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峰山

建元五年·冬

客串：中书舍人-薛景山

【马过汉水，一路东行，眼见将出荆州地界，视野中人烟已绝。远远一座山峰兀起，顶摩重云，怪石参差，天色阴如泼墨，朔风呜咽声中，如同巨兽弭耳俯伏。】

【一行人策马长驱到那山下，谷口背风，路旁挑出一座茅棚，丈高的旗杆矗在门口，杆头酒旗招展迎风。不动声色地往山上林间打量几番，慢慢勒紧缰绳，同身后正赶上来的男子笑得和善。】

周将军，天气忒冷，咱们且在这吃杯热酒，暖暖身子再上路？

客串：中书舍人-薛景山

【口中应是，笑意越发可掬，待他主位落座，方才随之坐定，窄檐仄室里，阴天愈显得晦暗莫明，酒棚下除却周弘亲兵与自己若干亲卫，另有酒客三五疏落，其中两人身材颇为魁梧，正坐在门口，仿佛更挡去了这屋中大半光线。】

【炭炉里烧得正旺，不时爆出几点火花，噼啪声不绝于耳，酒水温在其上，受热气催发，醇香四溢。接过焌糟递来的锡壶，亲自为其斟满一杯。听其言，朗朗一笑，从容答道】

此乃天意，你我为人臣子，怎好妄自揣度？不过将军既有此问，下官也不妨斗胆一猜，许是边塞那里又起了什么变故，急等着将军前去平定？

这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啊，谁让将军雄才大略，乃是国之肱骨呢？自然要为陛下多分担些。

【说着执盏相邀】

将军，请？

客串：中书舍人-薛景山

【云帷低压，垂列如阵，须臾长电劈空，风撼屋摇，雷霆炸响，惊风急雨自天末翻涌而来，瓢泼疾落摧打屋脊，竟是不啻万马奔腾的雄劲势道。】

【酒，犹自温醇芬氲，只是盛在杯中不曾稍动，见人起身亦不阻拦，却听身后砰砰两声，想是蒙汗药起了作用，已将他几名亲卫尽数撂倒。继而那硕壮高颀的身形一晃，闻质问入耳，知已不必虚以委蛇，笑中不见半分适才和煦，修目瞵去，满是鄙薄神色，冷冷一哼。】

周宏，你勾结辽邦，卖国求利，拥兵自固，意图不轨，你以为那种种暗室欺心的勾当，能瞒过天心洞鉴？！

【一番话义正词严掷地有声，言罢甩袖将酒杯重重摔碎于地，以此为号，肆中遑论酒客店家，纷纷自桌底案下抽出佩刀，锋韧相向，更有两人一左一右把守门前，一时气氛转肃，寒光逼人。趁此机会急退出五尺有余，来到一干亲兵身后，隔着人墙睥睨而视，向北拱了拱手，复又扬声】

本官奉圣上密旨，今日便杀你以正国法，乱臣贼子，还不伏诛！！

【语毕屋中寒芒倏盛，已有几人挥刀朝他砍去。】

客串：中书舍人-薛景山

“薛景山，若我周弘今日当真要亡于此地，定让你先赴黄泉去探探路！”

【这周弘虽不及而立，却已随军在外征战多年，悍勇难逢匹敌，故而明知他身中迷药，此时不过是困兽之斗，闻言却仍不禁悚然。其人身裹血污，可待那双鹰目如电摄来，竟能令人肝胆为之悸悸。见他魁躯袭来大惊失色，幸有几名亲兵护卫在前才保无虞。强自冷笑按下惧色】

大胆反贼，尸居余气，还敢口出狂言！

【话音刚落，一截断肢疾飞而来，重重打在衣袍上，跌落身前泥土，截口白骨血肉模糊，那手指犹自忒忒跳动。这一骇非同小可，连连后退几步，若非身后有人搀扶，只怕就要摔个四脚朝天。一把推开那兵士，扶正乌沙，指着前方面露阴鸷】

今日本官得以手刃你这反贼，他朝加官进爵自是可待，探路黄泉？哼，恕、难、从、命！

【言罢转身几步奔出酒肆，夺过守卫手中角弓，抽出一支哨箭向天射出，尖锐镝鸣霎时响彻山谷，不由暗自庆幸，若非王爷部署周详，令我埋下伏兵，仅凭一壶迷药廿几亲兵，只怕当真奈他不得。】

【一箭既出，阴风呼啸雷雨交加，对面山林蓊郁树冠葱茏，在悍风骤雨中推波逐浪声若奔涛，却是再无其他动静。神色一慌，复又射出两箭，双目紧紧盯着那片树林，当真人迹全无！】

【倏然回身，朝剩下的七八名兵士喝到】

你们，统统给我上！有取得周弘首级者，赏，赏黄金百两！

【说着将门前把守的二人也推进酒肆，自己却转步解开柱上马缰，扣鞍认镫便要翻身上马。】

客串：中书舍人-薛景山

【雨如倾注，片刻间衣衫尽透，上得马背抹了把脸，狠狠一夹马腹，就要箭纵逃离。虽不洞悉眼下情形，可讯号发出却无回应，想来那林子里定是横生了变故！】

【前有梗变后又悍敌，自是先离开这是非之地再行计较，不料才策马奔出两步，忽听破风一声，继而眼前天地陡转猛地前倾，一头栽下马背，结结实实在泥地上滚了两滚。】

【心中惊骇，一撑就要起身，谁知左腿使不出力，又重重跌回泥里，就在这须臾功夫，雨帘中只见几条人影朝这边聚来，未及多说，明晃晃的刀锋已架在自己脖子上，利刃寒气贴着皮肉传进骨子里，登时一个寒颤。】

你们、你们是什么人？竟敢如此胆大妄为？！

【话未说完竟被人一把提起向那茅棚走去，这才发觉腿上疼得钻心，原来竟是摔断了骨头。可趁此空档还是急急梳理思绪，这些人几同天降，究竟是何身份？瞧着衣着不像士兵，又敢与我等相抗，是周弘的下属乔装赶来救人，还是。。周弘竟敢勾结绿林匪寇？】

【若是周弘下属，跑不了还是大宋良民，或可想个法子说动他们反戈，若是绿林匪类么。。。那便诱之以利，可周弘又是如何与这些人有所牵连的？】

【思忖间又回到那棚前，顾不得一身狼狈，飞快打量门里境况，前后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这局势竟是硬生生来了个逆转，周弘尚活，亲卫已醒，自己这方的兵士却被屠戮殆尽，除却两个倒地惨哼的，便只剩下自己一息尚存。】

【压下颤音，昂首环视那一众人，色厉内荏道】

本官乃是天子近臣，尔等何人，为何要与朝廷为敌？

客串：中书舍人-薛景山

【一语既出，不想出来回应的竟是个女子，而那些男人按刀不言，倒像听她差遣。摸不清这其中路数，见她满面嘲讽，也不敢贸然回话，待杀字入耳，没断的那条腿膝盖一软，几乎就要瘫坐地上。】

【脖颈上刀锋一紧，又吓回三分神志，面上肌肉一跳一跳，生生挤出个笑来。】

。。。姑，姑娘、哦不！女侠，女侠误会了，若说狼子野心，谁能比过这周弘？

他父亲周海位列三公，不思报偿皇恩，反而窥伺上位，逾制越礼，更纵容女儿妒悍成性，戕害皇嗣；至于这周弘，拥兵专横，友结敌邦，更是包藏祸心！如今天颜震怒，周氏一门皆已收押在案，陛下圣明，因恐周弘生出铤而走险之举，这才密令本官、哦不！命在下、命在下今日将他格杀在此。

【这番话已将周家失势说得清楚明白，料想这些人看清时务，定知如何取舍。心思急转，见周弘晕了过去，不禁一喜，复又开口】

诸位英雄义薄云天，想来是上了周弘这贼人的当，诸位今日若将在下放回，方才之事，便权当不曾发生过，若是能助朝廷除去那叛逆，或者论功行赏，也是顺理成章。

客串：中书舍人-薛景山

【当日王爷令我在此地将人斩杀，便是要做出他伺机反扑、畏罪欲逃之相，届时禀报皇上，便是死无对证。再加上周弘与辽人的书信，和那因弹劾周家猝然横死的御史台小吏，证据确凿，何愁周家不倒？只不料半路杀出这一伙人，致使功败垂成，本是刀俎，却成鱼肉，如何能不惊怒？】

【然而眼下命在旦夕，只恐这班亡命之徒杀红了眼，一个手起刀落，自己便也要同那满地尸首一道葬身荒野，将那锦绣前程全化作泡影。因而虚以为蛇忍气吞声，只为留得一命，好待将来安享荣华。】

【听女子这问倒在意料之中，小心翼翼揆其神色，不敢漏掉一丝端倪，敛了笑意诚然答道】

女侠有所不知，这诛杀周弘乃是陛下密旨，并无一字留存，饶是如此，尚有各位好汉受他诓骗而来，便知此人狡勇多诈了。

【见她侧颐而听，似有松动之意，越发不敢疏忽，压低声音又道】

试想，他此番回京，若是问心无愧，何须招人增援？女侠可切莫受他蒙蔽，诸位高士平素行侠仗义快意恩仇，如此风范，在下也也羡慕得很。可若今日一错再错，那——便是谋叛之罪，再也不能回头了。

客串：中书舍人-薛景山

【寻常人，对皇权自存畏惧之心，一席话慑之以威、诱之以利，只道对方一介女流，此番连消带打，保得全身而退应当不难，岂料她翻脸如翻书，撂下一誓转身便走，不由傻在当地，直到又被人提出茅棚，才深感大势已去，恐惧自心底陡然炸开。】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你们不能这样，我乃天子近臣，我代陛下行事，你们若敢杀我，朝廷不不不、不会放过你们！！

【雨势愈急，如点点弹丸打在身上，将一身泥污冲刷殆净，那钳着自己的手如同在胳膊上生了根，被扯着步步蹒跚来到路边林中，无论如何挣脱不得。我薛景山、竟真要命丧于此？】

不、不，好汉饶命、好汉饶命啊，若是饶我不死，金银财宝、高官厚禄，我，我通通许得！只求好汉放我一条生路，我、我家有妻儿老母，求好汉开恩！求好汉开恩啊！

【被他一搡滚倒在地，见他提刀逼近，顾不上泥水呛进口中，只是跪在地上不断磕头作揖，语无伦次胡乱求饶。然而对方脸上一丝涟漪也无，天雷劈过，万顷山林在狂风中摇撼，仿佛天地已为之癫极怒极。只见寒光高举，继而迅速砍落。】

不！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