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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青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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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室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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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平不知道多少年——

裴昭(十一岁)

天青染罢铅墨,举目垂云遮月。我餐风而至,携夜露披身,季秋夜凉浸润入骨,未见萧索。汴城灯花如昼,行错往来皆琼芳孟浪,冗乱叫嚣风月,盱目分一缕余光,犹见爱欲沉浮撞清辉入梦,或是五陵年少掷千金一晌。

这便是燕小五口中的人间,是樊笼之外,天地广阔。

可惜,他终究没能活着见到云开月朗,心中杂念太多,出刀自然失却分寸,一瞬,于漫长岁月中不值一顾,却当以永恒葬它,彼时掌中寒芒断他颈脉,溅一滴温热入眸,目之所及有殷红翻涌,依稀勾勒他倒下的身影,几不可闻的声音伴随最后一缕穿堂风送入耳廓,他说:“十三,你合该上去瞧瞧。”

今时已至,我赴往人间,仍非此间客,格格不入,游离红尘方外,掩却喧嚣,傍寂寞为邻,我不像他那般曾抱有期许,便无谓失落,我倏忽忆起望向燕小五的最后一眼,辗转洇落于鱼龙乱舞的街巷,换作一声轻嗤,不过尔尔。

我此来为的不过只是一桩生意,他们让我杀一个人,本不是什么难事,无非白骨累尸再多一具,如一日三餐稀松平常。上头生意往来,人命贵贱赋之金银,贵如天上日月,贱如脚下蝼蚁,分它个三六九等。我值三两二钱银,账册上明码标价,我不识数,这还是燕小五告诉我的,他不遑多让,笑说比我贵三钱,到头来也添不了一口薄棺。我区区贱命,单为了活着就已然耗费全部精力,甚而找不到赴死的理由。

指尖覆上瓦砾寒凉,掀一室昏黄烛光,内有私语窃窃,听来旖旎悱恻,我聆不真切,索性懒去计较,灵巧自楼顶翻至二楼檐角,横步移到窗棂前,窗纸被匕首撕开几不可查的缝隙,目光透入室内,屋里太暗,影绰可见朦胧身影,我紧握手中双匕,屏气凝神,时机一到随即破窗而入,身形快如闪电惊雷,直逼那厮颈间命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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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狱里鲜有光亮,我惯将永夜蛰伏于眸眼,仿若昼伏夜出的兽,于黑暗之中穿行无阻。

此间烛火将熄,敲落一地织金璀璨,千顷富贵恍如梦幻泡影,应声而碎,那厢莺声燕语骤停,一众娇娥如从,无头苍蝇似的鱼贯而出,嚣嚷喧哗未能分我半缕神思,逆行而上,刀路未改,一点寒光直逼那人脖颈寸许,熟料他反应迅速远超常人,打栏台翻身而下,身法凌厉,躲避出招一气呵成,游刃有余。一击未成,身影落错,幸我脚下及时卸去七分气劲,方得堪堪立足于栏杆之上。

廊庑落月,铺就半明半晦的光,我将身藏于夜色之中,唯余一双饱饮生死的眼眸澄澈莹亮,照见是月流光,却波澜未掀,绣那厢人影斑驳。他不是我要杀的人,交手的瞬间我便知晓,此前执令者予我端瞧的画像,远非他这般年轻倜傥,倒也无妨,一个是杀,两个也是。

喉头攒动,咽下那抹轻蔑,未有丝毫动摇,他上扬的尾音未抑,只咬住句末的气口,猝不及防再次发动攻势。他配长刀在侧,我则擅使双匕,白刃相接必定要落于下风,是故只虚晃一招,醉翁之意不在酒,却将栏台幔帐悉数斩落,借身形娇小迅猛之势,一眨眼,栏杆落处已然空无一人,气息杳渺无踪,我兀自算计他视线盲角,落处俱是精准,尔后纵气一跃,直至横梁之上。

血狱从不教我如何杀人,他只将我们扔进满是活人的虿盆,饲蛊一般,令杀人人杀沦为日常,我踏着尸山血海而归,背负数不清的人命孽债,他们每一个都曾经鲜活,如眼前这人一般,到底逃不掉凋零的宿命,终为饵饲,终为砖瓦,及至我触及人间天幕,回首是寒渊冰涧,往前看,却只是另一个樊笼。

我仍干着杀人的勾当。

蹑身摸至他身后位置,伺机而动,膝弯倒悬横梁,双掌执匕交叉于胸前,进可攻,退可守,出招未见犹疑,张弛有度,狠厉决绝中不失冷静,匕尖直要自上破他头顶百会。

匿而不发,发则一击毙命,是谓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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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于千钧一发之际觅得我踪影,旋身横刀格挡,像个老练的猎人,守株待兔,等我自投罗网,说他老练却也不尽然,目光触及的一刹,他眸眼如碧波沉潭,兀自掬一捧无匹的狂妄与傲慢,那许是独属于年轻人尚未历尽千帆的骄矜。

冷铁交鸣,掠作寒光一瞬即逝,杀招接连落空,历来空洞木讷的眼神染上几不可查的不耐,俄而恢复如常,纵落于下风,我仍未失去灵台清明,反借他抽刀之力拉开距离,想要再次隐遁,但他明显不会再给我机会,自梁上翩然落下的身形还没触及地面,那厢已持刀阔步而来,刀势开阖生风,取强攻之道,正面直击,未见夹枪带棒的阴鸷,利落而生猛。

这样的刀招我在血狱几乎不曾见过。燕小五也使刀,他的刀招却似剜花缭乱,错综难辨真假虚实,意在迷心惑目,将杀招藏于不经意处,恰我一双眼古井无波,破招亦只在顷刻。血狱中人大多如此,其间并无多少武学传承,一切只为杀戮而存在,只要能杀人,是非好歹则一概不论。

而眼前这人不同,每一刀,我都能清楚地看清他招式来路,举双匕格挡,却是劈空之势袭来,若泰山压顶,螳臂当车,震颤周身骨骼肌肉,只一击,虎口竟有撕裂之感。一招未怠,后刀频错,我难得将神思紧绷到极致,却依旧只能在他刀招之下苟延残喘,几乎找不到脱身的间隙。再后来,我几乎是仅凭直觉与身体本能招架,许是自幼沦为斗场打奴,疼痛于我而言已作家常便饭,耐受远异于常人,以至于他刀柄贯击我胸骨时,也只落闷声一响,别无他言,我捂胸疾退数丈,张口呕出一口腥甜,面色不改,甚而没有因疼痛产生一丝扭曲,只单膝跪地,抬腕在嘴角抹出蜿蜒的红。

我缓缓起身,背倚门框,那扇门之后是妓馆中堂笙歌夜宴,他若要擒我,怎能不留后手,此番必是退无可退。任务失败是死,被他斩于刀下亦是,血狱刑房中的惨烈,如今想来仍是胆寒,那是生与死之间的狭缝,在生命流失殆尽之前,只有熬不尽的绝望,求不得的解脱,远非疼痛二字可及,这世间我所见不多,然称得上害怕的,一只手数得过来,刑房无疑割据一席。

心绪既定,调整胸腹呼吸,不退反进,迎难而上,打法却不再似方才那般一味躲闪,我坚信只要我能贴身,刀身桎梏于长度,总有难以周转的瞬间,一瞬,只要一瞬就好。想得颇有章法,实战却是难上加难,且不说他武功本在我之上,是个十足的高手,便是寻常刀者又怎会给人近身的罅隙,我的机会不多,其中最大的,无疑在他落刀后收刀前的一刹。这样的攻击方式与自毁无差,有着几近玉石俱焚的决然,我仍在躲闪,却也只躲开那些致命的刀招,旁的不在意,生生受下,任由他在我周身留下或深或浅的伤,只为抓住能欺近他的一次机会。

倏然眼神微盱,他一刀劈空,我趁势脚踏银刃,将身体全部力量迸发,不待他提刀复起,迅雷不及掩耳直要刺他心脉,到头来棋差一招,终究只挑破人襟前薄裳,后被刀脊掀落,沉重砸在地板上头,周身血流汩汩,破碎的衣料裹进伤口,皮肉翻飞,我仍未松开掌中的匕首,试图再站起来,终究只是徒劳。

燕小五曾问我,恨吗,及至他死去我也没能告诉他答案,何为爱恨,无非落于他人唇舌的只言片语,我不知其何物,爱谁,又该恨谁,只是在与死亡接壤的此刻,心头涌出些不知名的情愫,或许可以称之为不甘。我在这世上努力地活了很久,久到遗忘年岁,好像也没那么久,因为那些造就我的人,无一不还好端端地活着,这大抵就是三两二钱银逃不开的宿命,若蜉蝣,似蝼蚁。

杀人人杀,我早已做好赴死的觉悟,终究屈从于人类求生的本能。双腿颤颤巍巍,站起又跌下,不知道疼似的锲而不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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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裴昭 于 2020-8-6 22:57 编辑

他随意踢开的茶壶在半空抡出一条并不怎么优美的弧线,应声而碎,脚力之霸道,估摸着能一脚踏碎我的颅骨。他逐步逼近,我仍旧没有放弃挣扎,执拗着要同阎王较个高下,催我三更死,捱到三更一刻,也算我赢。我从不否认自己求胜之心拳拳,只因这一路走来,艰难困苦无人能知,胜利每每与活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我只是单纯地想活着,并非是什么羞于启齿的事情。

我早已忘记那些葬在我刃下的亡魂赴死时是何种情状,燕小五说应该会有走马灯似的回忆在眼前流转,我没见过走马灯,一辈子很短,也没甚么值得回忆,过往十一年举目皆非,事到如今,脑子里仍旧空荡荡地,死到临头也激不起一星半点儿的情绪。他半音未落,情势竟惊天逆转,或许我命不该绝。

我甚至懒去计较这突如其来的数道人影是敌是友,我只知我握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几乎是暗器破空的同时,我丹田猛提气劲,以单薄的脊背撞开身后紧闭的门扉,自二楼的栏杆翻落,混杂着一楼大堂此起彼伏的惊呼声纵气奔走,最终隐匿于香室街人流如从,销声匿迹。

任务失败,我自是不敢返回血狱,我在一条背街小巷停下,顺着砖墙缓缓瘫倒在地,四顾茫然,偶自檐牙一角窥得的,仍是那轮皎月。

明月照红尘,莽莽凡世,竟无我容身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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