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悠居

承平二年       秋

【重新戴上面纱，跟着红衣姐姐在一户民宅住了下来。边陲百姓的生活以游牧为主，红衣姐姐家似乎是开药坊的。还好以前也曾跟着师父学过几年医道，对此到不太陌生。每日帮着她晾晒草药，有时出去采些药，日子倒也平静。】

【一日早起，见她正在都弄小小的孩子，忽然想起什么，轻声道】

认识姐姐这许多日子了，还不曾请教姐姐的名字。

【看着她对孩子的亲热样子，忍不住上前两步想摸摸那糯米团子一般可爱的小娃娃。又立刻退开，稍微侧过了脸】

我叫沈陌，姐姐可以叫我暮归。

【小团子似乎被昀华逗弄得格外开心，咯咯的笑着，偶然叫一声娘亲，昀华便会欢喜的抱一抱她】

这孩子真可爱，只可惜我怕吓着她，不能抱抱。

【再次听闻这件事，仍是不置可否的一笑，不自觉的轻轻抚在下颔的一条长长伤疤上，轻声道】

昀姐姐一定很奇怪，为什么才不到一年时间，我就会变成这样。

【抚到接近侧颊的一处格外突兀的地方，手指微微一颤。又复冷静下来，垂下了手。才接着道】

若是有一个人，她从小被人遗弃，不知道自己的父母，身世，来历。等她长大了，有一天她遇到一个对她特别好的人，好得让她也没办法不爱他。

可是，就在她以为她的存在是有意义的时候。她发现，那个人对她好只不过是因为她这张脸长得像他心爱的人。她只不过是个替身，甚至傀儡。她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也因为她死在那个人手里。

你说，她怎么还会想要这张脸呢。

【听她问到那个人，心里猛地一顿。那个惊雷暴雨的夜晚之后，有多久我强迫自己不去想起他了？把他称为“那个人”，不就是为了不再想起他。】

【上午的阳光正好，尤其是这大漠，即便到了秋日，白天的时间也远远长于夜晚。这于我而言，未尝不是一种救赎。有多少夜晚，一边痛恨自己无能，一边忍不住去想他，想那些日子，想那个可怕的夜晚。伤疤既然被挑开一角，索性全部揭开一次。疼了没准儿就能忘了呢】

他心里那个人很多年前就死了。

【十指不自觉在身后紧紧握住，指甲几乎刺入掌心。他怎么样了？我只记得那天，我一刀一刀的划在自己脸上。他发疯一样的过来夺刀，抓着刀刃划破了手，伤口没准儿比我脸上的还深】

至于他，我此后再也没见过他。没准儿他又找了个比我更像的影子，正宠着她呢吧。

【听到这样的话并不意外，昀华对着团子时虽极其温柔，却不难看出骨子里的清冷硬气。其实自己何尝不知道自己做了最无用而软弱的选择，只不过，现在想来，便是最恨最恼的那一刻，也不曾动过杀他的念头，苦笑道】

姐姐说的我何尝不知......

【团子玩得有些累了，这会儿窝在床角已然酣睡。不担心吓着她，便转过头，凝视着昀华平静如水的眼波，轻声道】

可我下不去手，是不是很没用？

何况，即便杀了他，我也变不回原来的我了，不是么。

承平二年  秋

【沉默了片刻，摇摇头】

原来不知道什么叫爱，也不知道什么叫恨。一个人虽然没有家，不过走走停停也好。

【想想现在，几乎再也没勇气回过去的地方。曾经以为一个人走了那么久那么远，就是为了和他相遇，实际上，都只不过是笑话一场。见昀华揉了揉额角蹙起眉，轻声道】

昀姐姐在想什么？

【这个问题，云荒也问过我……可我怎么想的，我能怎么想？当日那么真切的感受，他白衣青衫，眉目如画。用力摇摇头，想赶走脑海里他的影子，终究无济于事。喃喃道】

好像躲不掉了似的，他总在脑子里晃来晃去……

【强迫自己不去想他，岔开话题】

听云姐姐说你们打算回扬州？

昀姐姐当初是为何来这里的呢？

【这理由......听起来比我慌不择路的逃法还要惨上几分啊，有些诧异的笼起眉，人家的私事又不好细问，便笑道】

姐姐们若是走了，我就自己守着这小屋过日子，也挺好。

【想起什么似的，便去厨房，端了一盘早起做的桃花糕回来，递给昀华道】

这些日子一直在姐姐家打扰，昨天在街上难得见有中原来的糯米，便做了这点心。

早上怕团子见了不肯好好吃饭便先搁着了，这会儿她睡着了，姐姐尝尝吧！

【看来她似乎不爱甜点，便将盘子搁回橱柜，白净细腻的甜糕里带着点点粉红花瓣。那日他发着高烧，没有胃口，也是做了这样一盘糕点，看着他吃完，安稳的睡去。】

【心里一颤，不许想，不许想。匆匆洗了洗手回到屋里，团子已经醒了。昀华正抱着她玩逗，下意识就要避开团子的视线，她倒伸了伸手。见她似乎不怕，便靠近了轻轻抚一抚她苹果般的脸颊。团子两只手搂着昀华的脖子，极是亲昵，不禁笑道】

姐姐这么喜欢团子，将来有了自己的孩子，一定会是个好母亲。

【闻言似有若无的浮出一丝苦笑，或许自己阅历太浅，处世不够明白。如果有一日回到中原，大约是该回山里呆一阵子了。像这样的际遇，大概此生不会再有】

哪里还有第二次机会狠了。

【团子听不懂我们的谈话，见我语气柔和，大约也就没了惧怕，轻轻向我伸了手。笑着握了她柔软的小手，小丫头咯咯笑了】

【却见昀华目光掠过小腹有一丝异样，一丝疑惑涌上心头。忍不住问道】

若姐姐是我，姐姐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