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山———太乙观势力范围

【转眼又过数日，天虽仍沁寒积素，却渐化出点滴春光。】
【早课结束，弟子们逐一道去。立在大殿檐下，瞧着最后一个影子消失在廊角，目光在远处浮浮掠过。枝上盈盈绿意并薄雪立在料峭凉风中，轻轻冷意，微微仰首，望向旷远天际。】
【绵绵的云层悠荡不停，如心上之不定。观中众人近日内都前后回山，唯有钰儿还不见踪迹。尚有时日，师兄亦宽，这几天却不知为何心绪起落不分明，总想早些在山门外见到她的脸。】
【想着，便看着山门。】

【朝云叆叇，行露未晞。昨日山中蒙蒙细雪，今朝早停，风清气冽，余有一层卷云翳翳，晴光躲着人，将明不明，秋石道将是一个好天。那会儿不以为意，但眼下，猛地看清山门外小道奔来的人影时，忽觉是极好的。】
【明是近日心愿得偿，却仿佛有好一阵凝神端望，无意中都攥起指节站直身子，确认那果真是钰儿，才忍不住往前迎了几步。拂过耳边的风如盛春水，消融冰雪流展欢颜。】

钰儿回来了。

【迫不及待地伸手揽过，柔柔拥住迟回的少女。素白的指自她脑后黑发轻轻拭下，等稍拉开距离，垂眸看她。目中所及芳颜，如这云遮曦光，不见往昔明媚灿烂，唇边欢喜顿似滞缓，俘获一缕不安。】

钰儿？

【手掌贴上她埋过来的脑袋轻轻摩挲，肩头洇开的痕迹仿佛坠在心湖上，丝丝缕缕晕开，直将那些不安一寸一寸蔓延。】
【耳畔涌入她低哑的呜咽，终于坐实这些日心底作怪的情绪。归来欢悦之喜未盛即消，成一晃而过的错觉碾落风中。自她身后望去，那一串不太分明的足印遗着路上踩来的斑驳雪泥，越过山门，天际层云不散，反趋一处厚叠。春光不露、绿意不秾，如何会是好天呢？】
【此事甚重，苦于片刻之间不得言语慰藉，只抱紧怀中微微颤颤的身体，任她哭泣感她哀痛。】

【微弱的光自上方流散的云后泄出来，天地半明半昧之间，依旧有冷落的风缓缓掠过。薄光易碎，一往无回，照不去这一隅沉涩晦暗。】
【偌大太乙观，周遭无人忽地清寂，唯有她哀哀如孤雁失群，心中满盈怜惜，静默相伴。手下柔抚她的背脊，拼出被哭声切得支零破碎的语句，不禁低眸情同，亦染上几分凄楚。人生在世，家破人亡之伶仃，孑然一身之孤苦，到底难平。】

钰儿没错。人性善恶，避之不及。

【思及钰儿昔年境遇，更为噫欷。】

师父会一直在的。

【这世上，生死难释，情仇难解。声不得应，恐她溺于悲伤，温言抚慰，唯望稍减她之恸楚。】
【待闻哭声止息，端起她的脸庞，色如乌云蔽日只余沉晦暗淡。不由心痛，忧愁叠眉，指拭她腮上斑驳泪痕，牵人返杏林先歇。脚下踏过阳光稀疏，难挽温煦。少女依依在侧，宛如旧年初至，竟又孤身。】
【大殿青烟杳杳，三清高立。远处盘云若聚，阴霾藏于后，约有山雨不期。】


结

承平十三年 秋

【回山是在一个深秋的朗朗晴日。】
【这一路由南向北，秋意渐浓。车入扬州已是草木凋落，黄叶满地。但会稽山千岩竞秀花木繁盛，自然不乏长青之种，故仍可见郁郁苍苍漫山蒙笼。】
【踏上那条往返十数年闭目亦可行的小道，仰头顺着山径望上去，熟悉的檐角隐约从路尽处的山头树丛枝间探出来，唇边不由堆起弧度，清冷的眉目凝出温柔。山风与花叶和歌，抚慰归来的旅人。风是熟稔的气息，轻轻冲刷开数月来携裹心上的忧虑与旅途奔波的倦怠，令脚步仿佛都轻快几分。】
【阔别两年也行路如旧，还不忘看顾后头的小姑娘。】

别落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