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江古榕群

承平元年 春

【书生走在林子里，指端仍敲着扇子。杂乱无章，不似以往熟练。慢悠悠绕着不大的树林转了一圈，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榕树独木成林，极是繁密茂盛。遮天蔽日的枝叶伞盖般荫蔽着，隔出一席凉爽的空间。绿影幢幢，书生寻到些痕迹，正沿途走着，忽然回头一笑】

既同路，何不出来？

【小白？这丫头最近是越发没大没小了。书生不愠不恼，停在原地，随手将折扇抖开】

一大早的，来这荒山老林干什么？

【摇摇头，书生走近丫头，知她不喜太近，也不介意。只扫视林间，叹了口气】

来给城主找一样东西。

【这丫头虽然话不多，性子却不错。不过帮忙么，方才已寻到一些痕迹，应是就在附近。便道】

你不妨先随我去找吧，找到了少不得还要托你带去物归原主。

【便往着血迹附近寻去，血已干涸乌黑，应是有些日子了。不过这树林一向人烟稀少，也就不怕被人动了。回头看了一眼她手里的药篮子】

等找着了那样东西，再一起帮你采药。

【血迹并不多，到了集中之处想来也就差不多了，边寻边解释道】

不是城主的，是他带回去的那个小姑娘的。

【落目于一个枝粗叶茂的主干下，快步上去拾了起来。碧蓝的伞泛着微微光润，伞面材料看似寻常，却是刀刃不破的特殊材质。伞骨根根既轻且韧，好精巧的工艺。】

【抖了灰，将伞递给雪丫头】

拿回去给沈姑娘吧。

走，帮你采药。

【打发走了雪丫头，书生没急着离开，依旧悠哉哉闲逛在林子里。】

【一大早出门就觉察到有人跟了来，这个小丫头啊......反正是个沉不住性子的，闷不出声跟了一路也难为她了。果然，耳边响起来熟悉的声音。这要是在闹市，宋行止估计就能扬名天下了。】

【榕树林为一棵独木繁衍所成，虽不大，绕起来却也费些时候。书生踏过满地积叶，信步闲闲。白衣拂了微风，犹自微扬。不过片刻，果见一棵粗壮主干下倚着个纤纤身影。虽是春日里，这会儿日头也不小了，喊了这么久不累么。书生停在半丈外倚了树干】

烈日当头，仔细中暑。

【这丫头，当初替城主选人本看中她机敏伶俐，出手利落。现在看来，这副小儿女模样，倒是怎么看都不像冥教修罗场里摸爬滚打出来的杀手影卫，自己走了眼？】

【看破不说破，书生无论面对谁，唇角都会带着三分笑意。自己不过说了一句，她却喋喋跟了一串，人亦已到了面前。美目流转，盈盈一睇眼波，却比方才声声言语更叩人心。可爱的女孩子，谁忍心拒绝？书生弯了弯眉眼，低头回视。】

【洪崖洞攻城大计已定胜局，大部队皆以班师回城，奉城主之命带了一小队人马扫尾，今日来此不过是完成城主偶然提及的一件事。这些，自然不是她所关心的。书生微笑，目光温和落在女子因干咳而微红的娇容，柔声道】

我走多久，你便要走多久？

那一会儿我怕是得救你回去了。

【伸手至腰间，取了将攻城期间素日带惯的小小水囊，拔了塞子方递到女子面前，语声清润】

城主捡了个姑娘回去，你这么上心？

【小女儿心态的几分要强，刚喝了水缓了气息的声音格外娇脆。粉衣粉颊，杏腮尤鼓着气，带得发间小小的坠饰曳然轻晃，更添意趣。她和旁人是不同的，教中一滩浑水，人人虚与委蛇成习惯，这丫头倒难得有几分真性情。不露声色收过水囊，书生目光依旧清和】

轮不上你，那轮得上谁？

【城主“捡”回去的姑娘？有些哭笑不得。连日驻守洪崖洞，还未回不开道，更遑论看到那姑娘长什么样了。不过，据说被卫燎等人追了一宿，加之城主亲自出手，居然还能活着被带回去，这姑娘命也是够大了。想一想城主“救”人的一贯作风，不用见也知道那人现在剩不了半条命。抬眼弯唇】

我说，自然是谁都不及你明媚。

【病美人再美，又怎能比得上眼前的言笑晏晏粉雕玉琢的姝丽？书生负了手，随意踱了两步，轻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回转过身，对上她一双澄泉般的妙瞳】

何况，她伤得重不重，那是城主操心的事。

我倒更关心，你跟了我大半天，现下可累了么。

【不解风情？这帮丫头们入门晚，年纪也小，并不晓得城主早些年的事情，难怪会这样觉得。那位凌家小姐的事，自己大约是知道的，有些可惜罢了......昔年旧事，自然不好重提。】

【知那不肯安分的丫头一步步跟着自己，舒然一回身，正撞上清灵的眸子。丫头愣了愣，随即露出一个笑容，盛春绽蕊，倒叫人心里也跟着明朗几分。由着她拉到树下，遮天蔽日的古榕枝桠挡了烈日，时近正午，休息片刻也是极好的。】

【地上榕叶满积，绵厚如毡垫。小丫头随性的窝在树下，一派自在，揉着脚踝连嗔累。书生摇摇头，不开道的杀手，走了这一段路便累成这样？人却也由她拉着，含笑低下身，盘膝而坐。】

【白衫袭地，连了衣袂随风翻鼓。春日的风温熏绵软如美酒。书生阖了眼，似醉在明媚春光里。除了偶有鸟鸣风飒，林间一片寂静。吐纳片刻，早觉察到身边之人窸窸窣窣的小动作，只是恍若不知，由得她罢了。待内息运行整毕，缓缓伸了右掌，眉睫未抬】

不是说心法的最后一层总是难以融贯么。

【正午时分，最宜修习。书生不急不躁，只静静等着身旁之人】

我助你。

【听得她一声带了几分傻气的问话，书生嘴角不自觉弯起，神色仍是沉和如水，未展分毫。待一只柔软的手微自犹疑的贴上右掌，略带了些力道移掌心至两人中间】

凝神坐好。

【等了片刻待对面之人静下心来，绵密内力自掌心缓缓叠递而去。知这丫头性急冒进，遂将力道控制的极稳。闲暇之时，慢些又何妨。】

====结。

=========接上

【树影叠错，午间寂静，林中偶有叶落微声，一片宁谧。】

【不知不觉已过半个时辰。催功相助待对面之人依循心法调动内息，这丫头虽心浮气躁了些，但毕竟根基不错且素性聪慧，加之引导，很快便将功力融会贯通。至此时，应算得大功告成。】

【书生并不急着起身，仍是运气环带对方再复循环一周天。练功最忌浮躁，书生又是一贯沉稳，对面之人却有些坐不住了。至收尾时，已觉她渐渐心不在焉。无奈一笑，摇了摇头】

你呀，若是静上三分心，怎会连这样小小坎阻都克服不得？

【内息都乱成什么样了，嘴上还不肯承认。一双灵动的妙目也随之睁开，眉里眼里都是笑意，全然不见素日的凌厉。她的小心思自己并非不知，只是一向从不曾考虑过这些事罢了。抬眼回视她眼中一片明媚，单掌相抵一时未撤，只笑道】

既心静，怎么运功之时屡屡出岔子呢。

【不过玩笑之语，也并不待她回答。手中之力早收了势，原本相抵着的右掌轻握了她手，书生拂衣起身，顺带着轻轻将她拉起来】

自己回不开道，还是随我回洪崖洞？

【没什么任务？也是，城主眼下的心思都在刚带回来的小姑娘身上，自然是没什么事了。带着她起了身便准备将手抽出，却被她用了两分力握得紧了些。身边之人笑意盈唇，眉里眼里那样开怀。修罗场里难得一束明媚，既不识愁滋味，何必令她失望。由得她拉着手】

人人都忙的时候独独你没事做，等大家都闲了，偏你又不知在忙什么。

【一面说着一面往洪崖洞方向走去，想了想】

城主带回去的姑娘，你见着了？

【这女孩子还真是不藏喜怒，心里这般想，语气便带了几分娇嗔赌气的意味。书生关注的却是另一件事，温暖干燥的手掌回力收了几分，将本抓着自己的小手反手轻握。脚步不停，目光直平视向前，眼中似有一丝沉吟】

以后这样的好奇心还是少一些为好。

【这女子能在影卫追捕中活下来已是奇事，加之城主的性子，忽然带了个女子回去必定有隐情。柳丫头性子易莽撞，多提点一句便罢了。】

【风带云遮蔽了头顶烈日，一时阴凉下来，走出榕树林便是渡口。正是作业繁忙之时，往来渡船行人熙熙攘攘。因着方过午时，渡口的茶摊倒是一时闲空，灶炉笼屉兀自升起缕缕白霭】

不是一直想吃这里的灌汤包么，既然难得来了，走吧。

【行至桌旁落了座，总不好再牵着手了，小丫头不情不愿的样子落在书生眼里，只作不觉。唤来店家点了汤包热茶，另要了几样细点。瞧着她吃的欢喜，也不自觉弯了嘴角。书生倒不觉甚饿，只悠哉自若的饮着茶，一面赏着渡口江景。】

【小丫头吃得慢，书生也不急，忽听她私被汤呛了咳嗽起来。抬手拿过一只茶盏，提壶缓缓向盏中灌注，伴着水声热气，盈盈一泓碧清。将茶递了给她】

慢点，又没人跟你抢。

承平元年  春

【书生走在林间，最近好像总是来这儿。】

【不过这次，总算是正儿八经来办件事儿了。暖风拂面，绿荫遮日，天气好，书生的心情也不错。远远似乎听见些响动，向旁边的女子笑道】

看来，就是这儿咯。

【隐约已觉察到身旁之人暗涌的杀意，话未落音，人已经飞掠而去。】

【书生反手将扇扣与袖中，面含笑意摇了摇头。这丫头赶上杀人的事儿怎么就这么......积极。虽这般想，当下也便掠身而起，随在其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大约只是一波难成气候的敌教余孽，不过，还是仔细些好。白影翻动，已落身于喧杂近处一枝荫翳中，居高临下，正可观其全局。不过十来个人聚在一处，皆泛泛之辈，无甚可惧。听得他们隐约提及“天一教”，书生弯了嘴角，很好，找的就是你们。】

【那一众人见有女子骤然出袭，本是摩拳欲与她相抗，却不意她出手这般狠辣干脆。女子掌中寒光乍现，反手转身已利落割破两人喉管。看着倒地的同伴，余下几人也是心知肚明难在劫难逃，方才还拔刀挽袖的气势一下也去了七分，只是撑着那一点点面子不甘就此落荒而逃。】

【美人杀人的姿态这般曼妙，若是不懂欣赏，还硬上前插上一手，那就太不识趣了。书生纵身落于几步之外，断了那几人后路，却不急于出手。只摇了扇含笑静观，由得那女子施展。】

【那几人虽然功夫与脑子不不大灵，不过还是知道逃命的。终是连喊带嚎的奔退而来，书生指掌轻翻运力于扇刃，转腕挥过，逃窜之人未及反应，便已经纷纷倒地。】

【低头看去，死相皆是双眼圆睁，一副不可置信之色。将唇角一丝残酷笑意抿去，只抬眼向那女子道】

剩下的，归你咯。

【这丫头手下一向是不留活口的，见她忽然换了神色，笑得饶有意味，便也将她心思猜了七八成。阖了阖眸，心底悠悠一声叹。不开道的丫头们，还真都是不同寻常呵。玩蛇的玩蛇，炼毒的炼毒，就没个斯文点的爱好么。】

【书生一向不会拂了美人的兴致，只是眼下这几人的生死却是不容有失的。虽知她炼毒手段非同一般，即便不死也是个废人，但城主那里......弹了弹扇柄，温声劝道】

你要试毒还怕找不到人么。

任务要紧，这几个还是算了吧。

【看来再说什么也是无用了，这丫头虽有两分任性，办事却还是有谱的。何况此人吓也快吓破了胆，应是翻不起什么波浪了。点点头，算作默认。】

【指尖一弹，那打头的人已动弹不得。眼神似笑非笑向他一扫】

自己走，还是我扶你？

【那人上半身穴道被制住，双腿仍是行动自如的。当下连反抗也不敢，乖乖起了身。再向雪丫头看了一眼，带着那人先行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