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罗殿

…………………………开…………………………

承平元年·春

【幽昧的火光，湿冷的牢狱，时而逡巡觅食的老鼠，还有缭绕鼻息的腐臭…曩时爱洁如命避秽如疾，即便为人听脉看诊，天丝手套亦不离身，更是日日洗浴，勤劳沐身。而今身处溷污与鼠为伴，此处虽无明镜，然自视一身脏污，料与街头乞儿无异。孰能识得，这个蹲坐在破席上蓬头垢面瘦削如材的女子，昔日便是冥教神医御真？】

【此间牢狱名为“无间”，便是无间炼狱之意。虽是度日如年般苦熬，但较之那些刑架上的囚徒来说，区区九枚锁魂钉实是幸运之至。只是这般无昼无夜的煎熬苟活，却不知是为着什么…生我者父母，幼年已离。养我者恩师，业已仙逝。所爱者，不知他是生是死又在何方…所惜者，受我拖累魂葬恨江…此身此生，还有什么我活着的理由？若说吊命悔过，实是知罪而不悔…只是这般就死，平白辜负了当日武三叹向黑后进言保赦之情。以我违反教规又丢失圣宝之罪，只怕冥教十大酷刑亦难抵…】

“吃饭了！”
【猝然响起生冷的呼喝，惊断记忆的回溯。狱卒打开牢门，将饭食投下，便即锁门离去，嘴上吆喝同僚一道饮酒谈天。己身功体虽为锁魂钉所封，但早年习武所练的耳力较之常人仍胜敏锐，是以听得那班狱卒的言谈。】

【只听一个尖细的声音说道：“今儿个哥哥去武魂殿办事，正巧，哎！看见武尊了！好家伙，那般英武神气，啧啧，大丈夫当如此矣！”此话引来几声似羡似叹的唏嘘，却有个粗哑的嗓子讥笑那人道：“你小子能有机会去武魂殿办事？武魂殿是我等小卒能进的么？”又是一阵唏嘘，那尖细声音嚅喏道：“这…去给我义兄送饭不也是…办事么…”众卒大笑：“你也能耐，找个武魂殿值班的当义兄…”。那人继续道：“哎，你们知道不？咱们冥教又要名动江湖啦！”一卒切了一声，道：“冥教早就名动江湖了。”那人又道：“这回可是不同。天一教那班余孽又在兴风作浪了，黑后命武尊通管三城兵士，要一举而发，将天一教一众余孽一网打尽，假若这回当真灭了天一教，喝，我大冥教的声望在江湖上那必是一呼百应……”】

【只这“天一教”三字敲入耳郭，心头猛地一震，似有一盏明灯倏尔点亮，亮光跃进黯淡的眸中，燃起点点希望…】

大咳咳…大哥…劳烦…通报黑后，罪臣…罪臣鹿平风求见…

【久不曾使用的嗓子喑哑难听，加之心头巨颤，一时激动更是咬字不清，于是再度提高嗓音喊话。一名矮胖的狱卒走来厉声喝骂：“吵什么吵？！想见黑后做梦吧！管你之前是什么臣，来到这就是本爷爷的鞭下臣！”猝不禁防右脸便吃了一鞭，眼中恨光闪过，怒目而视，回答的又是数道狠鞭。“来，叫声‘大爷饶命’，本爷爷就打轻一点”。牢房狭小，更无他处可避，长鞭袭来，唯肉躯相迎。不多时，那狱卒也乏了力，骂咧咧地离去，与同僚继续喝酒，道：“来，哥哥再陪大伙喝几口，一会儿去武魂殿给我义兄送饭去…”】

【抱膝蹲坐一隅，心头有恨有怨有慨有叹有伤，莫能描说。身上鞭伤虽痛，却远不及九枚锁魂钉噬骨之苦。但这般为人施虐辱骂还是平生头一遭。昔为御真，虽无权无势，但起码禀受众人尊重，是以每一条生命于己看来盖是一般轻重。而今为阶下囚，却受人鞭刑凌辱，人命轻贱如斯，只恨无力惩恶，难昌正义。】

【忽然西南气窗爬进一只蜘蛛。这溷脏污糟之地有鼠虫蜘蛛毫不奇怪，奇的是那蜘蛛漆黑如墨，腹部却生有赤色花斑，蛰足硕大，爬行迅捷如飞，正是毒中巨魁“血虮子”。适才还苦于不能一雪耻辱，而今天降毒物，正是良机…当下于地上拾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在牢门木柱上敲击，音声时高时低，时缓时急，似有律而循又似无章可演。众狱卒听了，只道囚犯无聊之极之举，不予理睬。却不知那只血虮子正循音而往，在那酒中轻吐一丝珍液。】


（虽然略长，不过都是赘言前文。后面就看你们发挥啦@武三叹@白慕娆）

【闻有传召，知是计策得售，当下起身敛衽，随人入殿。虽是一身脏污，却自有一股凌然气度，众士莫敢放肆，恭请随行。】
【森罗殿还是那般诡谲阴森，加之深宵冷意侵凌肌骨，幽冥肃杀更是迫人神经。闶阆大殿中，黑后紫衣深重，端坐殿堂之上，雍容气节，凌傲逼人。而在黑后近旁一身凛凛戎装者，自是武尊武三叹了。】
【虽困无间，但常闻狱卒闲谈时恶意杜撰黑后与武尊的不堪，今日见此情境，料非空穴来风。武尊深得黑后倚重，我若脱困，须仰赖他从旁谏言。思及此，一颗悬着的心有了几分安稳。】【褰裳而跪，伏首拜道】罪臣鹿平风叩见黑后、武尊，愿吾后凤体金安，懿明烝民，武尊威扬四海，武靖八方。
【喑哑之声虽有疲意，但字字顿挫铿锵，亦略显悔者寸忱。】

【伏首屏息垂聆，只觉数道目光在头顶扫过，引得头皮发麻。】

【黑后略显疲意，但话中之意，大有让武尊全权处置之意。心下暗喜，遂坦陈禀告】

鹿某不敢有瞒，狱卒所中之毒乃“血矶子”，此乃天一教惯用逼刑的伎俩，其毒虽不致命，但中者周身红肿，求死不能。是以其解法略为繁琐，但……

【言至于此却是打住，虽说武三叹与我曾有故交，但而今他已荣登武尊，他之于己身立场自当另有谋算，区区故情，未必能促他助我，而血矶子之解方才是我唯一的底牌……】

鹿某斗胆求黑后、武尊赦鹿某无罪……

【虽是语意不详，但请求之下，亦含试探，只待顶上睥睨之人予以回答。】

【乍闻武尊怒然喝斥，初时尚感惊惴不安，转瞬一思，便明其中关窍。心下颇是感念武三叹护友之情，遂惶恐伏首，沉声道】

臣…知罪…

【武三叹既以退为进，我自须配合他一同做戏给端坐高位之人瞧瞧。于是诚惶诚恐道】

鹿某屡犯教规实是万死难赎，蒙黑后闵怀宽谅，允臣苟活至今，本当一死以谢罪愆，然死则死矣，但此生却无有改过自新之时…黑后若不嫌鹿某绵力微薄，鹿某愿随军出战讨伐天一，倘若战死疆场，也算一报阎王知遇之恩…

【一心只为脱罪出狱，是以将一番请命之辞说得既是恂栗矜严，又是赤忱恳切。片刻沉默后，黑后漫性开口问起了解毒之方，遂稍稍起身谨禀】

血机子乃黑寡妇与它类蜘蛛杂交而生，其虽毒性远不若黑寡妇，但中者一刻间周身血液具染上毒性，以致皮肤红肿如血，五脏痉挛难当，苦痛万分，教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堪比传说中的生死符。其解法虽是不难，却甚为繁琐。须以三十六味草药熬炼汤药，并令患者浸浴其中，然后取穴推宫，导血引毒。因其毒性特殊，是以须由武学修为颇深者以真气灌入，但却并非所有武学大家盖可担当，譬如武尊功臻至境，但武学走的是刚猛的路数，其所发真气非是医道之选。鹿某恩师所授之凌虚指讲究阴阳虚实，正合医道…

【余下便不赘言，只喑默垂首待答。血机子毒性确然如此，但武学云云却非全然。武臻化境者，或刚或柔或弱或强，分寸拿捏至一丝一毫，岂会囿于哪一门哪一派？但要解除身上的锁魂钉，我必须反道而立言。】

【闻得武尊为己开释，心下略安的同时亦为方才对他存有猜疑而觉忏愧。他本就是豪侠义士，当日我持剑怒然杀入森罗殿，若非他义勇挡下，又在黑后面前苦苦求情，料我已无今日。只是我当时因雒辰之死而对冥教愤恨在心，更迁怒甫登武尊之位的武三叹，将之视为投机取巧、趋炎附势之辈。而后细思之下亦明了他的用意。今日又得其解除牢狱之困，我纵于他有救命之恩亦已抵清。】【听得黑后首肯，当下伏惟拜谢】
谢黑后慈悲恺恻解臣锁魂钉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