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死人墓

建元元年  十五岁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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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人仇说，第七天的人除非死，否则没有退路。“阿昏，我是疯了。”她也记得云销从第七天最后一次下来看她的时候说的什么话，那时候他脸色青白，玄衣上散发都是浓稠的腥气，满身是伤，人倒是是笑着。】

【离昏无法理解他，而脚步又亦步亦趋的跟上。或许人站得越高，就会有俯视的快感。】

【从大辽做掉那个用刀极好的扈三就可以替代他的位置，扈三带的面具是青獠牙，是她在十三副面具里头见过最丑的一张。她没有跟一个汉子比刀法，只是状若无意的接近他，一步一步攻陷，最终等他策马到大辽的时候，带着勾玉伏击，那时候扈三已经身中毒，那些毒就下在那副面具上，“大叔的面具是这么多人之中最好看的。”在扈三死的时候也不知道，那个总喜欢摸他面具的少女抱着一副怎样的心思。】

【只是一个方是及笄的少女如何能敌过一个年轻力壮习武多年的汉子，还是手起刀落冷酷无情惯了的人，她没有轻敌，只是没有计算这个汉子虽有过柔情，但是心肠更硬。然而即使她的手段下三滥，终究是赢了，代价也是惨重的。那汉子走的路本就偏僻得紧，而生死相杀容不得有半分留情，于是她用背抵两刀，终究是给了汉子毙命一记剖心，也暗自庆幸那胡客不羁，喜爱那种敞开胸脯的的狼毛衣。】

【那会儿肋骨一震生疼，背上火辣辣的感觉血液外流，她硬生生掏了汉子一葫芦烈酒饮了两口，烧刀子的火辣灼喉直通脾胃，似乎要把人点燃似的。可是天色已经很晚，迷了路，又听到不知是孤狼还是兽类的长嗥低吼。于是便走入了这个山洞，万万没想到走这一步是错得离谱。】

【她感觉自己在这个山窟窟已经呆了很久，跼蹐无地，萎靡不振，累极的时候摇晃着依壁便合眼，却不敢真的入睡，怕在此地遇见凶险会随时死掉，她手上一直拿着刀，一副青獠鬼怪的面具别在腰上。】

【即使是白天，也不过是遥望峭壁曲折延展的裂缝中漏出虚空的几缕光线，来的时候没带什么吃食，也没有水，尚且还逢春，道是雾水养花雨露皆足的时候，就用不知道哪儿流下来的山水替代入口，还有一股子奇怪的味道，哪怕湿湿嘴唇也是好的，疲惫与恐慌随着时辰更替不断加重，体力渐渐，分不清时过迁移与日夜。】

【陨坠的心同憔悴的容貌，披散的长发乱糟糟，怕被野兽追踪又一位往身上摸湿泥，身上淤血混合了山洞里泥土的气息，连自己都要反胃。她唯一的念头不过是，不想死在这里。】

【人在孑然一身的时候会特别警惕，只因为周旁无可依赖。离昏从来赖以生存的第六天所给予的庇护，已经在她一意孤行下摧毁得干净。她现在也成为那个没有退路的人。】

【她猛然张开眼睛，紧握着勾玉，驱使她必须清醒的是一种声音，除却风声流动水滴击石，还多了一种似是喘息，似是呼气，而毫无疑问的是这个声音时重时弱……越发清晰。】

【依旧保持着戒备的姿态，支撑着她的信念是无底洞一样的求生欲，此刻在微光里对上一双幽绿的眸，圆润的眼珠子凶光毕露。她素来很少离开佛狱，又并非管窥蠡测，则见那跟在狼崽子后面还有一个人，那样的身形不像成年的男子，又满满布了危机。】

【钉珠那个人的身影依旧持着刀不动，再窥过狼一边的狼，回神时候人已经越过她走掉，只觑那身粗布的衣角。男人没有带面具，而漆黑的山洞她也没有看清楚那张脸。】

【低眸看了身边别着青獠牙的面具，想到扈三那样凶煞之徒她都靠近得，为何在这个人身上反带怯意？思索着终究挪了步子跟上了那个人的脚步，已不可估算这里凶险，跟着活人，好歹也能有活命的机会才是。】

【从前是不喜欢狼，狠辣伺机，警惕记仇，然而要这广袤的平原旷野生存，又必须具备这样的性子，其实在佛狱这样的地方做人，也必须做的像狼一样，因为稍有不慎，就会被抹灭，同被吃掉又有什么区别？】

【就这样步伐轻重的跟在那个人身后，对方似乎无所察觉，又并不在意。那小狼好似有灵性一样跟在他身旁，再深入才发现那洞穴之中竟然是放着一口棺材，当是看见那个人在做什么从里面拿出了什么东西，离昏才觉悟自己窥视了别人的秘密，但是那人身上又无半分杀意，遂手中的刀紧了又紧，越发犹豫。】

……你是什么人，可知此地出路

【半晌她终究是赶在那人回头时候出言询问。这会已把勾玉出鞘，一手搁在身后，随时提防着下一瞬所会发生。】

【她盯着那石棺一阵，绕了一圈儿。只是觉得奇怪，却并没有再靠近、】

“只你能近这石棺三尺，你便能安好出去。”

【这天底下可有这么便宜的事儿么？于是站到一旁，此时距离男子已经很近，那个侧脸仍旧是没多少表情，又看了他脚下的狼崽。眼一眯，于是一脚带风，把狼崽子踹近三尺之中。】

这小东西，可是安好出去了？

【那只粗布麻衣下的手，劲道大得很，许是忿于方才对那狼崽子的一脚，言中匿不下的冷肃。】

【她又是一生伤的，生硬撑得正经喘了气，这会看清这汉子的长相，随是扯了嘴角，在那推手带力下一手反握带拽的往那未知何处的道上踏入、】

官人既言，不如同行。

【踏入脚的路怪得很，似乎有什么东西把人拖着行走，步伐凌乱又不知撞到哪儿触上伤口，肺腑绞痛嘴里就涌上腥咸。】

【感觉身体悬空才发现被那个人搁上肩膀，是此时有些悔恨为什么不同那个人多学几分识破迷局的功夫，也难至此下场。只是这个人，为什么会救自己呢？蓦然是松了紧绷的神经，人已坚持不下的晕过去。】

【醒来看到，静止的苍穹，静止的漆黑，夜蝉富有韵律的叫声，双眸染上柴火的光，才得知自己是真的离开了那个阴深深的地方。她挣扎的站起来，踩到水边，噗通一下，沉了下去。】

=结=

承平三年 春

【这是在冥教休了月余之后的事情，种种怪异，让她觉得自己似乎丢失了一部分很重要的东西，她一路往西走，也去了许多地方，只不过通向大辽的路上，她挑了一条人迹罕至的路，即便是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她还是义无反顾的走进这个地方。】

【那道口幽深，充满怪异，却似乎从前来过一般，一路行入，没有碰得到阻碍。】

【只不过是在一个阵前，遇到了一匹狼。】

【她并不喜欢这种动物，若是往日遇见，大概要一分高下。可是这条成年的狼皮毛深色粗糙，似乎已是有些年岁，而且很奇怪，在她眼中，并不觉得这头狼有敌意。】

【这么想着，这一头老狼也渐渐向她走来，行动间叫她生不出杀意，又在她的跟前顿了步，大尾拂过她的裙裾。于是俯身，递出手，扫过狼的脊背。而这头狼，已没有躲避。】

你……认得我吗？

【忽而道了一话，又觉得自己可笑，毕竟这不过是一条狼。】

【她扫了扫这头老狼的背脊，粗糙的毛发色泽是有些黯淡了。他挨过了这个冬天，毛发开始有些更替的迹象，看起来有些狼狈。只是她看着这头狼，想说些什么，问些什么，偏偏又得不到回答。】

【她笃定这条狼从前是与人亲近过的，只是这个亲近的人到底是她呢，还是另有其人？】

【这会儿忽而听到后头传来了声音，才发觉这个阵法之中不知不觉竟然多了一个人。】

它眼中没有杀意。

【话后，身边这头狼忽而眼中闪过警惕。显然，这头狼的确是对生人才带敌意。她揉了揉狼颈脖上的皮毛，示意他稍安勿躁。复而再回头看那位姑娘。】

姑娘不是辽人，从何处来到此地？可知道这个地方，有什么明堂？

【听到女子的话，少是有些失望。】

我亦不知。但是初窥此地，似乎有阵法附持。

【老狼此时在她的安抚下已经渐渐定下，似乎也看出了少女的胆颤，它嗤的一下吐了气，起身，走到一个空旷的地台。】

跟着它，别乱走。

【她似乎觉得此地熟悉，而这一头狼，也似乎有些引路的意思。】

【女子的话让我略有所思，再思索后，方才回答她。】

也许从前，我与它是认识的。可我，没记住它。

【老狼走入一个方阵之中，只见本来似乎无路的地方，因为步伐跟变，似生错觉，又转着而出，行到另一边的幽洞之内。后头的姑娘虽然将信将疑，倒也是跟着来了。】

走罢。

【幽洞虽然无光，但是却通风潮湿，能感觉此地距离水域很近。】

【女子的举动让她倏尔顿了步伐，腰腹收紧，是绷紧的，杀手的姿态，可是听到那些话，又不由得软了心来，想起从前的自己，也是这样子攥着哥哥的手，以为这样就分不开。】

【于是渐渐放松，也就任由女子的跟随，一步一步往外行去，默数大概二百步，拐个弯，终于依稀看到外头的亮光，这一只狼，竟然是真的领路出口之人。】

【待她走出此地，老狼却没有再跟随，而是里在那个洞口之前，神情依旧傲然。】

你在等人吗？

【她低头，看着狼，狼不会说话，只不过那一条素来没什么举措的尾巴，往上伸了伸，算是回答，复而又伸了伸懒腰，转身就回到洞穴之内。暗自称怪，再看了看与自己一同走出的姑娘。】

姑娘，已经出来了，就此别过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