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崖洞

冥教战场征用————————承平元年  春

【不落日会晤之后，只觉冥教内的局势已不如之前那么容易掌握了，更令自己意外的是温翘居然还活着，雾霭流岚一役，霁雨重伤温翘，令其痛心疾首，本以为是活不过几日，没想到他倒是命不该绝，如今，与他势成水火势在必行，然眼前大敌是天一教，况且找出余孽中还有无知晓旧事之人更是首要，故只将与温翘之争暂放一边】

【带领不开道一众教众前往洪崖洞，另命染钰率另一队轻骑押后而来，谨防不测，沿路也对洪崖洞的地形做了勘察，城池盘踞悬崖，又以瀑布做掩护，目标朦胧，若要攻打，实属不易，城池以玄铁吊桥连接地面，且仅此一条路，此刻吊桥紧收，整座城池犹如高悬半空，仰望不得，大批队伍只能隔崖相望，这天一教的余党竟能有如此能耐，在悬崖之中建出悬空城，看来这些年蛰伏江湖，动作不小】

【若投石击之，也因距离过高，角度不张不得其法，命队伍退居五里扎营，以丛林做掩护，不得起灶，只吃干粮，并尽快找出能接近悬空城的良策】

【天色渐晚，独自一人穿梭林间，皓月当空却不觉良辰美景，反倒是林间惊起的鸦群四散逃开，鸦羽抖落，初春的夜晚带着微凉的寒，幽暗之中，闻得一声冷笑，抬眸一睇】

既然来了，何故不现身相见？

【林间偶有几声低哑的鸣叫，呜呜咽咽，似乎也因夜晚的凉意胆战心惊，一身青衣不改书卷儒雅，剑眉星目间却不似多情，静立在漆黑的林子里，听着隐匿于黑暗里的声音越来越近，伴着这夜的肃杀，好似从地狱传来的弥音】

【“明月为记吾为兄，长叩九声誓同生。明月为记吾为弟，长叩九声誓共死。月有圆缺时，情义无离合，从此兄弟称，不违生死盟。”誓言早已被夜风吹散，新月如钩，勾起过往，生死与共，患难与共，都是曾经的美好。】

【字字珠玑，人影在林间缓缓清晰，熟悉的脸庞，熟悉的声音，却早已物是人非】

【阴谋，心机，人性的复杂，莫逆之谊渐渐变调。当年把酒言欢之景都付笑谈中，往事踏月随风。林间洒下的稀疏的月光映衬着两人一时的沉默。】

【若非他当年风头过盛，处处要与我一较高低，何至我要对你诸多算计，既是杀他不得，便也叫他不人不鬼，一身黑袍里夹杂的几缕白发，即使在夜色中也格外刺眼】

同心共胆，推心过命。然你欺我头前上位，阻我万里鹏程之时，又可曾记得？

【当知他此时心中无限悲凉，我又何尝不觉心灰意冷，如今，情谊不再，恨意难消，再言记否，有何意义？看着对面的人影，缓缓启齿】

罢了，记忆只会美化现实，如黄粱一梦，然而美梦被惊醒时，往往比噩梦更恶。

你我如今还能提及誓言，不觉可笑么！

【那日在不落日一会，虽觉意外但细想也是情理之中，霁雨心内有愧，又怎么会对他下杀手。不过由霁雨亲自动手，再看他这三千银丝，也能知晓即使是重伤也让他倍受打击，只是想不到，他竟也挺了过来】

【再过命的交情，一旦染上权利，就再也无法纯粹，若他真不在意所谓的虚名权位，又怎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凌驾于我之上，听他提及霁雨，不由得冷哼一声】

说起来，霁雨一心只想与炎照双宿双栖，炎照死了，不正好成全了你么，你当感谢我替你剔除了障碍，何故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他心中只有霁雨，哪里还记得早早香消玉殒的初晴，枉初晴对他一片痴情，却换不到他一丝怜悯，心中更替初晴感到不值】

【本与我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因倾心他而悔弃婚约，但这些我都可以不在乎，只要初晴觉得幸福便是值得的，只是命运捉弄，初晴身染恶疾，一病不起，临终之时只想见他一面，我甘冒风雪寻他回来，却触犯教规，初晴含恨而终，他却志得意满，满面春风，丝毫不曾有半分内疚，思绪不停的翻回，却越想越加剧了心中的恨意，终于忍不住呵斥道】

温翘，枉你自诩仁义，你同情霁雨之时又何曾想起过初晴！她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你正春风得意，她只余一抔黄土时，你锦绣前程已然展望，这些年，你有片刻想起过她吗？即使她非你心中所爱，但也一片冰心，你又几时怜悯过她！

你终究也不曾有过愧意，哪怕是施舍......

【此时已是愤恨交加，多说已然无意，手里的铁扇攒的铮铮直响，霍然出手，铁扇飞旋而出，在夜色中划出一道惊艳的弧线，身影也随之而去，翻掌欲击，杀意腾升，衣袂翻飞卷带落叶，割破沉寂的夜，今晚，注定该有个了结】

呵！绝望……

【冷笑一声，掌势更加凌厉，温翘，枉你自诩大义，你对霁雨的爱是爱，我对初晴的爱就不值一提么，你只记得霁雨如何绝望，又哪里晓得初晴的悲哀，我就是要让你感同身受这种撕心裂肺的痛】

住嘴！你根本不配提她的名字！

【刀锋在清冽的月光下泛出凛冽的寒光，铁扇紧贴着刀锋，刀，顺着铁扇划下，迸射出无数火花，像极了两人此刻的心境，火花里充斥着无尽的恨和怨】

【昏暗的树林里群鸦惊起，风过处，卷起一地残叶，在两人周围打着旋儿，仿佛是祭奠已逝去的袍泽之情。并肩作战，青梅煮酒的日子早已不复，铁扇挥尽眼前，割断了过往】

【铁扇不断展开着，与刀势胶着，袖中的神哭小斧再也按捺不住发出低吟，盘旋而出，于半空斩落漂浮的叶片，迂回着飞向他的背后，暮色中一道银光一闪而过】

【僵持之中，他似有犹疑，不由心中一句冷哼：又是优柔寡断的老毛病，你我到如今的田地还有转圜的余地么！趁此间隙，铁扇再度开展，他瞬间回神，只见他双刃分开，反手抵住背后，一声清脆，神哭小斧顷刻被弹开】

【好一个借力打力，另一手的利刃克制了铁扇，反手顺势折回直向腰间，腕上着力翻转，另一手掌中运劲收回神哭小斧，圆润的弧线在掌中不停旋转，忽地截住腰间的刀势，提掌一挑，神哭小斧隔开了袭击的刀刃】

【趁势翻身跃出几步，盘踞树干，借力腾空，身形回转而出，铁扇边沿窜出几道利刃，银光乍现，刺向对面的人影，双刃交锋，耳边鼓鼓风声，烈烈煞气，青衫翻卷着决绝】

【一扇一刀，交汇之时，眸光一冷，察觉林间似有异样，莫不是洪崖洞上盘踞的天一余孽趁夜偷袭？手中杀意顿减，神哭小斧再度飞旋，飞向林间，割断树杈，只听来人驻足不前，半晌却响起一个声音】

城主，属下是听闻林间打斗之声，以为是天一教前来偷袭，恐城主有闪失，循声前来，请城主恕罪！

既不是天一余孽，那便回去好生防范！长夜漫漫，片刻不得松懈，退下吧。

【影卫从林间走出，看见温翘之时不免一怔，迅速抽刀欲袭之，青衫翻腾间，神哭小斧赫然弹开他的刀锋，人影在他们之间站定，面不改色道】

温城主也是奉命前来剿灭天一教余孽，只是夜凉难以入眠，切磋打发。

【话音刚落，影卫似有犹疑，欲言又止，眸带寒光，望向其】

本座只容许，你，这一次，擅自做主。退下！

【转身之际，分明也瞥见不远处还有一道身影，那一翦秋水眸，是......是她？怎么可能？想要追上去看个究竟，她却一闪而过，难道是幻觉？回头令影卫入林搜索，心中却感概无限】

【这几年来，每每午夜梦回，皆是你那双含泪的眼睛静静的看着我，也不曾言语，今日你出现在此，是为了告诉我，你不想让他死么？初晴，等我找到你，我便不会再放开你】

【晨曦初露，林间稀疏透露着晨光，倚着树干缓缓睁开双眼，自前一日追赶到那晚出现的神秘女子，惊诧于她与初晴相似的脸庞，在卫燎伤她之后，只命人将她送回不开道休养，再日日向我汇报其行踪，心下虽有疑虑终究还是按下不提，毕竟此刻剿灭天一教的余孽才是正事】

【星夜兼程赶回洪崖洞时已是昨日倦夜，索性就在树上寻了处安静的地方休憩，适才刚醒，已是破晓，正准备跳下树来返回营帐，却闻林间声响，难道是......前夜自己追赶而去，竟忘了他还留在此地，转念一想，又觉不会，毕竟他满腔愤恨皆由我起，断不会伤及无辜，加之白袂与染钰合力倒也不分伯仲】

【正要一探究竟，两道人影倒是窜了出来，一身白衫格外显眼，另一个孩童模样古怪精灵，不由轻哼一声】

小染，本座不在，你便大发牢骚，看来得好生管教你这张利嘴。

【青衫窜至两人眼前落定，看向氤氲深处的瀑布，负手道】

你二人可商量出了对策？

【三人望悬城而兴叹，树下多窜出了个人影，不见其人闻其一身酒气也知道是玄羽，这小子定是昨夜酒瘾发作去了集市寻酒，没了径直随便找个地方歇下直到此时才醒】

【听了染钰之言也觉有几分道理，围城数日都不见其有何动作，城中补给一无所知，看来便是突破口了，染钰笑嘻嘻的躲到白袂身后，亦用铁扇点了点其脑袋】

小染说得有理，那这寻密径一事就交由你来办。至于玄羽，就整军待发，准备正面迎击。

【身边的白衣男子颇有深意的看了自己一眼，看似心领神会，想必他也知道自己是想亲自找出天一教中知晓旧事的人，毕竟骨鲠在喉，不吐不快】

【玄羽一问，顺势打量了下山势，悬空城正对着山林南面，南面光照充足故草木丰翠，枝叶繁茂，若藏身于其间，再以盾牌挡之，即可诱敌又可借箭，岂不一举两得】

小染，你即刻带领二十名精兵随你去寻密径。一定不可打草惊蛇！

玄羽，择一队人马去北面的林里砍伐竹子并扎成竹排，放置在盾牌上面作为遮挡，并将这些竹排和盾牌放到南面山林中，每个盾牌下藏身五人，务必要将自己全部遮挡，等到城上布下箭阵，尔等便坐享弓箭，记得兵分两路，一路正面迎敌一路则隐在南山林间等待时机释放箭阵。

【话音刚落，就见玄羽已窜出老远，谁让他腿脚太快，此刻应该已经着人部署了，白袂仰观城池，若有所思，果然片刻之后，他娓娓道来】

【一听也觉有理，到底是他思虑周全，双重保障自然胜算更大，染钰更是喜不自胜，她的拿手好戏是该上演了，点了点头，说道】

既如此，小染就拿出看家本领好好招待他们吧。

【待小染离开，望了白袂一眼】

是时候比比，谁更快了？

【天际破晓之时，已与白袂一前一后攀上崖道，小染和玄羽已经按照计划安排妥当，断然无后顾之忧，正值天一教巡防换岗，攻其不备，轻易结果了几个吊桥处的守卫】

【窜入吊桥的闸门处，白袂接连抛出烟弹，一时视线模糊，天一教内本是一片寂静此刻已经全然乱了阵脚，趁此机会拉开闸门，吊桥顺势而下，玄羽安排的人手亦瞅准机会一鼓作气】

【再看白袂，已与几人缠斗，凭他的身手不多时自会解决干净，当务之急是找到那个所谓的漏网之鱼，一路如入无人之境，接连撂下几人，一时周围人仰马翻，加之身后紧随而来的教众，场面混乱，但也从人群中发现了正趁乱开溜的身影】

【想必就是将这群乌合之众聚拢来的那人，紧追不舍，终是在林间一处空地截住他的去路，负手而立，笑得漫不经心】

别来无恙啊，柳左使。

【那人闻言一怔，抬眼正四目相对，他回以苦笑】

莫城主，久违了。我竟不知今日来犯者是你。

本座亦不知，当年既是逃脱，为何今日要来送死。

【话音刚落，那人心知自己此劫躲不过了，也索性破釜沉舟一把，运起杀招迎面而来，青衫不慌不忙，只待人影逼至眼前，杀招骤起，神哭小斧自袖中盘旋飞出，挡开他的刀锋，辅以掌劲，击向其胸口，人影退开数步】

【到底是贼心不死，方才一掌只用了三成功力，那人武功不弱，不多时已缓过劲来，再攻要害，身形一晃而过，真气窜涌，风中带煞，长袖翻飞间，神哭小斧赫然在手，于其脖颈划下，一条细长的弧线带着刺目的腥红乍开，人影应声倒地】

【再折回山寨，玄羽，白袂他们早已将余党清剿殆尽，此时，天边泛出光亮，映得一地血红狰狞，昭示着天一教的彻底覆灭，青衫不染半点血渍，倨傲而立】

回城。

=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