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洞

———建元八年·夏———

[连雨不曾觉春去，转眼却已是仲夏酷暑。小妹的断腿接上有了些日子，只是长年不得下地，一时行走还有些无力。心中早定下主意，待暑气消减，便差知白送妹妹回幽州沈家。至于自己，手染鲜血，大约今生是回不去了。]

[微微叹息，站在船头转头去看来时洞口，此时只余了影影绰绰一丝光亮。初时河道细狭，河水湍急，划舟老伯横过竹篙撑住两岸岩壁，这才免去舟毁人亡的下场。]

[愈见深入，则所观愈奇，河道蜿蜒重叠，穹顶溶石变幻不一，暑气全退，竟有了微微寒意。想起小妹还是刚刚痊愈，热气固然受不得，若叫寒气侵了身怕更不妙。忙脱掉白色长衫，蹲下身子小心披到妹妹膝上，又温言安慰了几句，这才揉揉小妹的头揽了她身子靠到自己身上，也在一旁坐了下来。]

[对坐只有一人，旁边放了个带轮子的木头椅子。这条小舟本来能载五六人，为了放妹妹的轮椅，才除了船夫只将将坐下三人，还累得对坐那人与木头同侧。心下过意不去，不由抬头看着人眼睛，歉然一笑。]

[洞里不见暑气，披上衣服也不觉寒冷，过了百十丈后河面拓宽，小舟飘飘忽忽顺流游荡，也不如初时颠簸。低头将小妹鬓边垂下的发丝别到耳后，露出有些苍白的小脸，黑曜石般的眼睛已经有些微阖，想来晨间一番折腾也让人有些筋疲力竭。]

[听到人询问，先礼貌笑笑，才压低了声音小声道]

家妹身子弱，总在家里怕她心情烦闷，我带她出来散散心。

[略打量了人一身装束，里外透着干练，眉宇间也是英气非常，想来不会仅仅为来此游玩，怕有公事在身。]

足下这是……有什么公干？

[浮萍漂泊本无根，天涯游子君莫问。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总有些事不遂人愿。一句私事既出，想来不愿多谈，便也不做多问。]

在下……燕飞。

[顿了片刻，究竟将沈字带了回去，已入不得家门，又如何敢忝居其列？萍水相逢，再难得见，便暂时一用燕飞这名姓吧。微搂了搂小妹的身子，总算苍天不薄，再过一二月，妹妹便能认祖归宗。]

[想着也不似先前怅然，仍如初时般温雅，道]

这是家妹，雁秋。

[因着左手揽在妹妹肩上，只得右手抚胸，颔首微微一礼，口中道句“洛公子”。低头看小妹面色，秀眉微皱，果然睡得不大舒服。]

一气连江色，寥寥万古清。客心兼浪涌，时事与潮生。

[轻吟了半阙诗句，点头道]

曾在诗文中见过钱塘大潮，这许多年却未曾亲眼得见，若有缘自然要去。

[说话间又荡出不少路程，河水已尽，需得转改陆路。唤了几声将小妹摇醒，先是颇为费力的把轮椅拖到岸上，再将人安安稳稳放到铺了软垫的座椅上，这才一拱手，道]

多谢洛公子一路照顾，在下兄妹二人这几日暂住山梧客栈，公子若有差遣不妨来寻在下。

多承雅爱，只初次相遇，在下也不好叨扰吧。

[雁秋气色一直不见好，虽然多半是重伤方愈的缘故，但她自幼时便比别家女孩子柔弱，先天不足，后天又同自己四处奔波受累，的确有心寻名医看看。几番犹豫，还是耐不住一片爱护之情，又见人言语殷切，便迟疑道]

如此，若再过些时日小秋仍不见好，在下也只好上山求医，只是又要让公子受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