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园-青葙苑（燕山府路）——玉芊

————建元八年。秋————

【昨日带清涧在家中见过阿爹，虽看他面上仍旧板着张脸，但老头儿眼下藏不住的欣喜模样，还是被自己看在眼里。一早便知他肯定会喜欢自己这个女婿，心里头倒不是很担心，倒是阿娘总担心日后自己去了扬州，人生地不熟肯定会吃亏。所幸商队的兄弟们还愿跟着自己，有这帮“娘家人”在背后罩着，任谁也不能欺负我了】

【犹自窃喜，一壁拉着徐清涧的手从马上下来，抬头便见碧瓦红墙下一个金漆牌匾，上面写着“灿园”两个大字】

怎么样，阿爹送给我们的宅子。日后我们若是回了云州，也不愁没有地方住了。

【说到底也是听阿娘简单描述了下，却也是第一次来，兴致勃勃走在前头，迈过门槛又回头瞅他】

进来看看！

【回身去牵他的手，二人一道走在园中，初秋银杏金黄落满地，倒叫人想起戈壁上的胡杨林，也是那么金灿灿的一片。俯身拾了一片，细看像把小扇子，笑眯眯放到他眼前】

你看。

【东苑是主院，西苑是别苑，给幼清和阿蛮住下倒也合适。园子虽不十分大，却也是山水花草应有尽有，可见阿爹是下了一大番苦心呢。步入青葙苑，却见人似乎埋有心事，自己虽平日里大大咧咧，但与他相处这么些时日，倒也能摸的上几分】

【偏头瞅他，笑意盈盈】

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家了，成亲后我想先在云州住些时日，待我同你回了扬州，先去祭拜爹娘，再一同重建御剑山庄可好？

【面上有些红，话也跟着轻了几分】

不知爹娘会不会喜欢我这个连家的新媳妇儿……

【手中一空，银杏叶便到了他手中，闻言笑笑】

第一次听见有人夸我善解人意。

【听见他提起师父，想必师父在他心里便如同第二个父亲，自然是要去祭拜一下的，嗯了声点点头】

你去哪我就去哪。

【他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自己看了也没有多大兴致，索性站在他身前，伸手去提他的唇角】

有媳妇了还不高兴，那我不要嫁给你了。

【见人一张俊脸终露了笑，方才欢欢喜喜与人一同往里。往事历历在目，只觉得遇上他好像还是昨天的事情，那阵自己同这个人冤家似的两句话不对付便会拌起嘴来，谁晓得如今却要结为夫妻，白首到老】

【眼波递向园中的景致，好像透过这些便能看到若干年后的自己似的。他总觉得自己孑然一身，那便生个孩子给他好了。嗯……多生两个，省的他嫌不够多】

【思绪飘得老远，被他一句话忽地扯了回来，满目茫然】

嗯？你在想什么呀。

【听人发问，对上他一双眼睛，遂即撇撇嘴】

当然是越快越好喽，要不然幼清天天在耳边催，都要起茧子了。

【闻一句彦大哥，心里不由生出些愧疚。常大哥等人去大理也没探寻到他一星半点的消息，只怕他是刻意躲着自个儿，当初他偷偷离开，自己还未来得及重新配置止痛的药丸，时日久了也不知是否能挨过去】

【心底里无奈一叹，伸臂环住他，小脑袋轻轻枕在他胸前，闷声】

我倒是很好奇，若再遇上了彦大哥，届时你会不会吃醋。

【婚期将至，心里暗喜却辗转难眠，总觉得屋里闷热，好容易躺下却又爬起来，跑去院子里吹凉风。心里不止一次想象成亲那日会是怎样的光景，常大哥会不会来，外祖父会不会来，会不会送自己好多好多的奇珍异宝。想着想着竟笑出声来，沿着烟波池一路漫步】

【耳边悠悠传来一声叹息，立即警觉朝四周看去，定睛一瞧见风意亭中果真有人。蹑手蹑脚走过去，待看清了那人是谁方才放下一颗心，搓了搓手两三步跑到他身侧，一脸好奇】

大晚上在这叹什么气？

【周身一暖，看着月色正好，摸摸鼻子。才不愿承认自己是兴奋的过了头，只装模作样道】

我啊……我来赏月啊。

【侧眸凝他面孔，心里无端生出些别的想法。总觉得他自见过阿爹阿娘之后便一直闷闷不乐，想来阿爹阿娘也没有为难他，定是为着什么旁的事情。不由想起昨日他同自己说的那番话，又听得“形单影只”几个字，撇撇嘴，伸手在人额上弹了下】

你又来，我不是人么？每次都说自己形单影只，叫我情何以堪。

【饶是这般指责他，却抱着他一只胳膊倚在人肩上】

以后都有我了。

【吃痛缩回手继而不再动作，只老老实实靠在他肩上。闻话想了想，虽不大好意思可还是照实说了】

我睡不着，出来吹吹风。

【唇角扬着笑，眼睛一动不动凝着远处那轮明月，觉得自己依靠这的肩膀好像能就这么静静地靠上一辈子】

我在想我们的婚礼会是什么样儿，想着想着就睡不着了。

【偏头玩着他腰间挂的玉佩，听人道自己傻，颇为不服】

你才傻。

【成亲一生只有一次，自己当然希望所有亲朋好友都来见证，外祖父这个犟老头儿，嘴上不说，想必心里也会很高兴吧。想一想便痴痴笑道】

我当然希望所有人都可以见证，到时候大家在一起，别说多热闹了。可是……

【一想到清涧这边只有幼清一个，相比之下难免冷清，紧紧抱着他胳膊不松手，好像这人随时要溜走一样。笑一笑】

还是就阿爹阿娘和幼清在吧。

【本以为他会应下，闻言却大感意外，惊异之余也不免有些感动，成亲一生只有一次，他也愿意给我最好的。眉眼弯弯看着他，倏地在他脸上偷啃了口】

就知道你最好了。

【幸福之情溢于言表，只觉得眼前这一切拿全世界来换都值当了】

结

————建元八年。秋————

【八月十五，一轮圆月高悬天际，给往时黑漆漆的天幕添了些许色彩。迷迷糊糊由着喜娘将自己搀回房里，不敢低头生怕头顶上那方喜帕被自己弄在地上，只尽力垂着眼看着脚底下赤红绣鞋下那一方方青石砖。像是过了前院，穿过游廊，迈过两道门坎儿才肯将歇。转身教人摁在了床榻上，案上红烛灿灿火光透着喜帕映在自个儿面上，照的整个人红彤彤的，无端生出些羞色】

【父亲本是汉人，虽身在云州，一手操办的婚礼也是中规中矩，商队的兄弟们喝多了酒在前院嚷嚷，一应叫阿爹拦了下来，就连阿蛮此时也不知所踪。喜娘嘱咐了几句便退出房里，留得自己一个人，对着床头案上的大红囍字愣神】

【久候之下也不见有人进来，坐得自己屁股都发麻了耐不住性子将盖头掀开一角，揉揉腰站起身，走在房里活动活动筋骨。想来大婚之夜如此不老实的新嫁娘，恐怕也只有我一个了。百无聊赖转了数圈，才听得些许动静，连忙旋身回到榻上老实坐下，胡乱盖好那方喜帕，理了理衣裙的褶皱，装作一副文静的淑女模样】

【果然听见房门吱呀一声儿响，透着喜帕觉着那人一步步进了，闭着眼睛不敢看，一颗心通通直跳，像要从口中蹦出来似的。心中不免诧异，又不是头一回见着他了，做什么还要这般紧张。长睫垂下遮住了眼前一方天地，腰此刻也挺得直直的，一丝都不敢松懈】

【阖眸等了半晌，眼前依旧是漆黑一片，面上喜帕未曾被人揭开，良久倒是毫无动静似的，不禁开始诧异这人哪儿去了。刚要开口询问便听见头顶上传来那人轻笑声，心底轻哼一句】

“这呆子，笑什么？”

【一方喜帕隔着两个人，心里头想叫他立时掀开，却又怕他就这么掀开了。从前与他相处，皆是自由自在的两个人，如今这喜帕一掀，自己便是他的妻，是与从前全然不同的一个玉芊】

【羽睫轻颤，想起昨夜阿娘嘱咐自己的话，女儿嫁了人便是夫家的人，无论是汉人还是楼兰人，只怕日后不能像从前那般时时刻刻陪在爹娘身边了。心中感喟，连着一丝羞意，倒紧张地手心儿里都冒出了汗】

【身侧软榻一陷，继而红烛如水般柔和的光照在面上，喜帕早已被人握在手里。往日素面朝天，今夜却是画眉勾唇一样都不曾落下，娇滴滴如同一朵赤色月季，在夜里悄悄开放。听他语气上扬，从未见人这般唤过自己，抬眸】

认不出了么？

【声儿不大，却总教人觉得这话里带着笑】

【面上红云始终未散，自己何时这般紧张过？听人调侃也没心思去反驳，羞答答笑了笑任他牵着自己在桌旁坐下。自早上起便没吃过东西，还想不通成个亲缘何还要遭这样的罪，自己早就饥肠辘辘，倒见他酒足饭饱满面红润。左右屋里就我与他两个人，自是管不了这么多繁文缛节，伸手就捻了块如意糕塞到嘴里】

【狼吞虎咽下连味儿都没觉出来，又去抓旁边的红枣和花生，吃了几口便觉着不对劲儿，眉头蹙在一处，艰难把口中的东西咽下去】

生的……

【心里埋怨下人做事这么不小心，怎么连生的东西都摆在桌上，想必那桂圆莲子也是生的，摆摆手又去捉一侧的如意糕】

还是这个好吃。

【刚把那生的红枣花生咽下肚，便见他伸手就去剥桂圆，摇摇头不肯再吃，惹得他也无奈同自己解释。忽然想起今早阿娘同自己说过这些，倒是自己只顾着傻乐，根本没有听进去，嘿嘿一笑】

我忘了。

【眼睛瞥向盘子里那些东西，虽知道不好吃，却还是抓了一把塞进嘴里，嚼了两下便囫囵吞了，颇为考究看着余下的】

吃这么多应该够了吧。

【不见人应答，回头却瞅他在桌上拿起一把剪子，一脸茫然】

怀瑾，你拿剪子做什么？

【不自觉间便改了称呼，自己既然嫁与他为妻，自然应该唤他本来的名字，抹了抹嘴正过身子，见人面色严肃，也不再嬉闹】

【好在那桂圆莲子生着吃也不算太糟，三两下把口中的东西统统咽进肚里，拿出一条不知道从哪儿翻出来的帕子擦了擦手】

你喜欢我叫你怀瑾么？

【笑眯眯看着他，刚想再说话便听得咔嚓一声，都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正诧异他为何剪下自己一绺头发，忽地想起早上阿娘同自己说的结发二字。心下暗暗会意，一本正经拿了一绺头发摆在他跟前，咔嚓声响，头发应声被人攥在手里交缠绑好，放在锦囊里】

【正暗自后悔没有仔细听阿娘的话，又见他递给自己一杯酒，这回知那是合卺酒，眉眼弯弯绽了笑，胳膊从他臂弯中穿过，仰首一饮而尽。眯了眯眼砸吧出味儿来，面颊被红烛照的红彤彤，抬头问他】

还有什么要做的啊？

【沉声入耳，说话间已被人拦腰抱起，吓得自己轻呼一声，急忙伸手环住他的脖颈。床榻上鸳鸯喜被在红烛冉冉柔光笼罩下显得格外柔和，指间触到他的肌肤却是滚烫，不由一张小脸羞红】

【从前也与人共榻同眠，却都是权宜之下和衣分被而睡，于房事自己更是一窍不通，方才喜娘的嘱咐也应害羞听得一知半解。被人轻轻放在床榻上，赤色绣鞋早不知何处去了，紧张地不敢抬头，只觉得双颊烫的要生出火来】

我……还没吃饱。

【咬唇做最后的“挣扎”，话音刚落便结结实实撞进他坚实的怀抱里，脸上红云一直蔓延到耳根，恨不能立时钻到被子里去】

————建元八年。秋————

【从幼清房里跑出来便直直回了屋，面上红云不散，推门便朝里走，瞧见徐清涧在那坐着，也不瞧人，直直脱了鞋上榻，把脸埋进被子里】

【又羞又恼间哼唧了两声，不想幼清这么个大姑娘，竟然还趴到房顶上，换做旁人瞧见这番场景早就羞愧躲在一边，偏她还瞧了大半夜！越想越觉得自己没脸见人，索性整个人都钻到被子里去】

【锦被被人掀开，羞得不想看他，挣脱他德手臂又重新拉起被子钻进去，两条腿乱蹬】

你的好师妹……！

【欲哭无泪，把脸埋地死死的，羞愤的要命】

你自己去问她昨晚干了什么，方才那样大声的喊……我没脸再见人了！

【从被子里伸出手去推他】

【再现天光，仍是不想看人面色，低头死死揪着茜色裙摆。听他如此，仍是不好意思言说，转眼去瞧房门，见其紧闭，方才羞赧道】

昨夜……你就没发现房顶多了个人么？我原想她为何日上三竿了还不起，谁知她……

【头埋得更低】

方才那般大声说出来，只怕满院子都听见了，叫我以后怎么见人！

【眼里含着泪，伸脚去踹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