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望阁（所有者：叶子洛）

【家乡虽是大理，但从东海边醒来后便很少回去了。这一次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忽然有了想回去看看的冲动。也许……是因为时间将近了？】
【大理依旧是记忆中的模样，青山绿水不曾更改。让自己顿时有一种时间改变的并不是这片土地，而是自己。】
【一路行来，倒是唤起了不少记忆，也结识了一位新的友人。萧兄虽看似难以接近，但熟悉后却发现他其实是个很好谈话的人，因而在离开大理后，自己便选择与他同路，好在人家不嫌弃自己这“一介书生”。一路上多有照顾。】
【直入全州境内，萧兄似是想起什么，一路朝名为“朔望阁”的当铺而去。而自己，闲人一个，也跟着去瞧瞧热闹。】
【入了当铺，三层楼高布置典雅便是第一印象。自己毕竟不是当事人，因而听见萧兄招呼，也只是回头一笑】
萧兄只管去吧，我就在这随便看看。

【萧兄去寻那掌柜，自己一人也不好跟着去。只好先在这大堂内随意看看。】

【此当铺却不像其他当铺，一门一栏隔开里外，而是学书社一样，将死当的东西以矮柜分类摆好，供来者观看。】

（这家当铺的老板似乎不怕来者偷窃或是寻事挑衅……这么有底气，还真是难得。）

【如此想着，在矮柜间穿梭着。自己身上也就几两碎银，这些东西也只能看看。】

（啧，前朝的东西都有。这当铺还真是厉害。）
【原为四顾门主时，自己所见过的珍玩也算不少。奈何那个时候压根就不爱这些镶金镶玉的玩意，倒是老四，风雅之士，对这些东西都能说的来头。耳目渲染下，自己也知道了不少。】

【绕了一大圈，入目的东西虽多，有趣的却少。停下脚步，见萧兄似乎还未处理完事情。便转了方向，朝二楼走去。】

【刚一上楼，只觉一股肃杀之气几乎是扑面而来。愣了愣，上了二楼，入目场景果然与自己所想一样。这一楼放着的乃是——刀兵。】

（这家店铺连刀兵都收么？）

【抱着这样的想法，先谢绝了想引路的小二，而后缓步进了二楼大厅。】

【不知怎么回事，一入此地，心下便一阵悸动。仿佛在这里，有什么东西等着自己一般。】

【自己虽四处游历，但却极少来这全州，更别提这家当铺。这里……会有什么东西等着自己？】

【不知不觉间脚步放缓，仿佛是怕惊醒沉睡中的刀与剑。目光像是无意扫视着上好鞘的刀兵，一步、两步、三步，那种感觉越来越重。会是什么东西？】

【走过一个矮柜，扫视完这些好刀好剑后，正欲转头，突然僵住。】

【极慢极慢地转过头，看向左手边不远处，那一处矮柜。】

【不同其他刀兵，那把剑，是被人用架子供奉在柜子上的。】

【剑鞘是熟悉到几乎可以入骨的纹路，剑长是已经刻在心上的长度。没去听小二的介绍，鬼使神差一般，朝那一处走去。】

【从未想过在这样的情况下相遇，也从未想到过此生还能再见它一面。】

【少师、少师，陪伴了韩青主半生的少师，三剑斩断金鸾盟大船的少师，陪着韩青主一起掉下东海的少师。居然在这里……】

【说不清此刻是何种情绪，似喜，可又无喜。似悲，可又无悲。只知在看见少师的那一刻，自己是韩青主还是韩青辰，都不重要了。】

【不顾他人眼神，缓慢地伸出手，抚上多年未曾触摸的剑鞘，入手的手感是极其熟悉的。而自己，仿佛是面对一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轻轻抚摸着它的剑身。】

韩兄？

【耳畔传来熟悉声音，抚上少师的手一顿，最终还是收回。】

【没有回头，只是看着那把剑。】

萧兄，你觉得，剑对你而言，是什么？

但一把剑跟随了一名剑客，它对于剑客而言，并不仅仅是杀人救人工具那样简单。

（一把剑跟随了一名剑客，并不是杀人救人的工具……少师……）

【明明知晓如今的自己是没有能力赎出这把剑的，可不知为何，目光却至始至终停留在它的身上。】

【闻萧兄后言，面上浮现一丝淡淡微笑，笑却不似平日，温和平淡。】

萧兄虽说自己不知为何执剑，但此言，却能让许多剑客受益匪浅。

【微微阖目，轻呼一口气。再转身，从萧兄的身旁走过。】

有些人弃剑如遗，有些人终身不负。人的信念，终有不同。

【似是感叹，似是思考，而有些东西，注定不属于自己了。】

====== 结 ======

【上次虽是来过朔望阁，但有萧兄在侧，加之之后被少师牵引了心神，因而对这朔望阁的印象，其实已忘了大半。】

【这朔望阁的掌柜的命小二奉上茶后，便站在柜台后提笔写着什么。偌大的店堂内，唯有一盏烛火点亮一室，不由想到那句话：月黑风高夜，可真不是个谈话好时节。】

【但毕竟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面对此番犹如九幽的情形，只是垂下目，伸手拿过一旁的茶盏，端杯饮之。茶汤入喉已是微凉，啧舌。放下盏，转目却见北原望着自己。一怔，随后明白了他的意思，点了点头。将话语主导权全交于北原，毕竟在这方面，他才是老手。】

【北原起身去看那人在写些什么，这边倒不像他那样颇有闲情，只是端着茶汤时不时抿着盏中茶汤。】

【因为相信，所以才会让北原一人过去。也因为相信，所以才会端着茶盏默默坐在这里，而不是上前与他并肩。】

【直至在微弱的烛火下看见北原抬袖朝桌案上一压，那人动作停下后，才放下早已喝干的茶盏。听着那人道——】

这是本行规矩。

【声音清清淡淡，倒是年轻的很。见北原转首笑望，起身缓步来到他身侧，足下还不小心踩中了一个纸团。】

【烛火下的身影显得分外模糊，凝视良久，也不管他那规矩是什么。只是出声道】

我来找一样东西。

【顿了顿，不等他回答，又道】

一样……对我很重要的东西，它曾经在这里出现过。

【也没指望自己三言两句能让此人说出少师下落，只是未曾想到，北原竟说了句——】

规矩乃人立。我有周生亲笔，易阁下片言。如何。

【微怔，扭头看他。他却是笑的洒脱，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

【多亏那些年在四顾门中，老四时常在耳旁念叨那些个笔墨文人。因而对这‘周檀’，还算是略有所闻。据传他乃前朝书法家，一手行楷如书圣再世。他却偏偏不从书圣风骨，而是以行楷为基础，再创自我风格。因而他这一贴，却是千金难求。就连老四，也未曾收到过他的字帖，实为憾事。】

【启唇似是欲言，北原却拉着自己回到椅旁落座。而后自行泼了冷茶，自斟自饮起来。若非知晓他茶壶中是茶，他这姿态还颇有喝酒的感觉。】

【知如今非是说话的时候，敛了眉目垂眸端来香茗，抿一口。心中却像千万只蚂蚁爬着似得，难受得紧。】

【良久，直到烛火也将尽了，那人终于抬首，一双冷目直直朝这边看来。】

“你要找什么？”

【能感觉到，身侧的北原，松了口气。】

【因未曾来过，所以自己并不懂这些典当行里的规矩，却偏偏看得出北原看似潇洒实则紧张，因而在他暗暗松口气后，自己紧绷的心也松懈了些。未曾去想那人那字帖价值如何，起身直接来到那人跟前，垂目望着他一手字如松枝挺秀。眸微沉，声稳如泰山。】

我要找一把名为‘少师’的剑。

【不等他反应，直直望向他。】

就是当年大理国四顾门主韩青主的随身配剑。

【这一刻，不管是韩青辰还是韩青主，一颗心，只想寻回昔日的伙伴。哪怕机会渺茫，哪怕咫尺天涯。】

【那人松了手中笔杆，微阖目，似是在思索什么。自己也不着急，良久，他突然道】

“那是把好剑。”

【夸耀少师，本该欢喜。却不想他下一句竟是——】

“可惜，遇上了一个不靠谱的主人。”

……

【对这一句话，除了愕然，只余苦笑。这伤病的身似乎又开始隐隐作痛，良久，只能摇摇头。】

所以，它的下落？

“那是死当的剑，前些日子，有人用五千两带走了它。”

【五千两，意味着什么？从前花钱如流水的韩青主自是不知晓，但如今好不容易的韩青辰却是知晓的。心中一涩，微垂眸，掩去眸中情绪。只是不想面前人知晓自己的苦楚与艰难。】

【却不想，身后来了道身影。不用转头也知是北原上前。他未探身，却始终站在自己身后，仿佛是想让自己相信身后有他在，一切自是无恙。】

【只是……少师……】

【摇摇头，抬眸一抹笑淡的几乎看不见，苦楚却是一眼就能见。】

所以，我想知晓那把剑是谁花钱带走了。

【顿了顿，又补充道】

拜托了。


【那人沉默良久，似是在思考什么。就这么望着他，或者说，望着他面上的那抹光越来越淡，越来越淡。直至他突然道——】

“你是剑的主人？”

【一句话，却让人哑然。】

【不知是点头好，还是不点头好。少师剑，自己还可以被称作它的主人吗？】

【那人突抬起头，一双冷目冷淡如冰，直直望来。】

“是？或者不是。”

【沉默许久，终还是点点头。一句话，像扯丝一样，耗尽了全身力气。】

是……

【本以为那人又会说什么冷淡言语，却不想他突然起身，转身入了内阁。凝望着灯火下的空间，只觉心口硬生生涩得难受。只得握着拳头，压下那股难受的感觉。】

【等了有一会儿后，那人抱着个本子，终于出来。他借着烛火翻着页，良久，指尖突停在某一处。】

“扬州，臻家。”

【他只说出了这四字。】

====== 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