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承平七年·春======

【被白师叔一脚踹在后腰窝，拼了好大力气才没扑出去摔个以面抢地，虽然这相貌生得不似师父那样面如冠玉，好歹也算仪表堂堂，下巴挨了一记狠的倒也罢了，若连脸上都破相，落在人眼里于通天峰也着实丢人了些。】

【不敢多在竹林里逗留，午时渐近，山间往来的弟子也渐多了起来，一面拿手掌虚掩下巴一面捡回掉落的剑，拍掉身上尘土草屑，还要强撑着快散架的身子骨假装成若无其事的神态。好不容易挪回赤松院，因不慎咬破舌尖，连午膳都没心思去吃，一径便回了自己房间，推开房门，整个人合身扑到床里，将脸埋进被子，连根手指都不像再动一下了。】

【先前凭借一口气吊着，在外头绷得四平八稳，这会儿四下无人，身上那些被白师叔打过的、自己摔着的部位便都争先恐后地叫嚣起疼痛来，或是肿胀，或是酸麻，或是刺痛灼痛，那叫一个精彩纷呈。从前多少下过两次山，也很同别人交过几回手，伤么并不是没受过，可如这般狼狈的光景着实不多。】

【过了好半天，还当已经缓过几分劲力来，便撑起胳膊打算爬起来，哪只才挺起身，左肩头一阵剧痛又跌了回去，当即哎哟一声，趴在原处憋闷得像一株霜打的乌风草。浑身又疼，又没力气，肚子也恰在此时不争气地叫了起来，简直天字第一号委屈，忍不住仰头惨呼】

李星河！你再不回来，就再也见不到你世上唯一的亲人，你可爱的弟弟了！！

【一嗓子吼完总算将心里郁气散去不少，待足音入耳，还当是同屋的段师兄回来了，忙抻着脖子看过去，心道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当口，能来个人陪自己说说话也是好的，可青袍倏忽闪过额上清脆一疼，定睛看去，不是适才话里提到的李星河又是谁。】

【分明不曾刻意知会他，大约也是双生子间微妙的感应，侧脸压着枕头一声不吭地看他将瓶瓶罐罐铺陈开，矜了矜鼻子单手艰难地撑起上半身吭哧着声音道】

别提了，我这会儿从脑门儿疼到脚趾头，你应该问我哪里没伤着，还好答些。

【一番缓慢的动作已然疼得五官都揪了起来，朝他努努嘴】

哎哟，左肩疼得厉害，你快帮我把衣服剥下来瞧瞧。

【印象中对打时这部位就只是被白师叔虚虚推了一下，不想竟蓄有这样绵延的后劲，这位前辈还真是铁了心要给自己一个教训，却不知此番他打得尽兴，会不会在后事上揪住自己不放。。。应该不会吧，再不济那也是一峰首座，平日里要操劳的公务总不会少。】

【被他手掌按在伤处，疼中又带着几分淤阻被劲力推开的舒服，便放松了筋骨老老实实趴着，只运着一口气抵御他力道，不至频频痛呼出声。】

【昏昏欲睡的当口听见他发问，心知最不想面对的事还是来了，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瓷枕上的小孔洞，沉沉吐纳了老半天，决意还是和盘托出争取宽大比较好。】

那个，我同你讲了，你可不许再教训我。

【说着又将脑袋支起来，费力地扭过身去看他，带些小心翼翼地察言观色，见他面上无异，才道】

你还记得上月月初我从棣州城里回来，同你讲过镇远镖局的那个使枪的镖师不？我。。我后来又去找过他几次，他对我印象不错，遂引我为忘年之交，还教过我几招。我便是在竹林里等你不来，一时手痒，练那些招式时，正被你师父瞧见了。。

【早料到他会做一番长篇大论，只是没就偷习别门功夫的事动怒，倒着实松了口气，肩膀经他调理已觉轻松不少，一壁转着胳膊一壁盘腿坐了起来，又觉口渴，干脆倾身夺去他手里茶杯，将余下茶水咕咚咕咚牛饮入腹。这才随意拿手背抹了把嘴角水渍，长舒口气】

好好好我知道了知道了，再说白师叔人家是谁啊，那可是圣泉峰首座，我今日倾尽所学都没沾上他一片衣角，记恨他？我也忒不自量力了。

【说着将身一瘫又要躺回床上，余光却瞧见兄长从褥席见抽出的那本线装书，哎了声一改下落身势头要伸手去夺，书册却将将滑过指尖被他取走翻看。这才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翻个身手肘撑床凑过去端详他神色，扯开嘴角干笑着向他眨眨眼】

嘿嘿。。嘿嘿。。寰宇记。。。

【见他盯着被自己折起那一页上燕山府路四个字目光有些幽深，且是全无要理会自己的意思，挠了挠头长叹一声】

唉，我若说只是翻着解闷，想来你也是不信的。

尼桑！你猜我是来干嘛的！

【自然不耐烦诗书翰墨之流，只不过对关外风物十足憧憬，一本寰宇记在枕头下压了大半年，说长不长，麻线却已将书脊勒出豁口，于燕山府一章分出明显折痕，一看便是时常翻阅所至。从前好奇父母生平，师长们却总要说几句当刻苦习武切莫好高骛远一类的话，而李星河呢，向来是门派翘楚，对长辈教诲恭敬遵从，可惴惴等了片刻，却只得他轻飘飘一句‘我知道你想去。’莫非今日伤得凄惨，勾起了他对亲情的眷念。抬手蹭蹭鼻子正要说话，听见下文，登时乐上眉梢】

真的真的？你不诓我？

【往他肩头重重一拍，倒忘了自己还有伤在身，又捂住左肩咧了咧嘴，这一阵疼也算提醒了自己，警醒地朝窗外顾上两眼，又转回脸来笑着瞧他】

那你打算几时动身？我一时恐怕没机会去到那么远的地方，不过我偷偷打听过，五雷盟在建元年间便已尽做了猢狲散，可他们素来行侠义之士，在幽云一代还颇有些余誉，从前那些部众也不是绝难找寻，说不得还能遇见两个父亲的旧识。。。我真想跟你一道去，听他们口中李乘风是什么样子，威不威风，磊不磊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