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帝泉

——承平二年·春——

【燕北的春，也是寒冷的，那风不如江南的温柔轻缓，只比冬时稍好了那么几分，却也是冷冽的。惊涛跟在男子身旁，瑟缩着脖颈，这风太冷，吹得人眼睛都疼。男子原是说着，不再轻易回这燕北了，可前几日却带了他只上了北端，一路无休。】

【而此刻，他坐在石边上，视线落于黄帝泉口。接到了消息，他放下了手边所有的事情，墨眸微阖，抬手按压着眉角，有血管跳动。】

“公子，咱们这是在干啥？”

等人。【淡一声，他在等俆少阁将那姑娘带来，疲于奔波，此刻他话语中也难掩着一丝倦意。】

【其实他并非那胸怀鸿鹄之志的人，否则也不能活到现在。九年前那一场祸事，洛府上下满门抄斩，可独独留下他这一条性命。他衣衫褴褛，腕间铁链束缚，一步一步踩着皇城天子脚下的泥土离开时，便觉疲惫。权利斗争，泥沼深陷，能从其中挣脱，便不欲再入。】


【也曾有人问过他，是否想过光复门楣，洗去洛府一身的罪孽。那时是他月下独酌，身旁站着一个人，已不记得那是谁，也记不清他那时是如何回答。大抵是敷衍了事罢。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是沉默消极的，边塞燕北苦寒之地，比那樊笼之中区别多少呢？】


【他是不需要伏那流放苦役的，每日在那石笼之中，一盏孤灯，一卷旧书，便能夜尽天明。】


【由远及近的声音，他早是听见了的。可那背景挺直了在那处，深浅不一的步声，锤在心口落下的也是深浅不一的痕迹。长叹一声气，掌了膝头起身，转身望着那城门方向来的人。】


【不过一年的时间。承平元年的春天他离开了这个地方，四季须臾弹指间，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那人是有些变化的，也有些没变的。娇小的身影刺痛了眼，负手身后，紧攥了袖角指节苍白。】


【徐少阁牵着马匹跟在身后，看见男子回身的一瞬间便颔首示意，惊涛愣在原地眼中尽是惊诧，微张口却没个声响。】


【几步往前，他来到少女的面前，微微垂首，居高临下望着那张小脸，她怀中还抱着只小羊羔，唇角还是捎了一丝笑。猝不及防将人拦腰拥在怀中，抬手接过徐少阁手中的缰绳翻身马上。长喝一声策了马往旁的深林而去。】


【她是没说话的，他也不知道少女心中在想些什么，策马长驱不知多久，终是缓了步，此时已是身处深林，四下寂静。】


【他垂眸看着怀中的少女，骨节分明的指攀上她的后脑，微微俯首凑近在她颊边，呼出的气息温热几分沉着。】


徐少阁说你不想来见我。【这话是笃定的，可音色温和并没有气恼。他等不及少女回答，轻叹一声，抱着她下了马。纵然这一年过去，少女仍旧是从前那副娇小的模样，她太小了，他有时也有一种错觉，若他稍用力些，她就会碎在他怀中。】


【他的动作总是极轻的，只因为怜惜她。抱着少女，还有她怀中那只小羊羔，向林中更深处迈出几步。】为什么不想来见我？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她话音将将落下，只是一声轻叹，话不投机半句多，他此刻便是说了再多，也只能引着少女对他更多了几分抵触。俯首在她额间轻吻一下，将她拥在怀中更紧了一些，来到一块巨石旁，扫袍坐下，将她扣紧不允挣脱。】


看来辛大夫教了你不少。


【他并未去承那一言，只是抬手轻抚在她发间。一下，两下，三下。他能感到少女在怀中轻颤的，目光落在她腿间，眸色又是暗了几分。他知道的，其实离开燕北这一年，他大部分的势力仍旧留在燕北，每月都有传书送来。他总看着的。】


【当初他离开时，只余了一人留话给她，缘是他不周全的。他素来不给自己太多时间，而离开时亦是仓促了些。就连这一次回来，也是极仓促的。】


【辛大夫是他身边的老人，月前传书一封，他看了那白纸黑字，便抛却身边所有事务赶了回来。】


【缘是不多说的，又将少女揽着紧了些。】你怎么带着这只小羊羔来的？准备养在身边么

【她却是一直在挣扎的，他微微松了松，好叫她不要挣得将自己不舒服。听着她半是赌气的那一句话，一只手轻轻抚在她头顶，然后是那小羊羔的背脊，然后，抚在了她的腿上。他眸中闪过一丝疼惜，呼吸沉缓猛然一滞，将她整个人圈入怀中。】

对不起。【他在她耳边轻声这一句。这丛林幽深，这一句说了出来，却只剩下了一片寂静。他还记得他离开之前，这孩子眼中总是带着笑的，可她现在却连看他一眼都是抗拒。】


【云姝还太小了，他认得她的时候，不过是个小女娃，几年过去了，她长大了，可还是那孩子心性。他却是在等的，他不急，他可以等。可是他今日却觉得自己错了，当初应该将她带在身边。】


【即便云老先生不答应，他也该将她带走的。】


【云姝将一张小脸埋在小羊羔身上，而他紧紧圈着这娇小的身躯。低声再开口一言】云姝，你还有我，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了。

【他一下一下轻拍着少女的背，听着她缓慢的说着，却不再挣扎。她没说完一句，他便会轻轻地应一声。直到她说完，他眸中蕴着笑意。】

因为我是开封人，你和辛大夫都是燕北这一带的人，自然是不一样的。

买地瓜的王大婶都是瞎说的，我怎么就不知道我回家娶媳妇儿了，我的小媳妇儿现在正在我怀里待着的。

【这句话说完，他揉了揉少女的发顶，嗓音中夹带着一丝笑意】难不成咱们云姝还会讨厌自个儿？

【他是哄着她的，小姑娘不愿意让他为难，他如何能叫自己不去疼惜云姝，如何再将她一个人留在这个地方抽身离去。他等了许久了，如今还是得等，可他不会将她一人留着了。】

【将她锁在身边才是最好的。】

【轻声一笑，他伸手去碰了碰她的脸颊，那声音中仍旧是蕴着笑的，却是认真的】现在你肯不肯跟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