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观音庙

————建安六年。秋————

【早间着人递了信给少主，独自一人下山来到此处，阖眸仿佛还能忆起昨夜莫寒遣人将琮儿带走时的情形，骨肉分离之痛剜心蚀骨，痛不欲生。想不到十几年间，亲人离世、良人另娶、母子分离……世上最痛竟教自己尝遍，为何上天如此不公，既有今日，十七年前为何又教自己活下来！】

【颓然迈进观音庙，茕茕孑立睥睨一众佛像，求神拜佛又有什么用，能换来琮儿回到我身边么？银牙暗咬，双拳紧握，一动不动站在庭院中央】

【生命中最快活的那几年，如今想来也都是梦幻泡影，看着往来香客虔诚模样，仿佛这观音菩萨真能解世间疾苦。自喉中溢出一声冷笑，也不知自己立了多久，觉得日头从东边爬到了头顶，竟不觉得累】

【恍神间手臂被人兀得一扶，厉声入耳间被人拉至一边，眸色无光，转向他气急面孔。良久】

琮儿不好，我又如何能好？他不过一个襁褓婴孩，刚刚学会走路，叫我怎么忍心？

【眸中闪过一抹狠戾】

莫寒……

【眼睛眨也为眨，连眨眼张合的一瞬间都能想起昨夜琮儿失声啼哭的样子，那么小的人儿，伸直了双臂哭喊，口中吞吐出咿呀不成声的“娘”字。便是这个字，如一把利刃直直刺进心尖，翻涌搅动直至满目疮痍】

他一定哭了一整夜，没有我在身边他不肯睡的。

【那是自己唯一的亲人，是隆冬腊月独自从扬州走回广州，十月怀胎诞下的亲身骨肉！自己愿给他能许的一切，哪怕是自己的性命。只如今，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他被别人掳走，而无能为力】

【双拳自方才便未分开过，指甲狠狠陷进掌肉里，却觉得好像也没有知觉。闻言瞥眸瞧他，语不成调】

少主……那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冷静？！我只有他了……

【昔年看父母兄长皆去，如今自己唯有琮儿一个血肉至亲，若他……不敢再往下想。弑父夺子，冥教与自己之间存着血海深仇，如今自己忍辱偷生，不知父兄泉下有知，可会责我怪我】

【一双手早已鲜血淋漓，往时皆沾旁人的血，如今却是自己的血染在上头。满心满意装着的都是琮儿，低眸去看，淡淡】

不曾。

【心乱如麻，失了往时的缜密，早便不知该如何理清思路，只哭着央求他】

少主，我知你与莫寒亲厚，我怕他对琮儿……当年留在扬州是我的过失，他怎么惩治我都可以，只是我的琮儿……那是在剜我的心呐！我求你，去探探他的心思，我怕我留不住琮儿。

【杀戮之心既起，便知再无退路，眸色狠戾似要滴出血来。孤身一人多年，几番人情淡薄唯信眼前之人，多年相处早已视他为亲人，更何况父兄嘱托，他的话自己终听得几分。一句“我知道”，撤了掌中戾气，任他垂首替自己包扎伤口】

我害怕。

【有多少年自己不曾道过这三个字了？依稀是在兄长面前，又或者是他……静心方觉掌中痛意，后话入耳怔愣片刻，良久方回】

少主，我信你。但琮儿离不开我，旁人若是欺负他怎么办，他若冻着了、饿着了我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