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幽林

【风过晚林，竹笙飒飒，月白的影飘然立于高枝，眸中睥睨足下一片幽然。六道轮回之中，人间七情六欲皆若禁果，菩提成魔一瞬，终也是其究于此。她缘是无意踏足此界，只因不愿再见菩提无叶因果无数。】

小狐狸啊小狐狸...凡间到底有什么好呢

【呼吸之间，掠影已至林间，其间声悠悠。这一处太过静谧，六界别处也有这般静谧的地方，可她总能在呼吸之间感受到三界众生，可这一处，却是几分的死寂。白影缓慢在这林中悬浮飘过了每一处，倏尔一阵呼吸声，伴随着痛苦的呻吟，身形一顿，凝眸视去。那儿有一个人，斜倚在树下，可却是昏迷着的，口中喃喃念着什么，她不知道那是哪里。眨眼之间，翩然人前，垂眸望着。】

【是个男子，额间有汗珠缓缓淌下似乎在经受什么巨大地苦楚。素手微抬，轻抵在他额间，阖眸，指尖化开一道微光余漾缓缓，复而垂手。人间自有一套修炼之法，与神魔两界皆不相同，其间有正气浩然，亦有邪妄。】

“清河.....”

【轻叹一声气，她入凡尘时，自遵那六界的墨守成规，可饶她是一只魔，却不过是一只傀儡，人间繁华如锦，她却乱花迷眼，也不能袖手旁观罢。不能干涉生死，却可以旁视一二吧。】

【如此，便拂袖一道流光徐徐，入其神思，暗观那梦境之中，如何的洪水猛兽。】

【澜河此刻是斜坐在那望江楼顶的，一弯明月在天边隐隐着要升起，怎般的孤寂。】

【这梦境仿似真的，身临其境。她没有打破，只是静静的等待着一场梦境的结束。已不记得是哪一年，她在妖界筑了小阁，每日在那里摆些珍奇的事物，等着小妖精们上门来讨。】

【她并没有什么想要的，只是要求它们留下自己一个故事，便能拿走自己想要的一件东西。】

【于是她便听过许多的故事，别人的故事，有些是花好月圆，有些却是不尽人意。】

【她聆着那楼中的人声鼎沸，其实是没什么兴趣的，人间总有这般那般的一时兴起，她有时想，六界之中，属人类寿命最短，到底是他们的日子过得这般繁花似锦，所以才少些岁月叫他们去渡罢？】

【下面太热闹，她却是不喜欢的，可总有一两句落了耳中。坐起了身，她半浮着，一双眸远望着一处庄，确实有几分森气。】

【总不能叫这一众人瞧见了她，入了这凡人的梦境，到底是她打破了规则。】

【转息之间，月白的影已到了那处，阴风轻扫庭院几分，停伫这中央，却是空无一人的。这是主人家的梦境，她先来了，却也见不着那时的景色，外边的人也该来了，她择一枝攀附其间，隐了身形，微微阖眸就那么静静的待着。】

【兴许是她多虑了，凡人纵有些奇思妙想，可如何能在这梦中，遇上什么鬼魅呢..】

【夜是冷的，这梦也是冷的。四下静谧，那些凄厉的嚎声，于她而言不过是风鼓作的声音，怪力乱神，鬼都之中，她见过形形色色的魂，有麻木不仁，亦有辗转无归。伏在树头的澜河，一双眸睨向那紧闭的门，随着梦境的主人逐渐靠近，她愈觉着那宅中深掩了什么东西。可正因为这梦境之中的存在，叫她探出的灵识能触其根本，她眸中的闲散又重而凝炼。】


【看来这入梦的，也绝非她一人呢。抬指捏算轻扣一道诀，暗光渡过，枝头娇影消散，余下一只墨色的猫独站在枝头。这时，庭外她布下的屏障仿似被人撕裂一道屏障，带着那男子的气息闯入。软足轻跃，上了那屋顶，轻碰那残瓦，在这夜中兀的一声响。】


【足下停驻，她望着那青衫束冠的人走进这院落，眉间有微微的蹙起，却独他一人。个中缘由，她虽未亲眼所见，却也推敲得究竟。心中只是暗笑了，那身形遁了夜中叫人不可察觉，辗转了视线重新投向那紧锁的大门。】


【这院子很大，比起菩提在天界修筑的那一处也不小，她恍惚间以为这是一样的，可细看下才发觉有几处不同。六界之中，人与神最是相似了，排却他们从不压抑心中的七情六欲。】


“哪儿来的奇香？这里荒无人迹，又怎会有香味？”


【这一言，将她遁于往事的神思扯回，凝了心思，她轻嗅，才发觉这庭院之中蓦地多了一丝异香，绝非凡间应有。一双精眸紧缩了那源头，抬了步往那处而去。轻落在屋旁，这一落地，更觉着这屋中事物的浓稠如雾，叫人无法堪破。】


【或许她应该毁去这梦境，她曾听过梦魅一说，入人梦境，取其精魂。她无意打破这人的梦境路数，却也不愿任由一方精魅去扰了旁人路数。】


【她尚没有动作，却见着那人已站到了这屋子的门前，伸出了手要去推门，心中一惊，开口一声轻唤想将他阻止】喵——


【可晚了，男子已推开了那扇门，那香气外溢，更浓了几分，夹杂着些蛊惑的意味】


【已顾不上那般多，她一闪身，一道黑影先窜入了那屋中。从外观来，那主屋窗纸残破，里面漆黑一片，可入了其中，那宅中却是缀满了烛台灯火，独留下了正中一道昏暗。那是一个女子，穿着血色的衣，铺面而来是一阵甜涩的血腥。】

【黄泉碧落，忘川尽头，那些血染的河水，都不曾如眼前这般的腥涩灼目。那是个女人，那红衣，尽是血染的痕迹，黏腻的粘连在女人的身上，她软步往前轻踏了一步，那女人便往后退去一步。黑猫微蜷的尾轻甩了半圈，摇曳着的烛火蓦地忽闪，仿似刚才那一刻，不知何处而来的风，悄然的窜入室内。斜斜拉长扑打在窗面的身影缓缓拉长，四肢落地的猫，那倒影缓缓地，是一个人影站起。】


“嘶........”


【耳旁拉长的是一声倒吸了冷气的声音，她眸中满盛着霜色，几分漠然的凝视着那血色的人。她又往前踱出一步，而同时，又是对方向后退去了一步。那是无声的步伐，陈旧破碎的木板上只有她一个人的脚步声。】


把你的头抬起来【她慵色几分的声音，是不容抗争的。澜河站在男子的左前方，右臂扬起，在那空中轻轻一勾，一道无形的丝线被她握在掌心，向着自己轻地一拉，那血衣的女人猛地往前栽了一步，而男子亦是向她靠拢了几分。】


“啊....那是....我的.....”


【那抬起来的脸，如晃眼的雪一般，刺眼的白，空洞了一对眼眶。并非她所想的梦魅，她勾住丝线的手又紧了几分，令那女子再次向前移了几寸，面上浮现着的，是几分狰狞的苦楚。】你从哪里来？叫什么？


【这话语从她的口中说出，声色悠悠，如琴丝勾勒着铮然，却是她用了玄力，迫着那人听从于她。】


“我叫....宛如..从，从梦里来....”


【食指勾着那丝线，猛地松开，可她却稳了男子的身形在身侧，由着那松开的丝线，如同紧绷迸断的弦丝，令那女子猛地退回了原处。一只手捏住了男子的下颚抬起，那半睁着的墨眸，恍若雾色不可挥散。指节微的用力将他面庞凑近，微微仰首，唇畔触碰他轮廓，若即若离。】


可怎么办呢...这个人是我先找到的。


“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我的——”


【这嘶哑如阴风拉扯的声音嘲杂，一时间，满屋尽是这细碎的声音回响着，由缓慢单一，逐渐变得繁密紧凑，最后汇作一线，尖利的声音如同在耳畔炸开。这是怎般的一种怨气，才能凝聚化作这样的厉鬼。她身侧拂开一道乳色的微光将男子拢于其中，免受了这鬼力的撕扯。】


我们来打个赌吧。【她这一句，如石破天惊，将那嘲杂密切乱线织就猛然斩断。周遭重归静谧，只剩下她和男子轻轻呼吸彼此起伏的声音。】来看看，他是选择跟你走呢，还是跟我走。


【轻笑了这一声，她如薄雾散去一般，蓦地，就蒸发在这灰暗压抑的屋中——待她再次睁开眼，眼前尽是人头拥挤，可她独站在那大敞的门前，一对人影背对着她站在那堂屋之中，扫眸而去，不过白骨森森，着了那幻世的华裳。又是一声轻笑，可人声鼎沸却随她这一声笑戛然而止，除了那男子，其他人都一齐转过头来将她死死盯住，仿佛这样，便能将她的魂灵都烧灼殆尽。】


靖湖？【口中轻念了一声，这是男子在这幻境之中的名字吧，她负了双手在身后，眸中携了一丝笑，唇角微扬了，又轻唤了一声】懋桢。


【这一声出，虽轻，却——清晰入耳。】

【一语轻扬，却敲碎了这一场镜花水月，那幻世如梦，终究一场凡尘过往，终究不过戏曲唱罢，故事的尾声，终究——不过收场。待一切归为沉寂，眼前虚妄重归那一方昏暗，携带那旧屋的潮腻腐朽气息。】

【她一双眸尚将视线落在那鬼魅身上，却未细听男子口中轻念是什么，只将他是幻境初褪尚未回过神罢了。那眸带笑望着红衣的女子，她并不欲伤其本源，只待后者自知弗如，安静退场。】

【梦中桎梏终是刹那崩离解析，那沉闷厚重的腥涩挥散，她才将视线重新落于男子面上，可猝不及防，她尚未将他面容刻入眼帘，唇畔却忽的染上一丝温热。一双碧瞳一瞬凝滞，可恍然不过呼吸，她一只手将他挥开分寸】你——

【冷哼一声，眸中盛光大厉，不待他反应，旋然作了一只墨色的猫一阵风似的窜出了屋，几步越回那枝头，停驻一刻，回眸瞥了一眼，破梦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