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会灯市

——建元七年·冬——


【再是一年的大雪纷飞，街景的灯火阑珊映红了这片黑夜，天际渐染的火光恍若傍晚云霞。行人稀疏，三两成群游弋在这片街角，她隐没黑暗之中，一双墨眸倒影行人来来往往的车水马龙，垂下的手背有白狼轻触的温暖。垂眸，将指尖婆娑而过，这时她此时仅有的羁绊罢。】


【她已经许久没有踏入这一方城墙，她总会站在远处山峰，趁着夜色将至未至，看一眼她曾经留恋的地方，然后遁形山间不留踪迹。甚至以为，这一世，大概都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


【唇角勾勒出一丝苍白的微笑，几分孱弱，不知是在嘲讽些什么，还是在无奈些什么。或许她终究是与人世间的热闹繁华无缘的，她不怕在冰天雪地中夜宿山野，也不怕刀尖嗜血无以为家的日子，可她终究是怕，那烛火灯光下，是否会将她引火自焚。】


阿娘，你说..我还该不该回去呢【蹲下身，她将整张脸埋入白狼皮毛，喃喃无声。轻嗅一丝温暖的气息，而这气息叫她心底烦杂渐渐归于宁静。】


“沙沙...”


【街景喧嚷，可她这处寂静，陡然入耳的衣衫婆娑，她猛而转首，一双眸中满满是警惕。】


【那是一个..素衣白冠的人。她不言语，只是一双眸中冰霜覆盖，没有惊讶，没有闪烁，有的只是..死一般的沉寂。】

【她这样静静地看着男子，而对方也静静地看着她与白狼。她并没有什么恶意，只是从心底便不喜欢与人言语，只是...此时的她，却有些为难了。尽管她独自一人在外快有两年，骨子里对人的认知，大多也还是在京城时，爹爹与韩叔叔所授】


【或许..是她做了什么，才让对方这样？】


...这地方是你的？【此时的她衣着早已不像是正常的人，在这寒冬之际，再不济也是一身厚袄加身才对，可她只将虎皮系在身间便抵了那风寒，再算上一旁的白狼，不论如何，也算上是个异类了。】


我不是故意闯入，失礼了。


【俗说非我族类，虽远必诛。她并不想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也不想将白狼再置身于险境之中。可她还是明白些人心复杂，若她在留下去，若这人引来旁人的注意，恐怕她想与白狼一道离开这城池，也是无稽之谈了。】


【这一句话说完，她转身便要匆匆离去，可不远处又传来了几声脚步沙沙作响，她脚步微顿，却不敢走出那一片阴影了。】


【她下颚紧绷，一双手都紧握成拳，一时间，眼底竟多了一丝慌乱与求助】

【她以为人性本善，即使曾经遭遇许多，从心底也认为每一个人都是好人。虽然她并不以为对方会帮助她，但至少不会为难她。可接下来一番言论，却叫她有几分惊愕。那一瞬间她忽然又感觉从前那不与人对的窘迫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可也只是转瞬即逝罢了。】


【刺骨的寒意叫她是清醒的，虽她不入人世，却也不再是个幽居深山，什么都不懂的狼孩儿。她眉间微颦，蹭上了灰土的脸颊依稀还有些旧时清秀的模样，却不似当年懵懂】


你若不帮我，却也不必如此。这地方是你的，我想来可以来，想走却也不是那么容易能被你留下来的。


你也不用吓唬我，这城我也待过，那时候我还不曾见过你。即便这处院落是你的...【她一手扶上身侧院墙，眼底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笑意，满是认真】这城是不是你的，却是说不准的。


【那一处的脚步声渐渐走近了，她可以就这么出去，也可以安静的等在这里被人发现，不过无论如何都会引起人们的注意罢了。可并不是没有办法离开。她只是...她目光掠向一旁的白狼，微微咬了下唇】


【她无非是不想将白狼牵扯入了险境。】


你若帮我，我感激你，你好奇什么，我能告诉你的我都告诉你。你若不能帮我，也别为难我。

【狐裘落在身上一刹，她硬生生地将自己欲将后退逃离的动作给掐断。臂上传来一闪即逝的温热，却叫她身上一抖。她炎炎烈日便是这般过的，寒冬腊月也是这般过的。大概除了她的脑子，其他的一切知觉早被封锁。】


【大概是太久没有汲取过这般温暖，当狐裘带给她冬日里未尝过的暖意，她惊觉身上尽是冰冷刺骨的疼痛，就连微微屈指去牵住那绒毛的细小动作，都给她刺骨的痛。那由远及近的几人，终于是走过去了，没有注意到这角落里的两个人和一只狼。她紧绷的情绪也渐渐舒缓。】


谢谢【此时她嗓音夹带着沙哑，添上几分厚重沧桑。蹲下身去，将脸颊贴紧了白狼，她终于不是那个总是躲藏在爹爹或是白狼身后瑟瑟发抖的小女孩。莫名感到一丝心安。】


【听着男子所言，她该是毫无犹豫的拒绝。像她这样的人，本是不应该靠近这座城，更不应该与人交谈。可这两条已被她打破，她更不应该接触下去。】


我看你穿着，在这城里也是个富贵人家，至少不愁吃穿。你应当结交的人是你同类的人，而不是我这样的。


你帮了我，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


【她重新站起身，抬眸几分灼灼，在这雪夜中流光溢彩。】我叫墨玦，江墨玦。自大漠中来。我是个狼孩儿，所幸被人抚养过一段时间，会说些话。


我没有家，也不愿意跟更多人接触，你想知道什么就问，问完我就该离开了。

【她也并非是无家可归，只是有家不愿回。这一年来，她想过许久，十岁那年爹爹将她从情花谷带回京城到底是对是错。爹爹是一番好意，不愿她一个姑娘家过着深山野兽的日子，白狼亦是对她疼爱，不愿她一辈子不能过正常人的日子。可这些终究不是她想要的，或许她从未回到人世，此时过得还是无忧无虑的日子。】

【面对贺子卿的邀请，她没有立时给出回应。她不善言辞，不善拒绝。她知晓此人只是一番好意，可她委实是害怕与人深交。可或许并非所有人都会让她后悔一开始所做的决定。所以她在犹豫，内心之中天人交战。】

不必了。【可犹豫也不过是一瞬，她终究是不会太亲近与人的。】我一个没有来处，也没有去处的人，到哪里都是不速之客。既然是有名望的人家，自然不会随意收下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她笑得绵浅，往后退了一步。】这狐裘...多谢了。【她心中也是明白，她已拒绝了他许多，若多拒绝这一份好意，便是她有些不识好歹了。】

阿娘，咱们走吧。【唤上一旁的白狼，她最后回头再看了一眼男子，足下掠风，呼吸间便没入黑暗之中，不见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