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塘江

================建元八年  秋================
【身下雪蹄黑马已被抽出鞭痕，粗喘声声却不敢违逆背上之人。一袭青衣伏于马背，双目炯炯盯着前方，身后落下马蹄扬起尘埃，脸上神色不减半分轻快】
【判笔别于腰间，如今却恨不得将在街上伤了她的那人挫骨扬灰。四年来，月娘带来她的消息不少，却没有哪一桩让人如此焦心。舍了教中集往西夏之行，偏偏往扬州而来】

【才跨入扬州城门，身下马匹长嘶一声，便倒在地上再不起来，看在地上尚存一息的坐骑，不忍蹲下身去，抚着其颈，道】
今日得你助我，待我归来，定不亏你。
【黑马似是听懂言语，马眼中含泪两颗，任自己将它交托旁边客栈小二代为照料。安顿好也不出片刻功夫，青衣男子足下生风，不顾街上行人目光，直往刀剑山庄而去】
【她得千寻那人相救便回了庄中，后却再难打听半分她的行踪，如今唯有设法进入庄内。只这刀剑山庄，却从未听闻被谁硬闯或顺利混进去过】

【一路想法，途径钱塘江。虽非八月十五，却是九月涨潮时，江边依旧熙熙攘攘人群如织，有人之处必有商贩，看来却是一派繁华景象。如今非来观景心境，然观客众多，也只得放慢身形，穿越人潮】

【人如潮般涌动，各色衣裳万千面孔自身边过，举手投足间已略去过客无数，不知其中有多少此生许只这一次擦肩。青衣少年徐行期间，却忽地发现什么，身形顿住，瞧着一个曼曼身影朝着自己越跑越近，直至一个不察撞上自己】
【是她！心中欢欣狂喜，虽四年二人两地，她面容长开更添颜色，眉眼间那抹明媚与四年前时一模一样，便是在人群中，自己也一眼将她望见，直至她近前，亦不愿挪开目光。伸手将冒失闯入自己怀中的她双臂握住，唇角弧度弯起】
（众里寻你千百度，你却自己走近我）

【只眼前这人愣愣呆住不发一言，不由脸上一紧，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口中急急问道】
可伤了哪里？
【问话未答，却似将其惊醒。顺她言随其目光扭头向身后看去，一个举着糖串的商贩叫卖着缓缓远行，不由轻笑一声回过头来，低头对自己身前人道】
等我。
【说完将她安置一旁行人碰不到的角落，追上去，一口气买了五串糖串拿在手中。回返时见到那人还在原地乖巧等待，笑意更深】
（原来你愿意这样原地等我）

【伸手递过糖串，顺手掏出怀中买的那方绣着凤凰的丝帕，抬手为她轻轻擦拭额上跑出的薄汗。光洁的额头下面，巧目倩兮，望一眼，便沦陷进去。这与自己数年来念她时不同，原来真地站在她的面前，感觉如此微妙】
凤凰，哪里疼吗？
【虽在她撞入怀中时已伸手替她卸去大部分力道，仍是担心她碰了哪里，故而有此一问】

【听她连连摆手示意无事，心中大石方才落地，执她一手，将那方锦帕放在其手中。那日无心购得，以为将随身一阵，不想将它交到命定的主人手中的时间来得这样的早。纤手在握，与梦中相类，温温软软，柔弱无骨。幸而是个脑袋清明之人，不过稍许，将她手放下，笑道】
这帕子既已擦过你的汗，便是你的东西了，好好留着可不许丢了。
【甜甜糯糯的声音，女儿娇态毕露。沈珉在冥教之中、行走江湖间也见过不少女子，却从未有一人如她这般，好似能如迷香沁入人的心脾之中。她抬眼相望，自己亦正展容对其微笑，却见臻首飞红，伊人转身不语】

【好半晌，才见其缓缓转过身来，低低缓缓问自己为何知道她的名字。她单纯模样本不应骗她，但也知道她的兄长护她宠她已非常人能想，若是和盘托出自己自建元四年起便时时关注于她，她那兄长听了，可会拿最上乘的兵刃将自己斩杀当下】
很早之前起，就已知道了。我叫沈珉，你可记好了。
你小我两岁，所以不必担心我会欺负你，可若是有人欺负你，你便告诉我，我定会找他晦气。

【掏出怀中那方飞鹰教令牌放在她的手里，黝黑的墨玉令牌上侧翼一个“珉”字，这令牌可证实飞鹰教身份，更可证少主身份。只飞鹰教众人皆知少主为男，必不会认错，只是少主令牌等同少主密令，可调动坛主以下所有飞鹰教弟子。如今飞鹰教已覆灭，这令牌本是一个念想，听令仪所言，除她与自己外，飞鹰教再无他人，予她令牌，并非为了别的，只已无他物能再比这令牌贵重】
【深深看她，忽有一种携她退隐江湖的念头。可阎王灭我飞鹰教之仇未报，莫寒又在夺势之时，且不说若自己退隐势必引来冥教对判教之徒的追杀，便是舍下十余年亲如兄弟的情谊，也实在两难。不知为何没头没脑又说出一句】
凤凰，你等我。
（等我来娶你，在此之前，你不可以嫁给其他人，喜欢也不可以）
【两眼直直看着她，不期望她能看懂自己心中所想，这短短时光，恨不得将她烙印在心，永生永世便再也忘不了】

【有缘？玩味看她，并不否认。你我自是有缘，只这缘分并非此刻，而起于四年之前。知她养于深闺，不由多谢起从未谋面的大舅子，将其如此呵护，世间唯有赤子之心难求，所幸凤凰便有一颗。听她稚语，尚不知自己是谁，便要寻好玩的物件，也不忍心拒她，便应道】
好。
【又有心逗她一逗，道】
那若是寻到了，凤凰要怎么给我？

【她口中念“珉”字，在耳中更是要酥化了一般，瞬时有些理解令仪当初不管不顾去追那男人的举动，又忆起当初便许下的诺】
（我沈珉心爱之人，定不让她难过）
【路旁来来往往，竟不愿让旁人多看她一分，拉了她去旁边棚子里坐着，要了碗小吃予她，自己不过坐着看她一口一口的满足模样。自是不许她把令牌还回来，看她轻扯自己袖子的模样，心中如蜜，却反而揶揄她道】
若是不收，我便将你绑走，日日夜夜看着，免得你被人欺负了。
如何，是收呢，还是不收？看小凤凰自己了。

【凑近她，鼻息间幽幽清香，望着她如在梦境之中，画上仙子入尘，干净得不愿意让肮脏玷污她半点。想要护她，想要爱她，可如何护她，如何爱她，竟是从未想好。如今她真真切切在自己眼前，方才觉出，却原来如此艰难】
（凤凰，你的哥哥，可会让我将你娶了回去？）
【她捧脸的模样尤为娇憨，笑了道】
倒是没有看到蝴蝶，只是一只小馋猫脸上是要打包回家里吃的点心吗？

【又坐正拿了茶杯慢慢喝着，抬眼觑她，干净的脸上又有什么残留，不过是打趣她的顽笑罢了】

【静静听她一字一句，笑意始终自心中蔓延眼底，那年后，便再未如今日这般开怀，好似丢失了多年的宝贝终得归来。她却以为自己是怪她敷衍，却不知道，是真地担心，若是她找不到自己，又当如何。看她拿手擦拭的模样更是笑出声来，伸手拈了那块她没有放进嘴里的点心送到她嘴边】
知道小凤凰不是随口说说的，也是一等一的绝世女侠，可好？
只是女侠辛苦，还得多吃点东西才好。

【她说那墨玉令牌，确是贵重，只是再贵重，又如何及得上眼前之人。若说去岁皆是听闻情报，对她有所关注，那此时，自再见到她时，便是实实在在的爱慕上眼前女子】
不会丢的，我会看着。
（看着令牌，也看着你）

【她口中的夜哥哥，若是情报无误，也不过是个宠着她这个妹妹的哥哥罢了，并不去理会追问。多一人替自己在她身边呵护她，自己便多一分心安】
（不过，我不会让你等太久的）
嗯，找人。
【顿了顿，又道】
已经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