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纹莲花楼|——经典再现

陈渔—乔婉娩

【这日，小青峰上阳光和煦，风过如烟。野霞小筑里属于乔婉娩的院落仍是恬静安然的，似乎未曾受到外面那些风雨的侵扰。这一切就如同过去的那十年，始终不疾不徐，就这样缓慢地但终归是平复了，也过去了。】
【午后温暖的阳光铺陈入窗，为临窗女子素净的容颜覆上一层润泽的光彩，眉目清愁却温柔婉转。已站了许久，本是在等，却不期然望见石林中那座孤坟。】
【那是一座衣冠冢。】
【意识到的刹那，那张从容的、微笑的脸庞一丝丝地龟裂，这一月的平静生活乍然被那抹闯入眼眸的碑坟碎影冲刷而去。亦或许，这底下原本就是如此的暗流湍急，只是陡然揭破，之前有意规避得来的平淡日子全然不复。】
【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终于转身前去沐浴。更衣之时，鬼使神差地选了一袭红衣。长发未挽，向林而去。】

【荒废月余，坟上竟开满小花，清秀淡雅迎风摇曳。止步于前，风忽然寂静下去。整个人静默在石碑之前，眼瞳映出碑上镌刻的名字，盈盈幽深。艳烈的红衣与苍白的脸色，鲜明而浓重，却不知是什么。】
（相夷……我终是负了你。枉我自以为一生一世，到头来也不过如此。你若未死，必定是要恨我的吧？依你的性子，不知会是怎样的天翻地覆……）
【唇边轻声嗤笑，不见往日端庄，只觉自嘲之极。以有心忘却作无意避开，掩耳盗铃不过如此。静寂之中放缓的呼吸声，却尤为深重，似乎以为凭此便能压住眼中泛起的凄然泪意。】
【良久，不言不语亦不动。有窸窣的声音自坟后传来，才回过神来注意到衣冠冢后有人。】
【偏头看去，那人正弯腰在草丛里拾掇着什么。等细看了一阵，才发现是昨日那群少年人布置的蜡烛。昨日灯火犹在眼前，今昔温柔不由恍惚。】

陈渔—乔婉娩

【不觉便凝视了那拔蜡烛的人许久。本在这坟前就波澜迭起，骤然发现自己这些日子沉湎于与紫矜婚后的平静生活，竟全然忘记这里还有另一个人，一个原以为一生一世不会辜负的人。心下万般复杂，甚是自恨，一时也辨不清如何是好。】
【却听那人唱起歌，颇为闲适自在。曲调入耳，在千丝缠绕的心头过了数遍，抽丝剥茧心境微定，才明是一曲《窦娥冤》，不免哑然。倒也稍缓情绪，倾身抚过墓碑，在那名字上停顿片刻，轻轻叹气正打算离去。突然那坟后的人站直身子，回过身来。】
【—— 碑上正欲离开的手指僵住，已有转势的步伐好像被钉在原地不得动弹。屏住呼吸直直盯住那人，苍白的面容连唇上的一丝血色都抽离了。】
（是人还是鬼？不！不！不……这个世间怎么会有鬼呢？！不会有鬼，绝不会有鬼！）
【乔婉娩从来不信这世上有鬼，这是李相夷说的，她从来都听他的。】
【站了很久，也想了很久，应该癫狂大叫、还是应该惊吓昏倒、亦或者这只是一场幻觉。那双幽深的眼眸一直望着他，手指捏紧石碑，好像必须借此依靠才不至于跌落。终于像是确认了眼前这个人不会消失，颤着唇，叫出了一个名字。】
相夷……
【仅是两个字，便如失去所有力气般唇瓣微微颤颤再说不出一字半句，脑子有一瞬空白。看他就站在那儿，隔世经年，仿佛过去的这十年都不曾有过。温煦日光下，李相夷和乔婉娩依然相望而立，如同每一个等待的终点。】

陈渔—乔婉娩

【看见他脸上绽开的微笑，仓皇惊醒。犹如脱力般手指自石碑上松落，慌张后退了半步，微微颤颤的身形，终于不支跌倒在地。红衣萎落在青黄的草地上，软弱无依。】
【僵硬着身子坐在地上，不可抑制地发抖、蜷缩起来。并不是害怕，只是难以置信，难以置信到不知所措，不知所措到无法面对。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幻觉。他是相夷，绝不会错认。十载日升月落，还是回来了的李相夷。】
（是啊，从未有过尸体，从来不曾确认。乔婉娩你为何会认定他已经死了呢？！……可是，既然活着，那又为何不回来？！十年，不回来……让我也觉得你死了。）
（如果你回来……你回来，那……那……）
【我就不会爱上紫矜，我就不会背弃我们的感情，我就不会像今天这般痛恨与歉疚！】
【揪着衣袂，眼泪簌簌崩落，却像未曾觉察。后面的想法尚未清晰出来，但在这个如果冒出的瞬间，仿佛溺水的人抓到一块浮木，重重咬住打战的唇齿，喃喃出声。】
你骗了我……你骗了我……
【本是低声的重复着这一句，随着情绪起伏渐渐拔高了声音。】
你怎么能骗了我，怎么能骗了我说李相夷死了……

陈渔—乔婉娩

【小青峰的石林水潭边，一人红衣披发坐地流泪，一人衣衫缓带静立微笑，透着几分矛盾的诡异。四周莺飞蝶舞，清风寂寂，无一来打扰这场或许算是意料之外的久别重逢。】
……明明还活着……怎么能骗我？……
【软倒在地，泪洇湿散开的青丝，人亦如山石之倾汹涌崩溃，口中仍只重复那几句，竟无半分心力去深究他这十年岁月，亦或是不知如何去问甚至于不敢去问。】
那一日跌下海后……
【终于听到熟悉但又有些陌生的声音响起，骤然抱住头失声尖叫。穿过眸中氤氲的水雾，望着他拼命摇头。】
不要说！相夷，不要……
【那声音虽轻，却不曾顾忌，依旧慢慢说了下去，直到戛然而止于四顾门风流云散。渐渐止住摇头拒听的姿态，那声长长的叹息敲到心上。仰起头凄惶无助的看着他淡然的神情，最后一句反问入耳语调骤变，露出其中隐藏着的尖锐刺骨的哀伤。】
可是我爱他啊，纵然他任性妄为、不可一世，甚至有时不曾顾及我的感受，我还是爱上了他。你怎么能，在我爱上他之后，告诉我他死了……
如果你不骗我，我不会嫁给紫矜的。明明是活着啊，为什么现在才回到我面前……
【渐渐地，泣不成声。说到最后，几乎模糊得不知所言。目光移向被青草野花围绕的坟墓，曾以为自己永远无法接受相夷死去的事，不知何时起竟已习惯来此吊唁与祭拜。就这般就相信你死了……那底下，分明只有几件衣物。当年闻得东海之讯不敢相信的自己，失声痛哭、崩溃绝望，那些种种仿佛隔了一层纱，遥远得有些不太真切。短短十年而已啊，真像一个荒唐的笑话。】
相夷，你恨我么？
【十年之前，纵然是最荒诞离奇的梦，自己也从未想过会嫁给肖紫矜。可是如今……乔婉娩终究负了李相夷。十年里，那个脆弱无依的乔婉娩选择了肖紫矜，而不是独自一人坚持走下去。甚至，大婚之夜，有所怀疑的，却还是自欺欺人的过去。】

陈渔—乔婉娩

【是了，不是后悔嫁予紫矜，不是怨怼他活着却不回，只是痛恨自己竟能这般善变，只是厌恶自己为何不能坚守一生一世。原以为会后悔的，最后却是幸福的。这样的幸福，看来如此的不堪。而这所有的一切，被他一语道破。】
呵呵……相夷，你——
【低低地轻笑起来，有些讽刺。泪水染在脸颊上，极为凄凉。】
你总是这样，一句话便能教人无话可说。
【盈睫之泪，堪堪停了落势。其实问出那句时就已猜到答案，恨与不恨，对李相夷从来都是很简单的事。彼时的他肆意疏狂、锋芒毕露，无论是剑还是言辞总让人无路可退。对负了他的，绝不会原谅。得到这样的回答，自是不意外。】
【但听了半响，有些怔怔，凝望他的眼中泪水已止。待他停顿稍许之后，那句“不离不弃，白头到老”入耳，感受到话语中传来的温柔祈愿愣住。蓦然摇了摇头，轻声道】
你不是相夷。
【似乎直到现在，才认真开始审视起眼前这个人。】
相夷从来不宽恕任何人。
他像个孩子，任性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有忙不完的事，老是命令人，很会花钱，却总能做出轰轰烈烈的大事……
【缓缓而述，记忆里的人与事明朗飞扬，就如这午后小青峰的阳光，始终度着一层温暖的光泽。注视着那个人，有什么东西清晰而明确的呈现在了眼前。】

陈渔—乔婉娩

【脸庞上的泪痕早已风干，偏头静静听着他的话终于微笑起来。仿佛在山穷水尽之处豁然开朗，十年来放不下的人、解不开的结，在一刻全都烟消云散。眼前的这个人，更像一个故人、一个朋友。历经一切之后，他不再是从前的李相夷，亦不再悲凄留恋那段岁月，那自己又何苦圄于旧事。】
【倾身，半跪碑前，衣袂拂过、素手抚上边沿，脸颊贴近冰凉的石碑，冷硬的温度立即透过来。但十年来，从未像此刻这样平静的待在这座坟前。红衣黑发，低头垂眸。再见了，相夷。我想我终于可以肯定的告诉紫矜，我到底爱不爱他了。】
【转瞬即离，起身拭去未尽的泪痕，像是一场短暂的告别。抬眸迎上他生动的神色，突然觉得自己方才甚是可笑。乍然悲喜弄得一身狼狈不说，却不曾好好的端详过重逢的这个人。相夷一直都是冷峻决断的，可现下站在面前的男人，其他不说。若是——傅衡阳知晓自己辛苦安排作复兴四顾门的蜡烛被人一根一根的清扫干净，不知作何感想？一念至此，忍不住好笑。】
【千帆过尽，两人目光对上皆是笑意。见他相邀，便颔首应道】
我想看看。
【拂去身上的尘土，跟上他领路的脚步。沐在阳光下的两人，柔和而平静。】

陈渔—乔婉娩

【卸去压在心头十年的旧事，人亦明快起来。青丝垂落如瀑，风掠红色裙角竟难得有一丝鲜妍妩媚。听话停住脚步，看他亟亟返回抱起那一摞蜡烛，唇边抿着笑也不说话。直到他招手才又跟上去。】【前后一路，却是轻松。说到底，人都是自私而利己的。因他几句话便可放下，归根究底求个心安理得，以过自己那道坎。乔婉娩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求的也只是一个依靠。当年李相夷不曾做到，后来肖紫矜做到了。理所当然的选择，但却过不了心里那关。十年郁结，缺的也就这个人的一句话。】
【先几步的人背影落在眼中，不似记忆里挺拔俊朗，但步履轻快悠闲。脸上的微笑带上细微情绪，固然自嘲却只淡淡，始终还是释然的。那些一起许过的誓言，生命中有过的爱恋，终散作云烟。他们都是了解彼此的人，过了这么多年放下胜过一切。】


【紧随他走进房子里，那些起落的心情已细细整理入心底，依着指引看到了那两盆开得热闹的杜鹃花。】
【对了好半日，那两盆话确实如他所言长得旺盛开得灿烂，并且颜色鲜艳明媚，但——】
这是杜鹃花？
（……）
【有些哭笑不得的看他。这样带着一丝熟悉痕迹的笑料，与回忆重叠。那感觉，像是久不相见的故人忽然做出某些熟悉的举动，就这么消除了双方的隔阂。只一瞬间，就消弭了十年光阴的尘埃。】
【轻咳一声，委实耐不住，扑哧一笑，戏谑地指出。】
这是黄菜花，是山农种来……种来……
【从前都是他说她听，如今世易时移难得可以扳回一城，本想一通竟碰上亦不擅之事。支吾了下，连忙掩过。】
总之你快点还给人家。

【细碎的念叨入耳，笑意盈盈遮不住。忽听他转头看来极为认真的问，一怔，旋即点头回应。】
【见他瑟缩的模样不由哑然，轻抿了唇淡笑，似有些感慨。】
相夷从来不怕冷。
【这般模样，单薄、呆愣、甚至自足，确实与那个远去的少年截然不同。】
【侧头望向窗外，日头渐西，收敛的阳光自然不复午后煦暖。面上泪水干透微微清寒，听他这么一提，一身单薄红衣长发未梳，亦觉几分萧瑟了，而这小青峰上入秋之后也一日冷过一日。】
【心绪轻泛，想起日前傅衡阳所做，一时五味杂陈，新婚那夜的事本就想寻空一问究竟。却忆起那日紫矜的神色，便又缄默。二人方才的对话言犹在耳，若他不是李相夷了，那有何用呢？心池如涟漪般散开，片刻缓缓静止，平复如前。】
【低头仿佛在盯着红衣上交错的纹路，翕动的唇瓣微张，终于只是语气柔和的，就如他那般认真的，叮嘱。】
秋过入冬，天寒地冻，要……好好保重。
【不知怎么，心底有一种莫名感觉，呼之欲出的仿佛不安，故而不由自主的说得极为郑重。眸光转过落在那明灿的黄花上，又耐心提醒他。】
花看完了，我回去了。这花……记得早些还回去。
【方提起衣袂，踏上来时路。步履袅袅，有风钻进屋里，绕过清柔的身姿。】
【待要越过门扉时又堪堪停住，回眸对他微笑，衣裙与长发飘扬，苍白的面容上纯然的微笑。】
再见。（再见了，相夷。）
【跨出门槛，扑面而来的阳光。举目处，天光仍好、莺燕逐碧草。修长的裙裾随步伐轻缓曳地，渐渐远去。】

陈渔——方多病

【东海。轻浪拍岸，绵延不绝。】
【不等靠岸停稳，径自从船上一跃而下，走得非常急，甚至不顾那白靴陷在湿软的沙石、不顾被风浪水花打湿的锦袍。越过正在收拾渔网的渔民，间或与几个来去渔家人擦肩，几乎是眨眼间就站在那处被人看守的屋子前。这十数日几百人的搜寻终于得到一个结果，如今就在眼前。】
【屋边的守卫似乎在说些什么，断断续续涌入脑中。有些反应不过来，最后只意识到一句话：死莲花没死。】
【伸手推门走进去，身后风平浪静的东海。日暮千里，残阳似血。很快，被合上的门扉掩去。】

【屋里很安静。床上躺着的那个人也很安静。】
【突然停在那儿，屋里并不太亮。一身白衣，贴着瘦骨嶙峋的颀长身子，越发形销骨立，犹如饿殍一般。】
【瞪着眼盯住床上的人，呆呆的站了好一会。直到床上的人动了一下，也跟着牵动了一下嘴角，却未发出任何声音。慢慢的走近，停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是熟悉的脸。死死的看着，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发现那胸口还在微微起伏，喃喃道】
你又骗了我一次，死莲花。
【他还活着。】

陈渔——方多病

（早知这人死不了，老子花这么大的力气找他作甚！堂堂方家大少爷，当今驸马爷，为了找你这朵死莲花在海上漂了好几天，连口水都顾不上喝，你倒好现在躺在这轻轻松松的，难为老子累得跟条狗……）
【意识到对方还存活在这个世间的时候，他仿佛骤然卸下什么重担，心中忍不住破口大骂。越想越多，不知不觉就喃喃出声。】
呸呸！你才狗呢！
【不小心把自个拐进去了，立即侧头碎了声。屋内有些暗，只有斜角窗子爬进的暮色夕阳。于是低头凑近，伸手要确认一番。但就在要碰到的刹那蓦然停住，思绪从往事与喜悦中骤然清醒，这一刻真真切切映入眼帘的人比之他这个多愁公子更形似饿殍，凹陷的脸颊、灰白的脸色，陷在床榻里轻飘飘的，令人惊骇。】
【他记得李莲花不是这个样子的。原本呢喃的话如同奔流的江河被倏尔横断，沉默着收紧手、握成拳，慢慢的终于找回声音，却仿佛截断的降水回转难流，极为艰难晦涩，又汹涌暗生。】
你怎么会是李相夷呢？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个少年成名，持剑少师，四顾门主，那个李相夷……怎么变成了李莲花？他觉得他仍是无法相信，数日颠簸的惨白脸色呈现出这几日时有的茫然。在船上的时候，他想他一定要找到人、找到人问清楚。现在……】
【看着人就那么了无生气的躺在那，他控制不住地，抓住瘦削至极的肩膀，想把人晃醒。】
你起来说清楚！

陈渔——方多病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低哑而颤抖，并非预想的嘶吼咆哮，但如此、更仿佛压抑着浓烈的汹涌的情绪，迫切而尖锐。】
【随话音落下，屋里一时又恢复了那种凝滞的寂静。而躺着的那个人却轻轻地缓缓地开始咳嗽，断断续续，竟剧烈起来。直到手上攥住的那具身体不可抑止的因为咳嗽胸口起伏震颤，耳边是几乎要咳出肺腑的声音。】
（不是……还活着吗？）
【为什么他觉得这个人好像是……要死了。李相夷……李莲花要死了……】
【意识到这个的时候，他悚然放开手，正看见暗红的血迹从那人毫无血色的唇角蜿蜒流下，格外触目。慌忙找回自己的声音，抓住那只垂在床畔的手，大吼。】
李莲花你不准死！你敢死我就拆了你的莲花楼，烤了那只鹦鹉，把你那些事都宣扬到江湖里……
【一面是厉声命令，一面转头朝门外喊人。匆匆赶进来的护卫、大夫在眼前晃来晃去，他安静下来，摸了把椅子坐在一旁。他始终面无表情，盯着那些人动作。窗子落入的暮色微微暗了，勾出的孤峻影子与往日华丽贵公子的姿态拉得极远。】

陈渔——方多病

【摩挲着木椅扶手上粗糙的木质，渐暗的光影在眼底投下浓重的幽深。匆匆的脚步与交耳的声音，模糊成一片包围在身边。】
【像是终于缓过劲来，紊乱的气息趋于平静。他站起来，目光扫过屋内，寻到火折，燃起桌上的烛火。不常做这事，动作有些生疏迟缓。火光照亮，他搁下火折子，抚了抚打皱的衣袍。】
【再回头时，那名宫中逮来的御医正给半死不活的李莲花灌下最后一味药。那股子浓烈气味让他无意识皱眉，走到床边听那御医回完话退了出去。】
【床上的人头发散乱、形容枯槁，脸色在晕黄的灯下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死灰。他瞧着人，捋了御医方才说的话。】
（若醒了，就有一线生机。）
【他盯了一阵，灯火闪烁，又到桌边倒了碗温水。复折回，掀起衣摆做到床沿。将人扶起来，水碗抵在其唇边。】
李莲花，你说老子这么伺候你，你要死了这笔账该这么算……
【起伏跌宕的心情仿佛如屋外的夜色沉凝下去，忍不住又絮叨起来。猝然一顿，他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很轻，轻得被灯火一个扑闪就散了。】
【他僵在那不动，开口叫了一声。】
死莲花？
【目光徐徐上移，对上一双眼。但那眼光虚浮不定，并未映入任何清晰的影子。但确然，是睁开的。】
死莲花。
【他又肯定的叫了一声，语气中隐约掠过一丝喜悦。】

陈渔——方多病

看不见？
【疑惑重复了一遍对方之言，松懈的心一下子又提起些。将之转过，正对，伸手欲探却被其抬手的动作打断。闻之痛呼，与之不过瞬间就见那张脸发白，夹杂着死亡逼近的灰暗，闭着眼几乎惨白如死。】
【他跟着揪了一下，几乎以为片刻之前的声音只是错觉。直到透过薄衫手掌下的躯体仍能感觉到温度，看到那双眼睛再度张开，重重松了一口气。】
李莲花，你还活着。
【他似乎全然忘记那些或怨恨或纠结的事，认真的认知眼前这一件事。】
【然后想了想，对着面前怔然无语的人，继续道】
只要你给我活下去，管他看不见还是听不见，老子都一定找出法子你治好。
只要你活着。
（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陈渔——角丽谯

【方寸的小屋。】
【直勾勾的盯住悬起的人不放，似乎未曾瞧见那身恶心恐怖的肉瘤，手指轻轻拭过裸裎的躯体上将将流下的血迹，淡淡鲜红点缀指尖，衬着凝脂肌肤宛如一抹艳色妖冶。仿佛血中些微的温热慰藉了对方的漠视，唇角笑意复又嫣然如丝。俨然片刻之前拔刀割出这道伤口并不是自己，反手就扔了凶器，竟开始极尽温柔的料理着伤口。】
【看那血迹慢慢止住，贴上他颈侧，抬起一手虚勾他的脸庞，轻屈玉指从那侧脸颊轻抚而下，若是忽略横穿的锁链远远看着倒有几分像倚在胸口的感觉。可惜……仰头望去，这个微悬在空的男人一脸冷淡与漠然，一切俱未入其眼底。目光胶着着人，温软如往日般道别，意料之中未得任何回应。】
【走过失色的青砖地，退出关门。】

【幽暗的长廊，光亮与声息都沉于暗处。只有那高处一侧镶嵌的边窗，迤逦散入淡薄的夜光。未饰珠玉，乌丝轻挽。】
【眼眸一转，掠到隔壁的屋子，眸沉如点水稍纵即逝。抬手慵然理过鬓角碎发，时隔数日，终于踏进这座监牢。缎质的软鞋轻盈盈地落在地上，几乎不见什么声音。】
【甫一进门，侍候的两个少年便退下了。眼眸径直落在仅余的那个人上，浅笑在唇，清柔娇媚的嗓音。】
李门主，多年不见，可还好啊？
【一句犹如久别的问候。低头审视自己纤细修长的手指，其中一根方才沾上指尖的血色已淡。明眸顾眄，斜睨他一眼。】
在刘可和家，我那一刀如何？

陈渔——角丽谯

【款款移步，不见半分被直言所为的尴尬，眉梢掠了妖冶，瞳中映出玄铁床上瘦削隽冷的身影，倒越发嫣然。】
看来我十年苦练，确是值得。倒是李门主大大地，退步了。
【从李相夷到李莲花，可不是大大的退步嘛。虽说自己那苦修的惊世一刀，也不过堪堪与李莲花打成平手，但他现在已身在这座监牢里，其他又如何。若是当年如日中天的李相夷，这可是万万不敢想的。】
【偏头低眸，自浓睫之下觑他，长长的睫毛轻巧一眨，宛若小女儿情状，仍是言笑晏晏。】
李门主当年何等的威风，小女子做梦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能与你打成平手。
【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呵气如兰。眸光流转，上上下下将之细看一遍，不由又叹。】
不过李门主终归是李门主，小女子实在想象不出你是如何将自己弄成这番模样……这些年来，你吃了多少苦？
【知道是一回事，但真正看见又是另一回事。如今居高临下，瞧着他如今落魄不堪的样子，实难联系当年风光肆意的李相夷。】

陈渔——角丽谯

【闻言一怔，秀眉微蹙，凝神细看李莲花，似乎想从他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嘲笑的意味来，但见他眉目温和、并无任何讽刺之意。】
【这一生听过无数称赞的、嫉妒的、谄媚的各式各样的话，却还从未听人说过这种话，竟和受苦连在了一起。】
我？
【仍看着他，疑问却不执于答案。反倒倾身贴近了人，指尖自床隔空顺着他的身体而上落到由对方手臂缠着的锁链，柔软的呼吸在他耳畔之间。】
我不杀你料想你心里清楚是为了什么？
这张床是钢精所制，铁链是千年玄铁，可费了我好大的功夫。
【尾句一嗔可谓婉转，但登时娇俏动人的神色一收，侧眸望向他。】
你是聪明人，也该知道寻死不易，我会派人看着你。

陈渔——角丽谯

【耳边擦过对方说话带出的气息，有一点点余落的温热在沉凉的夜色里转瞬即逝。】
【素来爱笑，如今不笑了，这张脸上倒显得分外的冷若冰霜。原本暧昧的距离，偏生两个人都不为所动，对视之间亦不见丝毫旖旎。】
【眉头越发紧蹙，放过冰冷的锁链，忍不住探手擒住他的下颔，目光灼灼的盯住他。这样近，呼吸都缠绵在一起，足以看清对方脸上任何一个神情。那苍白到几乎透出灰暗的肤色昭示出对方算不得好的状况，却毫不动容。】
【隔了半晌，忽地呵笑一声，屈起手指轻悠悠地撩过对方下颌的弧线，松开手。】
什么事？
【唇边并无笑意，眸底如冰川冷凝，这极少出现在这张艳若桃李的脸庞。】
能让李门主来问我这个小女子。
【终于慢慢直起身，拉开二人之间咫尺的相距。像是看够了，长睫低垂，望着手上食指捻过蜷曲向内的指尖，等着他的问题。】

陈渔——角丽谯

【指尖细细摩挲过去，犹如在碾落并不存在的尘埃。】
【清楚听见了他的问题，甚至还感觉到那与之境况并不相称的轻松口吻，却依旧兀自翻覆纤白的手，仿佛在审度。】
我想杀谁便杀谁。
【抬起另一只手覆上去，如浴水之后双手交叠、拭擦，回答的语气也缓缓的像正在做的动作。】
【铁链相撞的清脆声响就在耳畔，似乎想笑，但抬眸对上他的目光，掠过他的笑容，唇边的弧度仍如冰凝，并未变换。】
【就算对方说出逼宫两字，也是漠然不动，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对之所问悉数不答，唯有黑眸沉沉，灼灼相对，如欲夺人心、毁其意。】

陈渔——角丽谯

【皎若冰雪的容颜如冷月昭昭，目光一如予长夜凉寂，冷冷的落在他身上，一言不发。】
【唯有眉目微微的，一丝丝轻蹙起来，随着他一句句的推断。直至对方佐证得出最后一句结论，望着那张苍白的却仍然带着笑意的平静脸庞。】
【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多年前惊才绝艳的李相夷。仅仅是一瞬浮起的想法。很快记起，他现在，不过是阶下之囚的李莲花罢了。】
【放下摆弄的手，顺手拍了拍垂下来的衣袖，呵笑一声，打破他话音停下之后室内涌上的寂静。】
【婉转音调回应了他一声。】哦……
【并未直接答他的问题，反而做出一种小女孩般好奇的表情。】你怎么看出来的？
【本可以十分的纯然天真，但在这个人面前却突然懒怠，似笑非笑的眉眼明晃晃的外露冷漠，等着他的下文。】

陈渔——角丽谯

【久不得回话，眉头越蹙越深，目光沉沉，连那一点微薄的笑意都褪去了。】
【袖中的手指慢慢握起来，眼中薄怒欲深，如要破出。】
【不如把他的皮剥下来——】
【然而怒气到达之前，听得他一叹一转，终于开始讲起。便强压着暂且按下，听他一派温柔款款，仿佛面对着的是一个喜爱的人，正絮絮平常。如若不是这样阴暗的地牢，如若不是他面前的女子颜色冷厉，如若他不是身陷囹圄锁链加深，倒确实是自有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