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谷关

[自楚、昭两军开战至今，已有数月有余，初时似猛虎扑击，来势汹汹，途中闪转腾挪，力气渐耗，到如今攻势渐缓，却也不过是一时蛰伏，情势紧绷，更为莫测。战时拖长，物物便愈发紧缺，灯油点得是最劣等的，粮草补给更不必说。]

[此日带一小队人潜入幽州城内寻粮，归时已近黄昏时分。出城五十里后，四周愈发荒凉，这条路隐秘而偏僻，往日里和盟中兄弟走得极熟，万没想到行至途中，异变突生。大风高扬，马蹄在漫天黄沙中踩进枯草砂石，触动埋好的长绳，机括一开，乌漆的弩箭顿时如暴雨般疾射而来，粮车马匹皆成了刺猬。弓弦铮铮之中挥刀断箭，身旁一马腿脚一绊，其主一头栽落，下意识伸手去接，一扶之下，温热的液体自皮甲滑入掌心，又从指缝间渗出，很快便将手掌染成通红，分神去看，利箭早已穿透他的后心。]

[突遭伏击之下，队伍伤亡骤增，大漠地势开阔，几乎避无可避，一波箭雨过后，沙地里蓦地冲出数支楚军，暗地里不知又有多少埋伏，更何况粮草要紧，本也不是逞凶斗狠的时候。权衡之下，立率残余众人向西北方突围而去。蹄踏黄沙，势挟风云，弩箭在身后飞旋掠过，远处天空已被日落晕染，犹如笔锋涂抹朱砂，一片血红蔓伸。]

[马在苍茫的沙漠中跑的极快，而我们所能依靠的，也唯有一马、一刀，而已。]

[将敌人甩脱时人已到了上谷关，半口气没歇过来，前头又传来阵阵喊打喊杀声。眯眼往高处一探，顿时吃了一惊，心思一转，策马跨过堆积的尸首，刀如弯月，层层斩开箭矢围成的雨幕]

孟姑娘！

[行军打仗，讲究的是令则行，禁则止，而江湖人士，向来不服管束，幽州本民风彪悍之地，五雷盟于此扎根多年，匪气渐盛，自周弘领兵以来，二者屡有冲突。孟韫欢到五雷的时间并不长，然其江湖习气只多不少，旁的不说，凭单枪匹马闯敌阵此一件便可窥得。]

不会，有办法

[马入瓮底，对方阵势瞬变，双排并进，一排单膝跪射，另一排立于身后，平托弩身而射。一刀将飞箭断为两截，远远一招手]

老三，带一队人先走

[命老三带人护着粮草先行撤退，其余人马汇于阵中，甩绳钩将地上的楚军尸首围成一个圆弧，内层挖了一条沟。火折子一扔，尸体燃起暗金色的火苗，被大漠中的风一鼓，渐渐蹿高。熊熊的浓烟探向苍蓝的天空，犹如冲天而起的狼烟，将天边的暮色染作灰黑。]

[瘴烟四起，尸体燃烧时散发出的强烈气味逐渐蔓延开来，几乎令人作呕。烟雾模糊了视野，弩箭攻势似缓了一缓，大抵是识破了燃烟求救的招数，数息之后，已有楚军持刀挥至面前，低身矮头，一刀“旋风势”直扑进怀，正劈在他胸口，鲜血顺着刀口飞溅在腕上颈间，双眼明亮，仰首一笑]

来得好

[领兵冲锋到底与单打独斗不同，其中掣肘颇多，并不敢全力厮杀，此时与她四目相对，不期然便想起药炉那场缠斗，不过两年的时间，倒似久远一梦，已是遥不可及。目光下移，在透体而出的双刃上转了两眼，忽而沉肩坠肘，斜身推过一掌，正击在那兵士肩头，挡了飞箭数支，继而收刀抬首，双目炯炯，气敛神聚]

好极，便已援兵到时为限

[此言一出，手便在马背上拍了一拍，立时腾身而起，落地时避过半空里刺来一枪，手腕翻转，将那枪头牢牢夹住，内劲蓄起，就势一收一放，枪身倒撞，“当”的一声震在他胸口，瞬间便口吐鲜血，倒地难起。]

[放眼四下望去，见瓮底烟尘滚滚，敌友难辨，不知生死，当下气沉丹田，张口长啸，啸音清亮高昂，振荡远去，依稀消逝于茫茫大漠。啸声落下，举刀续攻，刀刀相接，一招猛似一招，但见四下里皆是刀影，白光闪闪，刀砍掌劈，连毙十余名楚军。]

[尸首燃烧时会散出一种既强烈又特殊的气味，这气息初现于太初十年的某个冬日，由我亲手燃起的部族亲眷的尸首，而后贯穿了年少时的每一个噩梦，如今似乎在此地重现，昔年的无力感几乎欲从指尖震荡而上，唯有紧握刀柄全力冲杀方能止住。厮杀中难计时间长短，昏暗的天光下不见援兵前来，所谓浓烟求救也不过是为自己留一条退路，一味蛮守早晚会落入被动的境地。]

[血与火里拼杀多年，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到底是明晓的。]

[侧头望去，见楚军将领立于小丘之上，转身上前，斜避过刺往小腹的一枪，劈手一削，将长枪断为两截，空手接起掉落枪头，挥臂往一人头顶上砸去，正击在他头盔顶上，“砰”的一声穿盔而落，只余碎裂头骨。往前数步，迎面对上密密层层刺来的长枪，便也不去硬抢，左手夺过一兵士手中弓箭，点地纵跃而起，脚踩住数杆长枪，身在半空，弯弓搭箭。]

[余光瞥见孟韫欢亦斩杀过去，眼角不由绽出点点笑花。弓拉至满开，羽箭自紧绷的弦上疾射而出，去如闪电，一箭刺透急挡上前的敌兵一人，但去势未衰，又直扑向主将而去。]

[复落回于地，轻巧挡开刺来刀枪，羽箭撞入敌将咽喉，主将身亡的消息顷刻间便扩散开，兵士惶惶溃逃。见状缓过一口气，两指夹在唇中，悠悠一声长哨鸣起，收拢人马，责令清点战场，将死去兵员携营安葬。]

[转身与孟韫欢相对，自她言语中已听出去意，虽心觉可惜，却也不好勉强。想她之脾性，似乎颇有几分孤高，着实不便于军中久待]

孟姑娘高义，清泓先谢过了

[说罢翻身上马，长风将硝烟吹散，血腥气却极淡的流存下来，无影无形的飘在空中。伸手拂去面上发丝，双手抱拳，冲她拱一拱手，只望日后仍有相见之时]

告辞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