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罗殿

承平五年·秋末

你若是想看，我带你去能看到雪的地方。

[从书房出来的青年男子，脸上带着难以遏制的欣喜，那张素来有些病态苍白的脸上，露出隐约的绯红。他看起来还是很羸弱，但是整个人的气色却很好]

[手上的托盘，放置的是刚才他们二人没有用完的点心，还有凉掉的茶水。他若有心事一般，有些慢吞吞走着，可是微抿的唇角所带的笑意，也是难被那一双墨色的瞳仁遮掩]

（主上真的说了，要带我去可以看到雪的地方……怎么感觉像做梦一样……）

[记忆里的白色天地，好像只存在那遥远又不真实的梦中，那一段分明应该是属于他、而他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的过去]

[他不明白，是真的可以看到雪，让他体验到那遗忘的过去中所带来的莫名温暖，还是……还是可以一起，而消除了孤独的陪伴……]

你是哪的？？

[突然一个女声从耳边炸开，把他那满脑子里的胡思乱想，一下子给吓成了空白。他捧着托盘，抿着嘴，看着那个从来没有见过的女子，有点不明所以又结舌地说道]

我……

[其实他来冥教应该已经很久了，只不过开始像一个人一样活着后的记忆里，他在冥教也有半年了。半年时间，对于任何人来讲，熟悉一个地方都不会太难]

[然而他——除了森罗殿，就是御医院，几乎没有去过冥教的其他地方，更没见过几个冥教的人。而眼前的女子，能够这么随意的进出森罗殿，想来也是教中……或者是主上挺亲密的人吧？]

（嗯……不过还从来没听主上提起……呃——主上跟我说这个做什么……）

[兴许他还沉浸在方才的氛围里，导致了大脑的思绪一下子由一点，飞了好远。他赶忙收回，面上露着一些窘迫，不过出口的话倒是很体贴的随侍会说的话]

你，是来找主上的吗？他现在在书房休息。

[他看这女子不停地向他靠近，而他也像是躲避什么一样，不断地向后退去，不过想到再往后退，他们说话的声音，就会传到书房扰到主上，他才停了下来]

[他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子，甚至嘴唇上还沾着方才那被人轻点的异样温度。他在此之前还从未觉得自己会觉得如此敏感，可是他现在却发现原来这种事被别人做来，内心里竟然会有如此强的抵触]

我、我不知道。

[他有些尴尬又艰难地说着，答案虽然可笑，但在他来看也是事实，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多大了，而这些也从未听主上提起，更未和主上谈过]

[虽然他不是去御医院复诊，就是在森罗殿服侍，虽然他只是走在这两个地方的道路上，可是这样活泼灵动的女子，他确实是第一次见。可是这女子眼中带着的玩味和好奇，却不是他第一次见了]

[这种眼神……从他来到森罗殿开始，从……那件事情开始，他就会经常在这些一同随侍的人眼里见到……]

[有些刺耳的笑声在他的耳边震得大脑一片空白，微薄的嘴唇紧紧抿着，甚至在听到女子之后的话后不禁屏住了呼吸，就连扣着托盘的手不自觉扣紧]

我……

[对方的话像一大串珠子一样，一颗接着一颗坠落在他的心盘，发出“当当”的响声，而他如鲠在喉一般憋着气，叫那脸颊泛起一层很浅淡的红润]

我不知道……

[他终于把话说了出来，像是如释重负一般，恢复了呼吸，可又难以遏制那心底因为那些话，滕然而起的不安。微垂的眼眸落在托盘上放置的方才没有用完的点心，从未想象过的约定又出现在了脑中]

嗯……也许，也许不会、吧？

[出口的话语十分犹豫，但又隐隐含着肯定和期待。他的眼睛落在了盘子旁边的茶壶上，那一瞬间，他好像透过茶壶，看到了壶中的茶水，又从那茶水，看到了那日他们在那个地方说过的话]

主上说过，如果我要逃，他会杀了我。

[这个“逃”，是逃离他身边的意思吧？白发男子这样想着。明明是这么一句充满杀气的话，可是在他说来，好像带着内心深处无法压抑的喜悦。他抬头，看着那个女子，嘴角的微笑带着极为克制的兴奋，一双黑色的眸子，更像是发了光一样。只听他很温柔的笑着说道]

也就是说，离开主上，主上会亲手杀了我。

[没错，那句话就是这个意思，和他那日求他的意思是一样的——主上，如果你不要我了，请你一定要杀了我。嘴边的温柔笑意，犹如海棠花一般轻轻绽放，眼中先前的犹豫变成了十分坚定的目光]

所以，主上就算同意，我也无法活着侍奉姑娘啊！

[听起来很有道理的话，从眼前这个女子口中说出来，她好像很有耐心一般，不厌其烦地解释着。他的脸上，仍旧带着温暖的笑容，虽然笑容里面隐约带了一些悲伤]

这样啊……

[是啊，说来说去，他都只是个仆人而已，一个物品，甚至是一个工具……无论是物品，还是工具，都不过是予取予求，也是可以来回赠与……]

[心底泛起的酸涩，有点想要漫到眼眶。究竟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他才能真正的作为一个人呢？渴望就如同腐烂的沼泽，越是挣扎、越想抓住，最后都是越陷越深，直至淹没，死亡]

如果真的是这样，我会再次请求主上杀了我的。除了他，我谁都不想侍奉。

[他不管这个女子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也不管这个女子和主上到底是什么关系。那张温柔无害带着笑容的脸上微微张合的嘴唇，第一次仗着自己这种独特的身份，秉着私心，堂而皇之地下着逐令]

姑娘现在就要找主上吗？主上在书房休息，他休息的时候，不喜欢有人打扰。不如，姑娘先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