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阳江山奇秀|——原创

-迦罗-

纯阳雪。这似乎是一场永远没有尽头的大雪，覆盖了这座华山奇秀险峻，连绵的山峰耸入云端，与天连成一色，也看不清那山顶光景。纯阳宫一层一层的被大雪覆盖，被人踩过的积雪堆叠成厚厚的一层。

她撑着一把红伞，在漫天盖地的白色之中，极为刺眼。一袭红衣似血，与这方纯净似乎也是格格不入。
纯阳宫最近总会来一位姑娘，日日寻找着一个从未存在的人。一次又一次，似乎她总不相信那些道士所说的话。都说道家也是出家的人，虽不如少林寺那般，但出家人不打诳语。更何况，纯阳宫又怎么会骗她一个姑娘呢。

“姑娘，纯阳宫没有这一号人物，请回吧。”

还是这一句话，她已经听了许多次，每一次她都会沉默着首期那把伞，然后沉默着转头离去。任由那大雪飘飘然，落满肩头。
她不知道自己在执着于什么，相信着什么。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来到这纯阳宫上，寻找那个并不存在的人。

可这一次，她并未离去，而是越过了那道山门，来到纯阳宫正殿门前。道馆肃穆，有修行的道士在太极广场上练功，亦有山下来的香客在殿内虔心祈福。环顾一周，似乎也找不到她企图寻找的那抹身影。

“师傅，请问，那是什么地方”
素指一点，那是距离纯阳宫最遥远的一座山峰。

“那是论剑台，怎么，姑娘想上那儿去？那附近可不安全，总有些东瀛人在那附近，很少有人会去的”
她遥望那一处，浅笑着谢过驿站车夫的警醒。

倏尔，一道人影拔地而起，往那山头而去。卷起一地尘埃缓缓，飘摇兮，若流风之云也。略一顿，挽剑而起，扇舞残影，渐消云间。
须臾顿步，落于古松旁，山巅沟壑万丈不见底，目光所及处，巨石独立一隅——论剑台。

-迦罗-

那眸中冷冽一片幽深，倒映她红衣似血艳丽如霞。那声音是清冽的，大概纯阳宫的道士都是如此，听起来似乎没有一丝感情，他们所追求的只有他们心中的正道。

“你是七秀坊的弟子。”

她听见那道士这么问她。迎回那双眸，她深深望入，仿佛要看透那坐忘虚空下的血肉中，是否还残存一丝人间冷暖。
呵，人间冷暖。这纯阳宫是冷到了极致，她看不见任何暖意，与那江南水秀是不同的，七秀坊四季如春，还有坊中女子在花船上载歌载舞。那景色，才是天上人间。

她为什么要来这里呢。

只是深深记得那一场梦，梦中有一个人影，他身后是万丈深渊，身前便是她向他伸出的手。
那分明是她的梦境，却像是有人生生闯入一般。她企图去抓住，却无济于事。这是她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可是她认得那身道袍，来自于纯阳宫。于是她不惧万里艰险，来到了华山之上，纯阳之中。

“这里，是论剑台？”

她似乎是在问，可那巨石上刻下的三个大字分明是很清楚。这里与她梦境之中很像。
那目光又再次攀爬上眼前男子的面庞，剑眉星眸，很是好看。

“小道士，你叫什么名字？”
她听见自己在问，声音中带着一丝迫切。

-迦罗-

“邪真？”

她这样重复了一遍，江南女子多温柔，她的声音是好听的，如同夜莺低唱一般。可此时她却是空洞的，她感到自己似乎遗忘了什么事情，却丝毫没有发现。
都是因为那个梦，心脏中宛若生生剜去一块，却不知道那里面装着的是什么。无从回忆，也无从寻找。

“你这名字真不像是一个道士，邪真，何为正义？何为邪道？真真假假，假亦真。倒像是一道解不开的谜题了。”

霜雪落满头，她轻轻拍了拍肩头的白雪轻覆，撑起那一把红伞，抬头望向那骄阳白昼，是多么的刺眼。这周遭白雪寂寥，却沐浴在如此金光万丈之下，当真是讽刺。
有多少蝼蚁妄图行走在光芒之下，却只能在阴暗的角落腐朽堕落。
可又如何知道，他们所向往的，不过是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的，满目寂寥。

“我叫迦罗。是不是听起来很像是佛道中的人？这是我师父为我起的名字。七秀坊中的女子大多是孤儿，生来也不知道爹娘是谁，连名字都是后来才有的。”

她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就像是现在的她，不知道是从何处来，又要到何处去。只是来寻找一个人罢了，却又不知道那人的姓名与来历。

“你能帮我？”

她似乎听见了什么好笑的笑话一般，那笑意泛开化尽了眼底的冷意，如春风祛寒一般几分温暖。

“连我都不知道他叫什么，只知道他天天来这论剑台，坐在这古松下，我叫他，他也不答应。我想要去碰到他，却也无济于事。”

“你能帮我？”

“没人能帮我。”

-迦罗-

“罢了，原本也就是个念想，若是寻不到，也没什么。”

纯阳山头的雪一层又一层的覆盖，似乎永远都无法停歇。在江南是看不见这样的大雪的，那里永远是一片温暖欣欣向荣的模样，永远都碰触不到这样寒冷的景象。纯阳宫是个很美的地方，美到令人窒息，令人疑惑不解。
着眼望去，论剑台下隐隐有人影微晃，大抵是那些所谓暗度陈仓的东瀛人。也是可笑，纯阳宫原本是一大门派，也会任由此般宵小染指一隅。

“小道士，你们纯阳论剑台是用来作甚么的？”

她这一语出，又是哑然，论剑台，自然是比武论道所用。
既非比武论道，又怎么会有人来到这个地方。难不成也是像他们方才那般，几番轻功起落便来了这里么。她又笑了，似乎是为自己说了这么一句毫无意义的话而自嘲。那眼底化开一丝彷徨，彷徨于世。

可她的笑又凝结了几分——“姑娘好轻功。”是谁在说话？她忽而转身，望向身后。那是一片深渊，望向天宇，隐隐有极光明明灭灭，掩盖与那金光芒刺之后。而望下深渊，不知道是否那谷底，也埋葬着森森白骨。
她往那山崖边走去几步，站在崖边，寒风凛冽，将她墨发三千摇曳。

是谁在她耳边笑？那笑声分明是她自己。为什么，她都不记得——还有另一个声音，她目光转向身后的男子，一瞬眼底多了几分迟疑，亦有几分...期盼。

“你为什么会来论剑台？”

隐隐有些什么似乎要呼之欲出，却令她头疼欲裂。
那笑容有几分艰涩，她极少露出这样的神情，她总是淡淡的，恬静的。可这笑似乎在她脸上呈现过千百次。究竟是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事....

-迦罗-

迦罗如梦。
梦是什么，是一片虚无，还是真实存在。她又望向那片苍穹，星河隐秘在那蓝天白云之后，一片苍茫。那是她永远也不可企及的距离。真真假假又是什么，她所追寻的真相似乎也那么遥不可及。所谓远观，而她连一隅也不可窥探。

“你...又为什么来论剑台？”

他这么问。
她却不知道。
她从未来过，也不知道那梦境之中到底何处。只是随他身影至此，才发现这论剑台是她梦境中的地方。她不信奉于神明，也不相信有前世或者转生，即便是有，也不会是她今生的缘分。
那剑锋没入雪地之中，余音荡荡，缓缓回响于这处，阖眸，眼前是一片血肉温润的模样。脑中总有残影如同走马观花般一幕一幕的重复，却看不清那幕布中上演怎般的景象。

“我....我来，找一个人”

她又是这般说着，缓缓睁开了眼，映入眸中，是男子如寒冰一般的墨色瞳孔。这景色看着好熟悉，与梦中相似，她伸出一只手去，两人距离遥遥几步，她未动，他也没有。
为什么..这一丝熟悉感从何而来。

“你....若你不叫邪真，你叫什么？”

-迦罗-

“我若不叫邪真？呵呵，我原来的名字叫谢谢，这个名字是我父母起的，他们要我谢谢别人，谢谢师父，谢谢所有人。”

她突然有些想笑，可是却笑不出口。因为她听见了下一句——

“但我不想谢任何人，所以我成了邪真，我不确定梦里那个需要我谢的人是不是真的存在，我很怕她是幻影。”

唇角翁合，她很想问些什么，却终究还是收回了手，垂下了眼。
不是，即便此情此景再怎么相似，她也知道。梦境与现实，终究还是一真一假。这雪似乎小了一些，可还是飘落得那么慢。似乎贪婪它存在于这天地之中的须臾之刻，可终究还是要化作尘埃，归于尘土。

“也许，这真的就是幻影吧。”

那崖边，是她的身影，红衣如雪。

“如果...你以后还在这论剑台，能见到一个人，日日来此，独坐与古松下，你叫他，他也不应。你就跟他说....”

说什么呢，她有些自嘲地笑笑。

“你就跟他说，还记不记得，一个叫做莫倦倦的姑娘罢。”

而话音落，论剑台上，红衣已消。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