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山竹海

【川纡旷原，皦瀑如梭，雨色稍霁，已是艳好天气，曜日一出便映得漫天轻云散似絮，雨润新碧，人清如玉。】

【三日前至此筹谋布置，已探准竹袤修葺渊浅处，断命夺璋。】

【冥城中传来的消息，有意拖延了些天，传到手里已是误了时辰，需速结。】

【于是一袭素皎长裾勾出窈窕身，熏了满袖冷香，和着竹海茶花味，可醉三军。】

【只是……不过杀人寻物的小事，遣了别人。岂非更容易。自个这不甚通武功的，可有什么隐喻，又或者，是传讯的人刻意为之。】

【于是随手摘了朵红山茶，掩在身后，又似无意，缓步至其案前，柔神色。】

公子可知道云城怎么走？

我迷了路，脚又酸的很，想来这问问路。

【三日所获，是他一般性情喜好，隽竹仪修，如松下风肃肃。】

【恍然又转了心思，错手疏忽放了那红山茶，美眸掠过绿衣女，示意眼色。】

【既是敢耽下消息，便得担得责任。】

【瞥目见他掌中册，并不十分确定，只觉茶渍斑驳下依稀几字，真如所见。正想他如何近身取物，不防其挥手扫落塘中，铅墨尽毁，一时有虞，倒是绿衣机警，掇了茶盘徐徐回身，仿佛不堪其重，又被掩在丛草中的矮笋绊了步，淋漓茶水便倾来半身，湿了袖里香，迷物浸水便失了药效。】

【不及侧身，无辜被弄湿衣裙，略有些愠意，琢磨再三，又只得谅她娇俏。抬眼看那清隽人，犹豫道。】

我怕是……走不成了。

【柳眉微蹙，捻起帕子擦着长裾上的茶渍，一时局促，又似是十分疼惜这衣裙，手足无措。】

【不时抬头看他，犹豫不定，咬了咬唇，只想此时将他锢住片刻，那书册既已毁，是否该下手取命又当别论。】

【端是棘手。】

【左右不定，见他还有闲情翻看茶盘，便似娇贵女儿般坐到一旁圆石上，细玉手指硬扯着那裙摆，要开口央他帮忙，然而那一声一句，自己仿佛是在他们之外。有意要把他们搅到一起，把这罪责怪在他身上，日后便不是有求于他这么简单。】

你……

那公子与这姑娘去吧，等天黑了，也没有人会留意到一个姑娘衣服上有什么污水。

不劳大驾。

【“卿本佳人”。被他这句呛住，深吸一口气压下怨言，抿得清秀锁骨微显，瞥他一眼看向绿衣，轻哼一声，几不可闻。】

有什么了不起。

【转头看那秀水里头丝丝墨色，更多不甘。若断了线索，难以复命，心中不信他会将那书册真个扔进湖里。莫非他早已探得消息，今日不过做做样子，摆脱我二人罢了。】

【远远尾随，隐约读书声，他一身青色洇在书墨中，竟也觉得仙逸。向丛深处蔽了蔽，心下暗思他会往何处去。】

【心悦君兮君不知？听那温声反复念着前句，忍不住心中续记后半，此时方巾翠袖葱茏折，暗量那颀长水色影，何意？】

【抬手拨开遮在面前的蒲叶，细细听着，那人半痴半醉，倒似个书癫。他竟听了？】

【垂眸思忖片刻，别过身去走了另一条路，便在那头等你。】

——————结。

【二三里，豢马的人不见踪影，却见这一群如云如雾的马儿，聚在庙旁休憩。】

【天将暗，若要留他只得在这庙间草席下铺洒一层梽花粉，待他睡熟后曼曼挪身，微抬手便触及长裾上干硬茶渍，又是恼他。扬手扯开他衣带细细摸索，一应物事皆查看过，确是无那手记。若非是收藏随身，怕是只能唤他醒来方能问个清楚。】

【庙外月色正醺，虫鸣熙熙，偶尔吹来的风也是软地醉人。垂眸看他似是蹙了眉，月华熹微映着那眉骨下阴影浅浅，竟也如静潭谧甍。掌心隔着一层中衣逐渐辐射出他绵绵温度，胸膛到腰线的弧度趁手，研香多年，似乎也被梽花粉的香气迷了眼，一时止了动作，亦是犹豫了。】

【手被他捉住凑到唇边，人亦被拉着靠近了些，心中想着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如何境遇。别走？我舍不得走。】

【雪女供职冥教多年，有百般面，色艺皆卓，却似乎被他比了下去。这么近的距离感受到呼吸交缠的热度，指尖勾画他唇形，凑近过去轻咬一口，微微抬眼看他，竟希望他醒过来。】

【素日在教中自己是从不穿重衣长裾的，只不过佛魔花箭中，戏得君悦目。于是那外披自肩头滑落露出艳丽澜裙，雪肌如玉。唇颊相亲喃声问他，昏梦中人的意识极浅。】

陶然，你身上的东西呢？一本书，在哪里？

【看着他眉眼隽秀模样，丝丝温情，却不想他真的是将那手记扔进湖里。神色一冷，明眸中起了一霎厉光，转而又听他说忘不掉，世有过目不忘者众，没成想自己有这等好运气。】

【如此一来，似乎可以暂缓回程。嫣然笑，任由他探入襟口胸前，蹭唇吻上。】

心悦君兮君不知……你不知么？

【恍惚不知他是不是清醒，半真半假的情意不必多顾虑，倒是这般才真切，梦无痕，少追究，此刻付他真意已足够。】

【轻喘声过耳牵起一身燥热，伸手环抱，唇齿相贴，仿佛同他是几世情意缱绻。】

玲珑骰子安红豆，只愿君心似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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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旖旎月暮，朦胧记得这身素裾上干硬茶渍，无论如何，消息总要逐级呈报。但念及传讯人手段，只能先往驻地去，遣了稳妥之人通传。】

【日未晞，面前人依旧熟睡模样，鬓角厮磨缠绵尽，留他一方翠玉，合门而去。】

——————结。

【不知是茶香太浓或是竹羽葱葱，三分期许，教中的信鸽接二连三，并不担心梅城主真个会做出什么来。】

【左右是究过，不妨当做是一错再错。】

【还是重重深衣袅袅裾，单绕滚边，青翠的绿，同这竹海浑然一体。】

【倒也登对。】

【远远见他覆茶拨竹，手边还有个茸茸胖胖的小玩意，那圆圆的眼极亮，风一样的跑过来，蹲下身去抱在怀里，也十分喜欢。】

怎么之前不见它跟着？

你……要长留在这竹子里不出去了么。

【那小东西在怀里极乖，仿佛是投缘，伸手摸着那柔软的毛，不舍得松手。】

【那话里带刺，仿佛这人是不善嘲讽贬泚，抿了抿嘴又想笑。】

【委屈？】

我看不见它，难道……是非得看你？

它可比你可爱。

【茶案前坐下，正是同他面对面。长裾裹身十分不舒服，垂头逗着那小貂儿，直听得他话落才抬头，纯粹模样。】

我偷了你什么？

（还没开始呢）

倒是你，偷了我的东西，还把它弄丢了。

【怀里的小貂翻了个身仰躺着，居然伸爪子要抓头发，心疼的很，伸手拍开，刚想把这不听话的小东西还他，抬头见他转过身去，微楞，随即笑出声来。】

所以呢？

你想怎么样。

【美目从他身后看去，看得半幅侧脸，好犟的性子。】

是你先偷了我的东西，如果没有前因，也不会有这……

啊！

【那小貂儿不知什么时候爬上椅背伸爪勾了几缕青丝，竟想攀着荡秋千。小家伙虽然不沉，但几缕长发还是经不住它拉扯，掉了好多根在它头上。】

【伸手一推它从木椅上躲开，揉着鬓角横眉看他，咬唇忍着疼，眼圈也跟着红了红。】

你这东西，不知道教么！

【默默捻了捻袖里的冷香，心想他醒着时如此不顺意，倒不如一直昏睡着，安静模样还入的眼。】

【转头看那小白貂，正团着几缕青丝乐成一团，静了片刻，并非没有听到他话，只是想着他方才一脸恼意，若是说破目的，太残忍了些。】

【如是这身素质裙裾，不过也是为掩饰这场骗局，不愿他太失望。】

【一向多情，每有斡旋，皆是真情意。只不过一欢两散，再不现人前，便不记恩施。】

【这次，既有人添了事端，我也不怕多留几句话柄。】

【虽真相赤裸，却舍不得他难过。】

我……是为你。心悦君兮君不知。

你不知么？

【嫣然笑，假即是真，便以这明白的假话答他。已不必说破。】

【美目看着他寸寸靠近，他在同我讲道理，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么？】

【扬手散出花粉香，伸手扶了他渐渐失去意识的身子。垂头在他耳边轻声道。】

你若喜欢，我还能吟更美的诗。

我们有的是时间。

【唤了人带他回驻地，已是想好了如何让他开口。只不过……并不打算让接口的人知道。】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