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湖

[那女子风风火火的，简直比他还要风风火火。他的脑子里，除了觉得这女子在赶投胎，已然想不出还有别的什么原因了]

[他被拉拽到了一户宅院，宅院顶头的匾额上用烫金大字，赫赫写着“佚府”。他还没仔细打量，又被这女子拉到了正堂]

[这一路如风一般的、实打实的跑，比不了他千里蝶踪追人的时候，他人不累，身不累，心累……他也没有顾这大户人家管家的眼色，反正再多眼色，他也早就见怪不怪了]

[到了正堂，只见两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在那儿搓手着急，看了这姑娘回来，就像他见了钱一样开心。而这姑娘，终于是松开了拽着他的衣裳]

姑娘到地方了？就投这户人家了吗？

[他张口就接了他一直在说的“投胎”，说完之后他也没什么表现，只见他甩了甩袖子，径自整理着衣服，整理着头发，整理着他的一切。这一顿疯跑，损了他多少形象]

客串  佚婳雨

【步入正堂，父母二人正在堂中焦躁的踱步搓手，见我回来，先是放了些心迎了过来，随即又是一声长叹。细细看去，才不过一个昼夜，父亲两鬓又灰白了不少，母亲眼角的细纹也见深了些，都是因为自己。鼻子酸了酸，又险些掉下泪来。】

【松开了那“大侠”的袖子，还没想好怎么跟二老解释，倒是他先问了一句。见父母一脸疑惑，也没心思计较这许多，只赶着解释道】

父亲母亲，这是女儿在街上找的救兵。

他说他愿意帮咱们。

【停了停，又赶紧补充道】

给钱就好。

【二老先是一愣，向那“大侠”打量了一会儿，有些迟疑，母亲将我拉到一边，悄声】

“女儿，他行吗？怎么看着比你还漂亮，哪儿像个大侠。”

【一咬牙，小声与母亲耳语】

娘！要的就是比我还漂亮！

[他正径自整理着衣裳，也没管他们父母女三人在说些什么，反正是给钱的买卖，不干白不干。倒是这女子母亲小声的一句嘀咕，入了他的耳朵]

老人家，人在这里站着呢！当我腰上红蝶斩是装饰吗？

[其实若说是大侠，他还真不是，他就是个收银买命的杀手，大侠两个字，恐怕和他八辈子都扯不上什么干系。他会这么说，也只是觉得这老人家有点小看他的能力]

娘！要的就是比我还漂亮！

[等一下！他是知道他比她漂亮，但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不是杀人？难道——他脑子里一下子蹦出来了好几个难道——]

等一下！我怎么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他整理好了衣裳，突然抬头，看着眼前这三人。左手一抬，似是要制止这姑娘。他竟然有一种——想逃跑的冲动]

客串  佚婳雨

【不意他听见了那话，这一反问母亲便有些尴尬。见那人似乎有些犹豫的样子，可别半道跑了啊。反正总得给他交底的，也不打算瞒了。挡在父母前头，索性一气儿实话实说了】

大侠，那伙儿山贼以我佚府上下数十人的性命相要挟。

逼我......

【心一横，也顾不得害羞】

逼我嫁给他们老大。

【话说到这儿，凑上刚才被他听去的“要的就是比我还漂亮”，估摸着他能猜到意思了。虽知荒唐至极，但好不容易有了这一丝希望，总得试试。生怕他翻脸，赶忙接着道】

大侠若肯出手，报酬好说！

【一面碰了碰还犹自惊疑的爹爹】

是吧爹爹。

【父亲回过神来，也就明白我的主意，能救他的宝贝女儿，哪儿还管那么多，当下跟着附和】

“啊对对，壮士您只管开个价，只要能救我全府上下，老夫感激不尽。”

什么？！你——你们——

[听了这故事始末，虽然这姑娘说的隐晦，但是他也听得不能再明白了！这是让他男扮女装为她出嫁，顶了这场祸事吗？这怎么能行！]

不行！不行！

[他想都没想，直接拂袖拒绝。这怎么能行？！怎么能行？！这不能行！他是个男人，男人！虽然他长得像女人，虽然他小时候也经常被师兄姐们骗着装女孩子，但他到底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啊对对，壮士您只管开个价，只要能救我全府上下，老夫感激不尽。

[他左右摇头，说什么都不行，但听到了这句话，竟然整个人从那种癫狂状态冷静了下来。嗯，钱，钱到底是能让他在瞬间找到自我的东西]

[他突然间不说话了，还很安静。只见他左手托着右手肘，右手臂靠着红蝶斩的刀柄，右手拇指和食指贴着脸颊，一副沉思的状态]

[这到底应该开个什么价？他男子汉的面子！可是又不杀人……这难度，也太难衡量了。要说这男子汉的颜面是无价的，可要开个天价——这男扮女装又不是什么特别困难的事儿……]

[他好难衡量，好难做抉择。他又想了想他的价目单。对付山贼，其实蝴蝶出手即可，但是又要假扮新娘，还得他自己出马。不用杀人，难度也不大，只是化了这场灾……]

嗯……

[他轻轻嗯了一声，似乎是终于有了眉目，点了点头，就这个数吧，不给就不干，已经给她算便宜了。他突然伸出右手，立了一个“一”的手势]

一万八千两。

客串  佚婳雨

【这人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了。一万八千两......？】

【自己平日衣食无缺，对银子没什么概念，只瞧着爹爹作何反应。父亲拈着胡须的手指猛地顿了顿，朝那人瞧了一会儿，似乎在考虑这人是不是来骗钱的。可看他美则美，那双刀却不像骗人的。终于下定决心，问道】

”壮士当真可确保我府中上下无虞？“

你是嫌贵？还是不想给钱？

[他听了那老人的话，只是条件反射地问了一句这个。既然他肯开价，既然他敢要价，既然他脸男人的颜面都不要了要去女扮男装，那自然是可以保他们全府上下无虞的]

我是个有原则的人，我的钱不偷不抢不欺不诈，靠的全是真本事，真能耐。

我若拿了你的钱，就会消了你的灾。赤焰蝶君这个名号，你大可江湖上打听打听。

[他甩了一下袖子，背过身去，端起了架子。钱就是他的诺言，只要给钱，就是承诺。他左思右想，又觉得不过瘾，价格这么低廉，这老人是不想给还是怎么的。他不由得又补充一句]

让本蝶扮女人，这可是关乎我男人的颜面。要不是考虑到不用杀人，只是对付几个区区山贼，了了你这祸事，要你一万八千两都是少的。

客串  佚婳雨

【爹爹和娘亲听她这般花里胡哨的吹捧，早迷糊的瞪着眼不知所措，二老面面相觑，生怕眼前这人生意谈不成改明抢了。还是自己下了决心，当下站出来】

好！

既然大侠同意，那此事就这么定了！

【走到门口招呼管家进来，自己做主定道】

明叔，去账房给这位大侠支两万两银票。

【成与不成，就赌这一把了。管家见我面色沉郁不似玩笑，爹爹也未有阻止之意，将信将疑的应了一声，也就去了。回头细细打量这美貌男子一会儿，犹豫道】

大侠，还有件事得和您商量商量。

【他一头金发甚是华美，可若让那山寨里的人看着了，便太容易穿帮了】

明日上轿前，能把头发给您染黑么？

[两万两！听到这个数字，他心情十分愉悦，万分爽朗。这大户人家就是出手阔绰，还给凑个整数。这买卖不难，不过就是男人的面子，而且面子也不常卖。平白无故掉下来的钱，何必跟它过不去？]

[他正美美的盘算着这一路在江南的收益，钱财入账的感觉是真的不错。有了这些钱，他又可以天天数着纯欣赏了]

大侠，还有件事得和您商量商量。明日上轿前，能把头发给您染黑么？

[突然间，他听到了这女子的这句话，眉头一挑，有些不太高兴的说道]

我眼睛还是碧色的，要不要抠了再换一双？

[话虽这么说，但他也知道这一头金发着实有些碍眼。思来想去，扁着嘴，慢慢说道]

就用墨水随便涂一下吧，可别加别的东西，免了洗不掉。

[话音刚落，管家也把钱拿过来了，他看着那白花花的银票，又是心情愉悦，万分开心。跟着这姑娘的指引，便进了闺房，打扮起来了]

----------------------- 结 -----------------------

=======开=========

建元七年  春

【天将破晓，烧了一夜的大火将将燃尽。】

【五更未至，街上几乎没有人，更无人知晓或关心这火是怎么来的。等到官差“按例”来查那火因，应已是隔日之事，早无迹可寻了。】

【被烧的一干二净的那户人家是扬州陆家，祖先曾为武将，几代辗转行商，渐成江南富豪之户。士农工商，这一代当家的陆川，不愿陆家后代世世末居铜臭之中，深盼其独子凰权复扬祖之荣耀。不过可惜，黄粱梦未醒，世间已阴阳。】

【这是个有些潮闷的春日早晨，天光迟迟未露，天地间有种混沌的明灭。不亮，却什么都看得清。废败残垣中尤散着缕缕烟烬，昔时繁华富贾，今日一朝墟堆。明儿个到了说书先生嘴里，又是一场叫人唏嘘的好故事。】

【白衣书生缓缓走来，停在大宅外，抬头去看门匾。“陆府”二字苍劲恢弘，极见大户之气。冷嗤一声，随手弹了一指，摇摇欲坠的门匾便哗的掉在地上。眼也不抬，负手自匾上踩踏而过。经了一宿火燎，木材早脆弱不堪，未用力便听咔一声断裂。睨目瞧去，正碎在那“陆”字之上。很好。】

【院中寥落，负于身后的手指端仍敲在扇柄，满院焦气血腥皆如未闻。敲到三十五便停下，正是陆家满门之数。】

【四年之约已满，当年文质彬彬的陆家公子早已成长为玉树临风的青年男子，一袭白衣如雪，青丝如墨，眉宇间少了少时书卷之气，却添了几分孤傲睥睨之姿。】

【他从九华山而来，踏上全州之土，阔别已久的家乡依旧是那时模样，只是街道以往熟悉的面孔早已物是人非。白衣男子步行于街，依着少时记忆寻找着那片几乎要被忘却的别院，却在兜兜转转中，失了方向。】

【站在路当中，白衣人皱着眉，暗道都怪山上那群野人扰了自己记忆，如今连回家的路都忘了，周冲一定是捏准了这点才同意自己下山的。】

【想到这，男子垂在身侧的手狠狠握紧，咬牙咒骂了一声。】

老子要是回去，一定灭了你们。

【路上行人但见男子举止怪异，不禁纷纷投以视线。】

【陆家的宅院是极华丽气派的，内外三重院落。先为理事待客厅堂，中修园林，最里层为主人居所。江南富商的私人园林，自是集精巧趣妙大成，而陆川又心往仕途，是以前庭整修亦格外庄肃。这些，书生没兴趣。只直步而入向后院而去。】

【最里那层院子，叫做集雪园，因为陆夫人爱雪。】

【步履不停，仿佛来惯了的熟客一般。这地方书生从不曾来过，可哪一角哪一隅有些什么，转几道回廊过几级台阶便到哪处，却是烂熟于胸一般。陆家，指扣掌内，手背青筋微露。研究了二十年的地方，谋划了二十年的地方，恨了……二十年的地方。】

【终有今日。】

【绕过回廊，一途残黑破败，缓缓辗转行过，书生素白靴底也沾了不少灰。原本精雕细镂的一墙一窗，都是极应和江南风物的巧工之作，如今俱为焦土。春朝的微薄潮润终是被寸寸升高的日辉蒸干，光自身后洒来，书生面容没在阴影中，不得明辨。】

【仍是一步一步，平稳而缓慢。迈过了围墙拱门即入内院，小巧玲珑的水塘所面便是陆夫人房间。门梁上挑的匾早在大火中烧得无几残骸，书生知道，这房间原叫做“俪犀居”。】

【伉俪情深，心有灵犀。陆川啊陆川，你当真是个有心人。阖垂下的眼睑遮住眸中恨意，书生神情有些复杂，喃语低逸】

娘。

【他在街上立了半晌，见路人投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并非只是好奇，更有一丝怜悯，陆凰权大敢怪异，分明都是些陌生人，自己哪里看起来像可怜之人了？】

【耐不住那些诡异的目光，男子一把抓住从旁边经过，口中还忍不住轻叹一声的老者，眉头一皱，道。】

我说老大爷，我是毁容了还是缺胳膊断腿了？

您老一直看着我叹气是几个意思？

【大概是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那老者一边挣扎，一边含糊不清的道。】

我。。我不认识你。。。不认识你。。。

【这下更叫白衣人莫名其妙了，他不过问一声为何，却吓得那老头子都如筛糠，一副见了鬼的模样。】

喂，老大爷，我说你是不是耳背？我问你，镜湖陆府怎么走？

【一听到那四个字，老者抖得更是厉害，几乎快要翻起白眼来。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纷纷投以或指责或惊恐的目光，被这么一围，白衣人顿时心生不悦。】

【日头升高，书生踏出陆府大门，手中多了只布包。彼时风声不绝如诉，似谁脉脉呜咽。目色冷冽落于手端，抓得更紧了紧。】

【我会把他给您带回去。生前您没有得到的，就算他死了，我也要他加倍偿还。】

【街市恢复惯常喧嚣，摊贩叫卖往来不息。包子铺的灶台蒸笼里扑腾着白蒙蒙的热气，一层漫过一层。街上的人似乎格外多，呵，消息还没传开，看热闹的就都迫不及待来了么。】

【一时失神，被人撞了一把，布包脱手，一盏瓷罐啪的摔在了地上。】

【脆响之余周遭寂静，众目所见，残片之中却是一抔粉灰。哑然啧叹之声入耳，这是......同情？悲悯？一层层白尘转瞬间便随风殆尽，书生垂眼片刻，竟有水汽氤氲。】

【抬眼看去，方才撞了自己的却是个老者，像是被人咄咄逼迫才失足所致。那老人本就一副见了鬼的神情，这会儿被书生冷目而视，几乎颤巍巍的瘫了下去】

这这这......

【自己分明没用什么力气，那老者却一副被恶鬼袭身的模样，挣扎中陆凰权只有松了手。一松之下，那老头一时不稳，向后倒去，砰地一声撞在一个路人的身上，但声响，却是从那人包袱重滑落的瓷坛所发。】

【那大概是装着骨灰的坛子，碎裂的瓷片昭示着逝者不愿离去的哀怨，缕缕青灰被风卷起，飘飘洒洒在街道中散开。周边围众不愿触了霉头，纷纷躲开。】

【老者因突然事故吓得脸色煞白，陆凰权见那白衣书生面色冰沉，俨然动怒的模样，唯有撇了撇嘴角。】

那个，他是为了躲我才撞到你的，有什么事冲我来吧。

【老者似乎被白衣人的言行所惊讶，抖着嘴唇却半天不知该说什么。】

【这陶罐本欲带回广南，好在母亲坟前将他亲手挫骨扬灰，却不意是这般结果。】

【路人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没一会儿就散了大半。冷目看了老头半晌，并未打算如何，他倒一副夭了老寿的颤巍德行，真当自己碰洒了旁人亲爹似的。只觉有些可笑。】

“有什么就冲我来吧。”

【听了这一声，抬眼，却是个年轻男子。一样身着白衣，语气甚有两分无惧气势，目光落在他面上，更见其神色坦荡。】

【能有什么，陆川已是如此下场，只可惜母亲一生孤苦终成遗憾。今日之事，这老者少年也非刻意。命数大约就是如此注定的，得不到的，终究得不到。还真要当街溅血，讨这莫名其妙的“公道”么，冷然一声嗤笑】

你还不起。

【书生抬步，竟是从那地上残片间一点余灰上踩踏而过，与白衣男子错肩，未啻一瞥。】

【那书生打扮的男子目光有些森冷，全然不像是亲人被辱的悲痛和愤怒，他看着那迎风飘洒的白灰，竟抬步而去。】

【擦肩的一瞬，陆凰权仿佛从他的眉眼间看出了一丝深恶痛绝的惋惜，那是无法将仇人挫骨扬灰的失望。】

喂。

【那因遗弃而沾染在地的印子显得十分凄凉，陆凰权忍不住出声提醒，即使那是痛恨之人，可既然为他收骨，又何必弃之如此呢。】

把骨灰洒在大街不太好吧？过往人多，走来踏去的，实在凄惨。

【听了这话不觉一怔，回了头深深打量那少年。真可笑，怎的好像洒得不是我爹倒是他爹似的。】

【素白靴底沾了粉尘，带出连串印记，除却足下踩实了的白痕，其余灰沫早已分洒而去。似无意伸掌于面前，将指端沾得那一点似有若无的烟尘捻去，冷冽笑言】

我为这人收骨的唯一目的，就是让他灰飞烟灭。

【自知行为怪异，也懒怠与这陌生人多言。白衣男子倒有两分赤子之心，可惜，如果他再多为陆川说一句，一样得死。】

我为这人收骨的唯一目的，就是让他灰飞烟灭。

【闻其言，不由啧了一声，看样子果然是仇人吧。不过那不禁意流露的一丝失落却又令人浮想联翩，陆凰权心想好歹是个人，总不能任由他在街上遭人践踏，便弯下腰，扯了衣摆上的一块布，将那破碎的坛子和洒出的骨灰悉数收了进去。】

【将领口打了个结，而后递给那白衣书生】

既然骨都收了，要洒也洒去江河湖海荒郊野岭吧。
万一洒在街上飘进人家摊贩吃的喝的里面。。。哈哈哈。。。

【也不知出于真心还是胡闹，陆凰权想起那场面竟发出一串大笑。】

看你心情不好，我请你喝酒吧，不知道街头那家醉逍遥还在不在。

========结=========

====接上=====

【书生盯着那人，未成想他竟当真俯身，将地上碎瓷残骸归拢收复，包于衣摆。旁人眼里，尚且将陆川当个人尊重善待，自己却偏不肯。】

【陆川，呵，都快忘了这老头是自己的亲爹了。】

【白衣男子举止飒沓，一串动作只如率性，并无半分故作之态。只顾兀自出神，也未将他那席话听入耳，只见他提起布包交于自己时，却是朗声大笑。】

【还真是个奇怪的人。】

【不知为何，书生看着这人，竟有一丝莫名的感觉在骨血里隐隐发作，却说不明白是为何。于是书生就莫名其妙的接了布包，应了酒约】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