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观音庙

[目瞪口呆见他此举，艰难的点了点头。行人原本就多，他扛着整靶糖葫芦更是移动缓慢，已惹得不少行人纷纷侧目，捏了捏他袖子，小声道]

要不，还是放下吧？你肩上的伤还没好呢......

[他怎么肯听，直到前前后后围上来不少小孩，吵嚷着要糖葫芦，便一串一串摘下来送给他们，等半条街走下来送得差不多了，手中还剩一支，红澄澄浑圆饱满，略想了想，先递至他口边。]

[人群中一声锣响镇静众人，原来有人拉了场子卖艺，当中是个不过十八九岁的少年道是练有飞刀绝技，期求在场的人同他演出，可眼见他吆喝半晌开不了张。侧头一笑，软声向莫寒道]

这个人定不如你厉害的，是不是？

[长睫轻眨，忽然就侧身穿过人群，对那少年道了句“我来”，接过围布蒙上眼睛站往靶子跟前，张开双手配合。]

【有了这一竿子糖葫芦，路过街道虽是方便但是最终是被一群小娃娃围住了，争先恐后的叫嚷着要糖葫芦，女子便一串一串的递于他们，大家都是兴高采烈的跑了，最后一根竹竿光溜溜的杵着也是无用，便将它送于挑担的脚夫了】

【回头，嘴边却塞住了一颗山楂，平日少吃甜食，这半推半就的就咽下去了，山楂的酸甜还是令自己皱了一下眉头】

【听得周围一声锣鼓，顺眼看去，是街头卖艺的，只可惜他敲得热闹却无人问津，瞧他腰身别着一排飞刀，愣是没找到一个愿与他同台表演的人，身边的女子莞尔一笑，随口说了句便走了出去，应下那少年的要求，站到了靶子前，蒙住了双眼，就等着那人技惊四座】

【反倒是那少年此刻因为突如其来的配合憋得满脸通红，显得有些紧张，他深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平复下来，随即取出一枚飞刀，定了定神便甩出，但以自己就站在他后方的目光看去，他那飞刀分明会偏，手中还拿着女子没吃完的糖葫芦，索性取下一颗朝那偏飞的刀打去，只听一声闷响，飞刀遭到撞击后堪堪插入女子肩头的木靶】

【趁那少年没注意，从他身后的刀鞘里抽出四柄飞刀，转身由左手挥出，“噔噔”飞刀利落的没入木靶，分插于女子的头顶，另一肩头，腰腹两边，赢得满堂喝彩，那少年还在惊讶之余，已将女子蒙眼的黑布扯下，拉着她走开，却是转头有些不悦的冲他说道】

回去再练练吧。

【黑布蒙了双眼，视线迷离暗淡，锣声失了爽利，不知那少年在犹豫什么。瞧他虽落拓眼中却扬着倔强，比自己看起来大不了几岁，应该还算是个半大的孩子，正因开不了张急出了汗。】

【何妨帮他一把——反正有莫寒护着我，什么都不怕。】

【不多时他终于摆起阵势，眼蒙黑布并不能辨别准头如何，只隐隐觉有森冷的风凝汇成一股飙射而来，心中不免有些暗悔自己莽撞，若少年果真失手，以后就再也见不到莫寒了。一想到他，这短短几瞬也变得冗长，千万个念头一闪而过，仿佛听见轻微的碰撞发出闷响，飞刀已“咚”的一声钉在颈侧。】

【不甚明了，但听得衣袖扑展，掌力翻覆有声，余下几只飞刀利落插入身侧木板，心中已有了分寸，还未开口眼前豁然明亮，让他急匆匆的拉着走去，犹自窃喜不已】

你瞧，我没说错。


===结

承平元年 春

【经过方才一闹腾，女子倒不似之前那般拘谨了，灯会往来热闹，二人还在人群里穿梭，不知不觉就将女子的手牵在掌心，有那么一丝凉意从掌心透出，却不觉得寒冷】

听说稍晚些会有抢彩头的集会，我们不如去看看？

【反正远离了这些刀啊剑的就是了，况且她性子沉静，也许喜欢更风雅一些的节目，拉着她朝街头走去，那里已经张灯结彩，搭好了木台】

【他将我从高台拉下便没再松开手。手背抵着那片热络掌心，有层薄薄的茧，他指骨修长含劲，亦是熨帖。我能听见自己砰砰心跳，无端的欢喜着。】

【夜市灯火交错，无数行人擦身过往，我并不关注他将我引向何处，这原本就种安稳】

彩头？

【一语甫出便自悔了，怕他笑我并不晓得什么叫作彩头。手指合在他掌心，也轻轻将他缠握着】

好。

【远远瞧人搭起木台，不消片刻走至跟前，此时夜已渐深却全无倦意，看台上的人摆出样样物什颇为不解，便看向他。】

【穿过两条狭长的街道就来到了正街中央，此时木台上已经摆了一张长长的桌子，上面摆了五个做工精细的木盒，据说每年的灯会都会在盒里放上一件宝物，如果猜中便可将此宝物带走】

【可惜花灯会这三年来都无人猜中宝物所在的盒子，其实也算不得什么稀世奇珍，只是被这猜来猜去蒙了些神秘面纱，加上又在集会盛世，所以算是个很好的彩头】

【来的算是及时，所以站了靠前的地方，瞧着今年的宝贝是一把上好的琵琶，望向女子说道】

难得还有这么别致的宝贝，不如我们也参加。

【来人熙熙攘攘，不多时已将这不大的台子重围裹住。我对游戏规律甚为不解，但他既说参加，我便不会拂意。】

【少顷台桌上摆了五只长逾三尺宽盈九寸的精雕木盒，放眼看去俱是一模一样，而来人指指点点言及盒中之物，似乎隐约猜着两分。莫寒饶有兴致，可我生怕这一回是要诸人抢上去争夺哪一个，手上便不自觉握紧些，低声道】

咱们瞧瞧便也罢了，你肩上的伤还未大愈，别再动武了。

【话音未落，且听台后清脆一声锣响，游戏开场。】

动武？

【闻言只觉好笑，莫是这丫头以为这花灯盛事还需要众人蜂拥而上去抢么，将人往怀里拉了拉，轻刮下她的鼻尖】

傻瓜，这不过是小把戏博人一笑。

【说着，指了指台上摆着的大木盒】

一会儿会有人将琵琶放到其中一个盒子里，然后盖上黑布，随意调换盒子，让大家来猜琵琶会在哪个盒里，猜中便是拿下了今夜的彩头了。

【果然，话音刚落，台上一位老者便将展示过的琵琶放入了盖着黑布的一只盒子里，只见台上又走上几人，黑布之下，只看得见木盒在不断移动，稍一走神就会看走眼】

【闻言脸颊登时烧红，低低埋下头去，恍惚听见头顶还似乎有他笑声，可那曲颈五弦红木琵琶委实精致不已，一看之下舍不得移目，黑布罩住仍一眼不错盯住。老者手法极快，片刻就教人眼花缭乱。】

【待他手中停止，满眼已是迷茫不清。阖眼略静一息，弦木因与木盒轻摩擦发出极轻微的震音，细细辨别，便以指自左向右在莫寒手背上轻碰两下，并不必言语。】y

【待老者换好了木盒，四下已有窃窃私语，女子却是闭目聆听，片刻轻轻在手背划了两下，也不说破，其实她听得没错，自左向右的第二个木盒里确实有东西】

【但，抿唇一笑，身在江湖，若是这般简单也不会三年来都无人猜中，左不过是些江湖把戏糊弄老百姓，往前迈了一步，笑道】

不知可否让在下一试？

【那老者捻须一笑，做了个请的手势，抬步走上去，看了一眼桌上的木盒，就只点了下一开始放置琵琶的木盒，听到轻轻的一声咯噔，心下有数】

【指尖将木盒打开，果然见了那琵琶卧于其中，当场皆是喝彩！】

【暖夜，柳芽抽蕊的清润中亦有新槐馥气，与温煦的风一同拂在脸上，额前碎发撩落，心底极软。他于重重人中引起不小惊动，翻动衣袖翩若惊鸿划破浓倦夜色，手起盒开，端的那张琴稳稳安放其中。】

【彼时已无意外可言，满心欢喜却不为那张琴，而为他。我十六年来从不曾遇见这样的人，凡天下他所求之物便绝无失手。于为人应算是霸道的，可，我又偏生喜欢极了那股霸道。】

【游戏前有言在先，摊主自然割爱。将琴匣负上，竟舍不得再当众再开启多瞧一眼。携手离去，阑珊灯火渐远。此地属不开道外最近一处城镇，穿过前头溪林便可进入后山。两人欢喜中俱是心意相同，步履从容，而我则更多一重几乎漫溢出来的愉悦心情，似得了珍玩的孩童欲急急归家将宝物藏起，这时方才想起，月前离开时原是作永别的。】

【这琴收在哪里才好】

今晚——

【我即抬头向他看去，但话未及问出又顿住。月色为他侧脸镀上柔和轮廓，连平日偶现的戾气都几近消磨，他应声转视时，我便自然而然堕入那双眼瞳，乌黑如墨，卷含的是无穷无尽星海光华，有来时仓促的风景亦有款款烟雨乱红，是旧曾相识，亦有朝朝暮暮。】

【我忆起江南有一种酒，色浅若海棠，但小酌即入酣境，人似行走在绯红云旖桃林，那股热劲含着绵软的力道从腑脏暖入心肺，升腾至两颊。而我再看见他，便不会有酒醒之时。垂下眼，肩上木匣真实的份量，林中潺潺溪水，清明蛙声，点点萤火，先前每每仰望于他时心下无端生成的空落寂冷已被充实。睫羽翼翼，将他镌刻入眸中，天地早已失色】

莫公子，今晚月色真美。

【一片赞叹声中，老者拈须一笑，将那锦盒托于我手，愣是生出些惋惜不舍负手而去，不理众人艳羡，拉起女子从人群中穿过】

【晚风微凉，溪林里很是静谧，与街市的灯火辉煌遥相呼应，树影婆娑，夜凉如水，借着皎洁的月光依稀能看见无梦楼的轮廓，牵着女子的手步履迈得不徐不慢，唯恐自己走得太快，女子跟不上，那手握在掌心里不知何时觉得掌心生热，却又不舍得放开】

【在花灯会上折腾一番，此时两人竟是无话，溪林里满是清晰可辨的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正在想着平日没注意过不开道里那些丫头片子整日交头接耳的闲话，身旁的人却先开了口】

【转头看向她，正对上她澄净的眼眸，许是四周漆黑更显她眼中灿若星辰，竟叫自己看失了神，脑海里那个熟悉的影子一闪而过，面上波澜不惊，心底却是翻江倒海，女子扇羽轻阖，嘴边淡淡的笑容映在眼里，仿佛晕开的淡墨，带着涟漪层层荡漾在心头】

【回忆成殇，仍有心痴痴念旧，昏暗中，轻摆了下头让自己从过去中回过神来，正巧迎上一阵风，扬起一缕发丝拂过鼻尖，清香点缀，鼻尖有些酥痒，看向女子伸手要拢过青丝，月华银泻，黯淡的光线里她反倒多了一丝独特的娇媚，温柔的目光如风般划过心尖，让心头颤悠了一下，原本要拢去发丝的手揽住素腰，稍一用力往怀里一带，趁其不备低头覆上那薄薄的唇瓣。】

【温热的触感更觉得她的唇莹润香甜，禁锢腰间的手臂越收越紧，慢慢撬开她的贝齿，攫取着丁香小舌的小巧，直到二人呼吸都有些急促，她肩上的木盒滑落下来，被自己另一手接住，打乱了暧昧炽热的吻】

【待她从怀里挣脱站定，仿佛黑夜里都能看到她面上的红晕，一声轻笑】

月色再美，终逊你三分。以后，不许再叫我莫公子。

【说着，指尖划过她还温热的唇却是把那缕乱飞的发丝拢了回去，顺手将她肩上的琴盒背到自己身上，牵着还有些发愣的她从溪林绕出，往无梦楼而去】

[约莫林间太静，突兀蝉声，拨扰风月。可蝉怎会知晓我心境，一声比一声欢快急促，都直直往心坎儿里催去。]

[我与他最初一次遇见也是在这般繁茂寂静的树林，月盈如轮，满地清光若晨霜初降，教人不忍踏碎。彼时我自树间跌落，衣裙满沾梨瓣，就这样纷纷扬扬染在他青色大袍上。百花之中，他似乎独独怜惜梨花。]

[莫寒弯了弯唇，勾起极淡薄的笑意。我垂眸，睫羽覆下隐藏不住涟漪，心照不宣又疑惑揣测，他是笑我怯懦还是笑我莽撞？可下一瞬便再来不及遐想，腰间臂力勾带将我几乎嵌入他影中，不觉踮起足尖，唇鼻间已是他气息铺天盖地袭来。]

[温暖的触觉像潮水一样涌动，我整个人陷入四面包裹的云海，双手下意识抵上他胸口欲推开，却忽而念及他肩上的伤患，终究不敢用力。我还并没告诉他我最爱初夏的玉兰，但此刻林间每一棵树都仿佛已环绕着莹白花苞。他齿关每攻掠一分，花便绽放一层，终于卸了紧绷的身子，生涩启唇。]

[大抵身形不稳，负在肩上的琵琶险险滑脱，我如梦初醒他却更快一步。两颊绯红恐遭他笑话，急急挣脱往林中躲去。东风谢幕，满地落花。]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