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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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七年·秋


【深秋的湘江，凛如仙练，蜿蜒盘在岳麓山下，唯半山亭恭立于山腰，静默守望。亭外的山石路曲曲折折，似引似导地将一双燕尾鞋请将上来。】

【听得一个清灵的女声低声念道】

“半山半庵号半云，半亩半地半崎嵌，半山茅块半山石，半壁晴天半壁阴……”

【伴着淳淳诗音，一名蓝衫女子拾阶而上。】

“半酒半诗堪避俗，半仙半修佛好心，半间房舍半分云，半听松声……半听琴……”

【末了，女子已至亭中，顿步，抬首，凤眸清澈，却带着些许的冷然，一如深秋的湘水。她驰目远眺良久，喃喃道】

“比安，半山亭我来了，风景果真迷人。只是……你仍是不在。”

【话至情处，声音更微。但见她从怀中掏出一件事物。却是只翠黄的玉玦。上刻蟠虺，古韵朴实。】

“那日你匆忙离家，留下这枚玉玦和一个婚约，教我等足了六年……”

【言于此却是苦笑。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究竟是深情，还是愚蠢？或是二者盖莫能免罢。】

【她正对着玉玦怔忡伤神，忽闻一段清朗的诗号传来】

华阳初上鸿门红，疏楼更迭，龙鳞不减风采;紫金箫，白玉琴，宫灯夜明昙华正胜，共饮逍遥一世悠然。

【回首望去，便见一名着紫色华服的公子悠然飘落入亭，风采之卓绝，令人眼前一亮】

【她一敛伤神之情，轻讶道】

是你？龙宿。

【忽地天色一暗，秋雨徐徐而下，更映得这深秋多了分萧然。】

【她不禁眉头一皱。心中略微不豫。她最是烦腻这种连绵阴雨的日子，像是在反复回演梅雨时节独斟独饮的寂寥。年年如厮。】

【再见故人风姿，她也略感宽心。“然也”二字简洁如斯，却唯有他儒门龙宿能念出别样的韵味。】

【听他言及相思，还暗道：“你龙宿也有为情所困的时候？”又闻他欲求一解相思之药，她不由得垂眸苦笑。】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但如“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此种症候，纵是神影斋人来了，必也望而兴叹。

【提及神影斋人，她忽感失言。数月前，她游至广南，见百姓为瘟疫所苦，便冒了神影斋人之名，解了一方病苦。已是犯了师门禁忌，不该将早已隐退之人再牵入红尘。否则鹿平风这个身份也难藏身了。】

【她赶忙扭转话题】

医者不自医。若平风真能制出此等忘情之药，平风又何须踏变江山，众里寻他……

【她极少在外人面前自书心意。出口后方觉不妥。但转念一想同是天涯沦落人，便也释怀了。】

却是不知，何人令龙宿情陷泥淖毒病相思？

【疑问抛出，他却避而不答。鹿平风心中微诧，这等安神宁功的药如何能解相思？但见他凤眸含笑，却隐着一丝凉意，忽地也就似明了了什么。】

如此，倒也不难。

【秋雨潇潇，秋风复潇潇。灼然相思水难浇，心头各自煎熬。她自己也在情网中挣扎，如何去同情他人？】

只是制药一事，须费些功夫。现下平风是无法拿出的。

【甫一见那异草鹿平风眼眸便是一亮。此物名唤忘忧仙子，确是世间少有的灵慧之品。不知他在何处寻得？】

【接过慧草，她点头道】

嗯，三月足矣。

【亭外雨水不知何时已弱，鹿平风这才想起似乎将雒辰扔在枫林太久了些。虽说他剑法高绝，但心性却仍如小儿，如若真个遇上什么事，却难料无风无险。挂心既起，便生离意。欠身道】

平风尚有他事，容我先行告辞了。暂别。

【风微雨细中，她踏着燕尾鞋再度任由那曲折的石子路导引。听得她靡靡念道】

秋风清，秋雨瀮，秋叶聚还散，秋雁栖复惊，相思相见知何日，此时此刻难为情。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情，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早知如此磨人心，还如当初……不相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