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桥

戏内时间：承平元年末
参演会员：袁枚（黑无常）、江鲤
非人类账号设定：阎王属下的勾魂使者，俗称勾魂鬼，因身着青衣故名黑无常。


黑无常

[ 鼻尖萦着一缕腥膻，绵延无际弥漫整条忘川，虚空里浮着浑浊尘烟，无风而动勾勒出一张张狰狞的面，一瞬聚拢出形状凄鸣呜咽，一瞬又消散入极冷深泉，唯那灼灼红瓣经久团簇岸边，永生永世守着黄泉。 ]

[ 鬼魂没有记忆，故我不记来历，不记年月。我只知晦暗无光的这一方渊墟名曰地府，有幸于此走一遭的，皆是阳寿已尽的魂灵。鸦色袖袍里伸过一双森森骨手，但凡是我要收的魂，纵令它们生前死后留有再多怨恨，也从未有人忤逆得过天命。 ]

[ 因而当我每每于奈何桥上凭栏而立时，翻涌的忘川里总有枯槁残躯受余念驱使伸来骨爪，挣扎着要将我一同拖入那无底怨池。它们尚且残存人气，白骨尚且附着血肉，不甘是因对人世犹有执迷，我不懂人世繁华，偶尔便会痴想，若我也有皮肉会是何种模样。 ]

[ 可是，从未有谁熬得过千年，忘川里不曾有，炼狱里更难寻，茕茕而过的日复一日，唯独我依旧伫立于此。时间久了我才知晓，人的爱恨捱不过沧海桑田，是有多么脆弱。 ]

[ 直到，我将目光远渡到奈何桥的另一边，那里蓦地添了道亮色的影，说是亮色，也因她身体发肤尚且完整，衬出这里不曾见的皓齿明眸，桃色的衣着似一片烟霞闯入混沌天际，只一眼，就让我移不开视线。 ]

[ 悄无声息地欺近，虚影造就的假面生不出表情，一如波澜不惊的音调，突兀又平淡地，自她身后幽幽荡起 ]

你阳寿未尽，不该来此。

黑无常

[ 世间生灵皆有命途，生由天定，死由地收，司命星君谱好的局显于生死簿，凡人自呱呱坠地而至垂垂暮矣同是早有定数。我自行勾魂一职从未出错，阳间不容游魂，阴界亦不收生魄，墨袍下无心，便使言行恪守训条不偏不倚。眼前女子既未过我手，故成我如今心念纠正所在，惟愿不逆天命，因而再度开口 ]

你阳寿未尽，不该来此。

[ 冷硬阐述事理，反复唯有一句，话中逐客意显，是因知晓凡胎易受阴气反噬而伤命，如她有所差池折去寿数，担当皆在我，故而地府不容她，我更不容。 ]

[ 然我觑眸望去，透过她身探不出三魂七魄，疑窦渐次而起，若我有皮相大抵已蹙起眉心。她莫名笑得猖狂，随后骤然冷静点破我暗中所想，一时无言以对，默然间不由抬手盖她天灵，一触才知缘由 ]

竟能驱一丝神识寻来地府，见所未见。

[ 自诩活过万年，冷眼看过太多人事变迁，阴间亦非一成不变，偶有生者逆天而行前来窥命，免不了被阎王呵斥驱逐。然如她这般仅凭一息意念闯入地府，开天辟地来恰是独一个，又听她言说欲要寻人，言之凿凿间昭告于我冒险擅闯不为己，如是枉然执着本便如白日做梦，故我答复时亦将语调变得奚落 ]

这里只有鬼，没有“人”。

[ 言下之意，纵令你有万般理由，在我面前皆不成立，若是识相便自行离去，莫要等我出手相逼。 ]

黑无常

[ 魂者本残存余念，或多或少剩半副心窍，饮过孟婆汤才成一具空躯。我也缘该同他人一般堕入轮回道，百年一世往复不歇，然一朝承蒙阎王青眼做了鬼差，便自此永生永世游离于死生间，再无契机寻回本心，虽遗憾却不曾怨。 ]

[ 故我是不懂她为何执迷。九重天上自有天条，地府亦有阴律，鬼差职分在于秉持规诫令魂魄归位各司其命，我只知要将她送回来处，别的事，无暇去顾，无法去懂，既被称之为鬼，自是无情可徇。 ]

[ 遇见她之前，我尚且认定人的爱恨捱不过时空亘变，因是我亲眼所见，故此一直深信不疑。可她仅凭一丝意念来此相寻，我看不透她的来历，却知她必定独身一人渡过阴阳界，本不愿深究她会否是我意料之外的特例，然她语声郎朗决意不返，无畏之姿确然令我好奇。 ]

[ 或许真有爱恨，能越过死生相隔的迢迢千里。 ]

[ 可这又能如何？生死殊途岂是她一介凡人能够逾越，见或不见，并不能改变什么，不过会徒增烦恼而已。她若是懂，何苦要执着。 ]

你可知，斯人已逝，再难挽回。

你若执意如此，告诉我她的名字。

[ 坚若磐石的信念为何要松动，竟连我自己都不知。如她所言，我没有七情六欲，可从这一刻起，我仿似体会到一丝微弱的怜悯，那是人的情感。茕茕孑立的千万年不曾有过，此时却震荡在胸口蔓延开绵薄暖意，我知，这是她赐予的恩情。 ]

[ 我的遗憾终能得偿所愿，她的遗憾，也该由我来补足。 ]

黑无常

[ 幢幢鬼火泛着幽寂绿芒，依序凌驾于道路两端悬浮缥缈，一路延伸至视线尽头的奈何桥，远望过去好似簇拥着彼岸花盏的叠叠绿叶，美得阴森诡谲。 ]

[ 失魂落魄的躯壳们只知木讷前行，去饮下忘川彼端的那剂汤药投往轮回道，无欲无念本也算得上安坦，眼前这人却偏生攥着生念不甘屈从，坚忍决绝地明知是死路仍要去擅闯。 ]

[ 薄唇掀出无奈一声叹，挥起鸦色袖袍拂开虚空，面前骤现光影幻化的生死簿，循着她所言时日一列列看过，终在一页边角觅见那字迹斑驳的“七”字，字如其人，淡得险被忽视。 ]

[ 至此才知她欲寻之人果真连名姓也未知，此先怜她执着，再而不禁怜悯这逝者命若浮萍，连判官书写的名讳皆这般匆此草就。心绪混乱又不擅把控，她猝不及防入怀时只想道她“傻”，然而分明不知这是何意，说来也可笑至极。 ]

[ 枯掌抬起，莫名便想抚她发顶同人一般作起宽慰动作，大抵又怕森森白骨吓着她，伸出的手在半途顿住，转念挥却光影垂于身侧，只绷着寡淡的面冷言提醒道 ]

我知她在哪，再不走，来不及了。

[ 魂体后退一尺，穿过她环紧的臂脱开怀抱，未曾推，却也并未欣然接受，不偏不倚犹是素来的无常。旋身背向她便朝前处兀自行进，一路未再多言，是知她定会跟紧，亦知晓自己既已尝过几分七情六欲就该知足，鬼与人终归殊途，体悟得再透彻，胸腔里仍旧无心。 ]

[ 灵犀指引要那老妪在一列鬼魂中泛出淡光，饮过孟婆汤的队列正徐徐近向轮回道，自作主张止了最先者动作，要后人停驻不进，随后扬起下颌遥遥向她示意，静待旁处留一炷香工夫予她。 ]

黑无常

[ 四野空寂，时局凝滞在这须臾，滥用职权为她还愿本就偏心，自诩早已将平生善意一次用尽该是足够，却仍在听见她颤抖着低唤阿婆时堪要不忍再逆天命。 ]

[ 朽骨冰冷，可堪情念热切，负手于后勾指握拳，骨节捏得脆响，是因倏忽觉察死生相别原是这般苦楚的惩戒，是我无心从未感念。 ]

[ 她笑着，笑得比哭还难看，孱瘦躯体有些微摇晃，氤氲的眸里藏了太多情，化作只言片语却显单薄，分明她的隐忍皆揉了酸楚，可惜此时唯我看得清。 ]

[ 斯人已逝，再难挽回，她原来知晓，故不再平白留恋更多。只怪命途对她残酷，要她承受这痛，而她的坚强支撑这年轻女子直至最后都未再掉泪，分别前，我由衷敬佩她。 ]

[ 闻她恍若无恙地道别，僵硬的面勉力柔却，予她的善意行使至终，指间骤化出耀目的光亮触上她额心，娇躯懈软的一刻伸臂将人揽紧，垂眸睨她睡颜淡道 ]

睡吧，睡醒后，你便忘了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