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楼-后院（荆湖路）——严洛

【昨夜抵达严公子家中已是很晚，便没有打扰其师父的休憩，今日起了个早，觉得神清气爽了不少，便来请安，远远就瞧见一位老者，坐在躺椅上，走得近些，闻到一阵酒香】

晚辈莫心兰见过前辈

【自己是晚辈，他又是救命恩人的师父，自然恭敬】

多谢前辈收留，之后几日怕是也要叨扰前辈了

【自己的风寒没那么快好，若是急着赶回昆嵛，怕是会生出变故，故而还是等病好了再回去】

【被他上下打量，只觉自己是否有什么不妥的地方，手足无措，幸好随后他的语气并无不满，才稍稍定下心来】

严公子生性不羁，为人豁达，许是有要事要忙

【自己来打扰已是十分抱歉，怎还能奢望他鞍前马后】

前辈想说些什么，只怕晚辈口笨，惹前辈不快了

【先前除了师父师伯，鲜少与长辈相处，只知道要乖巧些，实在不是很自在】

【没想到他竟如此平易近人，也是意料之外】

（前辈似乎很高兴的样子，我说了什么有趣的事吗）

不瞒前辈，晚辈自幼与爹娘失散，不久前才找到外公，可娘亲已经过世，应无兄弟姐妹，家师乃是昆嵛派杨仲

【老实回答，巨细无遗】

如今外公也已过世，与严公子认识正是因为外公出殡时遇到些无聊之人，严公子路见不平赶走了他们

（严公子这般心善，他师父也和蔼可亲）

【自己这次生病，倒是幸好遇上他们，还有客栈遇到的那位冷面公子】

晚辈在此借住，实在是心中有愧，若是前辈不弃，晚辈会做些小点，还望前辈赏脸品尝

【自己拿得出手的也就那几样，弹琴的话，此处没见着有琴，炼药治病此时也是挨不着边，也就下厨这一项了】

【本打算病好些就走，可看他一个老人，严公子又时常不在，似乎有些孤单】

嗯，那我就多打扰前辈一段时间

【本就有着洛公子可能还没铸完剑的打算，所以就算晚些回昆嵛也无大碍，荆州自己还没怎么好好游玩过】

其实晚辈每次都是路过荆州，倒真没机会看看荆州风光，前辈有空的时候可以多和晚辈说些

【再陪他坐了一会儿，就借了厨房，做了些简单的糕饼奉上，看他很是捧场，自然也很高兴】

（这感觉，真像是在做给外公吃）

【两人不一会儿就把糕饼都吃完了】

————结————

————建元八年。春————

【再次来到凌风楼，门口的风叔还认得自己，径自把自己带到了后院，打着手势，大概的意思应该是去找严公子，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便找了张椅子坐下等候】

（好紧张）

【莫名地紧张，让心脏有些发疼，好在今日已经服过药，不然真担心自己会心疾发作】

（莫心兰，你就是来还个玉佩，不用紧张的）

【从腰间将玉佩解下，揣在手里】

【凭着一股冲劲前来，就是生怕过了这时间，自己便失了勇气】

严公子……

【将手摊开，还沾着自己温度的玉佩呈现在两人之间】

我这次来，是把这玉佩还给你

【收下玉佩之时，自己尚且懵懂，糊里糊涂地就收了起来，如今既然想通自己的心思，便不能再将这玉佩留在身边】

【低着头没有注意到他的神情，只听他说这不值什么，不免苦笑】

（原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强撑着没有泄露情绪，伸手将玉佩放进他的手里，在碰到他的手时，不禁心头一震】

或许对公子来说，这不算什么，可对心兰来说，这已是太过贵重，心兰……受不起

【收回的双手，拼命掐住自己的掌心】

不过，还是要谢过严公子对心兰的多番照顾

【他欲言又止，自己却不愿他再为难】

（本就是奢望，何不就此结束）

严公子，也没什么别的事了，就此告辞

【掩下眼帘，始终不敢对上他的视线，就怕自己的情意被他发现，平添他的困扰】

【本已绝望的心突然被放在温暖的阳光下】

你……喜欢我

【愣愣地重复，然后摇头】

不，你不能喜欢我

【自己也有想过与他两情相悦，可不能相守，只是徒添悲伤】

你不能喜欢我，我也不能喜欢你

【渐渐哽咽，甩开他的手，跑了出去】

————承平元年。夏————

【莫问居已是老宅，虽然翻新过不久，但江南夏日里雨水充足，屋里免不了又是潮湿漏水，临盆在即，为了舒适，便回了荆州凌风楼】

【今日晨起，照常在院中散步，突然感到一阵抽搐，虽说是头一回生孩子，但也看了不少医书，不至于手足无措，也幸好身边严哥、锦晗姐姐也在，严哥把自己抱进了屋，便让他出去请稳婆，留了锦晗姐姐在屋里陪着自己】

姐姐……

【阵痛并不十分难熬，只是自己的身子虽经过调理，却也不比一般女子，故而看到身边人脸上紧张的神色，连忙笑着安抚她】

没事的，生孩子是每个女子都要经历的不是

【她这般忧心，便想了个法子转移她的注意】

那位男子……是姐姐的心上人吗

【看她二人的互动，应是郎有情妾有意，只是似乎没有捅破那一层窗户纸】

【她这般模样，若还说两人没有什么，倒更像是欲盖弥彰了】

不知道……何时能喝到姐姐的喜酒呢

【也是用说话分散着自己的注意，那阵痛渐渐频繁，疼起来让人不禁颤抖，只是比起心疾发作的疼痛，这痛似乎还带上些许欣喜】

（这是我的孩子要降生的讯息啊，让我如何能不喜悦）

等姐姐成亲了，有了孩子……就热闹多了

【每次疼痛总忍不住有所停顿，但是语气中却满是期待】

儿孙绕膝……这曾是我遥不可及的梦啊

【本已有些困倦，提到严哥，顿时又提起了精神，稳婆熟练地做着检查，可自己清楚，这还只是开始，根据记载，头胎都比较耗费时间，只是这种消耗，是自己不一定能承受的】

“要想办法催产才行”

【情况已经先同稳婆说了，稳婆也知道时间拖不得，便提出这番建议，突然紧紧握住姐姐的手，拉她附耳过来，以旁人听不到的声音同她说道】

姐姐，若是……若是无法同时保全，请……请姐姐保住孩子

【这话断不能同严哥说，不然定又是惹得他勃然大怒，可孩子是这般重要，自己不惜任何代价都要留下他】

【并不是要在此时此刻泄气，只是倦意一阵阵袭来，若不是疼痛刺激着，此时怕是已经晕了过去】

严哥……

【轻声呢喃，唇间尝到一阵苦涩，却已无法分辨这药物是催产还是护住心脉，脑中似乎只剩下耳边响起的那句话】

“你忍心丢下他吗？”

（不，我不忍心，不论是严哥还是孩子，我都不忍心）

【忍不住一声哀叫，随后便似乎有什么从自己身体里剥离出去，接着是一声响亮的啼哭，无力睁眼，可嘴角却是上扬的】

【几不可闻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她说的话，随即便听到了严哥的声音，大抵是嫌弃孩子长得丑，不由在心底欣然一笑】

（姐姐，谢谢）

【很想开口道谢，但实在已没了力气，但相信不用说出口，姐姐也能懂】

“让她休息下吧”

【稳婆已经将一切都处理干净，大夫似乎也进来过，可自己实在太累了，不知何时便睡了过去】

————承平元年。夏————

【孩子有惊无险地降生，便迎来了女人生命中的第二次重生——坐月子，在床上躺了半月，只觉得浑身都不舒服，更何况已是半月未曾洗澡，除了锦晗姐姐和孩子，其他人都被拒之门外，包括严哥】

（怎能让他看到我这般蓬头垢面的模样）

【女人皆爱美，更何况在心上人面前，虽说锦晗姐姐一直在旁安慰，可总觉得有些别扭】

（还有半个月呢）

【正想哀叹一声，就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应是孩子刚喝完奶，被姐姐抱了来，只听“吱呀”一声，门外进来的，果然是锦晗姐姐】

姐姐

【坐起身伸出双手】

快给我抱抱

【接过孩子，宛若珍宝一般抱在怀里，本就轻柔的声音更小了几分，仿佛怕吓着他一般】

嗯，好

【除了那点小小的别扭，自己还算是个听话的产妇，不论起居饮食，都全听安排，没有丝毫的抱怨】

他……在外面？

【不需要亲眼看到，只要他的身影在窗边晃过，或是脚步声响起，便能轻而易举地辨认出来】

他……在生气吗？

【其实并不担心严哥会真的恼怒，只是心情不好总是难免的，偶尔的小脾气让他吃瘪，莫名地竟觉得有些好笑，也真的笑了出来】

【额头上力道不重，但好似点在心上】

姐姐……女为悦己者容

【哪个女子不希望自己在夫君面前是最美好的】

不过，确实好像有些过分了

【半个月未曾见他，说实话，心中也是思念煎熬，可就是钻进了死胡同】

不过再有半月也就好了，就让他忍忍吧

【轻轻拍抚着孩子，脸上有些心疼、有些窃喜】

还真想看看他现在的神情

【生完孩子之后，心上的一块大石骤然消失，性情也有些改变，似乎多了些女孩子该有的小性子和俏皮】

嗯，有道理

【看她忙碌的样子，还兴致勃勃地点头对她表示赞同】

其实，我更糟的样子他也见过，心疾发作的时候，我的脸会发紫甚至发黑，可那时他眼中没有嫌弃和恐惧，只有疼惜，我知道，他是真心爱我，可就是偏偏想跟他闹别扭

【向来懂事的自己，面对他，却总是使着性子，如今已为人母，却有些变本加厉了】

姐姐放心，过两天我能下地了，便放他进来

【始终还是狠不下心真一个月不见他，半个月已近极限】

姐姐的手真巧，宝宝你真有福气，锦晗姨娘帮你把衣服都准备好了，要是指望娘亲啊，你可就要光着身子了

【被嗔怪一声，反倒笑得更欢】

我的脾性变得比先前开朗许多，姐姐也不是挺高兴的

【先前的自己总是少了些朝气，仿佛强迫着自己做一潭死水，如今水面微澜，身周的人似乎都喜闻乐见】

如今似乎一切都是这般美好，好得……让人难以相信

【轻轻触碰怀里那张小小的脸颊，才依依不舍地交到她手上】

姐姐，你可也要抓紧啊，妹妹可等着你的喜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