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茶寮

------------建元八年 秋----------

[自身上顽疾发作，已在河北路逗留了半年有余，今次去往广南是特地寻访森狱。山高路远，到了地方不敢擅动，幸而有清宴斋作为自家产业，掌柜的又是地头蛇，对当地熟的不能再熟，我与他商议多日，确定好了路线，做足准备后独自一人上路]

[这日正逢午后，秋老虎正酷烈的时候，走到半途时胸腔里翻绞不停，十分想吐，撑着树半弯腰干呕了几声，半点东西也没吐出来，不适之感难以平复，又见不远处一杆破旧的茶旗正支楞着迎风招展，勉强打起精神，三步并作两步，以最快的速度冲进茶寮之中]

[甫一坐下，便觉四面有风吹来，虽是热的，但头顶有凉棚遮阳，已是好上太多。恹恹地趴在桌上，看伙计用大碗倒了满满的茶汤来，放下时有几滴溅在外头，忍耐着皱了皱眉，端起茶碗小小的喝了一口]

[先喝了一口，心觉这茶味道尚可，口里干燥，忍不住又连续饮下数口，半碗茶灌到肚子里，似乎连暑气都去了大半，精神好转之下，便忍不住四下打量起来。这一瞧，就见众人总是频频注意一个方向，碎语里似多有好奇惊异之意，便也直起身子探头看过去，微微蹙起眉来]

[眼里盯着那白发男子，身子左扭右扭，来回换着角度，觉得他面貌有点眼熟，只不过时隔多久又有些拿不准，犹豫不过一瞬，立即捧着碗小步小步挪了过去，径自往他对面一坐]

[心里默数了十个数，见他只顾盯着茶杯不搭理我，有点怀疑他是不是瞎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出声提醒道]

嗳，你不认得我啦？

[绞尽脑汁回忆他的姓名，想了半天没想起来，不由有些气馁。身子一倒，手垫着脸趴在桌上，睁大了眼睛从下面看着他，口中连珠炮一般的发问]

你的头发怎么变白了？咱们在白马集市见过，我还借你伞来着。你忘啦？那摊主还让你用元生造化球去换那个什么玉什么骨的东西

[自己不停歇地说了半晌，他却没什么反应，心里头憋着气，不高兴地鼓了鼓腮帮子。心想若是把剩下这半碗茶喝光之前，他还不说话，那我就不要理他了]

[一边慢条斯理地喝着茶，一边拿眼睛瞄他，见他终于抬起头来，面上一喜，还不待再接再厉继续问他问题，便听他开了口。却是没想到，他语速极慢，很久才能说完一句话，唉声叹气地直晃脑袋，勉强耐住性子听他讲完]

[六句话一说完，自己险些喷了茶。歪着脑袋若有所思地打量他，心道原来不是瞎了眼睛，而是伤了心智，只不过他如今这个样子，反倒比以前更有趣了点]

我从不穿的红衣服的，只穿青色、蓝色、白色、杏黄色的

[掰着手指数着颜色，数到第四种忽然一停，转转眼珠，迅速问他]

穿红衣服的女人为什么是坏人？

[视线下移，见那茶杯上有条细小的裂缝蔓延而上，茶水透过那条缝隙缓缓渗了出来，浸湿他的手指，又在斑驳的旧木桌上留下一小汪液体，便伸手将那杯子拿起，手一抬泼净了里头的水，另一只手把自己的碗掉个边放到他面前，一拿一放间将之掉了个]

[他说话颠三倒四，意思并不十分明确，我听不大懂，但料想大概是一件伤心事，此时已有些后悔提起这个话题，被他委屈的眼神一看，更是不知所措，回话都有些结巴]

没没没...没痛过

[他的心智倒有些像个孩童，一时之间只觉得棘手不好应付，咬着唇想了想，忽而轻轻一拍桌子，眼睛闪闪发亮地看着他]

你吃过糖葫芦没有？吃了那个就不痛了

[见他笑了，便知这一招管用，心里头正高兴着，身边竟聚集过来三四个小童，说的话真是不中听，那后一句简直是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登时气得跳脚。本想出手教训他们，又怕被人说自己欺负小孩子，一时间有些踌躇不定]

[正犹豫间，却觉心头一凉，狐疑地左右看看，见这男子周身似有异动，惊得双目微瞠，手腕一抖，一道青影迅疾窜出，滑到地面上，正对着扔豆子的男孩，昂起头嘶嘶吐着信子]

[轻轻哼了一声，又冲对面的男子眨了眨眼，悄声安慰道]

我放蛇吓唬他们，你别生气

[这些小孩子吵吵嚷嚷地惹人厌烦，因本未曾想害其性命，故心烦之下只丢出条毒性不强的小蛇来，见他吓得哭了鼻子，心里一笑，便要收手]

[脚尖刚往前挪了一寸，忽又止步，侧头望了望身旁的男子，眉头紧蹙，吃不准他为何性情大变，但总觉此人此时此刻有些危险。正尚自犹豫，竟见他掌心蓄力，欲将那孩子毙于掌下，一时间大惊失色，快步抢上前去，一手捏住那男孩的肩膀，将其往旁侧一提一放，又顺手丢了颗解药到他口中]

[未对男子之前说的鬼话做什么评论，只转过头梗着脖子瞪了他一眼，单手叉腰，气哼哼道]

嗳，我已经在教训他了，你作甚么要插手？

[那凹坑正砸在脚边，溅起碎石乱泥，抹在青裙一角。说完那句话后心底其实有些发虚，强撑着没表露出来，背后却微微渗出一层薄汗]

[站在原地咬了咬唇，见他人慢慢安静下来，大大松了口气，便转过脸帮小男孩包扎伤口，只不过那孩子似乎被吓得狠了，一直哭个不停，我被这哭闹声扰得心烦意乱，索性点昏了他，掏出帕子仔细将他伤口处理好]

[人一专心就忘了方才的危机，拍拍裙子心满意足地站起来，还没来的及再说一句话，眼前便有指影迅疾闪过，正点中胸前灵墟穴]

你...

[惊怒交加地迸出一个字，人就软倒了，模模糊糊听见他最后那一句话，难解其中真意]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