜沧的锋锐;阵法入地催生密林,用生机消磨澜沧的戾气。

当莹白化作无限生机,洒满山野时,整个神魂空间再不见半点荒凉,繁花遍地,树木葱茏,一片浓郁生机。澜沧神魂炽白内蕴,修复已然彻底完成。阳瑾尚沉浸在余韵中未能回神,猛地感觉到身体向后一倒,后背猛然撞在床头,传来清晰碰撞的痛感。

澜沧,醒了。阳瑾,恼了。

一时间,阳瑾也分不清突然而来的恼怒是因为骤然被“驱逐出境”,还是因为自己竟然让澜沧“吃干抹净”,亦或损耗太大让自己连情绪都难以控制。总之,不必照镜子阳瑾也知道,自己此刻脸色差到极致。索性不待澜沧开口,便将本源玉佩按在人颈间,先发制人。

“凝神,敛思。你此刻神魂方稳,尚需回去闭关稳固三日。玉佩记得贴身携带,感谢的话以后再说,不送。”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2-3-30 11:42
只要是阳瑾就好。只要是阳瑾,澜沧就可以放任本能,就可以卸去防备,就可以肆意索取。这一脉笃定不知从何而来,却是踏踏实实的烙印在灵识里,仿佛生而有之。

这一泉温润,缓缓流淌,无穷无尽。能抚去碎裂之痛,能收拢散灭之哀,能润和弃绝恸悲,能充盈经年寒寂。与根源一脉相合,与至初一本相承。根基里玉与石躁动又欣喜,血与铁激昂又蓬勃,正合这一汪清泉,取之调和,纳其衡稳。这一切,陌生又安心,融合又丰盈,终至新生般绽放升腾,回归般沉寂安稳。

茫白逐渐凝结,纯净如泉,炽烈如日,郁郁生机,勃勃新生。冷刀洗流泉,新灵汲日月,灵力丰沛,发而散播,倾进万山,浸透十方,与昆仑相融,与天地凝合。无限清明。

五感回归时,那炽热余威仍在。通身只觉火热难耐,连呼吸都艰难,一颗人心,发疯的跳,如同刚捕猎功成。启眸正对是阳瑾,一双目,清泉柔波,映出澜沧双目灼灼,正波动着煌煌贪欲。如梦方醒。

一汪柔波里泛着春意,如玉脸颊上润着艳色。思索未毕,言语未启,颈间空虚处,被人按进一股清凉。燥热瞬间平复,纷乱与迷茫都降落,慢慢沉入心底,一海平波,灵识安定。

魂珠碎裂时,神魂飞散时,最后一声喊的阳瑾。再清楚不过,阳瑾应了澜沧这不知来由的信任与托付。

修炼之人都懂,这其中的功与恩。然而此时,澜沧翻遍了心田,找不到一丝要对阳瑾说感谢的意念。并非不认这恩情,澜沧心中是有情绪涌动的,只是绝非感恩报恩此类。之前对于由阳瑾引发的莫名的不清楚不明白,又加一笔。

再看阳瑾,只觉这人已在自己领地里。抬手抚上颈间,有些怀疑是因为这玉落在自己魂窍的缘故。可又觉得这样占了人家宝物,又强行把人划进灵田,有些过于霸道。偏又无法抗拒。不得其解,且全归于神魂未稳吧。

经此一劫,纵然阳瑾玉在颈间,澜沧刀的性情却并未染得半分柔润,依旧是个且刚且直。心中感觉不对,动了动唇,终究是出不来一句言不由衷的感谢。然而,受此大恩,又确实不该没有只言片语。此时阳瑾玉明显在赶人,澜沧刀着实心中焦急。

眼见的阳瑾一副气大了的样子,一副不愿理人的样子,笃定不会是因为施助于己。不明所以,此时气氛又似乎不适合开口询问。魂灵浮浮荡荡,思绪纷纷乱乱,一柄大刀,一筹莫展,到底挑了句“大恩不言谢”先告辞。即便如此,出口这句,也依然是句真心话。

出了门,也出了阳瑾的护法结界。闭目一瞬,把灵识再探查一遍。灵力充沛,蓬勃饱满,是新生又似攀升。慢慢启眸,缓缓握紧手掌,心中只有“阳瑾”两个字。

灵识铺开,公寓如旧,只有……?

那是吃烧烤时在阳瑾识海里看到的小花。只是那一丝灵息,靡靡欲散。

阳瑾不是把她带走了么,怎么会这样?那个东西的力量又增强了么?

迈步近前,错门边,一株绵弱植株,顶着一朵未放花苞,已然有枯萎之象。

盯着这小花,阳瑾护她惶急的样子清晰浮在记忆顶端。往前一步,又停住——或许不该插手。再往前一步,还是停住——阳瑾已经在大刀的意识圈里了不是么,他还是要为着别的往外奔波。

站着未动,退与进在心里拉扯的起劲。到底还是阳瑾惶急神色压下澜沧心中莫名不悦占了上风,再加一直压在心头的对阳瑾神色的疑惑,终是反身回望。

深室里阳瑾,气恼未消,饱满艳色倒退去几分,换上了倦态,愈发玉白动人心魄。那疑惑里陡添了担心,想到这倦态是因为自己耗神耗力,猝不及防心底一阵揪疼。仿佛方才赶人的事不存在,擅自回到阳瑾身前,抚握人肩臂,人世妖道混迹千年的大刀,行动霸道,却想不好如何开口。

“那个小花……在门口……”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2-3-30 20:46
澜沧睁眼的那一刹那,眸中的火热和欲望,和神魂中一模一样,让阳瑾的心不受控制的乱跳,说不清是慌乱还是紧张,总之是阳瑾这么多年从未遭遇过的复杂情绪,一贯的无法理解,无从琢磨。

看着澜沧随着玉佩的隐入而平静下来,阳瑾无声在心里出了一口气。这些复杂的情绪和异常太多,阳瑾实在有些招架不住。但是看着澜沧几度欲言又止的模样,刚刚压下的火气又隐隐爆发,于是,阳瑾的脸色更差了。

一句“大恩不言谢”,理是在理,偏偏阳瑾就从中品出些负心汉的味道。电视里的桥段不都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吗,怎么到澜沧这里就变了?阳瑾的便宜是白占的吗!?

为什么是以身相许,我到底在想什么啊……身应该算是许了,连礼都下了,澜沧应该说“谢主隆恩”才对。阳瑾心里想。

一边胡乱的脑补着狗血的台词和剧情,阳瑾抬手摆了摆,算是应了澜沧这句,靠在床头目送其离开。看样子澜沧对于神魂世界发生的事情还没有半点记忆,他记不得也好,免得现在满心凌乱情绪不稳的二人相对着无言尴尬。这疗伤前后遭遇的尴尬事情已经够多,阳瑾不想再多添一件。

眼看着澜沧打开房门,阳瑾摸出口袋里的手机,才发觉原本还有大半电量的手机已经没电关机,后知后觉的转头去看客厅的电子日历,发现时间已经过去七天。

七天,创世纪。真是个吉利的数字。——阳瑾的第一反应。

七天,刀玉合。澜沧可真够能折腾。——阳瑾的第二反应。

心情还未平复,视线还未收回,就见澜沧去而复返。疑惑的看着他重新回到身前,抓握肩臂又一副难以启齿的样子,莫名有种反差的萌态,方才起的火就消了大半。

又听人吞吞吐吐的说出什么小花,阳瑾十分不解,这个时候提起似锦做什么?澜沧又不是见不得人,至于折返回来么。灵识朝门外铺开,那朵枯萎的花苞就落入灵识。

阳瑾恍然。

看来这就是给澜沧修复神魂时,打破体内平衡的原因。当时以为是至阴之力察觉到了自己的召唤,现在看来并不是,而是本源本能的回归。

生死有命,毕竟世上已经再无阴阳泉,似锦的出现本就是阳瑾促成,抢救也是做无用功。对于似锦的消散,阳瑾倒也看的开,因而并无太多情绪,转回头对澜沧微微点头,仍是一副淡淡的慵懒模样。

“灵识不存,生机已灭,代我处理掉吧。”

现在阳瑾也没有心思去考虑其他,弱肉强食的事情他看过太多,现在唯一担心的是疗伤已经用去七天时间,三天闭关之后,谁知道外面那个东西会恢复到什么程度……澜沧趁早恢复修为才是正经事。

阳瑾也需要时间闭关恢复法力,这次虽然损了本源,但从澜沧那里获得的元阳足够阳瑾很长时间不需要担心体内阴阳失调的问题,反而可以让修为再进一步。

抬手按在澜沧颈间的玉佩上,阳瑾再次出声催促。

“不想重蹈覆辙就赶快回去闭关,我们屡次破坏那东西的好事,怕是迟早要对上。打架这种事,我又不擅长,还是要指望你的。”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2-4-3 20:44
眼前的阳瑾,被浓重的倦意包裹,从眼神到指尖,全无一丝往日精悍。可偏偏这层倦色下,包覆着的,又是一副饱满的生动。如同一场饱足午睡初醒,蕴足了精神与生机,还在糅合。

这状态有些奇怪,按说他该是倦怠虚弱。哪怕以他之力,不至虚弱,也不该有这一层几不可察的破关进益的底色。

疑惑归疑惑,对于阳瑾这样状态,澜沧是由心底里感到安心的。这安心与方才那心疼,同样突然陌生又自然熟常。澜沧决定先不理会这些,毕竟妖生漫长,如今阳瑾玉已在自己身上,澜沧有的是耐心等待这感觉的缘由自然而然的出现。只要阳瑾一直在身边,莫名的感觉越来越多,相信这根由自会浮现。

着意着眼前人,心思也都绕在这人身上,耳边灌进一句帮忙处理小花,澜沧并没有分出心思去理解这话。倒是被这人再次急着赶人的态度,又多加几分不悦。

思来想去,不过是喊他一句,之后自己魂都没了,还能把他怎样了不成!再往前想……难不成还是因为那个人类的问题?

固执的握住人手臂并没有松开,任人推着,还是注视着人放飞思索。反正他推不开。

思及此处,那心疼突然又冒头,直冲冲的顶到嗓子眼。抬起一只手,覆在人落在自己颈间的手背,没压住,一句话就这么擅自溜出来。

“魂珠碎了,什么人都没有了,我现在只感觉到玉。”

说完了,也动手了,觉得自己这言行举止比那些无法理清的思绪们更莫名其妙,活像个登徒子,合该阳瑾赶人。

闭关就显得十分必须。再待下去,或许会变一把疯刀。澜沧并没有过乱刀伤人的经历,也不打算有。更何况,对面是阳瑾。

手指都不受控制的,把掌下人手掌收拢。意识回复,又强做出一个若无其事的样子,松开一点。注视人的目光,却是丝毫未松。

“闭关三日。你等着我,我们一起去。”

转身过去,没有再回头。最后一眼画面,是倦色浓重阳瑾。

“你……一定不要自己去。”

一株更加萎败的花株挡住了路,顿住脚步,看住植株,眼前却是阳瑾那时的神情。既然阳瑾托付了,到底还是弯腰捡起来,给人关上门。

回到1509,关好门,落下结界,略一思索,指尖点在颈间玉上,沾一抹气息,按在结界上。

没有多余的花盆,去厨房找了个大号瓷盘,拿去阳台,从别的花盆里匀出些土,把这花栽了。略一探,确如阳瑾所说,没有了一丝灵息,只是如同阳台上这些花花草草一样,是最无忧的一种生命。不知天地会给它们多少滋养。

本是由着思路望一望天地,一月在天,惊觉月相已变,这才意识到竟已过去这么久。魂珠碎裂,本是要命的大劫,算一下,正是七日,思及阳瑾情态,疑惑又上心头。

然而到底还有要事,疑惑也要按下去。

拉上窗帘,回到内室。加一重结界。

闭关。



————此幕结————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2-4-3 20:57
第三幕 归去来

三天闭关后,阳瑾终于把体内的力量调整平衡,修为也因此而蹿升了一截。接下来的近一个月,除了不见澜沧,阳瑾的日子恢复平淡,仿佛之前的那些正事并不存在。不知不觉,春节也已经悄然来临。

公寓管理处。

几张桌子被摆成一排,代表着红色的喜庆纸张铺在桌面上,一侧备着笔墨和砚台。

浮生那个贪财鬼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了人类贺新年的活动,年关将近,开始组织大家写春联回去贴。对于这些年节,阳瑾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但心底某些不可言说的念头还是驱使自己来了。

说到底,还是因为澜沧。

那日救他发生的事情,本就该是个意外,可就是这个意外,让阳瑾寝食难安,甚至在夜深人静时,还会回味再三。然而每每想到自己可能成了某个人类的替身,这回味便掺杂了许多不甘,让阳瑾有意无意的躲着澜沧。

躲着,却又想见。不然旁人眼中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阳瑾,怎么会这么积极的出现在管理室。

连澜沧会不会来都不确定。

提笔蘸墨,阳瑾笔走龙蛇,在红纸上写出:青山不墨千秋画,流水无弦万古琴。

阳瑾当年也是考过科举做过官的人,写出的毛笔字还算看得过去。置笔于砚台,才发觉自己写的太快,想见的人还未到。

要不……再写一联?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2-4-3 21:00
对于人世的诸多事,除了初化人形那几世,澜沧早已经不为所动。轮回一世世,人类都是如此生存,终生不过那几件。仅有的让澜沧有些兴趣的几件事里,年节的庆祝是其中之一。

以往都是依着身份参与组织活动,今年有些例外。收到公寓管理处的活动通知时,有些恍惚,记不清是公寓里头一回搞这些小小的庆祝活动,还是以往都未得澜沧关注。想一想最近捕捉阳瑾踪迹的难度,这小活动也被澜沧珍惜起来。

收拾好自己,下得楼去,管理室里已有不少“人”。逡巡在门口,未入内,先环顾了一圈,目的自是不用说。看到临窗一抹身影,才提步前往。一路上目不转睛,生怕一个闪神,浪费了这次机会。

破窗而入的明光,把高大身影投印在桌案,覆盖了一半写好的春联。垂目细看,笔法俊逸,蕴意端醇,不愧是玉妖。

时至今日,对阳瑾的性子也是有了几分了解,好生开了口,他一向是乐于助人。此刻见阳瑾已是搁了笔,未及思索人应不应,便率先开了口,防着这人再借故脱走。

“这联写的十分好。敢请墨宝,也为我写一幅?”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2-4-3 21:00
说来奇怪,大约是因为澜沧身上沾染了阳瑾的气息,犹豫的阳瑾仅从脚步声就分辨出澜沧的到来。身体微不可察的僵了一瞬,立刻就被刻意的掩下,只因澜沧已经走到了阳瑾身后。

于是,阳瑾开始考虑是否要率先开口,或者故作不知,看澜沧究竟打算站多久?

幸好澜沧并没有给阳瑾考虑太久的时间,先行开了口。没说当日的旖旎,只说对联,仿佛两人依然是楼上楼下的邻居关系而已。

不知道为什么,阳瑾忽然有些生气。发生了那种事,怎么可能只是邻居?但这气,呼吸之间又被阳瑾泄掉。没有太过亲密关系的关系,不就是自己想要的吗?到底自己在气什么?

转头对上澜沧双眸,那眼眸深邃,其中倒映的人,只是阳瑾,只有阳瑾。

这心情,又莫名的好起来。

“好啊。不过这内容我来写,容不得你挑。”

勾起嘴角,阳瑾不等人回应,率先转回头,重新取了一对红联纸,提笔便写:刀下江山自磅礴,梦中风月无春秋。

写完置在一侧晾干,到底还是压不住心底的担心,见无人注意,低声问了一句。

“给你的玉佩还贴身带着吧?今日可有不适?”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2-4-3 21:01
“求之不得。”

嘴角掀起几不可查一点笑意,面上依旧做仔细观瞧的样子,心中暗暗叫好,他倒自己问起来。

心里那几分模糊,还要由他来确定。但阳瑾此人心窍多如筛子,澜沧纵然人世走千年,也得认了轻易迂回不过他去,何必白费功夫。

好整以暇放下手中春联,转脸去看人。故意迟了三分才开口,眼眸中已蕴满别样意思。切不管他认不认,领不领,先递过去一道“我都知道了”眼神。

“这比我挑来写的都好,日后定谢你。”

澜沧为刀,还是走刀性。单刀直入,管他模糊还是幻境,一经刀认,在劫难逃。

“玉佩自然是随身携带,正是要问恩人这后遗症呢,奈何总是捉不到你啊。”

脸侧几分,眸子倒侧的到位。定定盯着身侧这人,让唇边的笑意扩几分,又加进几分戏谑,特意把“恩人”二字咬的实。

再一把握住人手腕,略用了力,叫人明白意思。另拿了两副春联,也不去遮住这似是禁锢似是挽手的架势。澜沧又怕什么。

“走吧,去贴春联,还得请你看着高低。”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2-4-3 21:04
澜沧此人,说话做事同他本体一样,直来直去,绕不得弯子。正是因为如此,当看到澜沧那直白笃定的眼神,心底不免有一种“该来的总会来”的感慨。一时间,阳瑾有些分不清心底到底是窃喜还是慌乱,总之一颗心不安分的乱跳,要不是多年的伪装撑着,怕是要被澜沧发觉出什么。

“那你比我预想的恢复起来要快。”

学着澜沧,并不急着解释后遗症的事情,倒也没否认这个“恩人”的身份,只当没听出那两个着重的字中所包含的深意。救澜沧这种事是遮掩不下也否认不了的,没得否认,但也只能承认到这儿。到底是在公共场合,澜沧受伤一事,不宜多言。

见他无碍,心底的担忧总算放下大半。正想着要与人寻个安静处说话,蓦然被捉住手腕,身侧的人一副禁锢锁定的姿态,偏还要用力几下,显然是在暗示什么。

又应了那个“捉”字。

阳瑾脑海里一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最终都深藏于心底,仿佛并没有接收到任何暗示。刀有刀性,阳瑾全然不必暗自揣度,澜沧有心自会提起,且听他意思就是。

靠在1509对面的墙上,看着澜沧贴对联,漫不经心的说起后遗症的事。

“我也是第一次用这种方法,有什么后遗症我也不知道。——歪了,右边高一点。”

贴身站在澜沧身后,覆其手背一同调整好对联,又退身靠回墙上,就像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若无其事的继续刚才的话题。

“——不过你这是千年累积的问题,玉佩依旧不可离身,对温养神魂有好处。”

阳瑾的本命玉佩,能不好么。但这话说完,又有种借着由头送定情信物的感觉,让阳瑾不免又怔愣了一瞬,随即补上一句。

“我也算没白白辛苦。”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2-4-3 21:05
握着人手腕并没有放开,与人一起走出管理室,走过大厅,走进电梯。一路上有人的目光,也有妖的觑探,而澜沧只顾握着人不疾不徐的走,全然不加遮避。

可直至到了15层,出了电梯,开了门,拿了胶纸,开始贴春联,澜沧都没有去看一眼阳瑾的面孔,也没有回复人一句话。是刻意避着与人对视,是努力压制着心中依然汹涌的情绪。

而这压制与回避,在人贴在后背,覆上手背,校正了位置贴好春联上沿的一刻,终于破功。

没有立刻转身,手也保持着扬高的姿态没有放下,先是微微低头,缓慢悠长的调整了一下气息。一切就绪,澜沧慢慢放下手臂,慢慢回转身。下一刻,却毫无征兆的,对此刻对自己毫无防备的阳瑾下了手。

当然,也只是名副其实的只是下了手。一把握在人上臂,紧紧扣牢,把人扯进门内,欺身把人压在玄关墙壁上。

此刻的澜沧又是另一幅样子。与方才截然不同的,一双眸深深的望进眼前人眼眸,除非这人闭眼,否则就没有躲开的余地。而澜沧知道,阳瑾不会闭眼,那不是他的性子。就是要这个。

“你的方法很好,特别适合我的体质,我当然恢复的快。”

眼眸一瞬也不转离,让人看着自己慢慢的笑起来。

“只是,这后遗症有点大啊,意识里竟然留了一段我和你云雨缠绵的记忆……”

握着人手臂手指,故意的压着人骨肉揉捏,力道很轻,却又让人能清晰感知,充满了调戏的意味。

“而且,清晰异常,无法抹去。恩人,是你故意留得么?还是你不小心把自己的念想漏进去了,嗯?……”

还是刻意把恩人二字咬的重重,那笑里又多了几分暧昧,眼神却依旧蕴着怒气。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2-4-3 21:05
澜沧今天有些奇怪。一向温文有礼的他似乎在压制着什么情绪,连看一眼阳瑾都不曾。阳瑾心底盘算着,莫不是自己将那个人类抹除,让澜沧心生不满,却不好对救命恩人发作,才刻意再三压制?

阳瑾有些不高兴,却也知晓在没有经过澜沧允许的情况下擅自决定是自己理亏,也只能将这份不明来由的不悦压下,打算退回原位,继续帮人看看高低。
        
澜沧不想让阳瑾知道这情绪的变化,阳瑾也愿意配合着故作不知。然而还没等阳瑾退去,就完全没有防备的被澜沧拉进房门。房门阻隔了门外若有若无的窥探,也断绝了阳瑾逃离的念头。背后就是玄关的墙壁,身前就是紧紧贴来的人,阳瑾还有心思腹诽一句,法力高的果然就是了不起。法力是比不过,气势不能再退让。阳瑾对上人眼眸,丝毫不让,也想从中看出澜沧究竟在想什么,想要做什么。

入耳的是正常的应答,但看着澜沧缓缓笑开,清晰的说出那段困扰阳瑾的记忆,阳瑾的眼神有一瞬的慌乱,仿佛自己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可接下来又被在手臂调戏的动作和刻意加重的话惹恼。阳瑾这妖平时逢场作戏惯了,对于这些肢体接触并没有太大的抵触,但偏偏此时在手腕带着暗示意味的是澜沧,刻意将话语说的阴阳怪气的也是澜沧。那个与阳瑾强行神魂交合都没舍得拒绝的澜沧。

阳瑾试着想要甩掉撩拨的手掌,奈何澜沧虽然握着的力道不重,但因活动空间有限,到底是没能甩脱。左右该来的总会来,阳瑾倒也不怕把人再惹恼,同样的勾起嘴角,同样的带着暧昧的语气,说着阴阳怪气的话。

“我可没那个本事更改神魂记忆,莫不是刀美人儿心里想着与哪个人类云雨,又找不到正主,才会有这种记忆?”

心底再次涌起那股被当做替身的不甘,尤其在面对澜沧时,这种情绪已经压过了所有,让阳瑾的语调都咄咄逼人起来。

“难不成做了一场春梦,还要找我负责不成?那苍老师岂不是要累死,要对大半个中国的男人负责?”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2-4-3 21:06
“苍老师是谁我不管,他要为谁负责也不关我事。但是你就是要负责,只有你动过我的神魂。”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心里是满满的被拯救的感激,和浓浓的亲密到拥有的饱满;明明是想要拿出一切来感谢他,明明是想要倾尽一切来爱护他,怎么到出口了,反倒是一句一句刺出的刀。

到了此刻,势成骑虎,反而是澜沧自己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了。

却也不想就此放过他。

四目相对,互相凝视,互相怒目。

澜沧几乎宣泄了千年来所有的情绪。而阳瑾,那个冷静轻逸,何时何事都游刃有余的阳瑾,此时此刻,也是澜沧自认识他以来,从未见到过的满腔都是情绪的阳瑾。

把气氛弄到这样,这些无法宣泄的怒气里,又加入了懊悔。明明是过新年,明明几次三番想要找他,明明是想要有机会与他更亲密,如今机会来了,反倒被自己弄成这样。千百年来,澜沧从来都没有如此刻这样,觉得自己是这样愚笨。

懊恼多了,反而泄气。气一旦泄了,势也散了。

缓缓松开握着人的手,手腕即将离开人皮肤时,“放开”、“失去”的念头陡然浮起,又下意识的骤然把人握紧。

哪那么容易放过他,那可不是刀性。刀一出鞘,必要有功。

不知道说什么,那就不说了;他不想承认,那就随他。至于到底是与不是,最直接的,再感受一遍就知道了。

念起刀落。

只是一念间,便把吻覆下。这人还在怒气中,因为喘息嘴唇还未来及闭合,正好。连舌尖也探入进入,寻找记忆中的感觉。

如此熟悉,谁还容他否认。

一吻确定。

缓缓离开人唇,再次浮起笑容,只是没有了嘲讽和调戏,只有直白的笃定。

“你不记得了?不记得就罢了,我记得。现在……更清晰了也更明确了。”

握着的手腕还不急着放开,必要让他听进每一个字。这才是刀性。

“你逃你躲随你高兴,反正你也躲不掉。”

再放开人手时,就逸气多了,还不忘给人揉揉被握的太狠的手腕。转身拿了春联,重新走到门口,回头朝人笑。笑的是笃定后的得意。

“来啊,无论怎样,先把春联贴好啊。”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2-4-3 21:06
澜沧这话十分不讲理,偏偏让阳瑾无从反驳。阳瑾岂止是“动过”,甚至还睡过……不过,澜沧这个语气,是在兴师问罪?

他在怪自己抹去了将军,还是在怪自己和他发生了那样的事!?

于是,原本的不甘和被责怪的委屈一并化作怒意,径直化作利刃,与澜沧怒目相视,毫不退让。

到底是占着“恩人”的身份,澜沧似乎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态,握着手腕的力道微微放松,是要离去的架势。阳瑾一直紧绷的状态也随之一松,可是还没彻底放松下来,眼前澜沧的面容突然放大,唇上就传来了异样的触感。

同神魂接吻时候的感觉有些不同,这一次澜沧的唇依旧柔软,却带着独属于兵器的微凉,让阳瑾的心不受控制的乱跳起来,带着些许眷恋,些许心疼,些许……想再把人紧紧拥住的冲动。

阳瑾明明还生气呢!

那舌尖似乎因为没有察觉到阳瑾的抗拒而变本加厉的侵入口中,而此时反应过来的阳瑾,也确实没有抵抗,反而十分配合的与澜沧缠绵起来。反正……有一便有再,阳瑾对肉体上的关系十分看得开,只要是澜沧就行。

阳瑾也辨不清自己到底在期望什么,一边抗拒着成为那个替代品,一边又期望着自己变成澜沧心底那个“特别”的存在。这种矛盾才是让阳瑾态度飘忽不定,不肯承认的原因。

可是,面对如此笃定的澜沧,过往的那些经历又在警示着阳瑾,不可轻信,不可靠近。

法力高还是了不起,阳瑾打又打不过,躲又躲不掉,偏偏心底还时刻念着这是个“大病初愈”的妖,让阳瑾心软到连拒绝都舍不得。

“你……”

阳瑾看着澜沧的笑,很想问他是不是以前对那个人类也是这样不讲理,偏偏又觉得自己有些无理取闹,于是所有的不甘心软委屈还有过往的那些教训,最终都化作了一句。

“是,是我又怎样。你那时神智混乱,发生那种事我也始料未及。你想求证的无非就是这个答案,这件事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不需要你以身相许的感激。”

手腕被握的有些酸痛,阳瑾用另一只手握住揉了揉,跟着人出门,压下心底的失落和不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若无其事。

“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吧。”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2-4-3 21:07
本是要逼他承认的,如今他一口承认了,反倒像一湖水骤然退去。水落石出,看的清楚自己是如何逼他,便又觉得如此对待恩人,很是不该。也不知道为何,如此就失了分寸,大约还是心魂尚未恢复完好吧。

转身前笑的轻松,自责已经在心中疯狂生长。背身前行的澜沧,面上笑容早已经没有了,取而代之的一贯的沉肃,加上几分懊恼。几步路之间,各种情绪缠绕蔓延。都道“快刀斩乱麻”,可是任这思绪乱成麻团,竟是一丝也不舍得斩断。

说的大方,人家认不认都无所谓,又哪里真的能无所谓。如果说记忆里,明确的是阳瑾,可到底怎么就亲密起来了,其实还是模糊的。缭绕在心里的,明明不是要“以身相许去还恩情”的意念,这与他说的明显不是一个意思。没有得出事情的原貌,还是有几分不满足。

如此贪心,妖修难继。可,如此执念未破,又如何修炼?

自然是不能让阳瑾的辛苦白费,那就只有逼问他,让自己早点搞明白当日之事,灭了这心魔。

忽然又不懊悔了。不但不懊悔,还因为觉得理直了而气壮起来。

然而依旧是不知道如何转圜话题,不知道怎样缓和气氛,干脆直接跳到了另外的事情上,仿佛把人惹恼的不是自己。

感谢人类新年,感谢阳瑾写的春联。

“过来啊,看看高低,帮忙帮到底啊——”

本以为给人留够了时间,看着阳瑾恢复惯常的云淡风轻,眼底却掩不住来不及退去的一丝近乎悲伤的失落时,到底还是没有压住浓浓的心疼。如果那块玉先算作心的话。

在人走出来擦肩而过时,顿住手上的动作,刻意挡住路。注视人的双眸中,让人清晰的看到满满的认真。

“那玉可时刻在我心窝里灵根里发光发热,你要我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觉得我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吗?”

这句不是问句,也没有必要等人回答。今天本已经仗着道行高逼人太甚,此刻被心疼拦着,说完便转过身。给人留一个空间,可以不用顾及会被自己看到何种表情,安心的释放情绪。

故意的放慢动作,把春联的胶纸按压牢固。估算着以阳瑾的本事已经把情绪收拾好的时间,慢慢回转身。眼中的刀气、攻击的戾气、释放殆尽的怒气,全都换成毫不掩饰的心疼柔和和歉意,注视着眼前人,轻轻开口。

“至于以身相许……”

“阳瑾大先生,原来在这里!求副春联啊!——”

营造氛围澜沧本不拿手,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话只说出口半句。神魂还不稳的澜沧,怒意一起,控制不力,霎时眸中刀气再聚,满蕴着杀气。

仗着过年,小妖们这是都放开了胆子了。这怒气杀气当然不是对阳瑾的,只好硬生生半转身,错开与阳瑾的对视。

“求什么春联,要不要大刀帮你涂红纸啊?”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2-4-5 11:15
最终,阳瑾还是借着澜沧以武力震慑小妖的空当,逃离了澜沧的控制,再次开始了早出晚归的日子。只是,心绪再不同于往日那般平静,从澜沧再次醒来开始,种种异样行为时刻盘旋在阳瑾的脑海中,让他连入定都困难。

从闭关前满是关切和安慰的行为言语,到前几日的强吻和温柔目光,阳瑾总觉得有东西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控制,这种感觉让他前所未有的慌乱,忙不迭的想要逃避。

说来可笑,就连生死面前都能谈笑风生的阳瑾,竟然害怕对上澜沧那双认真温柔的眸,仿佛下一刻就能听到自己最不愿听到不敢面对的事情。

也不知道澜沧上次没说完的以身相许是什么意思。

阳瑾晃了晃头,甩去这些纷乱的念头,默默的下定决心。总之,在澜沧彻底恢复所有记忆,搞清他自己的想法之前,阳瑾都打算这么躲下去。

要说躲也不尽然,因为那七天的疗伤加上三天闭关期间的大肆杀戮,那东西近日安分的很,想来是潜伏起来在专心疗伤。这是个动手的好时机,阳瑾把所有的眼线都派出去,但凡有任何进展,都会通过信息知会澜沧——阳瑾一直记得,澜沧闭关前的嘱咐,一定不要自己去。

人是躲着他,消息却时刻互通。这种矛盾的行为如同那些阳瑾辨不明和不肯承认的情绪一样,被阳瑾堂而皇之的选择性忽略,不愿深想,不敢深想。

而且,阳瑾渐渐发现,自己开始有意识的抗拒与别人的接触,不管是同性还是异性,不管是人类还是异类,有些以前对自己来说习以为常的暧昧行为,现在反而发自内心的抗拒,仿佛自己背叛了谁一样。

可是背叛谁呢,澜沧?实际上,阳瑾到现在都说不清和澜沧的关系到底算什么,也不敢去问,生怕得到让自己两难的答案。但是,面对澜沧的欣喜,听他唤自己时的悸动,救澜沧时的坚决,后来被强迫的纵容,那么多的细节,阳瑾怎么可能忽略?只是不敢放任自己靠得太近而已。

阳瑾还能真的让澜沧负责不成?前些日子才说过让人当做没发生,这会儿再说让人负责,纵然阳瑾几百年的脸皮,也经不住这么打。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阳瑾自觉并没有做好接受一个道侣的准备,因着自身的特性,过往经受的对待和背叛已经足够,阳瑾并不想去猜测澜沧会不会生出这样的心思,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想。

就保持这样的距离,挺好的。

不知不觉,就这么到了除夕夜。在南城夜总会的天台上,阳瑾靠着护栏,一边看着人类世界的万家灯火,一边放任思绪飘散。

突然,一条灵力讯息打断了阳瑾的思绪。那是阳瑾培养的眼线小妖传来的消息,内容是一个定位。

“找到你了。”

阳瑾勾唇,拿起手机给澜沧发信息。

“那东西找到了,在闭关。今天是除邪祟的好日子,定位发给你,半小时后,我在那里等你。”

阳瑾没有说的话是:刚好可以一起过个新年。新年没什么好期待的,阳瑾期待的只是澜沧而已。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2-4-10 23:03
因为小妖的“插足”,到底是又让阳瑾溜了。大过年的,又不能真的开杀戒涂红纸。谁叫澜沧本是个不大过年的也不会乱开杀戒的妖呢。这气只好憋回去,在自己心肝脾肺里继续怄。

因为颈间灵玉的连接,其实澜沧对于阳瑾的行踪多少是有感知的。然而,他故意躲的这么明显,澜沧又不想逼他,只好给他空间给他时间慢慢来。

可什么都有个限度。总不能让他躲着过年去。

这次的对话是个重大进展,他算是承认了动过自己的记忆。但是他那怒气与别扭,较之被他推出门那天,倒是没有一丝进展。

现在记忆还是连不起来,有些大片的东西依然不见踪影。直觉是导致阳瑾这种态度的最关键的部分,这让自己又不敢进一步紧逼。澜沧并不想逼走阳瑾。

剪刀在手中游走,一张红纸,正在被剪出曲曲弯弯的线条,暂时看不出个样子。夜幕渐渐沉重,澜沧的心情却渐渐浮躁。

颈间玉的连接在南城,那地方是个什么境况,澜沧自然是知道的。阳瑾以前那些过往,又在脑海乱飘,加个刀镶玉的专属风,吹的愈发惊涛骇浪。手一紧,一根线条剪过了头,废了。

站起身,端起桌上已经放凉了的茶,澜沧走到窗前,想透透气,想让夜寒把这风浪冻住。

阳台花架上,已经彻底成了一株人世间小花的那株绿植,经临冬日,到底没有留下来。垂在花盆边上,已经枯成了焦黄,相合着人间的冬。

抬手开窗,不自觉的望去南城。生气,谁设计的公寓,阳台为什么要朝南!

窗一开,人间的冬风,毫不客气的卷去了枯株,卷着冬日落叶乱乱的往南飞。正心烦的澜沧起手就是个“灰飞烟灭”,眼前清净了,枯株落叶都入了轮回。

想着往日那些流言蜚语里的阳瑾,心里可一点没清净。浮躁愈盛,甚至烦起来,连冷茶寒风也奈何不了。

留在厅里几上的手机震动一下,澜沧几乎是立刻就转身回去。因为最近阳瑾只用信息联系,人是捉不住,这信息的震动声倒是混了个透熟。仿佛只要手机一震,就是阳瑾。

看到屏显名字时,澜沧已经忘了什么烦躁浮躁,心中如一湖静水展开,且远且静。又如当日灵识散开,又被阳瑾收拢,轻逸舒柔,是命魂本色。

“好。”

回复了一个字,给人一个明确的意向。快速收拾一下自己,同时调息,稳定心神。明显的修为突进,应该是因为这一次“死而复生”,也或许是颈间阳瑾玉上的灵力加成。无论如何,现已化入自己灵力,只是控制自如还需一点时间。近来不同千年刀性的情绪频繁起伏,也许也是因为这样。

定位很快传过来。

难得阳瑾出现,又要见面,澜沧自然是毫不迟疑。至于那个东西,不重要。

夜幕完全盖下来,星月不在妖界,一股刀气循着定位而去。

落地远远望见阳瑾,白衣长身,挺立在黑峻峻密林上方。玉质饱润,无光无辉自荧莹,如仙落昆仑。莹白玉光,自他掌结花印漫出,渐远渐浓。吞没林木,遮蔽天地,渐而连光起处阳瑾也吞噬。

“阳瑾!”

不能让他走!

一时仿佛心遭重击,沉沉震荡后,是灵识尽散的空洞。只有这一缕神思清明,只有一个画面清晰——炽白虚空里,长刀复现,挣脱一团凌乱纷飞的碎片,直直上冲,以柄为刃,贯入玉心,形随心动,直至完全扣合……

阳瑾那日的疲态,阳瑾后来的怒意;阳瑾那日的润和神态,澜沧后来的修为突进;还有,阳瑾近日的疏远躲避……一瞬间仿佛找到那根线,把所有的疑惑串起来,无比清晰,一切洞明。

把这一声呼唤堵在喉间。

“阳瑾……”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2-4-11 15:42
澜沧的信息回的很快,内容也十分简洁,阳瑾在寒风中盯着屏幕上澜沧的名字,直到息屏。

不可否认,自己是期待与澜沧相见的,不然也不会挑这个时间。尽管见面的理由是正经到不能再正经的事,对阳瑾来说,何尝不是说服自己不再逃避的借口。

冰冷的北风拂过脸颊,把手机的温度带走些许,握在手中冷的像块冰,杯中的酒也凉透,喝到嘴里索然无味。放下手中的酒杯,阳瑾忽然有些想念澜沧家里的那杯橙子酒,夕阳下,连记忆里的身影都带着让人贪恋的暖意,哪像今晚,明明是阖家欢庆的节气,偏偏阴云密布,不见星月。如今两人这关系状态,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喝到。

上次去澜沧家贴对联,也不知道招待一下,就知道仗着修为高欺负人……阳瑾看着东方,满腹的槽却只能自己消化。

谁叫澜沧伤的是神魂,想不起来了呢……阳瑾自我开解。

理解是真的,生气也是真的。而更多的,是对未来不知何去何从的慌乱与迷茫。

罢了,安心和他过个年再说吧。剩下的,且走且看。

重新按亮手机,把定位发给澜沧后,阳瑾顺带看了眼时间,离子时只剩不到半个时辰。剩余时间已经不多,想要让烟花爆竹声掩下打斗的声响,必须做些遮掩才行。阳瑾收起思绪,化作流光直奔目标,先行前往布阵。

一般来说,修行之人闭关之前都会设结界或耳目,以防被人偷袭。那东西估摸着仇家遍地,定然也不例外。原本树妖是警戒的好手,只可惜死在了澜沧手里。剩下的探子不足为惧,也轮不到阳瑾来触碰那层结界。

阳瑾收起自身气息,到达那东西闭关的密林后,开始布阵。这次的阵法和上次相差不大,除去防御遮掩气息之外,又加上一层隔音的效果。幸而闭关后修为有所进益,不然若是动起手来动静太大,阳瑾还真没把握能完全抵住。

阵法将成,结界以阳瑾为中心蔓延开来,澜沧也终于抵达。对于澜沧的到来,阳瑾自是有感知的。一是正在布置结界无法分神,二是不知该用什么态度来招呼,索性暂先不予理会,专心结印。

法力运转久了,阳瑾才发现,自己得到的最大好处并不是修为的进步,也不是自身阴阳的平衡,而是原本沾染了业果的法力竟然被澜沧的刀气净化了些许,使得结界的质量提升了几分。

意外之喜,只是这过程不可复制,机缘不可贪,何况这代价阳瑾未必承受得起。不可,不可。

布置完结界,阳瑾落定在澜沧面前,刚要开口便看到这人看着自己又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像极了疗伤结束后的复杂神情,仿佛下一刻又会蹦出一句“大恩不言谢”来。阳瑾登时气不打一处来,好像前几天仗着修为高深逼迫自己的人不是他一样。

那些理直气壮怎么这会儿一点都不见了?

再说,阳瑾叫他过来是让他发呆的吗?!能不能有点做打手的自觉!

“发什么呆,结界我布置好了,人类放烟花的时间不会太长。快进去,那东西就在里头,务必一击致命,速战速决。”

这会儿阳瑾使唤人倒是不客气到理所当然。话音才落,发觉语气太过生硬,心底还念着“好歹是个大病初愈的妖”,无端就软了心肠,缓了语气加上一句。

“完事儿正好还能一起过个年。”

反正,他的生命里已经没有人类了不是么。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2-4-13 11:18
澜沧已无法再出声,所有的话语,仿佛被那一场相融的灼热烧烫了,在这幅铸刀皮囊里,慢慢融化,慢慢沸腾,冒出大大小小的气泡,带着玉泉清甜,带着灵魄相聚的温暖,把所有关窍都封堵。

澜沧看见阳瑾,结界圆满,看见阳瑾,唇舌轻动。然而,看到这一切,无法与意识连接,也接受不到他的声音。所有的一切只有那一声来自渺远的呼唤。

那一声“阿澜”,如同飓风,在灵识里肆虐,地动山摇,催生昆仑遍地生机;携裹着灵魄相融圆满的温度,吹绽漫山春意。

澜沧看见阳瑾,满眼蕴着温柔的催促。意识里却只是阳瑾,双目柔波,惊异后包容,接纳后温柔。

好像又回到那一刻,最深层的灵识控制身体,抬手握住身侧阳瑾的手腕,澜沧已无法判断紧握的力道。

“一起过年”的字眼落下来,或许柔缓的语气与此刻灵识里波澜步调一致,打通了连接,放出来清明,把肆意汹涌的灵识接管。

可是,紧握的手却没有放松分毫。

探了一下结界,阳瑾的功力大增,澜沧现在已经明白。转脸面向结界深处,不再面对阳瑾,唇角显出一些笑来。能助益阳瑾,也算稍稍安慰一下满心疼惜。

位置已经探明,结界非常完美,没有顾忌,没有疑虑。绝好的机会,来试炼一下“复生”后异常强劲的灵息。

起手灵力汹涌,沉厚且绵长,仿佛无穷无尽。凝气成刀,与往日刀灵凌冽炫炽不同,此时荧光润和,泽蕴丰沛,而劲力难测。杀伐间,刀意轻灵,仿佛昆仑在握,江河依托,再无阻滞,再无禁忌。

阳瑾定的好时机,正逢那东西闭关。正逢无月无阴夜,澜沧刀气至纯,此刻正是威力无两。“速战速决”,“一击致命”,完成阳瑾的“要求”,也不过弹指间。

尘埃落定时,烟花尚未起。

密林里有灵者,得了澜沧传令,善后的工作不需两人亲自动手。因着阳瑾现在的道行,澜沧现在的灵力,让这次的战场境况,完全在掌握之中。

而对于澜沧来说,今天的正事,是掌握之中的这位终于露面的尚未掌握的大妖。如同那日刀贯玉,不容躲避,不容抗拒。就是不能让他走!

等待阳瑾收结界,四方安寂,方才那种狂放的刀意被灵识重新捕获。这进益尚未探到底,幸而有颈间那一缕清泉温凉,是方才那种无所顾忌的警醒。

抬手抚上颈间,不知道多久没有做过这个动作了,竟然有些陌生。转首望向身侧敛息的阳瑾,沉静更盛以往,如那日所见亘古昆仑。

昆仑浩大,震动心魂;昆仑沉静,安容灵魄。

握着人手腕的指掌,又快又轻的收紧,仿佛跳动。只一息,便引着人手抚到颈间隐玉上。灵玉连同两方,阳瑾灵力尚未收尽,引的那玉灵动起来。

正是自己所要的起势。

抬起手握住阳瑾一侧肩臂,又仗着道行限制他的动作。因为在灵魄上划出一条路,着实有些惨烈,自己还拿不准他会不会反对抗拒。

收拢手掌,把阳瑾手掌包裹住,再一起包裹住温热灵玉。没有说明,没有解释,只是移动叠握手掌,引着玉,从颈间,在灵魄上,划一条去往心间的路。

反正有阳瑾在,不用担心什么闪失,毕竟消散都能聚合。并非不珍惜阳瑾的救护之力,只是那一息震动,仿佛灵识在召唤,这里,才是安放灵玉的位置。

大功告成,眨一眨一直注视着那汪柔波清泉的眼眸,带着一些满意的笑,向阳瑾说出今晚他能听到的第一句话。

“辞旧迎新。”

第二句。

“烟花要起了,走吧,我们该回家过年了。”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2-4-13 12:42
澜沧的生命里没有了人类,那是不是可以多一只玉妖呢。阳瑾知道自己难免有些贪心,可又因为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无限纵容着这份贪心。

不然,还了那一份牛排,了却因果便是。何必强找理由,一再联系澜沧呢。

几句话说完,澜沧并没有应声,反而再次紧紧捉住阳瑾的手腕。紧箍的疼痛让阳瑾不由自主的想到在澜沧神魂世界里的经历。难不成这个时候,他神魂又出问题了不成?

还好,担忧并没有持续太久,借着结界的微光,阳瑾看到澜沧的表情是复杂的,却也是平静的。随即,澜沧就转过身去,准备动手。阳瑾看不到澜沧的表情,只是凭借在他体内的本源来感应,澜沧心情应该不算差。

担忧还没完全放下,此时阳瑾也不在意手腕一直被人捉着,反而时刻盯着澜沧的状态,以防意外。澜沧修为的进益远比想象要大,事情结束的比想象要快。这说明阳瑾的本源与他融合的很好,没有任何排斥,甚至已经到达水乳交融的程度。

水乳交融……么。

一切尘埃落定,抬手收回竹叶,散去结界。结界内刀气所过之处,杀机内蕴,沾在树木上的只剩下温润的生机。那是属于自己的气息。

善后之事不必自己操心,功成便该身退。正要开口叫人离开,却又被澜沧的动作惊动神魂。

手掌被人捉住,阳瑾纵然修为进步,仍然和这把刀有着不小的差距,未免自取其辱,阳瑾一直都未挣扎。然而错失先机,便接连败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把任性的刀再次把自己的神魂划出一道痕。

可是再多的不满和愤怒,在看到本源停留在心口位置后,也化作心疼和感动,配上那一句一语双关的“辞旧迎新”,正中阳瑾死穴,平时伶牙俐齿的阳瑾在此刻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或许是夜风太温柔,或许是烟花太绚丽,或许是年节太热闹,或许是澜沧太诱人,这样温柔的目光,这样坚定的动作,这样亲昵的语气,让阳瑾生出一种错觉,一种可以交付一切的错觉。

哽住的咽喉滚动半晌,终是半埋怨着吐出一句心疼。

“大过年的,你就不能少折腾自己……”

这个大病初愈的老妖精,一点都不知道心疼自己,怎么能让阳瑾放心。反手扣住人手腕,一路黑脸拉着人回到公寓,因为心底介意着那个人类的存在,阳瑾最终拉着澜沧回到自己的房间。

阳瑾没有使用任何法力,不知哪来的笃定澜沧会纵着自己,才进门就把人按在玄关上,强行吻了上去。心底对澜沧的贪念再无法压制,阳瑾本能的想要更多。

“换我折腾你。放开灵台,让我进去。”

话音刚落,结界再次将整个房间笼罩,阳瑾再次把澜沧隔绝在只有自己的空间里。

再次回到澜沧的神魂空间,阳瑾顾不上查看生机萎靡的世界,带着心疼义无返顾的直扑澜沧。有一就有再,反正澜沧已经亲身感受过阳瑾的能力,便不需再做遮掩。此时的阳瑾只想放纵自己一回,哪怕前方是悬崖末路,也心甘情愿。

“要我……”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2-4-19 09:52
更深夜重时,没有星月,眼前阳瑾的双眸却温柔如海,似把星月都藏匿。微微一动,润波流光,彷如拥有无上法力的召唤,让魂灵欣然归往。

那温柔如风,一瞬又变换,浅浅的嗔怪浮上来。只一句话,又消散,生动鲜活。摄魄的召唤变成了勾魂的活泼,总是要拿魂魄供奉。

连魂魄带肉身,沉入这收了星月光辉的柔波,随波逐流。

极远处,烟花零星爆开,无音无辉,只似一场遥远又黯淡的梦境。

背靠上冷硬的门墙,波澜壮阔,汹涌扑来温柔。温柔里蕴满温暖与清甜,把另一重神魂唤醒。

妖,总是有许多神魂。沉沦的不愿苏醒,苏醒的这一脉叫做欲望。

妖,总是有最大的欲望。当日澜沧化刀成人,全凭一腔执念,那也是一股欲望。

而今,那念根没了,填了块玉,自那日起,这玉也便是澜沧的根与魂了。那一股养成了执念的欲望,此刻统领着千魂万魄,只要把一点心玉缠封住,封锁住,锁牢了,到底是一个禁锢。

苏醒的只有一脉欲望,不包含讲话这一项。已来不及。

阳瑾迎来时,唇一接间,阳瑾的灵息已涌而来。灵识相迎,谁都躲不过掩不住,没有躲也没有掩。灵力丰沛,汹涌绵长,他没有克制,是否与澜沧此刻一样,只跟随神魂召唤?

灵识与肉身,只能跟随灵魂召唤。先支配着手臂去行动,双臂一起把覆过来的温热玉身拥住,进而缠箍。封锁住,锁牢了,到底是一个禁锢。

刀主杀伐,只是禁锢,远非刀性。温热耳语,顺着那条划痕侵入心底。破开魂魄的烧灼般的痛,被这温热抚慰,是柔而有力的咒语,引着灵识与肉身,缠抱紧拥着去往未知的终点。路途似乎很远,一步步走不到,又被大而软的沙发阻住,干脆连一切都倾覆。

灵台放开时,最后一眼的画面,是阳瑾的双眸,清泉柔波。一朵烟花腾空,绽放在浓夜,蓝紫与金黄的花火,壮丽灿烈,映在柔波中,投入澜沧心目里。如同一个见证,如同一个宣告,如同玺印一落,便是万生万世,灵根深种。

灵界打开,首先涌入的不是此刻甘甜,而是最后飘在耳畔的那句“要我”,融化成最初的那一声“阿澜”。如那时一般的力量,依旧掀动了瀚海平波,大浪飘摇,奔赴万江。万重山,万疆林,似阻似迎,即融即润。融沉万方天地,润开千万桃菲。

越万万山,破万万阻,汇携万万河江,汹涌强悍,撞在昆仑身下,拍激出滔天覆地的浪花。如雪如絮,如万千桃菲,把世界包裹就,只是一团荧白,无际无涯。昆仑不见,万江不见,天地万方皆不见。唯余隆隆声长,如巨涛奔驰,如轮回滚动,是沧海变换桑田,是地覆天翻。

于极处,是极静。一汪玉泉,无波无澜,无炽无烈,连山贯水。莹白柔光,置万江之心,平灵魄之劫,润山河之慧。

清泉柔波漾着漫山春意,覆过大山,融汇千江,没过灵山慧海,被收入一双眸,正映在澜沧眼前,不知魂灵趋引而往,亦或心魄随波而归。只是圆满。

圆满和润,波动着洞明玄机后的无尽心疼。

抬手轻触人眼睫,一下轻颤,如识海里风过万山,拂落桃菲万千……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2-4-19 18:50
妖与灵终究不同。妖生来恣意,无戒规,无忌讳,想便要。灵生来克制,断红尘,断欲念,修清心。而阳瑾,是妖。

玄关冷硬的墙壁旁,并不适合神魂融合疗伤,而阳瑾无法笃定的内心本能的逃避再把地点定在卧室,最终顺着人的步伐,在肉身失去控制前与人一起倒进沙发里,在烟花的明灭中,进入澜沧主宰的世界。

纵然心底不敢期待那句“辞旧迎新”的其他含义,但有疗伤做借口,足以支撑阳瑾的放纵。那是辗转红尘几个世纪都未曾有过的,尚无法完全理清来由的欲念与冲动。幸好,澜沧如自己所想,放任了阳瑾的纠缠,或许还有更多理由,阳瑾暂时不想知道。

只图一晌贪欢。

阳瑾身下,巨大的阴阳太极图缓缓旋转铺陈开来,与阳瑾一起融入澜沧的世界。澜沧覆来时,阳瑾主动伸臂将人环抱,由着神魂的冲动,纵着本能的欲念,打着疗伤的旗号,两人时而徜徉在山巅,时而徘徊在密林,时而翻滚在山谷,时而在河畔巨石,时而在悬崖峭壁,时而在瀑下水潭。情动激越时,点点光芒一路铺散,所过之处一片莹润,生机郁然。

太极图旋转不停,阳瑾用自己,抚平了澜沧神魂里的每一处裂痕。

阳瑾自澜沧处得了进益,加之这处空间有自己的本源,修复起来的消耗要较上次小很多。沉浸与澜沧澎湃的阳瑾偏头,眼见雪山肃穆,树木葱茏,山花烂漫,河水潺潺,偏还要不放心的与人再逡巡一遍,直到荧光点点撒遍每一处,澜沧仍无半点收敛的预兆,空间的气机锁住阳瑾不停索取,身体一阵阵的虚弱让阳瑾有种错觉,自己会就此化在这里。

也是心甘情愿的吧。

然而,极致的狂烈到极致的平静,也不过几息而已。察觉到体内奔涌而入的力量,和再次凝实的神魂,阳瑾缓缓睁开眼,眼底余韵未去,尚带着绝处逢生的波澜,对上澜沧恢复清明还未收起心疼的眸。

青天白云下,澜沧仍带着情动的俊逸脸庞就在眼前,阳瑾一时竟看得痴了。忽起一阵微风,裹着二人缠绕的发丝闯进二人中间,恰好打断了这份迷醉。阳瑾心底蓦地一震,带着慌乱,甚至来不及与澜沧开口,便仓惶的逃离澜沧的神魂世界。

两人的肉身仍保持着紧拥的姿势,躺在宽大柔软的沙发上。先一步醒来的阳瑾似乎忘记了自己还有法力这回事,亦或是舍不得对澜沧出手,在略作挣扎后还是认命的安静下来,等待澜沧苏醒。

尽管得到了丰厚的回馈,但精力的耗损还是让阳瑾觉得有些疲惫。在澜沧睁眼的前一瞬,阳瑾转头去看墙上的电子日历,不出所料,又是7日。估算着澜沧大约已经将那种令阳瑾心颤的目光收好,这才重新转回头,拂落仍然拥在身上的手臂,从沙发上坐起身来。

“再一再二不可再三,你的神魂虽已修复,到底还需适应融合,若再敢自伤,我绝不饶你。”

到底还是有些恼的。这恼不止是对这只千年大妖任性自伤的心疼,还有自己就这般巴巴送上门的自暴自弃,以及……就算真有再三还是会毫不犹豫出手的懊恼。

终究还是靠的太近,放任得太过了。阳瑾垂下眼帘,如同往日一般,把自己的心绪整理妥当。

没精打采的把自己丢进沙发靠背,转眸盯着澜沧,阳瑾将情场浪子的渣男行径演绎的淋漓尽致。

“事不宜迟,早些回去将我的灵蕴化作修为吧。我也要闭关了,不送。”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2-4-22 10:32
顺着人转脸方向,也看过去。挂墙的显示屏上,清晰的“初七”字样,往澜沧心上砸着阳瑾又一次的灵力损耗。

如此认知下,被人拂落了手臂,也没空去失落和尴尬。望着人起身,望着人转首带着气恼的叮嘱,望着人略显疲累却蕴着饱满生动的神情,放心的弯起唇角。

“还有力气不饶我,我就放心了。”

理顺了上一次修复救护的过程与后续种种境况,加上这一次修复,及此时此刻两人的状态,这话阳瑾明白。这话的出处,阳瑾也明白。

随着人起身,并没有离开的迹象。一把大刀不管主人愿不愿意看,自顾自的演一出反客为主,在阳瑾的家里,闲步幽游。才不理会那句赶人。

同样的户型,澜沧非常熟悉。离开了宽大柔软的沙发,带着残留的温暖,缓步走近落地大窗。依然是夜深,依然无星月,少了烟花,多了雪花。

雪花漫漫,不疾不徐、不浓不密的飘着。一如那日灵魄飞散。点点缓缓落,都沉下,归于尘归于土归于无尽地。一如所有碎裂灵魄,归于玉泉。

抬手覆上心口,灼痛不复存在,清润安稳,踏实圆满。玉,归于心。

玻璃窗以夜色做底,成了一面镜,映着澜沧在前,沙发上阳瑾在后。没有回身,因为玻璃镜够清晰。没有灯,只是电子钟的荧光落在阳瑾身上,连睫毛也照亮。微微一动,眸与眸在玻璃镜里相接,雪在眸与眸间纷纷飞,如那日雪覆昆仑,如识海里风过万山,拂落桃菲万千……

一片温柔软红后,是漫天满地漫山满江的冰寒。那是阳瑾玉中的底色,如今在心中,澜沧不陌生。那玉,原本不是温润的,也或许,这些冰寒掩埋了玉本温润。

刀最直,刀最敏,初识时阳瑾的温润中疏离,热络中冷漠,不是错觉。在今日,在此时,终是水落石出。

这一重冰寒的保护也薄而脆,如今在玉澜沧心窝里,有一丝碎裂,便能把心划出血淋淋的疼。

是否因为这种体质,他才没有成为玉灵,转而成为了玉妖?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本该成灵的玉,成了妖?漫长的几百年里,玉由质本温润,到如今冷寒,他经历了多少次需要封心的保护?这一点玉心,到底有多少重冰寒?……

一个个问题,从上一次灵魄被修复后就源源不断的冒出来,可是连一个也无法问出口。这一个个问题,是一把把刀,要开口,就是要去他心上一刀一刀的划。

如今那玉在自己心窝,这些己知他知的问题,一开口,便是要先划开自己的心。又何必。

凝眸黑暗玻璃镜里透着疲弱的人,沙发宽大,材质柔软,阳瑾陷在里面,玉身薄脆,苍白色带一点淡薄红绯,仿佛在融化,即将被吞噬。

“不能让他走!”——这念头再次突现,震的心窝都颤动。

没有开口,没有问,没有打开刀心去划玉心。只这一颤,便疼到四肢百骸,引动所有感知,避无可避。方才的心安,全转了心疼。

疼痛暂时把理智压下,引着身体,大步回转。只一俯身,双手按住人双臂,趁人不备,封吻人唇。仿佛还如同上一次,要再确认一次灵台里的温热,要再确认一次灵台里的清甜,是心里藏玉,也是眼前的阳瑾。

借口罢了。骗自己。

不过是暂时没找出这冲动因由,暂代而已。

不给人缓神的空档,转首帖耳,给人一句话。有一些急,却足够沉。

“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以后,我都不会让其再发生。包括我自己。”

仗着修为,先下手为强,不再给人赶人的机会。强行把人推入灵关,封了人灵息,助人闭关。

“我要占有你,你的一切。不过,前一句依然作数。”

关门将闭时,再送入一句话。只让人听过,便将这话封在灵台外。他听了多少,他听出了多少,且待出关再论。毕竟,连自己也惊讶这一句的冲动,不明这冲动的起因。

闭关正合其时。

动身离开前,扭开一盏夜灯。琉璃灯罩,昏黄温柔,大雪夜里,守着阳瑾。


——————此幕结——————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2-4-22 21:47
第四幕 西湖月

闭关结束,已经是上元节。这一次的收获虽不及第一次,也足够让阳瑾受益匪浅。

睁开眼时,正是夜晚。一盏暖灯映在窗上,与窗外纷扬的雪花钩织出暖与冷、静与动的矛盾又和谐的画面。

一如阳瑾的内心。

明明想要澜沧的陪伴,却还是张口把人赶走。

明明已经为澜沧心动,却还是不敢表明心意。

明明想与澜沧更亲近,却还口是心非的逃离。

阳瑾不想要一盏暖灯,阳瑾想要的只是澜沧。

被澜沧强行关闭灵台前,阳瑾听清了澜沧的话。浓烈的占有和保护意味的话语,再次响彻阳瑾脑海。

像极了曾经听过的那些言语。

阳瑾想相信,理智也告诉阳瑾,骄傲如澜沧,说出口的承诺,定然会做到。可是阳瑾的心魔不停的教唆着否定着,提醒自己不能忘记究竟是如何成为一只妖的。

阳瑾觉得,自己应该冷静一段时间,而当下,就有个最好的机会。

每年上元节后,阳瑾都会回昆仑一趟,一是为反哺此时不稳的灵脉,二是为清理下山中不安分的小妖。最近很太平,正好,阳瑾心里还有一个猜测要证实,于是,阳瑾再一次不告而别。

也不能算不告而别,至少还是发了条信息给澜沧的——

“昆仑有事,我回去一趟。等我回来”

指尖在屏幕上犹豫良久,直到熄屏,终究没能打出“在一起吧”。

阳瑾觉得自己差劲极了,这几百年走过来,倒越活越像只乌龟,连一句表白都不敢。不是怕自己深陷,也不是怕自己被拒绝,只是怕连累澜沧处于危险的境地。

其实,阳瑾已经深陷了,在别人面前竖起的防备在澜沧面前如同虚设。阳瑾转头看了看那盏暖灯,仿佛又听到澜沧在耳边说“包括我自己”。罢了罢了,未来如何,还是顺其自然吧。阳瑾点击发送,关掉灯光,趁夜离开公寓。

冬季的昆仑,冷得仿佛能将人灵魂都冻住。阳瑾穿过寂静的原始丛林,跨过终年不化的冰雪,在某处人类无法抵达的山谷止步,身影渐渐虚化,彻底融入灵脉。感谢澜沧,这一次的阳瑾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轻松。而且,阳瑾也证实了之前的猜测——锻造澜沧的人,一定使用了昆仑的灵脉。也就是说,阳瑾对澜沧的亲近并不是巧合,能够救回澜沧也不完全因为自己的特殊,而是阳瑾和澜沧,体内灵脉气息相同,本是一脉相承。

不知为何,忽然就有种“有情人终成兄弟”的荒谬感。

人类的科技在灵脉深处就没了它们该有的用处,手机没信号,粗暴的替阳瑾截留下了这个信息。可自从阳瑾确认了与澜沧的渊源,连日来被压抑的思念就开始疯狂滋长,阳瑾只能将所有念头都写进备忘录,与自己分享,或者内心深处也隐约期待着,有朝一日与澜沧分享这些秘密。

山中无岁月,待阳瑾处理好一切,正月已经悄然过去。临走时,阳瑾回到曾经居住的地方,从多年来收集到的东西里翻出禁术阵法的玉简,打算带回去和澜沧一起研究。那个并非吸灵阵的阵法,始终让阳瑾有些不安。

归程一切顺利,只是在城市边缘,阳瑾偶然看到了让澜沧险些魂飞魄散的人类,只是没有任何的灵魂波动,似乎是个活死人。阳瑾想要靠近些探查清楚,但此时那个人类也注意到了阳瑾,转头就消失在林间。丛林茂密,又没有气息可寻,阳瑾没有意外的丢了目标,只能面色凝重的回到公寓,洗个澡把自己收拾妥当,带上充满电的手机,上楼去找澜沧。

“澜沧——”

这会儿的阳瑾,抛弃了那些客套和见外,径直推开澜沧的房门,然而看到澜沧握着本源玉佩转头看来的画面时,动作和话语戛然而止。莫名的怒火烧毁理智,阳瑾死死盯着澜沧手中的玉佩,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你、在、干、什、么!?”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2-4-26 19:26
闭关结束,收了结界,第一个意外是——未经允许,灵识已经擅自去楼下探查一番。自然是未经阳瑾允许,当然也未经自己允许。


不出意料,阳瑾已经离去,如同他一直的躲避。原本以为的进展,看起来依旧是丝毫没有进展。


姿势未变,垂眸看着掌心。掌心里,纹路已经悄然变化。拇指在纹路上摩挲,心中开始思量着方才无意识的行为,以及这个闯入脑海的“进展”。


已经到了无法回避,必须认真思考的时候了。那么多不清楚不明白,日积月累,已然酝酿成熟,呈现出一个呼之欲出的念头。对于澜沧来说,虽然依旧无法言说,然而,心中的清楚明白,昭昭如日月,却是再也无法视而不见。


骗自己,不是澜沧的性子。有一次,已经足够。且这自欺,于事无益,让自己嫌弃。


依旧是暗夜,手机在身边,已经电尽关机。外面的世界比室内明亮,是依旧纷纷扬扬的落雪,雪色照亮世间,也侵入这属于妖的空间。


没有开灯,只是借着这雪光,在自己的世界里游荡。


这如同从被雪昆仑借来的光,让此时的自己心安。然而一室狭隘,雪光锐利,让一切都落下沉实的影,不似昆仑万里净明。


手机连接到电源,开机的瞬间,闭目躲过刺眼的屏光。到底是不同。经过连续两次闭关,身心皆回归灵界,长时间沉浸在本源的安宁,甚至开始有些排斥人间的东西。


可跳出来的信息来源署名,让这一瞬间的念头熄灭。嗯,这个现代科技小工具还是不错的。


看到信息内容,下意识升腾的担忧减去一些,多加了一些阳瑾告知行踪的暖暖欣喜,多加了一些知道阳瑾所在的稳稳踏实。靠在阳台栏杆上,眺望着远处黑漆漆的密林,心中没有冷漠,还是满满的如玉温和。


雪花落在手背上,轻易就融化了。雪片融尽成水的一瞬,灵根深处突然起了一波震动。细微又清晰。然而没有心惊,没有危机,似乎是……似乎是相邻的两棵树,摇叶轻触……


这有一些稀奇,因为陌生。却又因为没有丝毫不安,暂且先被密林里那只黑猫压下。黑猫一直在密林里,那里似乎让它觉得安心。然而,这次,它跳起的动作惊惶不似往常。


微微皱了皱眉,反身回到厅里,却又在路过沙发时,想起信息里的那句“等我回来”。沙发宽大,让人轻易想起不久前,刚在阳瑾家里沉浸良久的那片柔软温暖。


握着手机,身形未动,只是转首看了看窗外密林,到底是又转回来。出门的路线,拐弯进了餐厅厨房,烧上水,检查食材。


橙子没有了,那瓶酒还养着。年已远去,不知阳瑾何时归来。


如同在阳瑾家的夜灯上留下澜沧的禁制一样,澜沧的家门禁制,也为阳瑾的气息留了通道。阳瑾破门而入时,玻璃壶里煮着水果茶。


橙子已买到第三回,那瓶酒还没开。


满屋弥漫橙子香甜,澜沧正坐在沙发上,已经记不清是第几次把心窍里的玉拿出来摩挲观看。因为气息的融合,道行的进益,这玉在自己心窍进进出出,早已超越当初魂珠的自在。


一声带着明显自在亲近的呼唤,刚刚传来,就仿佛被刀斩断。


看着望过来的目光里满是怒意,换上一句话也怒意汹汹的阳瑾,澜沧心通灵犀,瞬间就反应过来,那声亲切的呼唤,果然是被刀斩断的——自己这把刀。


一下把掌中玉攥紧,仿佛阳瑾是来夺玉的。


“我……我只是想你了,拿出来看看……”


说的什么话,完全没有经过脑子。然而,也正是没经过脑子,才是心里最直接的想法。


说完了,这话从外界传音回来,一把老刀才听见自己说的什么。想要红一下脸,又觉得,说实话做一个诚实的人也没什么错。于是老刀硬顶着老脸,强撑着若无其事的正经,趁着阳瑾还被怒意控制无法动弹,好整以暇的把玉又装回心窍里。


老刀自己觉得,起身迎接的姿态,也算得上如常;弯腰从茶几上果盘里拿起橙子给人看的动作,也算得上如常;开口与人闲谈的语调,也算得上如常。


“这是出关以来买的第三次橙子,今晚正好用来煮酒。”


强撑着不去感受话题转移的生硬,走近阳瑾,又握住人一只手臂,掠夺了人自由,强制他跟自己一起半转身朝着窗外。意识都用来压制咆哮的尴尬,没看住,又溜出一句心里话。


“天晚,又下雪了,能饮一杯无?”


还好,来得及卡住后半句“我等了很久了”。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2-4-28 09:31
曾有人评价阳瑾心有七窍,阳瑾一直对此不予置评,可是此时此刻,阳瑾前所未有的意识到,有时候想太多未必是好事。

正如现在,大量的疑问和念头堆积在阳瑾的脑海里,让阳瑾不得不先清理一番这团乱麻。

澜沧神魂的伤势痊愈了吗?这样将玉佩挖出来就不怕疼么?看这个姿势,该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澜沧脸上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痛苦,反而是被抓包的慌乱。

闭关之前才嘱咐过他不许自伤的话,结果被当做耳旁风?不行,还是要先把玉给他塞回去才行。

还是说,澜沧根本不想把那块玉安置在心窍?可又是他强逼着自己亲手挪过去的。

难不成故意做给自己看?可是他应该不知道阳瑾已经回来了才对,而且如果是故意,不应该是这样的表情。

这么不珍惜阳瑾的心血?实在欠教育,塞什么回去,应该先抢回来再说,定要给澜沧个教训不可!

行动被思想迟滞了片刻,当伸到手澜沧胸口时,玉佩已经没入胸膛。这速度这精准,无他,唯手熟尔。而澜沧的那句话,恰好进入阳瑾刚刚理顺的思想循环。

他说“想你”。

抢夺的手停滞在澜沧心口,心里那股怒火烧得正旺,仿佛被一盆水兜头淋下,这没着没落的感觉让阳瑾一时无从反应,心底涌现出从未有过的憋屈。

想我?就这么想的!?阳瑾感觉自己要被他气碎了,偏偏他还能这么镇定自若的说出这种话,还能镇定自若的起身待客。

阳瑾闭上双眸深深呼吸,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才收回手,就听到澜沧明显又拙劣的转移话题。

第三次,嗯……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偏偏这就是第三次……阳瑾可还记得之前说过,定饶不了他。

但是对这么个无赖的老妖精,能怎么不饶呢?阳瑾只觉得碎了的自己又被人几句话拼凑了起来,整个人乱成一团,好像没什么不对,又好像哪里都不对。

闷头苦思的阳瑾不想理会澜沧生硬的话题,这刀却不放过自己,又仗着修为高硬把自己拉去窗边。——到底哪里不对?

澜沧的话再次适时的打断了阳瑾的思考,转头对上澜沧暗含期待的眼神,阳瑾终究是软了心肠,可这股气不上不下不吐不快,仍是做不到心平气和。——还是哪里都不对。

其实,若不是之前看到的场面,这样一句邀约足以让阳瑾心花怒放。澜沧并非不懂情趣,只是干出的事儿实在让人火冒三丈。偏偏也是澜沧,能够几句话就安抚下阳瑾的情绪,百炼钢也成绕指柔。

狠不下心拒绝,可还是不能就这样放过他。

阳瑾咽下几乎要冲出口的“喝个屁”,转身正对澜沧,紧紧盯着澜沧的脸,用同样的语气,将阴阳怪气演绎到了极致。

“是要喝点,不然怎么去掘你老相好的坟墓呢?”

什么风度什么涵养,阳瑾现在没有出口成脏就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目光逐渐下移到澜沧胸口,脑海里不由自主又出现方才的那一幕。还是心疼。手掌一翻,掌心出现一枚玉佩,散发着浓郁的属于阳瑾的气息——那是阳瑾拿来炼作分身的宝贝。趁着澜沧还没动作,拉起人手腕将玉佩塞进澜沧手里。

“以后想我看这个,再敢挖心,我便是自损也要断了与本源的联系。”

话落随即心底自嘲。澜沧不珍惜自身,可会珍惜自己?就凭那一句,“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包括我自己”?不管会不会,终究是自己输了,面对澜沧,阳瑾总是会控制不住的心软让步。

松开手,不愿再让人窥探更多,阳瑾踱回沙发处坐下,靠在柔软的靠背上再次开口。

“煮酒吧,正好趁这个时间跟你说说掘坟的事儿。”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2-5-1 10:21
虽然窗户没有开,然而,站在窗边,看着夜幕,看着飘雪,看着仅余一弦的月,往人间倾泻浅淡的光辉,冷意还是越过身体,直接侵入感觉里。

而怀中温暖,掌中温暖,是会生气的生动的阳瑾,是会动手的真实的阳瑾。

知道惹人生气了,心中有一些懊悔;看到人生气了,也有更多心疼。可阳瑾终于回归,被握在掌中,这懊悔和心疼,又被霸道的欢喜融化,和成一团,与那已被自己心血暖着的玉一起,填满心间。

欢喜太浓了,淹没清明,字字落入耳中,却无法去分辨字句的意思。“老相好”三个字,仿佛天外书,只有个音,没有放出任何字意信息。

拇指若有似无的揉着指下人手臂温热,带着郑重的安抚。辜负了阳瑾走之前的嘱咐,明明那只是一句话,在历经千百年的大刀心里,却仿佛是出了一个天大的错处,竟连讨饶都做的如此拘谨到难以察觉。

竟是这样不同了。别说是自欺,便是连眼前人也骗不过了。

手中再多一团温热,如同心间那一团一样,熟悉又温暖。如玉清泉,也终于把清明唤出来。

先接收到”自损“二字,意义十分清晰,毫不客气的在理智上撞出震颤。

动作快于语言,这是刀。

握人手臂的手掌,瞬间贯力,把人手臂握出凹陷,手指都陷进去。这样禁锢了,是下意识的让人没法“自损”。

凝目注视眼前人,意识流动,骤然发觉,以如今与阳瑾的距离,以如今对阳瑾的了解,自己竟然分辨不出,他这句话,到底是偏激的气话,还是认真的威胁。千年老妖竟然就这样被两个字制住,腾出来时间,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一失神,被人逃脱,还好只是去往沙发。这些时日来,这人一走躲之留下的阴影过大,催着大刀下意识的紧步跟去。

躬下身,双手撑住沙发靠背,把人圈进身体围成的包围圈。自己说过不让人受伤害的话,偏又来火上浇油,情急只有自己知道,连语气言辞也顾不上斟酌。依旧是凝目,依旧是肃容,保证安慰也说的像宣示和命令。

“再不会了,以后想你就找你。“

虽有多少世,然则来去无牵挂,做人也做的潦草。又因着刀的秉性,加之要专心修炼,对世人心绪历来避之唯恐不及。及至此时,意到用时方恨少,根本没有一丝经验,也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只好借由煮酒。

“无论你在哪。"

再次生硬的逃离尴尬,看着酒入煮器,才想缓过神,起来那句“老相好”来。细细想了片刻,从化形以来,澜沧并未有过什么“相好”,哪怕阳瑾进入过自己的灵界,也能肯定,那里并没有什么人,更没有什么物。但他那句明显不是生气凭空乱说。

酒热了,放进去一片桂皮,把橙子片盖上,让特别的香气慢慢散出来,渐渐蕴起一室香暖,让人身心都放松。

阳瑾常用的玉杯,已经被好好收起来。取了两只相同的方体水晶杯,为两人倒上酒。靠着人坐下,把酒递过去,半转了身,注视着余气未消的玉,要为自己认真澄清。

“你生气归生气,可不许给我乱安罪名。相好这事我可不认。嗯……“

沙发边的小灯开起来,照亮阳瑾一半,像极了与他约定一起破阵的那晚。转了几折,倒是明白了这人说的“老相好”是哪位。

“我知道你说的谁了。但刚才的话依然是认真的,一字不改。”

被阳瑾放入掌心的那块玉,一直紧紧握着,此时已暖的如心窝一样热。拇指在那玉上轻轻摩挲,仿佛已是古早的习惯。

“你说掘坟?……说起来,这几天我见林子里那猫有点不对劲,难保这两件事没关联。但我记得要等你回来,还没过去察看。”

对澜沧来说,有件事比这个重要。

窗帘没有合上,大片的星夜和雪天,毫不吝啬的铺展开一卷人世间。还剩一丝月,在妖的眼里,依旧血红,为这画卷上一笔彩色。虽然这血红会让妖不安,会让妖不稳,但是,往后靠在靠背上,就成了与人并肩远望,一起赏月的姿态。

“本来想过今年与你一起看圆月。那时你不在。”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2-5-3 21:59

阳瑾不是感受不到澜沧的紧张,毕竟紧握在手臂的力道能够清晰的感知到,自己的威胁对于澜沧是有效的。但阳瑾也是有意挣脱的,倒不为别的,单纯就是告诉澜沧,自己还在生气。

得让澜沧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才行。

他说再不会了,但因着前车之鉴,澜沧有关珍惜自身的方面,在阳瑾心里的信誉度仍然有待提高。

绝对不是因为阳瑾说到老相好的时候,他竟然默认了这个称呼,甚至选择保持沉默。

阳瑾觉得自己更生气了,于是,也闷着不肯说话,仿佛如果自己再开口,就认输了一样。

男人有时候就是这么幼稚。诡异的沉默,一直持续到橙子酒沸腾,浓郁的香气随着橙子片的沉浮散发出来,盈满客厅。清新的味道,带着淡淡的酸甜气息,大约能够遮住阳瑾散发的醋味了。

在澜沧去取水晶杯的时候,阳瑾抬眼看着澜沧的背影,有点摸不清他究竟是反射弧长还是在斟酌词句,直到酒水倒满,阳瑾接过水晶杯,澜沧都没有再说一个字。

身侧的沙发凹陷下去,阳瑾知道那是澜沧,就是赌气一般不肯转头看。阳瑾的手指摩挲着杯沿,正想着之前每次过来都被招待用的那个玉杯,又控制不住的发散思维。

是舍不得吗?还是在考虑怎么让自己打消挖坟的念头?自己这个要求,会不会有点公报私仇?让他为难了?

眼瞧着思绪即将走向不受控的方向,阳瑾才听到澜沧的回应。

开口没有提及半点掘坟的事,反而说起那个所谓的“老相好”。不认?都把人接回家了,还有那个魂珠,他澜沧还想狡辩不认?阳瑾垂眸,琢磨着澜沧的语气,莫名的觉得这对话很像情侣间的误会澄清现场。

你误会了,你看错了,我跟他没有关系,只是普通朋友。

阳瑾想开口接上一句,却被澜沧接下来的话截住话头。

不知为何,听着澜沧那句“知道你说的是谁了”,阳瑾心里有种“终于不装了,明明被我抓过现行”的得意,可再仔细品品方才那句话的深意,那种情侣间吃醋的别扭感再次出现。但不可否认的是,阳瑾心底的怒气确实在澜沧的这几句话下慢慢平息。

“那我怎么称呼他,住在你神魂里的前任?”

说完,先把自己别扭了一下,这话听起来更像是吃醋了。如今关系未定,自己好像没有资格吃醋。

特别是跟一个已经跟他断了所有联系的死人。阳瑾胸口的最后一股气也泄了。

气是不生了,黑猫对不对劲儿什么时候都可以看,但今晚,阳瑾是定要拉着澜沧去挖坟的。管他算不算澜沧的老相好。

“黑猫跑不了,那个时候它既然找上我们,必然还会来。但是坟里那个,估计已经跑了,抓不回来了。我只怕去晚,连最后的线索都断了。”

鬼使神差的解释了一句,阳瑾倒是没想到,澜沧心里惦记的竟然是赏月。抬眼看了下天上的弯月,朦胧的血色,昭示着不详。血月降临,邪祟横行,戾气浓重,只怕身旁这把刀也会受到影响。

这段时间还真不能离他太远。

不过既然已经知道了彼此的渊源,也决定了顺其自然,阳瑾更不可能在紧要期间再躲着他。喝光杯中酒,将其放在茶几上,抬起手臂搭上沙发靠背,顺势将澜沧搂近,阳瑾放任自己的小心思,在澜沧耳畔低语。

“一弯新月有什么可看的,月圆之日我陪你赏——”

只是月圆之日似乎还不够,从今天开始,逐渐加重的戾气会不停的影响澜沧。尽管澜沧修为深厚,被影响的必定不多,阳瑾还是不放心,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月圆之前,就劳你陪我一起掘坟,并且找出那些跑丢的东西了。”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2-5-4 12:24
耳膜震动,似乎能连着血脉,在那一字一字落下时,有没有敏感的抖动,已无从分辨。只是接着那温热气息,逐渐灼烧起来,却缠绵久长。一杯酒刚饮了一口。热酒入腹,从内到外,烧成了一片。

澜沧不敢动。阳瑾的拥抱在,然而,在此煅烧一般的片刻混沌中,仿佛久远的不真切。想要再多一时来分辨,理智又回来的不是时候。

脱离混沌之境,接收到了“月圆”、“我陪你”的字眼,意识自动把别的先挡在门外。最真实的,自然是自己的意识。掘坟、人类、异常,这些本与己无关。

刀一向不复杂,刚利断斩,最是一个爽快利落。从始至终,关心的只有阳瑾而已。这探查,这破阵,这追踪异怪,本就是因着阳瑾的邀约,全为了陪阳瑾一起。

放了酒杯,抬掌压在人背心位置,鲜活的震动,从掌心传入心底。是一个真实的不再逃躲的阳瑾。那也要按住了,连可能的机会都不再留给他。

“我知道你的小心思,原来通透如玉也会别扭的这么可爱。”

这姿势按人类的看法,多少有些过于亲近,奈何,在妖的意识里,明明已与阳瑾那样亲密交融过,明明早已把阳瑾划入刀的灵域里。故而,此刻这样拥着阳瑾,尚还觉得不够近。把唇也靠过去,在人耳畔低低的笑。

“明明是担心我,偏要说的这么冷漠无情。哪怕要陪我赏月,都说的这么随意。”

这两个字一出,又引着思路跑到阳瑾那些流言蜚语里。本是逗某玉,倒一下把自己气翻。把手掌一按,握着那玉的手也下意识的收紧,控制不住的语气严肃起来,说出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不过,以后你也没机会陪别人赏月了!”

如此情绪不稳,一定是窗外那月的毛病!

不稳归不稳,倒开了一窍,突然间仿佛明白了阳瑾左一个“老相好”,右一个“前任”是为何。

微微松开一些,让出个正好可以看到人眼睛的距离。月无辉,星星倒布满天幕。室内灯暗,一天星此刻都落在人眼里,带着刀,再看一次昆仑落雪,再看一回千万点灵识归玉泉。

“你问我怎么称呼,我实在也想不出。不过,没有老相好,也没有什么前任。如果非要说那个人类是谁,那只是刀生灵识的诸因之一吧……”

循着思绪,寻找一些太久远的记忆,言语缓慢,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当日置身于日月山川,环被香火虔愿,那是最早收纳灵气的一个容器。收万众执念凝天地精华,聚于珠,引生刀灵。”

或许阳瑾眼里的星空夜幕,自己眼里的昆仑落雪,灵识碎片,凝神玉泉,让心神安定,神思远博。第一次,澜沧去想这些,去说这些。是对阳瑾,也对自己。

“因这牵引一直在灵识,千年来,不断修炼,本是要炼融它。怪就怪在,随着刀灵愈发强大,这一缕灵息越来越浅淡,直到你见到的那一幕。”

停顿有些长,只为认真思索分辨。足有一息,才下了定论。

“是浅淡,不是融合。”

虽然被阳瑾误会的那么笃定,心头有些不愉快,但因着这事,理清了这些,反而心境澄明。神思回归,望着人的眼神也重新凝聚起来。手掌在人背上收索温暖,另一掌心也把玉暖热。方才的严肃消去,从心底里宣出笑来。

“你是我的福星。魂珠碎的那一刻,你用玉收了我的灵识,如今的刀,已非彼时之刀。别说什么前任,便我自己都是新的。”

刀虽直,直自有直的好。便于此时,低语浅笑旖旎,星辉夜空柔波,偏还不惜煞风景,要清清楚楚说明。

“即便如此,还是要郑重申明。追根到底那只是一因一元,如同那时风水草木,根本没有什么前任相好,不许再冤派我。”

难得这人不跑了,难得这人想要往深了问,着什么急挖坟。就是不想放松手臂,也不想出屋。仗着是铁打的,大刀又开始不顾脸皮,势要耍赖。

“月圆月不圆都陪你,月圆月不圆你都得陪着我。我神魂还不稳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斗得过血月。”

虽然月亮少的无法赏,然而,无月可赏星啊。重要的跟谁一起赏,而不是赏什么。

“酒凉了,要温么?”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2-5-5 10:17

澜沧的手掌按在后心,将阳瑾的身体压近,距离暧昧,话语还未进入阳瑾的理智分析系统,温热的气息率先铺洒在耳畔,让阳瑾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仿佛,与澜沧的心跳频率达成了一致。

自己的担心被人一语道破,阳瑾有一瞬的僵硬和尴尬。澜沧这把刀,实在是直得让人有些不知所措。

“我……”

阳瑾想要否认,却又因为那句“别扭”而无法开口,毕竟心底确实是担忧他的。而自己刚刚出口的话澜沧似乎并未听到,因为耳畔紧接着就传来类似于独占欲的话语。

莫名就听出了一些醋意。这应该和橙子的酸味无关,阳瑾想着自己在其他人眼里的形象,有些拿不准。澜沧这话……是不是自己理解的那个意思?

恰好此时后背的力道松开些许,阳瑾带着些迫不及待的直起身,正对上澜沧双眸,想要通过澜沧的目光来确认自己的猜想。

结果,撞进了一汪揉碎了星光的深潭。

这是自己第一次,听澜沧说起自己的由来,也是第一次,知道魂珠为何而存在。并不是自己想的那样什么念念不忘或是一往情深,只是一场因果,只是一个容器。阳瑾的心底默默的松了一口气,最后那点酸意也悄然散去。

不为别的,澜沧这刀不会撒谎,阳瑾也不必怀疑这话语的真实性。

至于那魂珠气息,自然是要浅淡的,人类与妖终究不同,魂魄无法相融才是正常。而越发浅淡的原因,除去每次转世相遇灵魂的本能回归,也和澜沧越发强大的神魂有关。

而如今,魂珠变成了玉,本就出自昆仑的本源与澜沧自身将彻底融合,而澜沧也不再会有神魂碎裂的危机。只是有一点阳瑾不得不提。

“想来我的玉已经与你融合了,你的神魂以后再无隐患,只是——”

稍顿,抬手覆在澜沧心口,没有把人推远,反而整个身体都贴近,达到鼻息可闻的暧昧距离。

“从今以后,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绑定终身的那种。”

到底是属于阳瑾的本源,而不是昆仑无主炼化的,一旦阳瑾有损,则澜沧必伤。或天有不测,有朝一日澜沧陨落,阳瑾也会随之玉碎。

眼见着这人完全没有起身出门的意思,反而把自己搂的更紧。之前倒是不知,澜沧竟是这般无赖。如今心结一去,阳瑾倒也容着他赖——左右挣不脱也打不过,而恰巧自己对澜沧还有些不可言说的心思,又不好开口。至于什么澜沧斗不过血月的理由,阳瑾表示不可尽信,千年的大妖,虽然免不得受影响,却也没澜沧口中那么严重。

星光温柔,旖旎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阳瑾搭在人肩上的手臂换成了环绕在人腰间,手掌仍旧停留在人心口,将两人距离再贴近了一些,轻笑开口。

“酒终究要凉的,不如回来一起温吧——”

拥着人起身,但两人间的距离却一直没有变化,始终保持着再近一些就能亲吻的距离,一直到门口。

“这几天我都会陪着你,月圆之后,我们来玩个游戏。”

单手扭开房门,在开门的瞬间,将吻印在澜沧唇上,随后抓起人手腕转身出门。

“现在,还是先办正事吧。我这次回去翻了些禁术,这次血月可不是什么好预兆,若真的是个阴谋,怕是你我就危险了。”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2-5-15 11:16
“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绑定终身”,阳瑾说这句话时,气氛太过旖旎。“绑定终身”,在心中掀起一浪欢喜,隐秘又汹涌,在灵识深处排山倒海。橙子香甜,醇酒醉人,一时想去了别处。一口酒咽下,饮了这欢喜,这句话的本意才唤醒心头一直存有的疑虑。没来得及问,又被腰间搭上的手臂压住。

疑虑到底没有怀里温暖诱人。何况,与玉融合的这样圆满,正合了澜沧意念。

“如果日后自己有损,反而会带累阳瑾”的凝重也只一闪现,没来得及想,又被眼前骤然放大的,阳瑾眼眸中天幕星辰吸去神魂。

本就不善于此道的老刀,此刻果然成了一把老刀,所有灵识仿佛生锈了,生生转不动。那只一点,甚至不能算是一个吻的亲吻的温热都散了,大刀仿佛才听到了“游戏”二字。

游戏不游戏的,只要阳瑾想玩,自然是乐于奉陪。倒是先后悔一下,让他逃过了一个深吻。没关系,给大刀用的迷魂法,一个一个都记着,日后再与他慢慢清算。反正他也跑不了。

路边的新树,叶落尽了,枝影寂寥,幸而有一杆一杆路灯,与其同植,暖黄的光高高散开来,为冬枝染上暖色。虽然无风,空气还是寒凉的,把世间冻住一般,放眼远望,入目皆是静寂,唯一在动的,只有两人徐行的灯描影。

心口仿佛还留着阳瑾那一掌的温柔,寒冷如此,也驱不散。这温暖直直透入心底,与心中藏玉相连相融,从里到外都被暖透了。

公寓被抛在身后,渐渐远了。步行时久,肩臂也磨出温暖,两人体温融合成一团。郊区空旷,这一团暖,在冬夜里,只如一颗星。而星与天幕,旷古久存。天地沉静,思绪漫长,心中却愈发安宁。

得益玉的温养,如今神魂愈发稳定,这安宁也愈发来的容易。阳瑾说的没错,玉确实已经与刀灵融合,若是不经意,甚至难以察觉。融合的太圆满,甚至比之前一直与刀共存的魂珠,更像是与生俱来。

靠近密林,路灯也黯淡许多。再往前,便是黯淡的路灯也没有了。白天是森林公园,夜晚是妖的乐园。本是井水不犯河水,只是,若是出了妖孽,这水自然就浑了。

暗影下,垂在身侧的手臂偷偷动作。抽一缕刀气,凝一根细绳,把掌心暖着的玉编入一个手绳,缠系在腕子上。玉佩悬垂,正好落在掌心。

视线跟着灵识,往林深处缓缓探去,指腹无意识的在掌中玉上摩挲。说自己斗不过血月,自然是与阳瑾的玩笑,好好的哪个妖又会去血月时折腾呢。只是那会让阳瑾也跟着危险的阴谋,却是澜沧不愿放过的。

转脸看了看身侧人,把人手又握住。没想过他会抗拒。当然,在如此境地,他抗拒也无效。

“有我在,不会有危险。”

远处一条黑影晃过,略做停留,远远望来。没有呼唤,却似等候。视线一相对,又往前跳远。这话并非自负,只因那黑猫在。

“你说黑猫自会找来,没错,你看——它像不像在为我们引路?”

握着人手不打算放开,与人一起步入密林。阴寒气息比之前浓重了许多,血月未起,自然不是天象。明显是有祟。只是这浊气太广太匀,一时探不到发源。

“你说掘坟,又说坟里的东西跑了,是觉得跟那禁术有关?你那时看到人影的位置方向跟那猫走的一致么?我们是不是跟着它去看看?”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2-5-18 12:40

澜沧没有反抗,在阳瑾的意料之中。确切的说,阳瑾就是故意印下那一吻的。要怪只怪气氛太美好,阳瑾甚至忘记了顾虑忘记了后果,依着心中所想的念头,恣意了一次。

阳瑾走得匆忙,握着澜沧的手却没有松开,直到走出公寓,才察觉澜沧异常的沉默。于是,阳瑾又开始控制不住的发散思维,步伐也随之减缓下来。

是不是自己前后差距太大,让他不悦了?或是方才表现的太过轻浮,吓着他了?阳瑾这些年对行为略有放纵,一个没收住,就有点放浪形骸。但是两人明明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了,只是蜻蜓点水的一吻,不至于生气吧?

唔,至少没有抗拒挣脱,大概、可能、也许……算是一种默许?

越想越没底气,在林荫道尽头,即将走入深林的时候,阳瑾还是松开了握着澜沧的手腕。

太激进了。阳瑾那点因为橙子酒而提起的勇气被冷风吹散,甚至忽略了澜沧那边的气机波动。阳瑾觉得,再这么下去,这胡思乱想患得患失的性子,迟早先把自己逼疯。

出乎意料的是,还来不及感受寒冬的冷冽,手掌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掌心。阳瑾指尖微颤,带着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缓缓与澜沧十指紧扣,牵手漫步在密林中。尽管有异常颜色的血月映衬,有不属于自然的阴冷气息,阳瑾还是觉得温馨安宁,那是成妖至今从未有过的感受。

这也算是全了上次烧烤之后没有完成的散步吧。阳瑾嘴角微微弯起,不动声色的又贴近了澜沧些许。

“那就指望你了,我可不擅长打架。”

话音才落,一道黑影便闯入视线,遥遥的望过来,显然是等候已久。其实黑猫会不会找来阳瑾原本也不能完全确认,但此时它的出现绝不是偶然,更让阳瑾认定了自己先前所见。只是此时和澜沧一同牵手漫步的时间,黑猫难免出现得有些电灯泡的意味。

还好为的是正事。还好黑猫还不懂风花雪月。

澜沧在哪个段位阳瑾不清楚,但似乎刚刚开窍的阳瑾并没比黑猫好到哪里去。而且,二人世界被打扰的阳瑾,对被黑猫打扰这件事萌生了一丝小小的怨念,就连黑猫等候的行为看在眼中也变得目的不纯起来。

“血月当空,浊气弥漫,你我对邪祟的感知到底不如天赋异禀的它。不过,你不觉得这黑猫最近有点太过殷勤吗?每次我们出门都能看见它,而且每次都是为我们要追查的事情而来。”

绝对不是因为被打扰而公报私仇,未化形的妖物,做事皆趋利避害,无缘无故的善意背后,定然是有所求。不过,它既然找上门来,也没有不用的道理,至于它所求的事情,阳瑾也大约能够猜到,且看它何时提起,意欲何为吧。

“跟着它吧,没准有意外收获。”

没准……真能收获一波活尸聚会,或是集体掘坟,围观诈尸的场面呢。阳瑾已经在考虑到时候要不要上去凑个热闹了。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2-6-29 09:17
阳瑾靠过来时,温暖多了几分在澜沧心里都有细数,一点一滴收在意识深处。或许积累到足够多,会把刀再锻炼一回。手指被紧扣住,两只手掌都情不自禁的紧握,掌心里的玉,被握的温热,沁入血脉,冷刀开始暖起来。

大概是因为正月尽,无月夜,这些曲折又隐秘的思绪少了压制,乱的很。偏又如春之草,蓬勃的很。也幸而那只黑猫跳出来,把神思拉回。

夜很静,星辉也不够照亮世间,分辨不出万物。阳瑾的语气和话意里,似乎对这猫有一些敌意。虽然在这静里有些明显,然而没有证据,只能算自己的猜测。这猫没有惹着阳瑾,也没惹出来什么麻烦事,按说,阳瑾犯不着跟它不对付。

转脸着意看了看阳瑾,近在身侧,他的睫毛上挑着一点星光,又落入眸中,一片墨色里,倒比星星也亮。微弱的光明,只把他勾出深灰的轮廓,高光很少,是玉隐深潭的沉静,没有多余的表情。但,澜沧相信自己的感觉。

把掌中玉和阳瑾的手掌都握紧,指腹又轻轻磨。

“走吧,去看看。你不要跟我分开。”

密林把微弱的星光也遮住,此地本不该有人类。

因为要探查,便连结界也收了,不放出一丝灵息,以免打草惊蛇。明知阳瑾也是道行高深的大妖,根本不用自己的保护。但此时知己不知彼,自然是不容许有一丝的不测有一丝可能危及到阳瑾。这保护欲太过霸道,心里倒是明白,只是不想去控制,只把指腹再摩挲。

紧握着阳瑾,跟着黑猫穿过密林,朝林深处一片墓园而去。

只有死了的人类在这里,且都是有些来历的——说是有些因果的更合适。这片墓园,本就非同寻常。树妖原也是大妖,在此看护不知多少年岁,攒着功德,修着道行。不成想,到底功亏一篑,被个不知道是什么的邪祟给废了。

愈靠近,阴冷气息愈浓,显然是想借着冬寒来遮掩一二。

过一架拱门就是墓园。铁艺拱门上的蔷薇已经冬枯,萎黄的藤叶没有丝毫生气,干枯焦脆,缠在镂花门架上,微微一点风,便脆弱的卸下些细枝薄叶。

门架在一片高地上,墓地在不远处下沉。星光下,林立墓碑仿佛沉在盆里的鸡腿菇——一朵朵被刀工稀烂的厨子乱切开的鸡腿菇。

这座墓园,因为环境优越,开发商为了卖出高价,又找了名师设计景观布局。中央是欧式天使喷泉水景,墓与墓间距很大,各自拥有花木守护。白天看起来犹如宁静花园,而在此无月仲夜,淡白星辉下,墓碑歪倒,墓穴翻开,一园子的尸骨,立在墓穴,一半腿插在地下,仿佛守着那一方归土,不愿离开,而眼洞又仿佛能视物,全都转身朝着中央的喷泉热切遥望。这画面着实有些震撼。

手上情不自禁一颤,把掌中阳瑾的手握紧。黑猫已经不知去了哪里,望着那些诡异而立的尸骨,一句话猝不及防出口。

“你没有一个人去探查,我很欣慰。”

话语很轻。是庆幸阳瑾看到了诡异没有一个人去,太险了;也是欣喜阳瑾记得回来跟自己一起涉险,难言的踏实。这话说给阳瑾听,似乎不合适,只当是说给自己吧。

来不及去纠正措辞,中央喷泉的水骤然出现一波沸腾。尸骨们仿佛听到了号令,立即纷纷散开,各自奔向周边。一个个尸骨贴上大株古木,如同树虫吸食一般,仿佛在疯狂吸取什么。

黑猫不知去了哪里。

喷泉炸开设计之外的水花。

尸骨们“听到”号令,仿佛吸饱了灵气,乖乖的回到自己的坑里,朝着喷泉站好。随着所有的水线、水花、水滴,被吸纳一般全都倾灌进喷泉,尸骨们双手前倾,做出奉献的动作,献上不知何物。

喷泉似乎得到了满足,咕嘟几声,归于平静。尸骨们也缓缓落回墓穴,封土立碑,归于平静。

一切都归于平静。

树叶轻轻摇动起来,已是世间。

再看墓地,冬萎的花木,冻土的墓碑,一切如旧,仿佛方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看来我们不必掘墓。看这把戏,不单是我们这一路的手段,你带来的禁书有大用了。我们先不打草惊蛇,先把那些禁书研看一下,摸个大概再说。”

繁星渐渐隐去,两人偕立在此高地,那些星子仿佛一颗颗坠落身畔。忽然心有所动,抬手擎天,撷一朵星光,用灵力凝一个芥子。握着阳瑾手给人展开,把这一芥星光按在人掌心。

阳瑾本玉质,光覆其上,荧荧似透,一片掌心饱润可爱。腕间的坠玉被荧光照亮,如此暗夜里,也一起荧荧润润。垂目笑看一片星玉光,在静夜里低低语。

“送给你。”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2-6-29 09:18
手掌被澜沧抓得很紧,是谨慎的警惕,是保护的暗示。不必澜沧开口,阳瑾也不会跟他分开,冥冥中的预感在潜意识里躁动,不知来由,却莫名不安。

大约只得归结于血月当空,邪祟横行吧。阳瑾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辟邪,此刻还是不自觉的同澜沧一起收敛起所有气息,连呼吸都放轻,跟随澜沧的牵引一步步走向墓园方向。

因果一事,本就是天道规律之一,人类也难逃。能不经烈火焚毁并埋在这依山傍水处的,多半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从因果角度讲,便是有些福报在身的。

可如今,竟变成了被邪祟利用的因。由此可见,因果循环,也未见得全然公正。

墓园门口的拱门上,蔷薇枯得有些异常,只怕春暖来临,也再难抽新绿。阳瑾在经过时不免多看了两眼,心底的不安愈发浓郁。

妖的夜视能力自然是比人类强很多,即使星光零落,血色阴郁,也足够两人看清低处的情形。

默立的尸骨,热切的凝望,似乎在守候,也似是守护,更像是献祭。

身侧澜沧的话语已经没有心思去分辨,甚至全然无法进入神思。阳瑾所有的注意力都被眼前的场面吸引,这场面让阳瑾不寒而栗的同时,又熟悉得理所当然。就在喷泉炸起水花的那一刻,阳瑾的脑海一片空白,似乎隐约听到虚空中传来一串低语,使得身体僵硬在原地,如堕冰窟。

直到尸骨们入土归位,寒风再起,一切仿若没有发生。良久,阳瑾才回过神来,方才的经历似乎只是自己的幻觉,就连灵识里都没有留存半分。可是那种冰寒彻骨的恐惧仍然在体内萦绕不去,几乎将神魂也一并冻结。

还好,仍有一份温暖,愿意划破寒冰,坚定而来。

“……嗯。”

阳瑾努力压抑住自己的异样,不想澜沧察觉出任何不妥,缓了一息才接道。

“这么大阵仗,想来必是大有来头的禁术,我们先找找看。”

澜沧的心思许是被星空吸引,并没有察觉到阳瑾的不妥。而且彼此都是习惯了隐藏心思的大妖,哪怕察觉,只怕也未必愿意深究。

便是深究,阳瑾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阳瑾的思绪还在发散,蓦然手掌被摊开,一颗闪着星光的芥子空间就落在掌心。星光烁烁,温和莹润,映着澜沧掌心的玉,驱散三冬寒。

“这是我收到的第一颗星星。”

阳瑾缓缓笑开,神魂也恢复安宁。目光扫过澜沧手腕上灵力编结的手链,思考了片刻,取下耳垂上的耳钉,将芥子的星星嵌好,再戴回耳朵上。

“好不好看?”

一颗芥子,来自于澜沧的馈赠,足够化解所有的阴霾。阳瑾若无其事的笑着,拉着澜沧遛完黎明前的墨色月夜,回公寓补觉。

自然,是各回各家。阳瑾是一只有原则的妖,关系未定不能同居。

之后的半个月,阳瑾白天穿梭在各个鉴定场所,疯狂捞金,晚上则陪在澜沧身边,一起翻阅古籍查看禁术,直到月圆之夜到来。

这一天,阳瑾反常的没有自己出门,而是拉着澜沧一起准备了许多露营的装备,摆出一副专业驴友的姿态。面对澜沧的疑惑,阳瑾一边装检背包,一边给澜沧解惑。

“前两天我听一个朋友说起,几个胆子大的人类准备月圆夜去西湖露营,那几个查线索的小妖也说西湖边有动静,我就给咱俩报了个名。”

阳瑾抬起头,对着澜沧眨了眨眼睛,真诚的邀请,右耳的耳钉熠熠发光。

“虽然我没有鲛人那种挤挤眼泪就能赚钱的能力,但是买这点东西还是很轻松的。我是否有幸,邀请澜沧先生一同去西湖赏月呢?”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2-7-21 09:00
那一颗耳钉,在阳瑾的耳珠上落定。含蓄的烟色里,一点淡金荧荧做了心,映亮人侧脸一小片,彷如贴人久了养活的玉,蓄着灵气。

灵气自然是有的。那芥子里封入了自己的一小段神识。虽说如今两妖魂魄相融,互相感应不成问题,奈何一把老刀保护欲旺盛,非要在人身上留个关键时刻能抵挡伤害的东西才放心。

阳瑾的强悍自是明白,可谁叫那晚他那浑身僵硬,手都冰凉的那么明显。那惊惶,无论是对澜沧不设防的自然流露,还是惊惶太过未及掩饰,都足以让澜沧的担忧蓬勃茁壮。

阳瑾自然知道那颗星星里有什么,他没有拒绝,并且随身带着,算是暂时安抚了这担忧。然而,既已蓬勃,轻易不好消除,去西湖,自然是要跟去的。

把煮好的酒放进人手里,为人驱寒,为人舒倦。

“荣幸之至。”

饮一口温酒,与人笑言。

“若是钱不够,连我的也拿去,反正这魂魄都是你筑成,自然所有都是你的。”

酒劲儿也许比妖力更加强大,反正大妖怪千年道行没斗过这一杯酒劲儿,醉了。

夜灯朦胧,映在酒里,又映回阳瑾耳上一点荧光,醉眼里,真如星子一样亮了。醉眼朦胧,五感退隐,神识睡去,整个世界只有这一点亮光。抬手抚去,再拢上人颈,干脆圈进怀里,醉茫茫的要去尝尝那星子味道。

能驱寒暖人,能解乏舒倦的不止温暖美酒,还有能让大雪昆仑尽漫春意的神魂相融。

虽说是借着“神魂未稳,需要巩固”的由头,理直气壮,可是心底里还是觉得缺些火候,差一步没走到安心处。

感觉虽清楚,奈何暂时无法可解,如同这些日子修炼灵魄时,因为阳瑾在墓园的异常反应,有意循着那玉的深处追探,却依旧是没有一丝异象的大片昆仑一样。都无解。

看着公寓门口那帅气闪人眼的小跑,和小跑里帅气要人命的大妖精时,重重心事仿佛被逼退。晨光里熠熠闪烁的耳珠上星子,照亮神魂,心胸间,是一片跟初春清晨一样的明朗。

原因他不愿说,自然不会去逼问,只待来日再与他细算。还要加上他隐而不宣的时日做利息。至于,凭什么跟人算账,凭什么要人跟自己交代,大刀自然会有个让言顺的正名。反正人在身边,反正有的是时间。闯进神魂里的人,岂容他再走脱。

“怪不得就去个露营你说到赚钱能力上……”

绕着小跑走一圈,手指拂过车身,又把腕上玉坠握紧。

“谁成想,还弄了这么个大珍珠。”

坐进座位,系好安全带,给人戴上眼镜时,望进人眼底笑。

“我好像傍上了个大财主。”

给人推上眼镜,自己也戴好,转脸示意人一切就绪,可以出发。墨镜对墨镜,偏偏好像能看到这人一双眼眸,清润带着笑,如同那日他登门,笑唤“刀美人儿”。

一路临风,轻寒和着初春草香,与人笑语“春风得意马蹄疾”,满心里只是去露营。及至到了西湖停了车,看到同样拖着装备的一群人类,叽叽喳喳的人间喧闹,湖边竹林密绿如墨,才记起此来目的。看来,玉润人心,玉妖可不一定了。或许妖都会惑人心的,哪怕是块玉。权作这般思想,浑不算自己也是老妖一名,被迷惑了的心里,哪还有什么道理呢。

这一片是专划出来的野营地,因冬未尽去,春尚未及,此时游人稀少。一堆一堆人,只是与自己熟悉的伙伴围在一起,在一片墨玉般大湖边,一片绒毯般大地上,零零星星,反倒把这一片区域显得空旷广远。

而明月高悬,肖如白玉盘。清亮月光在湖上洒出一片一片的银辉。夜湖沉静,做了底色,微有风至,银辉便仿佛画笔粗粗刷过,带着纸纹的生动。月夜西湖,成了一副画。

与人并肩而立高坡,被月临湖,一时只觉身在画中,融于天地。心中陡动,灵魄骤然激昂,不知破开哪一关,仿佛胸中那玉融化,化来绵长清气,充盈精魄万重。劲力未敛时,只把掌中玉握的更紧。

“突然间……我感觉不到那块玉了……”

“这是完全融合了么?”


——————此幕结——————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2-7-23 09:25
标题: 第五幕 望蓬莱
许是酒太醉人,许是氛围太美好,许是澜沧道行高深,总之,阳瑾轻易就沉沦在澜沧的攻势下,心念着那句“都是你的”,借着微醺的醉意,再纵容澜沧一次。

与七天相比,几个小时的交融只能算浅尝辄止。只是阳瑾越发不确定这种需要的意义了——毕竟,这次澜沧其实并没有受伤。

想不通又得不到答案的事情暂且不想,就像那天墓园阳瑾的异常。那种僵硬冰寒的感觉总是让阳瑾感觉到致命危机正盯上了自己,却如何都想不明缘由,甚至几次想对澜沧描述都无从说起。

既是修炼有成的大妖,这种警示自然不是杞人忧天。所以阳瑾接受了澜沧的保护,一直锲而不舍的追查这件事。但不管是两个人的关系,还是那种危机的来源,总要弄清楚了再说,当前还是先顾好眼前的事情,露营。

报的虽然是团体活动,可阳瑾舍不得拉着澜沧和一群人类挤在空气污浊的大巴里,哪怕再宽敞也不行。所以,阳瑾这几天疯狂捞金,买了辆十分招摇的跑车回来。此时看到澜沧眼底的满意和惊艳,阳瑾觉得这几天的奔波十分值得。

澜沧巡视跑车的功夫,阳瑾把行李丢进后备箱,尽管注定是不眠夜,阳瑾还是准备得十分齐全,倒真有些郊游的意思。收拾妥当后坐回驾驶位,笑对扣好安全带的澜沧开口。

“这玩意儿可比珍珠有用多了。不过,我很满意你对我的定位。”

马达轰鸣,属于两只妖的约会正式启程。嗯,目的地还有许多观众。

城西并不算远,没过多久,两妖便抵达目的地。初见彼此都不熟,所以并没有过多交流,只是各自将帐篷搭好,三三两两的与同伴凑在一起聊天。阳瑾和澜沧也乐得清闲,寻个顺眼的位置开始搭帐篷。

与澜沧收拾妥当时,明月已经高挂,只是这会儿还是一盘清月,未沾染半点血色。与澜沧并肩而立,眼前美景如画,心底难得平静,倒是有些回到了昆仑的惬意和舒适。忽而心有所感,偏头看向澜沧,只觉他周身灵力骤然扩散又如水般收回,便知之前那几个小时又给了他不小的助益。

“本就是同源,自然是会全部融合的。”

心底浮起一丝澜沧今后或许不需要自己的失落,更多的还是替他神魂痊愈修为进益的高兴。

“比我预计的速度快些。”

湖边的平地上,巨大的篝火燃起,一群年轻人围着篝火正在狂欢,初识的那点隔阂正在迅速退去,巨大的音乐声和主持人亢奋的声音猝不及防的闯入两只妖的静谧中,生生将清净自然拉入万丈红尘。

坠入红尘的阳瑾自然是要拉上澜沧一起的。顺势抓住澜沧的手,向着那片充满生机的繁荣热闹走去,还不忘向身边的同类感慨两句。

“这些人类虽然资质愚钝又短命,但是在享乐方面却天赋异禀。走吧,我们去凑个热闹,没准能有什么意外发现。”

阳瑾自来熟的性子在此时发挥了极大作用,一圈游戏下来收获颇丰,阳瑾借口休息,回到澜沧身边,正巧看到两个女人要微信无果,悻悻而归。

因为听到消息而沉重的心情顿时轻松了不少。

“我们刀美人儿很受欢迎嘛。”

拉着澜沧席地而坐,阳瑾对于形象这东西向来不太在意,长腿一屈一伸的随意散落在草地上,叼着自己那片法宝竹叶,与澜沧分享最新收集到的情报。

“最近失踪的人类不少,差不多都是信了一个叫‘蓬莱教’的宗教之后,先是性格变得孤僻,话越来越少,再过一段时间就失踪了。”

似乎终于想起口中叼着的是自己的本命法宝,阳瑾这会儿才将竹叶抽出,拿竹叶边缘去刮澜沧的手背。出口的话语远比动作冷清。

“看来我们要查一查这个蓬莱教了。今晚可能不太平,这些人类是死是活,全看造化吧。”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2-8-18 15:50
别说阳瑾觉得融合的迅速,就是自己也觉得这融合速度过于迅速。开始的神识间毫无抗拒已经让人生疑,后来的相融如归,甚至让自己觉出些急切来。彷如跋涉千年,终于找到故乡。

重重疑虑被阳瑾这轻轻一句打开关窍。

同源。

不是没有如此猜想过,然而,刀与玉,又不像花与草,原不是同宗,如何同源。

收好灵息,又沉吟片刻,慢慢转向身侧人,正要开口发问。奈何这人老毛病又发作,尚未来得及开口,便被人抓着去往人群深处。仿佛惶急躲避刚才那句话。

人群喧闹,人类的热血滚滚,年轻的人们在起舞。是当下流行的年轻人广场舞之一——兔子舞。

澜沧自觉是个千岁老人,实在甩不开腿扭不开腰去跟着跳,可又不想拂了阳瑾兴致,只得紧握着人手,默念此刻自己是人类,是年轻的设计师,是可以理直气壮另类跳脱的人设。

到底在哄闹中,被人抽出了手逃脱了。默默撤出人群,旁观着那人在人群中悠游,在心里给人狠狠记上一笔。账,早晚是要是算的,妖生漫长,不怕多。

固然是游玩,澜沧却无心。一边标准模式化礼貌退拒身边靠近,一双眼又去紧盯着有没有人碰到阳瑾,沾到阳瑾,有没有不良眼神对上阳瑾。

不知什么时候起,阳瑾身侧一旦有了非澜沧的存在,这心里就警惕起来,完全不记得他是个道行高深的大妖怪,也完全不想去分辨这是保护还是禁锢。自从对上阳瑾,搞不明白的诸多种种,也不差这一道。千年老刀妖再次拿出钢铁的脸皮,严于律人,宽于待己,非常霸道的宽容了自己。只记得给别人记账,自己的已经不想去算了。

待人归来,已积了满腔郁闷,无心回应他的玩笑,倒是紧随着人坐下。表情还没调整好,先从行囊中掏出水来拧开给人递过去。

一句一句话语,随着夜风荡在耳边,心绪也被慢慢抚平。某个老妖怪竟然忘了正事,咳……

转腕把拂在手背的竹叶捉住,把尴尬和水咽了。偏是倔强着不肯松开唇角,只叫眉间疏散了。万不能被人发现。

澜沧既认了这人是自己人,也不管这竹叶是人家的重要东西,只让其在指间一转,贴上了不离手腕的玉坠。一套动作自然的像是自来如此。

夜风渐凉了,人声静了一些。

湖水如镜,映着一轮月,已经有些隐隐的红。

而心湖却是被此起彼伏的疑问搅扰纷乱,沉着一块玉,也镇不住。听着人讲着探来的消息,心思却不在那什么蓬莱教上。思来想去又不知从何问起,索性随心。

“我现在不信,你是因为那些小妖被害而去查什么背后大邪祟。你……”

到底还是转过来,把人拢进视线里。湖面清亮,给人做了剪影,是个俊俏的轮廓。

“你才不是什么救世主性子,你也没有热心肠到这程度,那晚在墓园你……”

没有风,湖面上的月亮慢慢红到惊动余光。

有人声再起,低低传起来,谈话被迫顿住。

转回视线,望向湖上的图景。是兴奋难寐的年轻人,是不忍睡去的小情侣……无知而无畏的人们,已有举首而望、举手去拍,又着急着把这“奇观”这“美景”忙着共享,忙着分享。

都说知道的少了开心,眼前情形便是写照。

可是,就是心心念念想知道,阳瑾与这一切有什么关系。

与玉相通的那部分灵识有感知,他不是有意隐瞒。与玉相接的世界里,没有阴暗晦涩,只是迷蒙。沉在迷蒙里,从来不是刀性,只惜时不与我。

月亮越红,人声越激昂。只有两只妖怪知道,月亮越红,危险越近。

虽说不是什么热心肠,到底还是要修功德。

握起人手,把腕上竹叶放入人掌心。

“人会醒来的越来越多……”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2-8-23 09:01
回来的时候,澜沧的不悦阳瑾是看在眼里的。原本喜爱清净的人,被自己强拉着体验了一回人类的幼稚与热闹,脸色不好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从这刀还能递水过来的行为看,不悦大约只能算个无伤大雅的程度。

故而竹叶被夺,阳瑾也不恼,只当自己的这种类似挑逗的行为让澜沧分了心,才将竹叶抢去了。左右本源玉佩……阳瑾连自己都给了,再多个法宝也无妨。没了竹叶,阳瑾这只不见外的玉妖索性就把手覆在澜沧手背上,一起看向场中,直到繁华落幕。

月上中天,热闹渐渐散场,疯玩了一天的人类或回去歇息,或三两凑在一起低语,连篝火都沉寂下来,安静的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阳瑾心有所感,抬头查看月色变化,果不其然,清亮的月已然蒙上一层不详的红色。心底不安越盛,蓦然听到澜沧的疑问,身体不自主的僵硬了一瞬,搭在澜沧手背的手登时抓紧,缓缓转头,恰好碰上澜沧送来的探寻目光。阳瑾微微启唇,却不知从何说起。毫无根据的灵觉警示,究竟要怎么解释?

子时将近,于当今的年轻人而言,并非是必然熟睡的时间,故而随着人声嘈杂,越来越多的人类从帐篷里跑出来,只为凑个热闹。

可他们还不懂,不是所有热闹都能凑。但是这份凑热闹的心,倒是很好的解救了一时不知如何回复的阳瑾。阳瑾将竹叶收回,却没有急着起身,而是轻声开口,让渐渐喧嚣的人声淹没自己的回答。

“灵觉。”

修行之人的灵觉可以视作人类所谓的“第六感”,只是比第六感更加精准一些。而阳瑾对自己无数次生死危机中锤炼出来的示警灵觉从来深信不疑。有了这样的开头,似乎那些不堪的过往也没有那么难以启齿。阳瑾停顿了一息,简单的组织一下语言,用清淡的声音将那段尘封的过往粗暴的撕开摆在澜沧面前。

“玉生而为灵,你可知为何我偏是妖?当初我以灵身入世,却一次次被当做炉鼎,或想将我炼化为宝……也幸亏这些过往,对于灵觉示警,我从不敢怠慢。”

那些年,阳瑾无数次的被利用,被骗或被锁进吸灵阵、炼化阵,无数次的亡命奔逃,九死一生。甚至到今日,阳瑾仍然能清楚的回忆起第一只赢得自己信任的妖,狰狞着面孔对自己说的那句话。

“玉无心,有何资格谈情?你这块玉,天生便是做炉鼎的命!”


后来,阳瑾拼死杀了那只妖。再后来,阳瑾杀了所有想要拿他做炉鼎的人。最终业果缠身,再难得道。阳瑾心底的那份信任,也再未予过他人,直到遇见澜沧。

这次的示警,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强烈,由不得阳瑾不重视。重视到、需要澜沧保护的程度。

不愿在过往沉浸太久,阳瑾拉着澜沧起身,凝眸朝湖边看去。子时将近,湖边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已经超出了原本该有的人数。阳瑾伸出手掌,竹叶在掌心熠熠发光。

“人数不对。游荡的那些东西混进去了,人类的气息我们区分不出来,先把其余的清理掉吧——总不能让幕后黑手太顺利了。”

阳瑾的态度算不上积极,明显更在意的是查出幕后的阴谋主使。在这方面澜沧说的没错,阳瑾并非救世主,更不是热心肠,相反,比之澜沧,阳瑾更加冷心冷情,看着人类一个个倒下又被吸去了精气都无动于衷。

渐渐的,精气和血色勾缠到一起,渐渐延伸、转折,隐约可见一个庞大而复杂的阵法。这个阵法阳瑾并不陌生,想来澜沧也是。 阵法将成之际,竹叶翠色更浓,阳瑾飞身而出,只给澜沧留下一句。

“这些人类交给我,阵法归你。”

可惜了好好一场露营,都被这些糟心的玩意儿给破坏了。阳瑾心不甘情不愿的布下结界,顺手拍死了一只不知本体的小妖。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2-10-20 18:07
月渐浓红,人声渐起,依阳瑾的性子,必然是又有了机会避开话题。也罢,时至今日,已经习惯了他,心理准备相当充分。

然而,竹叶隐入人手中,自己加进去的一缕灵力没有被拒绝。两分高兴后,却因为红月而生出五分谨慎,三分不解。

阳瑾虽然至今没有拒绝过自己点点滴滴的照顾,但那是他情商高,不愿破坏气氛。每每他都是“算了不跟你计较”的眼神,每每自己都是明知故为的耍赖。如此刻这样照单全收,连一个表情都没有的接受,却是头一回。

不动声色看一眼身边人,想要捕捉一些表情,来帮助判断阳瑾是什么意思。本以为是因为他对已经到来的危险的判断,让他认为完全有必要加上自己这一缕灵力;可他面上,却毫无心领神会的了然。玉质清净的面容上,全是心死之哀后的遗世淡漠,唯有一双眸映着湖面红月,仿佛燃着暗火。

正自疑惑,耳畔又传来他低低回应。

阳瑾讲起往事,不急不缓,并没有太多情绪起伏。然而这一句一句,落在澜沧耳中,却如石如锤,一下下锤落心里,仿佛心窝里那块玉都要碎裂。

有一些说不清的什么乱在心里,果然这神魂不稳,还要继续养。

“还要继续养”这样的想法一出现,心底猛然一震,下意识一把抓住阳瑾手腕。他未收尽的竹叶擦过指腹,这才意识到,或许他方才在考虑对自己的回答,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在竹叶上的小动作。

他对自己毫无防备。

“他对自己毫无防备”这样的想法一出现,心底被震的酸痛无可阻挡泛上来。手指上微微的酸痛,不知道用了多大力气去握紧。

玉于自己魂魄的修补之功,自然很清楚。早在一开始,心有疑虑探寻神识时,不是没有过这个想法。然而阳瑾作为一块玉,强大如此,让自己第一时间就把这个尚在萌芽的直觉按下。

他如此强大,放眼如今,能将他炼化或降服的大能也没几个;他如此强大,自然灵识敏锐,想要避开易如反掌。只要不是他自己送上门去,根本不会有这个危险。

可,这只是“放眼如今”,以前呢……

可,别的想要炼化他,想要将他作为炉鼎来修炼,自己呢?

自己当然没有。

千百年来,漫说是阳瑾,便是别的,自己也从未动过这个心思。修炼不易,伤人利己之事从来为刀性所不容。何况是阳瑾……何况是阳瑾……

可,如今这个状况……

如今,那块玉还在自己心窝融炼;如今,自己不管是炼魂确需,还是借炼魂耍赖,确实在神域强行对他做了那样的事。 纵然自己从不知道他的这个体质,纵然自己从未有个这个念头。

可,阳瑾会怎么想……

自己的靠近与保护,他会不会也觉得自己跟以前的那些一样别有用心?神域里那些相融,开始是他的救助,后来是自己无法否认的贪心。他会不会也认为自己跟那些一样别有所图?

可是,要怎么跟他解释得清楚。别说一把老刀本就不善言辞,便是口才上佳,也苦于没有依据来把那是与不是区别开来。单一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没有这个想法”,鬼才会信。阳瑾自然不是鬼,他是妖,心窍玲珑,智识莫测。

揉一揉手中被自己握紧的手指,有一瞬间,甚至不能去看阳瑾。然而,这紧握的手,却没有丝毫放松的意思。

遇事躲与避,亦为刀性所不容。

到底还是抬眸望去,至于眸中蕴藏着些什么、暄示着些什么,一时来不及整理、也分不出心思。自己看不见,但一定很乱。阳瑾看得见,怕也无法分辨。

然而,思绪众多,纷乱繁扰,可有一条却是如流中砥石,在心里清晰明白,岿然不动——只要有自己在,绝不让他再受到任何伤害。包括自己。

这念头,不是第一次出现。若再次吐露,自然也没有第一次的力度。此情此景下,反而有些刻意之嫌,又像一句敷衍的安慰。阳瑾不需要。

他仿佛什么都不需要。大刀却是想好了,要用余下的妖生来证明,自己跟以前他遇到那些不一样。

仿佛真的验证了此情此景下不宜出口,这边刚刚张口,就被人逃避一样拉着起身。阳瑾果然还是阳瑾,玉性果然还是蕴隐。

这一起身才发现,倒不能怪他。浓云四合,月亮红的妖异。人群比之方才密集了许多,都在观望“奇景”。

但对于二人来说,却一点也不新鲜。熟悉的阵法,熟悉的气息。

对于阳瑾的安排没有异议。自己在这里,本也不愿他去对上那些邪魔外道。

因为熟悉,心里有底,对于破阵更加有把握。微微垂目,稳住心神,落手转腕,展开手掌,放出神识。大妖的灵息如海潮,初始看似平缓,却一波推着一波,蕴着巨大劲力。

这东西怕是上次受伤尚未痊愈,放出的傀儡虽也是炼养了许久,到底不如树妖道行高深。两相一合,这阵势乍看起来气势汹汹,灵识一探,实则稀松平常。心下不禁又生疑惑,也只得回去再找阳瑾细问,眼下自是破阵为要。

持续放出千年大妖的威压,待到红月无光,原是一柄巨刀早已覆天盖地。

这东西力亏,澜沧却是经过这一阵由玉养魂,增益不少,一对阵便现出实力相差悬殊。心里本急着理清与阳瑾的纠结,不愿多费时间。既然破阵毫无压力,干脆一刀两断。

陡然启眸,覆手为攻,当空一柄劲气凝成大刀,带着排山倒海的力量,势如破竹。

反正有阳瑾在,也不怕惊着那些人类。反正正生气与阳瑾的谈话被打断,也不留余地。

结界之内,阵破灵灭,万物俱碎,尘烟落定时,一张断成两截的傀儡符飘落地上。俯下身,凝视片刻,两个指尖夹起来一片细看。嗯……用过力了,这符已被烧焦大半。

一抬头,阳瑾正在面前。此人脸上终于退去了空寂,此时此刻,是一双眸盯着自己,满脸的惊异。纵然老刀脸皮是钢铁做的,也难免有些发热,只好转脸去迎湖风。吹一吹。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2-10-20 18:10
阳瑾说的风淡云轻,可从头到尾也没敢多看一眼澜沧。自揭伤疤的感受并不好,而阳瑾也不确定澜沧知道那些不堪过往,心底会怎么想。是心疼?是怜惜?是懊悔?还是……贪欲?
不管是什么,阳瑾都不想知道,不想看到。

至少,这样还能留住澜沧在自己心里的特殊地位,尽管阳瑾还不是很明确那是什么。

总之,是不一样的。和以往任何接触过的都不一样。

阳瑾不懂感情,也不敢奢求感情,曾经想要与澜沧在一起,也仅仅是以双修的身份而已。可这些过往一旦揭开,那点小心思也随之破灭。澜沧刀从来不是喜欢麻烦的性子,何况阳瑾身后还有无数的麻烦。

比起被拒绝,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好,否则今后只怕连见面都尴尬。阳瑾还舍不得与澜沧发展到那个地步。

至于澜沧怎么想或者怎么回应,阳瑾觉得自己并不需要。即便澜沧说了,阳瑾也未必会听,即便澜沧不说,阳瑾也未必想问。信与不信,全凭自己一念罢了。

阳瑾想信澜沧,仅此而已。不然,又为何一次次的纵容着澜沧的索取呢。不管澜沧本意是什么,只要他还需要,阳瑾就会毫不犹豫的给。

莹白的结界铺开,阳瑾将剩下还醒着的人类弄晕,转头便看见凌空而立的那把巨刃。

自生出灵识以来的第一次情愿,自然是不同的。随着本源的融合,澜沧比第一次破阵时的进步十分明显,耀眼到让阳瑾移不开目光。那把刀,足以遮天蔽日,足以劈开混沌,足以挡住所有的风雨和危机,让阳瑾忍不住想要依赖,想要依靠。

只是强大如他,真的还需要自己吗……

这目光的追随直到傀儡被杀灭,大阵轰然破碎才结束。翻手收回结界,阳瑾也不管那些躺倒在地上的人类,径直走向澜沧。

这个时候,或许可以给他一个拥抱。阳瑾这样想。

可是等阳瑾走到近前才愕然发现,澜沧正对着指间夹着的傀儡符,表情精彩到可爱。

他可能还是没适应暴涨的力量,也可能是受血月影响,还可能是高估了傀儡的水准。不管是哪种,这会儿避开视线的澜沧还是让阳瑾方才沉重的心情明媚许多,几乎被这把大刀的反差萌惹得笑出声来。

“这傀儡符也着实太不结实了些。”

笑是忍住了,语气里的轻快还是不小心溜了出来。伸手将澜沧指尖的那一片符纸拿过来仔细看了看,上面的符篆已经被澜沧的力量摧毁了大半,没有任何线索可寻。手指轻碾,剩余的那点也被阳瑾的灵力碾成灰烬。

拍掉手上不存在的灰尘,阳瑾觉得还是不能白来一次,于是冠冕堂皇的开始给两人找借口。

“这些人类大概明天早上才会醒过来,我们今晚弄出的动静不小,怕是会有相关部门的人类过来查探。如果我们就这么回去,回头问起来,有些嫌疑怕是就洗不清了。既然帐篷都搭好了,不如我们就在这里睡一晚,也免得那些东西再出来搞小动作。”

有些事情阳瑾还没想明白,比如这个季节明明不是最适合露营的时间,为什么还是有人组织这场露营?比如这个大阵明显是之前就布置好的,这么大阵仗只为了吸取这些人类的血气?比如阵法被两人破坏后,那个幕后黑手就甘心这么轻易的放弃?导出这么一出戏,到底是为何?

如果说,幕后黑手的目标是自己呢?

可是自己的行为、想法、决定,又是怎么被预测到的?或者,这次只是一个试探?就不怕打草惊蛇吗?

带着一大堆的疑问,阳瑾拉着澜沧正要进帐篷,倏地顿住,继而转身把澜沧抱了个满怀。

方才被打断的念头被接续上,阳瑾思绪顿时通达许多。而澜沧气息稳定,可以确定受血月影响不大,又放心了些。片刻后,阳瑾放开澜沧,自顾开口,仿佛刚刚占便宜的不是自己一般。

“不早了,睡吧。”

大刀这种转移话题的方式,挺管用的。只是,到底要如何确认他还需要自己呢?直接说要,会不会突兀了点儿?

拉着人钻进帐篷,阳瑾铺开被子,翻身撑坐在上面,终于下定决心一般,用脚尖轻碰了一下澜沧的小腿。做了这么多年的妖,阳瑾仍是没学到妖魅惑的精髓,就连如何旖旎的邀请都显得生涩异常。黑暗中,并无法仔细分辨澜沧的神色,但没关系,阳瑾不用知道。

“出发前……那个,要不要继续?”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2-10-20 18:14
阵破了,符纸也在阳瑾手中灰飞烟灭,血月的颜色黯淡下去,人类悄然卧在岸边草地上。一切又变得静悄悄,仿佛续接着两人对话那时,没有邪阵,没有血月,人类三三两两睡去,波光粼粼在静夜。

阳瑾对那些人类做了什么,澜沧并不关心。深知阳瑾虽然冷漠,但玉为魂,自然不会去做什么伤生损道的事。这些人类过个一时半刻大概就会复原,至于混在人类之中,已经中了邪的那些,就——听天由命吧。也是造化。

能动了澜沧的心的,此时此刻,只是阳瑾的笑。注视眼前人,捕捉着阳瑾不甚明显的笑意,月动风扰也不移开。什么久视无礼,对于他,偏是不想以礼相对。

虽然他极力压抑,且不管这笑里含着什么,至少那几分轻松是落入了澜沧眼底。

玉能养魂能润心,也能安神。破阵前的对话,让澜沧心乱,阵也破的乱七八糟。这含着笑意的声音一入耳,便什么心乱都平复了,什么胡思乱想也都消去,一颗心也缓缓的落回原处。至于说的内容,反而隐入那把嗓音里,一个字也没有进入澜沧的识海。

没有生分,没有他一贯的逃避。在此血月之夜,澜沧迎来了阳瑾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主动拥抱。

澜沧刀里外都是玉,或许能量太充足了,一时间只觉四肢百骸都充盈满涨,却又哪里都动不了。前所未有的感觉,陌生的很,又无比受用。想让他多抱一会儿,便也不敢动弹,只怕惊去了他。

到底他还是撤身,心中尚未思索出如何再与他靠近,这充盈满涨尚没来得及因为他放开拥抱而消退,随即又因为小腿上的撩拨骤然暴涨,险些连血脉也冲破。

何止是血脉,连气息都混乱。千百年来,这是第一次,因为一个碰触,心神大震,魂乱神飞。

全是因为阳瑾。

垂眸矮身下去,一把握住人脚腕,再不放松。

就这样靠近好了。

“要。”

此时澜沧是妖不是人。

就着一个单腿卡入人双腿间的姿势,俯身下去。胸膛与胸膛紧贴,睫毛甚至相连,额头相触间,毫不犹豫闯入人灵台。

就这样近好了。

“我要你。”

脱口而出的一句话,不知从哪里而来,也不知意义为何,只是脱口而出。没有人类的曲曲弯弯绕绕,妖魔其实更性情纯粹。

“要把这里占领。”

何况,对着阳瑾,澜沧已经不想再隐藏什么。这信任也不知从何而来,大抵是因为他本就在心底驻守。

此时澜沧是魔不是妖。

昆仑,与昆仑之外;雪,还是芳菲,广原,还有大山……都要占领!全部覆上刀气!

不同以往的缠绵柔润,这一回,更多的是清澈犀利。清晰的入侵到分毫。

阳瑾愿意让自己进入,阳瑾没有曲解自己的心意。黑暗中那眼神,黑暗中细微的轻触,灵台里深刻的交融,是最有力的开解,是清晰的接纳,是最深重的信任。

从听到他说那些以来的心绪不宁——那些犹疑,那些心痛,那些懊恼,那些气恨,还有浓浓的难以言喻的不甘,还有绵绵不绝的难以言喻的贪念……已被心血炙烤的滚烫,此时此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不管不顾的全都倾洒进这一片交融灵识。

刀气携裹着玉神,在无际灵域里染过每一分每一处。山绯又暄暄,广原又葱茏,昆仑冰雪也消融。物润气华。

又一次的融合,又一回的充盈,又一重的生机,引着灵力,蔓延仿佛无尽头……

“有我在,绝不让任何再伤害你,包括我自己。”

这句话也同那些心绪一起,一字一字,一笔一划,镌刻在交融的灵识中。

落地生根。


————此幕结————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2-10-20 18:15
标题: 第六章 婆罗门
阳瑾清楚的听到澜沧说要。

他还需要自己,不管出于什么心思,他还要,单是这个答案就足够。

澜沧还嫌阳瑾听不清楚一般,清晰的重复了一次,随后铺天盖地的覆来,连着灵识一同坚定的撞进阳瑾的灵台。

这是澜沧第一次闯入阳瑾的识海,阳瑾没有拒绝。

找不到理由拒绝,也不想拒绝。

识海世界,巍峨的昆仑山脉,终年不化的积雪,阴霾密布的天空,清澈冰冷的泉水,空寂寥落的竹林,白雪覆盖的广原,是玉石的底色,是因果的缠缚,是堕落的诅咒,是毫无生机的深冬。

记不得什么时候起,阳瑾的识海就变成了这幅模样,或许是被多次利用欺骗之后,或许是成就妖身之后,也或许是杀孽深重之后。

这样肃杀的环境,并不适合用来迎接澜沧,但对澜沧放开所有的自己,就是阳瑾的本意。

很快,阳瑾这些无关风月的念头就被澜沧的刀气搅碎,此时的澜沧太过霸道,甚至由不得阳瑾主导,如同在澜沧自己的地盘,携带着阳瑾一同经过识海的每一处。

阳瑾的识海比澜沧要小上许多,之前不觉得,但与澜沧一同逡巡过程中,心底莫名就有了“本不该这么小”的念头。

这念头终是一闪而过,就再次被澜沧霸道的侵入打碎,最终沉沦在与澜沧极致深重的交融中。

帐篷外天光大亮时,阳瑾的识海中,阴霾已经尽数散去,积雪消融绿树抽新,俨然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

都是因为与澜沧的融合。

也或许,那一片生机盎然,并不是因为两人的融合,而是因为澜沧那一段话。

那句被再次提起的承诺,笃定又深刻,让阳瑾起了本不敢有的贪念。可之前的那些顾虑,又让阳瑾陷入空前的犹豫和纠结。

后来的连续几天,阳瑾满脑子都是这件事,连和澜沧一起翻阅古籍都有些心不在焉,甚至于不敢与澜沧过多对视。

直到这天,阳瑾从一人类处听到一个说法叫“外事问某度,内事问某宝”,于是内心一动,打开无必要不会触碰的人类科技,找到某度,思索片刻,输入一行字。

如果因为某些原因和一个人多次发生关系,应该跟他确认关系吗?

搜索出来的答案五花八门,阳瑾粗略看了一下,无非答案是两种:一种是两情相悦,应该确认关系;另一种是利益驱使,这种就没必要确定关系,互相利用互相满足而已。

“什么乱七八糟的……”

阳瑾盯着“两情相悦”四个字良久,皱了皱眉,对于没有得到确定的答案很是不满,把手机随手丢到床上,转身进浴室去洗澡。

倒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不管愿不愿意承认,阳瑾都明白,自己真的动情了。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2-10-20 18:18
太阳落下去了,阳台上的花也浇好了。手提着浇水壶靠在阳台栏杆上,晚霞在背后渐渐下沉渐渐黯淡,暗蓝色的夜幕渐渐合拢。

手上的水壶越来越沉,期待中的身影还是没有出现。看来某人老毛病又犯了。说好的一起看古籍,待在公寓的时间越来越少。

放了水壶,关上阳台门,留着窗帘不合。踱步进屋,按亮晚灯,倒出两口冷酒,酒靠进沙发里,开始最近几天的“功课”——思索阳瑾最近的态度问题。

明明在湖边那么热情,明明他对与自己灵识交融不抗拒,明明他的灵识愿意为自己绽开生机……

当时还以为他明了自己并不是跟那些过往一样利用他的心意,原来是自己想的太简单了么?

放在身旁的手机亮起屏幕,已经不期待是阳瑾的信息。懒懒斜去一眼,果然,是公司的助理小青年。白天开小差,现在又加班交工作,本来就心里不爽快,谁要去看。

低头抿一口酒,微微皱眉,突然被白天小青年戳手机的事惊动了某根神经。缓缓探出手去,拿起手机,指腹在屏幕上摩挲片刻,到底还是点开了“百度”。

小青年那时理直气壮,他要搜索如何哄生气的女友,让网友支招,大不了加班补工作。

澜沧刀此刻没什么理气也不那么壮,可还是想问问网友,对一个人的态度特别的在意,他开不开心,生没生气,他不说话是在想什么……这是怎么回事。

澜沧从没如此在意。

放下酒杯,晚灯朦胧里,千年老妖开始认真抠手机,像年轻人一样。

登录,发问题,刷新再刷新……

“动心了,就是动心了!”

“对他上心了呗,这还能不明白?”

“通常意义上,我们管这叫做爱。你可以对他说”我爱你“的那种。(推眼镜小黄脸)”

“傻了吧兄弟,这就爱上人家啊!”

……

答案如此一致,那——

输入“到底爱是什么?”

“百度知道:爱是指喜欢达到很深的程度,人为之付出的感情,这就是爱。是指人类主动给予的或自觉期待的满足感和幸福感……是指人主动或自觉地以自己或某种方式,珍重、呵护或满足他人无法独立实现的某种人性需求……爱的基础是尊重。所以,爱是一种发自于内心的情感,是人对人或人对某个事物的深挚感情……
“爱”是一种感觉,是一种信任。是关心,是帮助,是你在受伤时,对方会为你心疼。
“爱”是一个人把对方当成自己最重要的人,并希望成为对方最重要的人的欲望。
“爱”是把对方放在自己心上……”

喜欢?——很喜欢。

主动给予,自觉期待,满足,幸福?——想给,很期待,很满足,安宁温暖算不算幸福?

主动或自觉地以自己或某种方式,珍重、呵护或满足他?——很肯定。

尊重,信任,关心,帮助,心疼?——很明确,是。

把对方当成自己最重要的人,并希望成为对方最重要的人的欲望?——把对方当成自己最重要的人,是。成为对方最重要的人……是不是呢,自己是不是他最重要的人?

把对方放在自己心上——心里只有他啊,无论从哪方面说……

屏幕暗下去,又被点亮。

暗下去,又被点亮。

细细过一遍自己的问题,自己的答案。很明确,很坚定。

然而——

自己是不是他最重要的人?

心有玉也养不得玲珑心窍,思来想去这几日,已经达到大刀的极限。

回过神来,神识一探楼下,正好,阳瑾已经在家。

对于澜沧来说,闯入阳瑾的家,似乎比闯入阳瑾的灵识还生疏一点。不过没关系,他的结界没有阻挡自己。

水声哗哗,搅着方才看到的那些文字在心里乱。

桌上的古籍还是昨晚两人翻到的地方。

水声一停,才发觉指腹已经抚过古籍,落在灯下多了几分柔和的阳瑾旁记字迹上。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2-10-20 18:18
温热的水从花洒中流出,落在阳瑾的发里,再顺着身体汇聚滚落。氤氲的水汽慢慢升腾,整个浴室都朦胧起来。

阳瑾揉洗着头发,目光却涣散不见焦距,满脑子都是刚刚手机里的文字。

自己和澜沧……到底算不算是两情相悦呢?

倒是可以算,发生过这么多次关系,每一次双方都没有抗拒,而且阳瑾切切实实的感觉到澜沧对自己的占有欲和保护欲。

可是,这都是在识海发生的事情,在人类的世界,这叫神交,在妖类世界,这叫双修,如何都和感情扯不上关系。

最重要的是,直白如澜沧,早该将心意和关系明确才是,可到如今阳瑾听得最直白的便是那句“我要你”,偏偏这句话代表不了任何意思。

阳瑾将头上的泡沫洗干净,开始擦洗身体,任由思绪继续飘散。

要说不算似乎也说得过去。按说相互满足也没错,阳瑾选择救下澜沧的那一刻开始,两个人的命运已经紧密相连,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为澜沧修复神魂也好,后来相互成就也罢,得到的好处都是不言而喻的,而且,阳瑾的安危也能得到很好的保障。

阳瑾的手蓦然一顿。

两人既已命运相关,也就是说,不管这关系确认与否,所有事关自己安危的事,澜沧都必然被卷进来。

那自己钻哪门子的牛角尖呢?本就已经得到了,何必去计较到底几分恩几分情?

人类不是有句话,难得糊涂。阳瑾也不必太过清醒,左右自己身上还有一堆搞不清楚的问题,何必苛求其他。

自认为想通了的阳瑾双眸恢复清明,动作也干净利落,不过片刻便将自己收拾完,扯过浴袍简单系好,推开浴室门擦着头发回卧室。

路过客厅,阳瑾终于察觉到另一股熟悉的气息,擦头的动作一顿,转头看去,果然是澜沧。

除了他,还有谁能毫无阻碍的通过自己的结界。

“来了啊。”

阳瑾自若的招呼了一声,庆幸刚刚已经想通,不然此刻还不知道要怎么面对澜沧。

擦头发还是太麻烦,阳瑾将毛巾随手丢到桌上,自己用妖力把头发蒸干。

明明是妖,何必干人事儿。

比如现在,阳瑾完全不在意自己如今浴袍里真空的状态,大喇喇在澜沧身侧的小沙发上坐下,想着大约还要翻一夜的古籍,要准备些茶水才是。

“才回来还没收拾,想喝什么,我去拿。”

刚准备起身,就见澜沧摆弄的手机,甚是眼熟。

那是自己的手机。

刚刚自己没锁屏幕。

洗澡之前搜的内容还在屏幕上。

完了。

被抓包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脑子里的天平挣扎了片刻,最终还是停在了“装做若无其事”上。但身体还是将此刻的不自然暴露出来,比如起身时不小心扯开了浴袍的系带,比如回身去拿茶具时才发现春光大泄。

阳瑾低下头给浴袍系了个标准的蝴蝶结,并暗自决定以后绝不再系的那么随意,这才拿着东西走回沙发。

为什么非要自己拿,用妖力不好么?真是人类世界待久了。

阳瑾红着耳朵想。接二连三的意外,实在无法再装作无事发生,索性破罐子破摔,一边给人泡茶,一边与人摊牌。

“如你所见,我们这样下去总要有个名分。这件事总要问过你的意思,你怎么说?”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2-10-20 18:19
手指仿佛恋着那些字迹,一时挪不开,就这样顿住。神魂被静谧中来自于阳瑾的细微声响牵走,全贴去了浴室,甚至依据声音在判断着阳瑾的每一个动作。

旁边的手机屏弹出一条提醒,这才把神思拉回。差一步还没有归位,没来得及思考是否礼貌,视线已经转过去。

百度——“您收到一条新回复    都已经发生关系了,当然要对人家负责 ”。

“百度”,“百度”……

““爱”是一个人把对方当成自己最重要的人,并希望成为对方最重要的人的欲望。”

自己方才百度的文字,被“百度”两个字召唤,重新活跃起来,把理智完全拉回正途。是,这才是夜闯妖宅的目的。

紧紧盯着荧荧亮的手机屏幕,“未经允许私自查看别人手机是极度不礼貌的行为”、“这算不算偷看阳瑾的隐私”、“要是他感觉被冒犯而发怒会不会连朋友也没得做”……

不知道他的手机亮屏时长是多久……

不知道他的手机有没有锁屏加密……

如果等下息屏了,自己又打不开,就……看不到他在百度什么了……

“对人家负责”……他要对谁负责?他跟谁有关系?他还有需要负责的人?

……!

不知道阳瑾的手机亮屏时间有多久,可思及此处,澜沧已经不知道被什么支配着,拿起了阳瑾的手机,点开了那条回复。并且,不知道被什么支配着,胸中涌动着冲动,一定要看看他在问什么问题,他跟谁发生什么关系,他要对谁负责!

心跳的耳膜都在鼓动,一波一波的热意顺着血脉往上涌,额间细细的痒,似是要泌出细汗来,连神魂将碎时都没有这么紧张。神魂碎了,一了百了;如果阳瑾发怒了,该如何是好?

可要看人家手机这欲望又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制不住,比修炼都难以克制。千百年来,澜沧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克制力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般强。

无可奈何。

只得放纵。

放纵的结果就是,人都站到跟前了才察觉,人都站到跟前了,才发觉刚才似乎是有说话的声音。

手指顿住,连血液也顿住。最可怕的突然的寂静中,只有自己听到自己的心跳,震耳欲聋。

怎么办……偷看人手机,被人抓个现行。

躲也躲不掉,遇事就躲也不是刀性。本来,今天来找他,也就是为的把话说清楚,拿这个做个话头正好。

谁要跟他做朋友,他可不缺自己这么一个朋友。

理明白了思路,血脉也平稳了,心跳也平复了,缓缓的抬头去面对阳瑾。

然而,血脉平稳不到一秒,心跳平复不过一息,又被眼前的景象激的山呼海啸起来。一口气没换匀,把自己呛出一声干咳。

哪怕咳的急迫,眼神也一丝一毫没离开眼前人,收尽一片春光,又看着那一片春光被收藏。

澜沧被激出了妖性。

本就不是佛,装什么圣贤。

猛然起身,一步跨到人跟前,长臂一展,已经把人圈进怀抱。另一只手捏着手机,抬到人眼前。眼神依旧是收满春光压的沉沉,把眼前人淹没。

什么道理礼貌,那是人类的界限。妖与妖之间,还是直接按妖道来。

慢慢靠近人脸侧,一字一字把话语沉落在人耳畔。

“你最近也只与我有关系吧?——”

“实不相瞒,我最近也有些疑问查了百度……得到的答案是我爱上你了,我分析了一下,觉得有道理——”

“所以,现在,我已经确定了,我爱你,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手掌再一展,压在人后背,把人往怀里按住。这句话既出,几乎是一瞬间,千年大妖怪便独占欲爆发,认为浴袍收藏了本该属于自己的春光,阻隔了本该属于自己的温暖。那就让它消失。

千百年了,大妖怪就是想放纵一次。

没有道理,不讲道理。

手掌这次按在了温热皮肤上,唇也离人耳肉只一线,微烫的气息随着话语,铺满人耳畔颈侧。“这就是我的说法。所以,你呢?查出来答案了么?”

有一些忐忑,是不得不承认。然而,略作沉吟,还是依着刀性,问个彻底。

“所以,我是你最重要的人吗?”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2-10-21 18:02
茶杯还未倒满,眼前人影一闪,身体已经落入澜沧的怀抱。目光扫过手机上那明晃晃的界面,睫毛微颤,大概这就是人类口中的“社死”?

澜沧是故意的吧?是吧?一定是吧?

目光扫过手机上“对人家负责”几个字,心底大约有了计较,故作镇定的放下茶壶,转头便落入一汪沉渊。

那目光明晃晃的充斥着欲望的侵略性,无端和澜沧神魂破碎的那晚重合,让阳瑾的心不受控制的疯狂跳动。

不就是百度了一下两人的关系吗?他……这是……

澜沧慢慢靠近,阳瑾却不愿躲,默默挺直了脊背。事已至此,且听他要说什么。

你最近也只与我有关系吧?——是。

澜沧明显并没有让自己回答的意思,虽然是疑问句,却是肯定的语气。阳瑾眨了一下眼,将接踵而来的话语一一接纳,大脑却一片空白,不知该作何反应,整个人都呆在原地。

澜沧说,他爱上自己了。

澜沧说,自己是他最重要的人。

心脏兀自的继续狂跳,却带不动大脑半分,直到耳畔被烫热的气息侵占,如触电一般瞬息游走全身,带起一阵轻微颤栗,才蓦然发觉此刻两人的距离已经十分亲密,这种亲昵已经远远超过了人类暧昧的定义。

大脑缓缓恢复运转,虽然阳瑾仍分不出精力去思考其他,但此刻确实前所未有的清醒,听到这些话,自己体内激荡的,是欢喜,是安定。

终于,要捅破这一层了吗。

查出来答案了么?——查出来了。

澜沧是自己最重要的人吗?——当然是。

双手扶在澜沧双肩微微撤身,既然要确认关系,总要有个端正的态度才行。阳瑾平素虽然不拘小节吊儿郎当甚至喜欢避重就轻,但对于确认关系这种事,还是希望澜沧能感受到自己的认真和诚意。

双眸直直盯着澜沧,阳瑾难得的正经。

“命都给你了,如何不是?”

阳瑾还想继续说点什么,却在澜沧眼眸中清晰看到自己如今的状态,面色微变——浴袍呢?刚刚仔细系好的浴袍呢!?!?

阳瑾满脸错愕的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一丝不挂,连张扬的某处都难得的出来晒了回灯光浴。

智商及时回归,阳瑾对着澜沧一抬手,料着他对自己也无防备,将衣物都震了个粉碎。满意的看着澜沧白皙修长匀称有力的身躯,也没错过招摇刷存在感的雄赳气昂,目光刻意多停留了片刻,直到自己也战意盎然才收回目光。

这幅身子在识海见过许多次,亲眼见还是第一次,比识海里的还要诱人生动,想上。阳瑾舔过唇角,笑的肆意又邪气。

“既然要坦诚相见,那就彻底点。没道理只教我一个光着。”

正经不过三秒,阳瑾决定顺从自己的心思,倾身将人吻倒在沙发上。反正澜沧已经承认爱上自己,那先亲热一会也无不可。

唇舌缠绵,刀兵相接,不分伯仲。

直到呼吸难以为继,才凌乱着喘息撑起身子,紧盯着澜沧的双眸,将方才被意外的打断的话接续。

“虽然你我已经同生共死了,但——澜沧,做我的爱侣吧。我爱你。”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2-10-27 23:11
厚窗帘开着,薄纱的那一层是暗含紫色的灰。不知道阳瑾为什么选了这种色调,却是很合澜沧的审美。尤其是它为阳瑾玉白的身躯做了背景时。

阳瑾家的厅灯不是炽白的光,微微泛着黄,是温柔的暖意。拥着人被倾倒在沙发上时,那一片温暖便落在了眼底,为眼前人做了铺垫。再合着从眼底涌起的炽热,把人包裹住,渐成一个要把人暖化的势头。

从未出口过的三个字,因为是现学现用,说时并不觉得怎样。然而一言既出,才觉这三个字后劲儿巨大。自出口后,仿佛有什么从心田里破土萌芽,继而波澜壮阔的蓬勃,一发不可收拾了。似是血脉网结成结界,只要困住怀里这一息血肉灵魄。

果然,这三个字后劲儿巨大。自出了阳瑾之口,落入澜沧耳中,便生了根。这只有三个字的根芽,急速深扎,瞬间便充满占据了每一根细小的血脉。像是远古的血契,再要脱去,便是要抽魂去命,灰飞烟灭。

偏澜沧不觉丝毫恐怖,满心里只有归家的安心与落定的踏实,还有别无所求的平静与满足。

若这便是“爱”带来的心境,那澜沧要很多很多爱。

是贪心也罢。

抬手揽住人后颈,拇指在人发尾轻轻摩挲,与人目光紧锁。把人眸中热切坚定看到满足,看到自己心中热切与坚定也汹涌,一把人压下,捉住人唇舌,吻的深重缠绵。放任唇舌纠缠吮吸,连人灵魂也要撷取。

就用一个吻开始对阳瑾的回答。

“既然是爱侣,那便要相依相伴,永不分离。”

言语空档里,呼吸相融间,阳瑾的面孔把灯光挡住。刚被吻过的唇,润润的红在黯淡的影里,仿佛来自幽冥深远的诱惑。诱人拿血肉灵魂做奉献。

既要奉献,必然以最诚挚的坚定,一分一寸,行至最底。破开缠缚,碾过灼炙,至融化也不怕不惧,拥着一腔热血,挺着一脉坚定,只进不退,要把自己送到归根处,要把那必将属于自己的玉心占据。

无论是灵识界,还是真实身。

“既然是同生共死,那便是形神一体,同生同灭。”

如同在灵界里,刀气覆过每一处昆仑;在人世中,在这一方炽热中,澜沧的手掌也要抚遍怀中昆仑玉。是温凉还是火热,无暇去分辨,是柔软还是冷漠,也无法识别。唯余一丝念想,是要昆仑满覆红绯,是要昆仑为澜沧绽开春光。

这是我的昆仑。

唇舌与指掌,火热与坚定,仿佛都不够;紧贴与叠合,拥抱与交缠,再靠近也不够。只得吞噬,只得揉化,只得一波一波带着排山倒海的力量,去击碎去占领。

这是我的昆仑。

一片暖光里,昆仑玉色尽染春意,一片片深红浅红满布;蛊惑人心的低吟,是一声声低徊咒语,随着澜沧浪潮起伏,引着魂灵引着肉身,深入更深入;引着欲念引着热爱,浸透每一处……

还是不够,如此深入也不够,如此沉浸也不够,怎样都不够。

托抱起满怀春色,去把阳瑾卧室也占据。

沙发不够大,怎盛得下如山如海的热爱;夜还有很长,正好宣泄如山如海的热望……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2-10-29 10:24
阳瑾不知道人类确定关系时用的是怎样的情景,但至少,此时两人是把坦诚做到了极致。妖性直接,做不得遮掩,从这方面来说,这种确认方式的确是足够正式了。

只是……好像看起来不太严肃的样子。

不过,那又有什么关系,阳瑾此刻从澜沧眼底看到的,是夹杂着盛大情欲的安定和满足。

情欲情欲,欲望扎根于情,情越深,欲望越繁茂。阳瑾之前不懂感情,不代表不懂得这些因果,因此对于澜沧的情欲,阳瑾并没有任何反感,反而很满意和享受。

相依相伴,永不分离。

既是这样的承诺,那一个吻如何能够,一场缠绵如何能够,一处侵染如何能够。

风月之事阳瑾从未以肉身经历,与神识交合有相似之处却又全然不同,亲身体会过后,又是新奇又是贪恋,除去让神魂世界生机盎然,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欢愉,引着自己与澜沧再度纠缠,一次,又一次。

形神一体,同生同灭。

唇是火热,身是火热,心是火热,情是火热,欲是火热,魂是火热。

“阿澜,阿澜……”

战场由沙发变成大床,再换成浴室,阳台,连一起钻研古籍的书桌都没有放过,每处都为两只大妖的关系做过见证,每处都被两只大妖的气息浸染,直到月上中天,阳瑾也终于精疲力尽,一身斑驳的瘫在床上,连手指都不想动。

难怪有些人类会沉浸于欲望,这种体验的确令人着迷,也令妖着迷。

阳瑾意犹未尽,但肉身终究有极限,若要继续,便只能以神魂相交,阳瑾心底还贪恋着此时此刻的温情,暂时不想把亲热和双修扯上关系。

此刻……阳瑾也的确什么都做不了。

澜沧也看出了阳瑾的疲惫,大掌仍在身上流连,却没有再进一步,是顾虑到阳瑾的承受能力。

但是,还是得给这只老妖精找点事做才行,不然长夜漫漫,阳瑾可攒不出力气陪他再折腾。

身子是动不了,却不影响脑子的转动。阳瑾蓦然就想起那天在西湖边,自己对澜沧说过的话。

“阿澜——”

阳瑾试着抬了抬手,发现动作幅度十分有限,对于肉身的恢复能力大概有了个基本估算,自暴自弃的继续摆烂,用已经沙哑的嗓音继续开口。

“记得我和你说过,我们来玩个游戏吗?就现在吧。”

使唤澜沧把自己扶起来,背靠在其胸口,原本考虑的游戏目前来说是玩不了了,只能退而求最次——聊天软件魔法表情里面的丢骰子。调整姿势全靠澜沧,阳瑾负责动嘴和解释游戏规则。

其实很简单,谁的点数大,谁可以提一个问题,对方必须诚实回答。

动动手指就能玩的游戏,总比自己动手去石头剪刀布的难度低多了。阳瑾耳根微热,从未想过自己也有纵欲至此的一天。

第一局,阳瑾先来。骰子转了几圈,最终停在了六点。阳瑾微微挑眉,看来是自己要先问了。

随着澜沧指尖点触,骰子再次开始旋转,最后也停在了六点上。

阳瑾嘴角抽了抽,决定换澜沧先。

屏幕上的骰子最终定格在二的时候,阳瑾觉得自己这把该稳赢了,然而天不遂妖愿,阳瑾看到自己的骰子也摇出两点时,果断的丢了手机。

“啧,不玩了,还是直接问吧。”

自己也是着了相,此一时彼一时,如今两人都确认了关系,何必再借口什么游戏来问。

想到这里,阳瑾清了清嗓子,偏头看着澜沧,不想错过他的神色变化,开始灵魂拷问。

“没有遇见我之前,你找到过将军多少次?有没有和他在一起过?”

“其他人或者妖有没有?哪怕那种只是为了搭伙过日子的?”

“……这千余年来,可还有让你忘不掉、放不下的谁或事?”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2-11-11 23:19
不知听了多少遍缠绵粘柔的“阿澜”,还想要他叫,还想要他叫不出。不知叫阳瑾绵软哭泣了多少回,还想要他失控忘情,还想要他无力失控忘情。不知与阳瑾拥抱交融多久,还想要他紧拥,还想要他抱不住。

灵识界相融过,独占欲已然崛起。然而,终究差了这一层,这么久了,偶尔还是会感觉似是而非。终于此时,才至完满。

如今,此时,这个人就在怀抱,染满澜沧的气息。

老妖精心满意足,只觉得灵力丰沛,精力充足,可以把掌中玉再揉磨一遍。一遍不够,好几遍也行。

低头去吻,只见怀里人眼睫低垂,微微的颤抖,似是风中蝶,再无力振翅。泪痕与鬓边汗迹交汇,描过脸庞,隐入灯光下汗意粼粼的颈窝。晃晃水意,随着胸口微弱又急促的起伏,浮动着细细灯暖。

终究这是一幅人类的身骨,比不得灵力无限。偏这玉色润红,诱人的很,叫人欲罢不能。

扶着人靠好,看着阳瑾连手指都无力多动,再欲也得罢了。毕竟,老妖精千百年来,第一次如此明晰的分辨出了“心疼”。一时间,满心里只想着,怎么能让怀抱中人舒服怎么来,自然是什么都依从。

玩游戏这回事,阳瑾不提,澜沧还真的忘记了。看着已然力竭的阳瑾偎依在怀里,低低缓缓的细说游戏,没有忍住,又俯首在人额上印下吻。毕竟,老妖精千百年来,第一次如此反反复复的为一个人感受到明晰的“心动”。

比起他的恣意逸气,如此的温柔又耐心更让澜沧心动难抑。

心潮澎湃间,无暇思考问题。也幸好,这些问题用不着思考。

被阳瑾丢在一旁的手机压着一片水痕,终究还是息屏。多出来的一束亮光又隐去,室内依旧是床头纱罩灯散发的浓而软的温暖,落满阳瑾望过来的眼眸。

他睫毛还湿着,挑一点灯光,细细的颤,与那坚定眼神、连句“拷问”形成一种强烈的反差,勾的老妖精又忍不住把人按住吻尽呼吸。

再放开人唇时,果然见他眸中温暖汪起来,几乎要满溢。老妖精掩不住一丝得意的笑,让人慢慢匀着喘息,开始认真回答问题。

“要说起来,找,倒也不是。越往前,感应越强,往后这几百年,越来越浅,直至前不久。我便是靠着这感应去看。”

伸手从旁边扯过来薄毯给人搭上,银蓝色的夜色透过薄薄的窗纱临落大床上,阳瑾汗湿的肩臂也落满了星辉。

“这么说,每次都找到了。但要说在一起那是没有的,根本不是要在一起的意思。”

说完这句,突然意识到什么,把抵在人腰后的手掌按紧,用唇舌又把人湿湿眉眼好一番蹂躏。

“我怎么觉得关于这个,我已经跟你说过一次了,敢情我白说了。”

为人拂去扫着眼睫的发丝,视线把怀里人锁紧,嗓音也为人温柔。

“不过,你问多少回,我会认真回答你多少回。这句和那句一样,永远有效。”

“现在回答第二个问题。我本是执念所生,既为执念,哪还有什么别的?刀本为凶器,哪里需要搭伙过日子。”

握住人手抚上胸口,按在隐着玉的心窝。言语间胸腔震动,那话语是从心底发出。

“灵识里都被你巡视过多少回了,有没有别的什么你还不清楚么?不过,你既然问,我就认真回答你——现在,一心里,除了你就只有这块玉了。”

揽在人颈肩的手挑起一根手指,抬着人下巴,与人对视,看着自己落在人眸底,把那一渊温暖柔润全占据。

“回答的让你满意吗?现在是不是轮到我了?”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2-11-25 11:48
这个老妖精,似乎是千年修行终于开了荤,抓到机会就要将阳瑾吻到呼吸不畅,刚刚营造出的“严肃”“拷问”的气氛就在这绵长的吻中变成了缠绵的暖和蚀骨的甜。

答案好像也不那么重要了。

不过,澜沧是真的不适合一本正经的回答问题,只听着这答案,阳瑾就在想,要不是现在身上提不起力气,非要跳起来揪着他耳朵教教他什么才是求生欲。

薄毯落在身上,一身斑驳的春光被薄薄的毛毯藏住,把阳瑾的气性也一并驱散。

嗯,大概就是人类所说的,眼不见为净吧。

不过,心底对于澜沧的答案,依旧是槽点满满——

要说找,也不是,偏偏还要每世都去感应。每次都找到了,但要说在一起那是没有的——那还干嘛要找,强迫症吗!

别说,澜沧还真有。

能不能不要说着说着就吻过来啊!本妖答应了吗!

好像还真是自己主动要的。

眼睫微颤,阳瑾重新靠回澜沧怀里,继续听着澜沧说话,腹诽不断。

说过一次了?——那个时候说和现在说,关系和形势都不一样,怎么能相提并论?那个时候,阳瑾才没那么在意澜沧的回答究竟是真是假,虽然对澜沧已经很在意,到底名不正言不顺,所以也就强迫着自己不去细想不去深究。

刀本为凶器,哪里需要搭伙过日子。——不需要?那你现在是跟我干嘛呢?虽然两人不能算作搭伙,可谓情投意合,但阳瑾就是不乐意这个老妖精用到了“过日子”这个词,仿佛侵占了阳瑾的专属一般。

阳瑾又想揪耳朵了。靠在暗暗磨了磨牙,决定迟些一定要狠狠咬澜沧一口。

有没有别的什么你还不清楚么——自然是清楚的,只是,阳瑾想知道的除了忘不掉的谁,还有不甘心未完成的事,也好今后帮他一并了了。

从此之后,就只能有阳瑾,只有阳瑾的事,阳瑾的本源,阳瑾的心。

下颚被指尖挑起,夜色下,额角带着薄汗的澜沧,霸道又诱人,是吸人精魂的妖,是诱人沉沦的魔。

哪还舍得再咬。

与澜沧对视,阳瑾素来是不愿躲的,一是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自己躲避,不管什么情绪都要直面;二是在意澜沧,要将自己的所有都袒露给他看,管他看不看得懂。

舌尖微微扫过,润了下放纵过久而有些干的唇瓣,阳瑾微微点头。

“勉强还算满意。到你了,问吧。”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2-12-15 18:59
澜沧自觉回答的十分真诚,可是与阳瑾对视时,并没有看到他有满意高兴的神态,不免有些疑惑。

挑着人下巴的手指没有收回,注视人的视线依旧缠紧,怕自己因为夜色沉没看清。

夜色虽沉浓,然而夜灯荧荧星火闪闪,并不会隐了眉眼轻动。“阳瑾对于自己的回答并不十分满意”的认知落实在了澜沧心底。

偏他说着满意,叫人无法再问。游戏只是借口,澜沧知道,这些是他真心想问的,又怎容一丝疑虑留在他心里。只暂把这层思虑存下,总要想办法清除干净。

没有急于开口,一半月光一半灯光下的玉色落在澜沧眼里,不知道该说是融化还是透明,奇异的似乎朦胧着一层光晕。忍不住抬手用指腹去人脸颊感触,还有湿湿的热意,自然是红不过偷偷溜出唇关的舌尖。

距离指尖只有一探之距的唇,已经隐去了水意,激烈的欢爱只留下透红和微微的肿胀。润红的舌尖在其上游过,水亮一染,又复红玉质。谁能忍得住不去吮呢,何况是尝过那甜蜜缠绵滋味的老妖精,何况是刚疯狂过魔性还没退的老妖精。

眸色只一沉,把那诱人的红收进眼底,印入心底,灼热的唇已然攻过去,掠尽甜润。如今,这都是澜沧的,岂会放过分毫。

唇舌难分难舍,呼吸也缠绵,不知道谁吞了谁的。到底保留一口气,还有想问的问题,在心中盘留多时,未及出口。这几乎像是阳瑾故意给的机会,自然不能错失。

放开人唇,依旧贴着,眸与眸对照,看到的是只是彼此眼中的自己。真实到极致。

再退开几分,便是看着彼此。近在咫尺,已深入心底。心底里一些疑虑,也是到了该拔除的时候。

再一退,靠躺床头,揽着人压进怀里,坦诚到心跳的节奏都不打算隐藏。

抚着人脑后带着湿气的发尾,把几个问题在心中挑拣一番,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个最近一直想问的。虽然于此刻旖旎不太合适,却是澜沧十分重视的。虽然会让他想起不好的过往,却也是澜沧必须要去解决的。

“第一个。那些欺负过你的东西,现在还在吗?”

因为不确定阳瑾会如何面对这个问题,心虚间心跳的加速,自己都感觉清晰。阳瑾自然也能感觉到。不过不要紧,澜沧不介意给阳瑾知道连刀也会有不安。

既已出口,便是前进一步,总是好的。缓缓换一口气,镇定下来,继续问。

“你……真心里相信我跟那些欺负你的不一样吗?”

到底还是问出了这一句。一万年太久,除了时间,一把老刀又实在想不出如何证明,偏又非常在意他的想法。若是他有一点点的误解,他比自己更痛苦。

心跳慢慢平复,也没有了艰难的呼吸,只是想到他会痛苦哀伤,就已经心疼到如坠冰海。没有抗拒本能,从心的收紧了手臂,把人在怀里圈紧。

接下来这个问题,终于能轻松一些。倒不是不那么在意,只是人已在怀里,玉已在心底,澜沧已经决定余下妖生的主要任务就是让阳瑾心里灵魂里意识里只有自己。目标已定,无有烦忧。

手指在人后颈停顿一刻,想了想,出口了一句什么也不知道,还好天黑灯暗。

“最后一个吧——除了那个小花,还有没有别的特别的人?”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2-12-15 19:00
舌尖那一探,多少还是带了些故意的。看到如此认真霸道的澜沧,阳瑾怎么忍得住不馋。

所谓秀色可餐,当如是。

绵长火热的吻落在唇上,阳瑾眼睫微颤,到底是没舍得闭眼,尚在澜沧心口的手掌稍挪些许,不客气的在胸口抓了两把。

好不容易平稳的呼吸再次凌乱,阳瑾看着爱侣眸中近在咫尺的自己,眼角的潮红给自己添了几分欲望的魅惑,那是澜沧的军功章。

澜沧那一退,原本搭在身上的毯子因为接连的激吻而滑落至腰间,满身的斑驳得以重见天日。阳瑾乖乖靠在爱侣胸口,听着骤乱的心跳,思绪难得有些发散。

算起来自己和澜沧相识并不久,相互了解的也不算多,正如自己对他还有许多疑问一样,相信他也有几个急需答案的疑问。自然,阳瑾也没指望仅仅通过几个问题来解答所有的疑惑,不过无妨,妖生漫长,先解决最迫切的,以后还有许多年可以慢慢磨合慢慢了解。

满不满意,其实也不那么重要了。阳瑾也从来不打算通过一两句的回答来确认答案。

其实自想出这个“游戏“开始,阳瑾就想过,可能会重提那些过往,所以对于澜沧的第一个问题,阳瑾并不算意外,意外的倒是澜沧那率先不安的心跳。

紧接着让澜沧凌乱心跳的问题后,又是一个让他紧张的问题。阳瑾不禁想笑,自己这个作答的还没开口,这老妖精先把自己折腾了一遍。

无端的就多了些心疼,于是阳瑾轻轻在澜沧颈窝蹭了蹭,同样无声的传递着自己的心意。

相比之下,第三个问题反而像是临时拿来凑数的,敷衍到阳瑾都能清晰的感觉到澜沧对答案不那么在意。

不过,既然他开口问,阳瑾必然是要认真答的。

先是第一个问题。阳瑾拨弄着澜沧胸口的挺立,沉吟着将那些过往回溯一遍,最终轻轻摇了摇头。

“第一个问题,大约是还有几个的。当年打不过只能逃命,后来为了避免麻烦也没刻意找寻过。”

毕竟不管如今是否打得过,阳瑾还存在的消息本身就是个麻烦,阳瑾只想自在的活着,并不愿被那些心术不正的邪修烦扰。

“第二个问题,我信。哪怕你真的抱着那种心思,我也情愿。”

稍顿,生怕澜沧不信一般,又补上一句。

“哪怕是死。”

不然,当初澜沧命垂一线时,阳瑾也不会救的那么干脆,后来也不会一再纵容他与自己神魂相融。

至于第三个问题,阳瑾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头疑惑的反问了一句。

“小花?什么小花?”

阳瑾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澜沧说的应该是似锦那只小花妖。可是——

“她怎么就成特别的了?”

想想自己往日那逢场作戏的作风,阳瑾似乎明白澜沧为什么这么问了。这老妖精这是打翻了醋桶?

阳瑾眉眼弯弯,明显十分满意澜沧对自己的占有欲,为免澜沧被酸味浸透,还是态度端正的解释。

“她只是被我催生出来的一株兰花,最多只能算与我有些因果,算不得特殊。”

指尖改拨为按,借着手指的力量撑起身,目光灼灼的看着每一处都满意到自己心坎的爱侣,阳瑾笑的明媚,探过去轻啄澜沧的唇,吐字清晰。

“我认识的朋友不少,但是说到特别——”

“只你一个。”

毕竟,没有谁被允许与阳瑾如此深入的交流过,从身到魂。

只有澜沧,只要澜沧。

“我只要你。这答案你满意吗?”

阳瑾此刻才后知后觉一件事——两个人翻云覆雨了整整一天两夜,这会儿天边已经隐约泛白,而今天……阳瑾没记错的话,应该是要出去查件事情的。可是此时此刻……阳瑾急需补充体力,还有点时间,大概来得及。

“我手下的妖灵在南城有些发现,我们歇一下,迟些一起去看看。”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2-12-15 19:01
胸口突然而来的撩拨倒是很好的分散了些许紧张。不紧张是骗妖的,毕竟那么在意。

不知是对答案的期待,还是对阳瑾态度的关注,让澜沧一时没有分出心神去捉人调皮的指尖。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此刻竟然转开了视线,不敢去看阳瑾的眼睛。

正好毯子滑落,让无处安放的视线缠在那一片被自己留下繁密印记的玉白,落了归处。月光洒下冷辉,与玉色相合,润出一片清冷静气。偏那些印记嫣红郁郁,一点点染在这玉白,艳丽到触目惊心。

手掌也情不自禁跟过去,在一片带着潮湿的滑韧腰背来回的抚揉。如摩至宝,爱不释手。连着血脉处的亲昵轻蹭,柔软的发丝趁机扫过,仿佛在灵魂轻抚,如此朦胧暗夜里,温柔到让妖也沉醉。

低缓的回答在耳畔,一字不漏,又仿佛什么都没听清。这个妖精!

捉住灼灼目光捉住轻忽的吻,手掌压在人后腰不容逃去,缠着人目光吻至深深。吻到怀里妖精目光渐渐漫起水意,手指在人腰上一捏,小示惩罚。一声笑里有浓浓的鼻音,佯斥变成了笑语。

“说,你是不是故意的,怕我听出了什么关窍?这样撩拨我,脑子里只有一块玉,什么字也进不去了……”

阳瑾手上小动作不住的点火,从身体到意识都已经烧的噼里啪啦,澜沧用上了修炼级的意志力勉强压住火势,总算听完了三个问题的答案。

一刻也等不了,翻身把人压下,握住人手腕按在脸边,先用排山倒海一番吻,引火把这妖精点燃。

“撩拨了还想歇?不是想知道我满意不满意?”

再纵着吻蔓延,不知点了几层绯红的玉上,再添一层。不知被侵占了几回的玉心,再经一次攻伐。

“……谁点的火谁来灭……”

一番折腾,再把人和战场都收拾好,已是月隐星退。夜入至暗,而天光未达,天地间只余一灯柔辉。用实际行动告诉了阳瑾澜沧满意不满意,看着人被满溢的热情攻陷,软伏在怀里,绝无半分力气再查什么,这才是老妖精的真满意。

……

神清气爽醒来,已经下午,夕阳金色已经暗淡,隐在一片橙红里。晚霞烈艳,薄薄的窗纱挡不住,煌煌暖红连床被都染透。

阳瑾半趴在澜沧怀里,这个姿势让他蝴蝶骨张立,薄毯就在这双蝶翼下,盖住了满身欲色。浴液的雪松香里糅进两人气息,萦绕在鼻端,被相拥的温度暖出清浅的温柔。

不知道为什么要笑,只是抑制不住唇角的牵动。抬手抚过那看似脆弱却充满力量的薄骨,再抚到肩颈,把金光覆被的一片温热全拢在掌下。

阳瑾还没醒来,就这样拥着他,澜沧开始思考昨晚的问题。

那几个尚还在的欺负过阳瑾的邪修,早晚要找出来。既然要护着阳瑾,这些隐患必然要清除掉。

幸好他真的信澜沧不是那般心思,也幸好澜沧从未有过那般心思。手指在人柔软耳珠轻轻划过,喃言轻轻,却如誓约。

“有我在,怎么会让你死。”

想到那句“只你一个”,因为心疼而聚锁的眉心才稍稍舒展,指腹由人耳肉抚到脸颊,又轻轻抚去浅红未退的眼尾。很满意啊。

到底又耽搁了一天,看着怀里一身深深浅浅红的人,老妖精不知道动了哪根神经,非要去给人煮了一碗鸡蛋面,细细的喂人吃了,才同意出门。笑话,人与妖都是自己的,当然要好好养着,查东西有什么要紧,反正妖生那么长。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2-12-15 19:03
本是打算一触即分的吻被捉了个正着,尚存泪痕的眼角又生生被澜沧欺负到湿润,这会儿腰本就软着,被这一揉一捏更是没了力气,靠在人怀里喘息着控诉,声音绵软沙哑,将指控变成了撒娇。

“明明是你自己……”

问了又不敢听答案,这么直白的表白都没听进去,也难怪阳瑾这会儿要甩锅。

阳瑾最终还是没有把话说完,出于一种自己也说不清的心思,或许是不愿人心疼太过,或许是不愿人担忧太重,或许是不愿人吃醋太深。

也是因为这些杂乱的念头和心绪,当再次被压在澜沧身下,阳瑾连欲拒还迎的模样都懒得再做,配合并热情的回应着澜沧铺天盖地的吻,至于什么满不满意灭不灭火的,谁点了谁的火还不好说呢!

这一场盛宴,阳瑾在床上亲眼看着新日初升的蓬勃,在落地窗前感受着日上三竿的温暖,在书房的大桌上见证了夕阳隐落的壮丽,在浴缸的水波中欣赏月上中天的清辉,最后在即将破晓的沉寂暗夜中沉沉睡去,全身上下再不剩一丝力气。

再次醒来已经是日落时分,还是被澜沧抚摸的手指扰醒的。迷蒙睁开双眼,余晖的深红已经将天边都染透,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天色就已经完全暗下去,阳瑾也缓缓彻底清醒过来。

被这老妖精又折腾了整整一天。

毫无意外的放了小弟的鸽子。

可是,阳瑾能怎么办呢?自己的爱侣自己宠,小弟什么的,鸽子放多了也就习惯了……吧!

本是打算穿好衣服直接出门的,毕竟以阳瑾和澜沧的修为,食物只是为了满足口腹之欲,或者是更好的融入人类社会而已,但澜沧亲手煮的面,阳瑾是如何都要尝一尝的。

吃着澜沧亲手喂的面条,阳瑾突然就理解了“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深意。

嗯,要不是那种危及生命的灵识预警还在,阳瑾才不管那些人类的死活,抱着澜沧没羞没躁的双修它不香吗!?

抱着这种念头,就连放小弟鸽子的那点点愧疚也消失不见。

能跟着阳瑾的人,自然也不是什么笨的,看到阳瑾和澜沧牵着手一同出现,几乎立刻就将澜沧的地位摆在了和阳瑾相同的位置。阳瑾第一次觉得,自己这帮小弟实在聪明的令人愉悦,不,令妖愉悦。

简单的介绍后,在南城的夜店包厢里,两只终于腾出手来关心人类的大妖静静的聆听小弟收集来的情报。

蓬莱教,一个信奉“末世将至,信者永生”的宗教,说宗教实在是有些抬举这个组织,因为它并不存在一个具象的信奉对象,而是一个个修者作为教主的使者去散播教义,传教目标大多是生活不顺或精神压力大的人类,为他们进行精神疏导或者物质帮助,听起来像极了慈善机构。

然而,这个慈善机构在帮忙的同时,也在向教众兜售一种药物,名为“长生药”,据说连续吃上一个月,就能袪灾除病,长生不老,药物的价格基本上有点小积蓄的工薪族都买得起。

听到这里,阳瑾不免有种“花钱买毒药”的荒谬感。

眉头微蹙,拇指摩挲着一直十指相扣的澜沧的手背,阳瑾想了片刻还是没想通这种把戏究竟怎么能骗到这么多人,索性将这些思绪先放放,对着报告完的小弟开口。

“药呢,搞到了没?”

小弟十分有眼色的拿出一个玉瓶,示意里面就是蓬莱教卖的“长生药”。阳瑾拿起来直接丢给澜沧,显然十分嫌弃那玉瓶的材质。

“你见多识广,能认出这药的作用是什么不?”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3-8-28 11:44
看着人把一碗面细细的吃完,额上泌出些细汗,脸色也红润起来,这才把心思都收回来,开始关注阳瑾说的消息。

一边喝完了茶,一边慢慢收拾好,随着阳瑾出门。放结界时回望大窗,见着天色又晚,因着一心想着与阳瑾一起在人间好好做人,还人模人样的顺手带上了件外套。

看着阳瑾有些诧异的眼神,老妖精顶着脸皮装高深——不解释。

车子启动时,路灯的光打在阳瑾身上,他摩挲着随手搭在腿上的外套,笑出一抹了然。隐在阴影里开车的澜沧,看着这了然,笑出一脸欣慰。

南城的夜晚很是繁华,却又不落俗套,想找一个有品味上档次又不那么“声色”的休闲去处,这里十分合适。以往,澜沧大秀后的庆功宴有时候也会在这边挑场地,对这边不算陌生。

阳瑾报了地址,澜沧驱车直达。下车时被人扣住了手指。一股火热从手指涌进血脉里,澜沧反手扣紧了阳瑾的手。

阳瑾选的酒吧很安静,地毯厚软,并没有脚步声,对话或品酒的客人们看上去颇具修养,言语轻微,动作克制,只有轻音乐似有若无,入水一般流淌在夜色里。

跟着带路的小弟进入一个房间,关上门的那刻,连音乐也尽数隔绝,只余了夜的静谧。澜沧心中再次浮现出那种感觉——这样极致的安静和“隔绝”才是阳瑾真正喜欢的状态,那些风闻,不是真的他。这个感觉在第一次看到他时,就在澜沧的意识里,且霸道不容更改。

不得不说,阳瑾御下有方,这些小妖精们明显对他很是信赖。有不明来历的大妖到来,因为阳瑾在,这些小妖精并没有显露出过分的惊惧。便是本能的警惕,也只是乍见时那一瞬,待看到两人相握的手掌,瞬即恢复如常。这让澜沧对他们的本事、对他们能否帮到阳瑾多了一些信心。到底是阳瑾挑的人。

听着小妖讲述,视线只缠绕在手背上来回摩挲的阳瑾的手指上。如玉的长指,曲折成如竹的节段,指甲一抹淡不可察的粉,在一室沉褐色的光晕里,带出些温度。本欲将手掌覆上去包裹住,只是不忍破坏这一片清冷的美色。

虽然被美色分去了些心神,澜沧还是听的很认真。毕竟现在察觉到那邪祟可能会影响到阳瑾,自然不会再漠视。

小妖说的与阳瑾分析的差不多,多了些细节,缩小了一些探查的范围,澜沧对这些小妖精的作为已经很满意。毕竟那邪祟有些道行,小妖们能接近的有限。

接住阳瑾丢过来的药瓶,先是看了一圈。虽说是最末等的玉制瓶,到底也算是玉。玉质本洁,却拿来装邪药,再去害人,如今又现在阳瑾这块玉祖宗面前,也难怪阳瑾那般嫌弃。

紧了紧相握的手掌,拇指在人手上摁了两下,安抚的意味十分明显。

拨开瓶塞,先是放在鼻下闻了闻,出乎意料,竟然有种草木清甜。示意小弟拿个碟子来,倒出一粒,一颗乌色药丸,在灯光下润泽油亮。别说这药做的还挺像好药。

“不是妖界的东西。这东西我确实见过。本来只是人间的噬魂丹,但这颗明显加持了法力,药效要比本来的噬魂丹柔缓一些。想来是争取个时间差,不让人起疑。最多一个月吧,别说人,神仙都救不了。“

视线回到阳瑾的手指上,微微敛眉,心里想的却是另外一件事。

“它要争取时间不让人起疑,就说明它还需要大量的尸化人,我们还有时间,但不多。”



——————此幕结——————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3-8-28 11:53
标题: 第七幕 恨来迟
许是早年经历,或是自身特质,阳瑾对于这些邪门歪道总归是厌恶的。纵使身处自己最舒适放松的环境中,身侧就是自己最信任的爱侣,也难以压制心底的那股燥郁。

眉间的褶皱在爱人手指的安抚下舒展些许,可听到澜沧将丹药的辨别结果说出,心底的燥郁还是无可抑制的涌出。

“噬魂丹。”

阳瑾靠在沙发靠背上,低声重复着澜沧的判断,眸中掀起沉沉暗涌。

阳瑾曾听说过这玩意儿,人类有三魂七魄,天地人三魂分管人的生命、记忆、智商,七魄则主七情,也主人体的生理机能。噬魂,便是将人类的三魂在无声无息中消融吞噬,只剩下保留生理机能的躯壳。也就是人类医学上所说的,植物人。

曾经有人以此法,活尸化整整二十万的士兵,在战乱年代自划一地自立为王,活尸军队不惧伤亡所向披靡,后被正道联手剿灭,自那之后,噬魂丹彻底被各界明令禁止。不想时隔多年,这种害人的东西再次出现,还是用在了普通人身上。

阳瑾抬指揉了揉眉心,重新把澜沧的手抓起,捏着人食指指尖的关节,缓解内心升腾的杀意。

“尽量替换所有人类购买的噬魂丹,做隐蔽点,别被发现。”

阳瑾是真没想到,自己还有主动去救人类的一天。时间,活尸。这两个词凑在一起,总归不是什么好事,也不会是小事。既然如此,阳瑾当然乐意给幕后黑手添堵。

只是那些已经完全活尸化的人类无法辨别,不然抓住统一隔离起来,或许还能钓来几条大鱼。

交代好下面的人,阳瑾心情沉重的跟着澜沧回了家,对于阵法的追查更上心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让阳瑾上心的事——打通楼板,和澜沧同居。

前者需要大量翻阅古籍,后者……要钱。

于是,阳瑾又恢复了早出晚归的作息,唯一不同的是,家里多了份牵挂和陪伴,家也就真正被赋予了意义。

又是几日过去,阳瑾从玉石鉴定中心出来,正盘算着要去家具广场看看,刚到停车场便察觉到不对。淡淡的灵力气息飘散在空气滞涩的地下室,阳瑾眉间微皱,脚步也缓了下来,警戒提防着周遭的一切,心底快速分析起当前的情况,大约会是什么东西留下的痕迹。

然而,直到走到车前,都没有任何事发生。

难道,是自己想多了?

阳瑾想着,身体也随之放松下来。但变故,就发生在阳瑾碰到车门把手的一瞬。

脚下的阵纹骤然亮起,一息之间阵法已成。阳瑾在阵成的一刻,也认出了这个阵法的作用——传送。随即,巨大的危机感接踵而至,阳瑾只来得及撑起一个防护罩,甚至,用上了耳钉中澜沧储存进去的所有灵力。

果然不是多想,这阵仗,绝对是冲着自己来的!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3-11-13 15:37
因为噬魂丹的重现,澜沧心中对阳瑾关注的这件事,又多加深了几分重视。之前只是与阳瑾一起旁观一切、体味一切的程度,而今已经上升到“阳瑾可能是此事局内人”的高度。这等级已经超越澜沧生活中的所有事。

沉黑的皮质桌面上,一只墨绿色的丝绒盒子打开着,里面是空的。本该在盒子里的一枚银色素戒,正悬在澜沧面前。刚过午的阳光从大窗照进来,温暖明亮,却并不能遮去萦绕戒指的光。冰蓝的亮光,带着极浅淡的荧绿,把一圈银光映的更亮。那银色的小小素圈,正在吞噬一般把这亮光一波一波吸纳。

那天在酒吧里,看着噬魂丹,澜沧摩挲阳瑾的手指时,就在想着,要把那青竹一般素净的指节上,染上澜沧的气息。只靠耳钉里那些,到底还是不放心。

待澜沧收功戒指落回掌心时,萦绕戒指的光也被缓缓吞尽。戒指又恢复成普通模样,只有贴肤的一面,有细细一条长刀划痕样的痕迹,脉搏一样波动着冰白的光,白里隐着极淡的蓝和极淡的绿,几乎看不出。

指间捏着戒指,查验着成果,澜沧起身喝了口水,在床窗边的沙发上坐下。往外望去,是阳瑾第一次登门相邀时,澜沧正在玩味观察着的景观湖。

那邪祟已经离了这里,午后日光随风跳跃在湖面上,颇能让人觉得“人间真美好”。如果阳瑾此刻也在的话。

本来要忙活的事就多,如今又多加了一项收拾两人的新家,阳瑾近来更是把一天都挤的满满的,就连看古书找东西的时间都压缩成了晚饭后睡觉前那一会儿。当然了,就这一会儿往往还都被一刀砍了。

依着近日情形,阳瑾大约要在黄昏时回来,澜沧喝完水收好杯子,重新坐回桌案前,继续画图。

阳瑾负责找料子找人工,这方面他拿手。而澜沧就负责设计样式,画出图稿。两人一起挑选出来满意的,把家里的物件一样一样收拾齐全了。妖生漫长,这样慢慢的整理出一个“一眼看去,全是喜爱”的家来,不失为一桩趣事。

拿出几张沙发的样式稿,澜沧打算比对一下,再筛选一次。突然心间一震,尖锐的灵力波动直冲眉心。

刚刚为戒指做完加持,灵息还十分敏感——那是自己灌入阳瑾耳钉的那一息灵力。

阳瑾!

不到万分紧急,阳瑾不会用得到它。

那一息灵力在攻击。

几乎是同时,澜沧循着灵息来处,落在一处地下车库。

什么都没有。

没有对抗的痕迹和灵息。阳瑾的车好好的停着。

澜沧保持着着落的身形,没有动,转动身躯和视线探寻了一圈车库,没有任何发现。又凝神用灵识搜寻了周围,依旧是只有身边车上阳瑾的气息。

车……

紧了一下眉,澜沧按着意识里阳瑾的习惯谨慎抬步移到车边,伸出手,搭在车门把手上。

果然,一道残余的不属于阳瑾的灵力,就在澜沧脚边!这灵力已经太过微弱,看不出什么。可澜沧本已做好了准备,又怎容它散去。

且不管它是什么,澜沧追着即将消散的那股灵力,强行把自己的灵力灌入。一瞬间,地上一个阵法符样亮起来,澜沧只觉出心间隐玉处一下轻扯,当即卸去一切抵抗。

这不是个伤人的阵,阳瑾应该也是因为这个没有做足防备。澜沧此刻就是要顺着它,看它把阳瑾带去了哪里。

再次转换空间,澜沧眼前是一幕黑天黑地。细听听,有轻轻的水流声。这地方不在澜沧记忆里,意识里却又不觉得陌生,澜沧甚至不用灵力探查就知道视线该去往哪里寻找。

果然,斜前方在澜沧注视下,空旷的黑暗里,慢慢的显出一团玉光。由浅淡到浓郁,由模糊到渐渐通明。

“阳瑾!”

距离看似不远,但他似乎听不到。澜沧心急,抬手弹出一抹灵力,想要惊动阳瑾。

黑暗里,小小一枚冰蓝光球,在快要接近阳瑾时,却仿佛撞在水面做的墙上,荡漾着散开去了。所幸的是,这散波带了澜沧灵力冰蓝的光,染亮这水墙方寸之间。

只希冀阳瑾能发觉。

澜沧紧紧注视着阳瑾,嘴唇开合间,明明叫着阳瑾,却忘了发声。一句句唇语的“阳瑾”,仿佛在虔诚念咒。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3-11-15 11:10
“噗——”

仓促间撑起的防护被迎面而来的攻击轻易撕破,阳瑾甚至还未看清始作俑者究竟是谁,便被力道狠狠撞飞,直到撞在身后立柱上,才一口血喷出,甚至来不及站稳,立即祭出竹叶,朝着灵力的源头击去。

果不其然,又是一阵灵力碰撞的剧烈爆炸声响起,来不及防护的阳瑾再次被余波反噬,本就不轻的伤势又加重了几分,若不是背后尚有依靠,只怕连站稳都难。

当下,可非表现虚弱的时候。

阳瑾强按下上涌的腥甜,方才反击时可未忽略隐藏于爆炸声后那一声闷哼,便见激起的烟尘中,一道身影急速接近,也顾不上梳理体内乱窜的灵力,抬手一掌拍出。

在妖族漫长生命看来,阳瑾的年岁尚还算稚嫩,却已不知经历过多少次逃亡追杀,故而虽遭了算计,应对之余仍能分出心思猜测动手之人的来路。看对方这个架势,定是要让自己无还手之力才肯罢休。而以自己与对方后两次的交手来看,对方修为大约比自己逊色些许,若是平时脱身不难,但此时重伤在身,莫说是脱身,这般消耗下去,迟早会重伤不支,届时怕就要任人宰割了。

对方明显也是这个打算,几次攻击都只为消耗,根本不同自己过多交手。

如今阳瑾脱身不得,唯一的盘算便是尽力拖延些时间。近来澜沧与自己并未闭关,方才情急之下又耗尽了澜沧注入耳钉中的灵力,他当有所察觉。阳瑾向来不疑澜沧对自己的看重,只是中途多了一道临时的传送阵,澜沧想要顺着追查过来,怕是耗费些功夫。

只要澜沧一到,所有困局便迎刃而解。但此时,困境仍是困境,阳瑾仍要费心应付。

“狗东西。”

再次吐出一口血,阳瑾的眸光沉了沉,低低的骂了一句。

竹叶就在身前支撑着防护罩,多次交手下来,阳瑾的灵力运转越发吃力,已经顾不上去猜测究竟是谁要害他,全部心神都放在防守上,只盼能撑到澜沧赶来。

因而,当不远处浮现的结界上,有淡蓝色的微光漾开的那一刻,阳瑾的心便定了一半。但是,这个距离明显有些远,又被结界阻隔,不论对方的目的是击杀自己还是掳走自己,澜沧怕是都救援不及。

那就创造一个机会吧。让澜沧知晓自己已经知道他的到来,也给他创造一个出手的机会。

视线已经有些模糊,恰逢对方一个攻击的空档,阳瑾心知时机已到,便做出一副玉石俱焚的姿态,手中法诀连掐,甚至连掩饰都懒得做,便是不成功便成仁的架势。

戏既然要做足,阳瑾必不可能只做个样子,而是真切的将灵力全部调动起来,也将对方的注意力都吸引住。

这也是阳瑾想要的效果。

身形一闪,阳瑾径直朝对手冲去,手中已经完成的法诀在甩出的同时收了些力,挡在身前,堪堪挡住交手时产生的灵力冲击,顺势调整了方向,顺着这股力道摔向澜沧的方向。

这是一次不得不做的冒险,幸而自己的算计并无差错,落地时,已经能够看到近在咫尺的那道熟悉身影。但也出了些差错,阳瑾此时灵力已然耗尽,终于再撑不住,连话都来不及说一句,甚至连眼神都来不及与澜沧对上,下一瞬五感俱失,彻底晕了过去。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3-11-24 09:35
能来到这里,全是因着心底隐玉被牵引。如今阳瑾深陷这结界里,尚不清楚这结界有什么玄机,虽然澜沧心急打破这结界,这一击到底不敢下重手,只作试探。

阳瑾看不到外面,澜沧在结界外看得却越来越清楚。越是看得清楚,心中越是焦急。一心只关注阳瑾状况,并未多想, 只当是设界者功力强劲,自己方才力道不够。

紧紧注视着结界内,口中默念着阳瑾,手上并未停顿。既已探明只是普通结界,灵识也没有探到危险,眼见着阳瑾唇边又溢出血来,澜沧放开手,灌注了十成灵力,力求把这结界一击攻破。

澜沧十成灵力攻出,散在结界上的光晕里,极淡的蓝和微不可辨的绿已经不见,只余耀目的亮白。按方才的试探,这结界不碎了也定然能破。

然而,虚不可见的结界似乎依然存在,因着结界内的攻斗灵力冲击,澜沧清晰的看到,这结界只是裂开一条缝。虽然也算破开,却完全不够,却完全不该……

不该是这个程度!

澜沧对这结界探知的明白,澜沧对自己的功力更明白。

更何况,心口玉与刀的融合处,随着这一击而现的震动,让澜沧甚至觉得心都与那结界一般裂了。

心中疑惑顿生,下意识的抬手抚在心口,澜沧敛眉凝神,继而举目四望。一瞬间,心中有个念头呼之欲出。

是这样么?……

既然阳瑾能与之周旋这么久,以澜沧的功力,方才一击,应该足够破除这结界。可这结界上的一重护法灵力,却能吸纳自己的灵力,毫无对抗……

如果真如自己所想,澜沧日后定要去一问昆仑。

阳瑾唇角又迸出一丝血迹,看在澜沧眼里,无异于山岳崩塌。

此刻,想不了那么多了。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既如此,且来一试。

只一念间。按住心口的手掌没有撤去,澜沧单手抻掌,朝向那结界裂缝处。并没有再攻击,而是一瞬间合掌,从那裂缝攫取结界内两股灵力。再转腕间,用自己的灵力把这两股灵力缠绕,又是十成灵力灌入。看准阳瑾的退路,把这三股灵力一起击向结界。

一起击向结界的还有澜沧本身。

哪怕跟自己说是试一试,因有那念头闪现,澜沧心中偏是满满的笃定。灵台深处仿佛固有指引,笃定结界一定会破,笃定阳瑾一定会在自己身边,笃定念力加持,定然功成。

结界果然碎散,澜沧落定,接住阳瑾的同时,一展右掌,聚气成刀,分毫不差的落刀劈下。

阳瑾拼命的架势是障眼法,那邪祟不知道,澜沧却清楚。阳瑾根本不会跟它拼命。它不配!

以前不会,现在更不会。

刀落似有山石碎裂声,刀气回归时,把那些散乱的护法灵力全收了,反倒比挥出时更充盈。不管是谁的作为,这笔账澜沧必是要算的,既然灵力如此融合,那就先收点利息。看来玉灵确实能养刀魄,千年来,这是功力精进最快时。

让阳瑾靠在怀里,掌心贴在人后心,先用心间玉的灵力稳住阳瑾紊乱的灵息。想到那结界上护法灵力的蹊跷,澜沧并不急着布下结界,反而是坐稳了,把阳瑾拥护住,放出灵识,四下探查。

静谧,安宁,润润生机,毫无危机,甚至有带着草木香的浅浅暖意……

若不是沉黑依旧,若不是细细水流声依旧,澜沧甚至以为已经回到了公寓,正与阳瑾相拥而眠。什么都看不到,却有奇怪的熟悉,却能奇怪的安心。

当然,是抛开不远处的那个死人不谈。

澜沧那一刀没留余地,看着那具已神魂俱散与常人无异的尸体,心中疑惑一重接一重——如此低微的修为,做不出那样的结界,若不是阳瑾不备,他根本伤不到阳瑾分毫。为何那结界能吸纳自己的灵力,为何那样便又能破了结界,且毫无灵力攻击的波动。

疑虑一重更一重,偏阳瑾重伤在怀,灵台未明,无人诉说。掌下灵息依旧乱的很,澜沧却慢慢安下心来。乱与痛,比安静无觉总是要好。

再放出灵识探查,确认再无遗漏,弹指留下一珠灵力。这地方也必是要再来的,权做标记。

捏诀起一个传送阵,抱着阳瑾回到公寓,上下两间居所都布进结界里,把人安置在床上。

最要紧的事,是闭关为阳瑾疗伤。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3-11-24 09:35
一片虚无中,阳瑾静静的悬浮在其中,周身一片死寂,没有生机,也没有光,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块玉雕。

不知过了多久,玉雕一般的男人眼睫微颤,终于有了转醒的迹象。缓缓睁开的深瞳中,还带着初醒的迷茫,周遭似乎都随着他的清醒而有了波动,但仍是漆黑一片。
阳瑾坐起身,静静的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一切。

记忆的画面停留在澜沧冲过来的那一刻。那么现在的自己,算是安全了吧。可是如今这种情况,自己的神识在哪里?是因为重伤无法醒来,还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

困住?谁能绕过澜沧的守护困住自己?还是说,自己的灵识还是着了道,被困在了什么法宝里?
想到这里,阳瑾不免皱起眉头,犹豫片刻,还是站起身来,在这虚空中随意选了个方向飘去。

大约前行了半刻钟,虚无的黑暗似乎退去了些许,有微弱的光亮出现在前方。阳瑾精神一震,忙继续向前飘去。

随着光亮的范围渐渐增大,一个逆着光的身影出现在阳瑾面前,身形很是熟悉。

是……澜沧吗?

此时此刻,出现在此处的未必是真的,但阳瑾昏迷前,曾真切的看到澜沧焦急的神色和几近疯狂的眸,只一眼,便烙入灵魂,记忆犹新。

尽管,此时觉得澜沧会出现在这里不合常理,却也压不下心底那份期待和焦灼,阳瑾放缓速度,慢慢的来到那道身影前。

这时,阳瑾已经借着光亮完全看清了自己所在之处,并不是什么困人的法宝,也不是别处,正是自己的识海,脚下,正是静默亘古的昆仑。

那么,出现在自己识海的身影是澜沧,也就顺理成章了。也只有融合了自己本源的他,才能随意出入自己的识海。

想来,当是对自己不放心,才进来守护的。

阳瑾放下疑虑,毫无防备的走近那道身影。逆光的视线里,虽看不清面容轮廓,可那气息与自己并无二致。

“你……”

那道身影似乎也发现了自己,身形骤然贴近,阳瑾刚开口就觉得心口一痛,低头便看到对方的手掌已然插入自己胸膛,正抓在心脏的位置。若不是被攻击的是神识,只怕阳瑾必死无疑。

阳瑾愕然抬头,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

不,不能叫对方,因为那张脸的主人……赫然就是自己!

只见对面这个“自己”勾起唇角,缓缓贴近自己耳畔,声音低沉而清晰。

“阳瑾,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愚蠢啊……”

阳瑾瞳孔微缩,还不待反驳,就看到身前的这个“自己”化作光点消失不见,唯独剩下一句话飘散在昆仑上空。

“这样也好……”

一时间,大量的疑问涌入脑海,阳瑾根本来不及理顺,唯一的念头就是将这个冒充自己的家伙抓住。

蓦然睁眼,阳瑾想要起身,却因为身上的剧痛而摔回床上。

“唔……”

闷哼一声,阳瑾只觉得自己下一刻就要散架,不止是神识受创的疼痛,还有肉体上的伤势。

最后的那一次交手,让阳瑾的内脏损伤严重,若是清醒还好,可自己五感全封,要不是澜沧用灵力助自己疗伤,只怕现在还醒不过来。

自己这一动,正好惊醒了输送灵力为自己疗伤的澜沧。

阳瑾在看到澜沧的那一瞬,后怕,庆幸,脆弱,种种情绪交杂着,不顾疼痛扑进了澜沧怀中,紧紧的抱着他不放。

“阿澜……”

很失态,可是阳瑾如今不想顾及这些,心里有太多太多的情绪交杂,急需澜沧的拥抱安抚自己的不安。
作者: 周容暄    时间: 2024-1-20 23:09
因着心中隐玉,因着阳瑾一贯纵容澜沧的霸道,澜沧擅闯阳瑾的灵台已算是轻车熟路。但这次,阳瑾不但灵力受损,这副肉身也遭重创,不知道能承受多少。澜沧纵然惶急,却不敢如往日一般贸然将灵力直推进去。

阳瑾已然是坐不住了,只好让人趴伏在怀里,下巴垫在肩头。贴在澜沧颈侧的阳瑾,气息轻浅,脸颊一片冰凉,仿佛真成了一块玉。

从心口引出玉本源的灵息,附上澜沧刀的沉厚刀意,糅成一股灵力聚往掌心。抬掌贴在怀里人后心,几乎是一步一顿,小心翼翼的一波一波压入,一遍一遍安抚阳瑾乱作一团动荡不安的灵台。

还好,灵台里乱归乱,并未阻挡这股灵力进入。稍稍松开眉心,安下心来将灵力压入更多,待那凌乱冲突的灵息渐渐平静,又让隐玉带着刀意引着阳瑾尚还凝滞的灵力慢慢运转起来。

及至此时,澜沧一腔被惊动的心魄,仿佛将将从一界坍塌的雪压昆仑里挣脱出来,尚自带着被后怕挟裹着的轻颤,抖落纷纷霜雪。撤回手掌时,只觉额间一片凉湿。

察觉阳瑾内府里真元运行顺畅,方才敢放任灵息试探着探进一些。又不敢惊动刚刚安抚住的灵台识海再起波动,稳妥起见,把澜沧刀意割离,只抽取了心间隐玉的灵息,缓缓在阳瑾灵台探查。

那细碎的裂伤不少,有深有浅,但澜沧并未多担心。以阳瑾的修为,只要灵力恢复运转,现在自己又在他身边,要修复这些伤轻而易举。甚至比那肉身的伤都容易一些。

澜沧担心的,却是另有其事。按说,那东西既然伤了阳瑾内府,多少会留下些痕迹。当时没有急于追击,一来是阳瑾当时情况不允许,还有一点便是觉得在阳瑾的伤处自是有迹可循。

然而,一无所获。阳瑾识海里一片沉静,只是因为受创,生机尽失,只余茫茫雪被昆仑。

便是这一无所获,让澜沧愈加不安。千年未遇这状况,偏生发生在在意的人身上,怎能叫人安心。一时心意动荡,又引出被心慌压制的恨意。掌心里一波一波的冷冽,几乎凝成刀刃。

忽然一道黑雾闪过,玉息震动灵识,一瞬间回神,忙将恨意蕴蓄的刀意撤回。玉息追着那抹黑雾,却眼见着那黑雾消散在阳瑾识海,毫无痕迹。

巨大的疑惑,合着强撤刀意的灵力冲击,让澜沧陡然启眸。窗外暮光霎时涌入,温柔落日仿佛也能刺痛眼眸。重重闭了下眼,缓过一息,将那股玉息缓缓收归掌心。

颈侧阳瑾的脸颊有了些温度,扶着人躺好,看着那唇色润出一层淡红。抬手抚上人唇,澜沧面上一片平静,头脑里一片冷静,条分缕析着种种蹊跷。可心胸里,沸反盈天的,是恨和自责化成的万千杀意。

这杀意仿佛化成实体,一把一把的刀,千千万万的刀,在澜沧心胸里纷乱的砍划,无穷的痛沸腾出满腔火烫,如同眼底那片灼热,压都压不下去。阳瑾突然惊动时,连手掌都还带着细细的颤抖。

直到把人按在怀里,手掌贴上人温热身躯,掌心触到人后心的震动,颈间铺满人气息,心腔里顿时下了一场微凉细雨,一颗心方才沉沉回落。

手掌在人背上一遍又一遍抚过,仿佛觉得这样依旧不够真实,仿佛觉得这样安抚的力度还不够,抬手托起人后颈,低头把人吻住。不似往日温柔,亦不是往日霸道,是失而复得的惶然,是蕴着自责的缠绵,是蓄满不安的吞噬。

双臂都蓄了力,把人紧紧拥在怀里,不能真的把人吞下,便只能更不离分毫的守护。一遍一遍的“我在”落在人耳畔,还不够。心中一动,抬手召过那枚戒指,握起人手套在人手指上。

灵力一闪,一道冰蓝荧光隐入阳瑾指中。看着眼前比平时愈加透白的手指,感受着怀里人细细的颤抖,还有那嗓音里的不安,明知道阳瑾的道行,却偏让澜沧体味出许多脆弱来。一念思及“脆弱”,危机、疑惑又纷至沓来。一时不知该从哪问起,那便先挑一个最关心的问。

“哪里疼?!先别动,内伤还好,你这身体也伤的不轻。还有没有感觉哪里不对劲?刚才我发现……”

话出一半,一时又不忍阳瑾如此伤痛还要费神忧心。把人手握进掌心里,指腹摩挲着那冰凉的素圈,戒指里涌动的灵力,多少能添一分心安。没关系,先不急,只要他在身边,哪怕魂飞魄散也定护他周全。

“没事……先告诉我还有哪里我没察觉到的伤处。”
作者: 赵定曜    时间: 2024-1-24 17:23
紧紧的抱着澜沧,感受着手掌在后背的抚慰,感受到令人安心的体温和气息隔着单薄的衣料渐渐沁染过来,阳瑾那颗慌乱的心才渐渐安定下来,仿佛神魂归位,真切的落在了实处。

但这样明显还是不够。

直到与人唇齿交缠,气息交融,真切的感受到澜沧的不安、自责、愧疚和害怕,这才真正回过神来,纵容着那一声声的“我在“,将自己的心填满到酸胀。

澜沧的拥抱太紧太有力,勒得本就重伤的身体疼痛加剧,可阳瑾舍不得开口让他放松些。若不是澜沧及时赶到,只怕梦里的那个画面,就会变为现实。尽管阳瑾现在还不知道到底是谁下的手,可有一点总是确认的:他们的目标就是自己。

澜沧放松了手臂的同时,阳瑾微不可查的松了一口气。再这么下去,怕是自己要先被自己人折腾散架。

唔。应该也没那么脆弱。阳瑾苦中作乐的想。

无名指上微凉的触感打断了阳瑾飘散不定的思绪,仿佛涣散的神思被一枚简单的戒指收束,乖顺的停留在这具躯壳中,被蕴着刀意的灵力温养守护着。

这是一份属于爱人之间的仪式感,也是澜沧给自己的,时刻贴身的守护。这份心意,阳瑾如何不明白。

“我……”

澜沧一定吓得不轻,不然一把沉默寡言的刀怎么会语无伦次起来。抬起另一只手覆在澜沧摩挲着戒指的手背上,知他担忧,也知他疑惑,恰好阳瑾也需要将心底强压下的那份慌张与不安宣泄,索性示意他听自己慢慢讲。

“我没什么不对劲,除了伤重些,没有其他的。不必忧心。”

先将澜沧最关心的回复完,又顿了顿,将自己从停车场到他赶到之前的遭遇简单说了一遍,继而说出自己的猜测。

“他们这一次应该是冲着我来的。不管活尸能不能起作用,目的之一一定是我。那个攻击我的邪修我认得,曾经想要炼化我的人之一,只是没想到这么多年又见到了。”

阳瑾理了下思路,半靠在澜沧怀里,一点点的为他解惑。

“但是打伤我的那股力量不属于他,应该是用了什么一次性攻击的法器,存了某个人的一击之力。那个人的修为不弱于你,甚至犹有过之。”

虽然不愿给澜沧太大压力,但这的确也是事实。

“他们的目的不是杀我,而是抓我。要抓我的,应当也是那个修为很高的人。他的气息我很熟悉,但是没有印象。”

到这里,关于这次埋伏就没有任何可以挖掘和深思的东西了。毕竟出面的只是一个打手,而幕后黑手根本连露面都不曾。

阳瑾等澜沧将这件事消化得差不多,又继续给他说起方才在神识空间发生的事情。相比而言,这件事更令阳瑾担忧。

“你也知道,我是有清心凝神的效用的。这么多年来,尽管成妖,也未曾有过心魔。莫非,这东西只在我灵台不稳的时候才会出来作祟?”

不管是什么,那东西如今毫无踪迹,就是想拎出来灭杀都无从下手。阳瑾忧心忡忡的倚在澜沧怀里,只觉得这会儿身上无一处不疼,烦躁的皱了皱眉。

“你刚刚说……发现了什么?”




欢迎光临 |江汉朝宗|古风·演绎·江湖 (http://www.jianghancz.com/) Powered by Discuz! X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