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魂殿

承平元年  夏

【前几日与月桑姐姐偶然相遇，隐约察觉她似有心事。那夜之后亦不知为何，自己心中也仿佛添无从开解的愁绪，一时却又弄不清根源为何。待到薄暮时分，炙灼了一整天的烈日方沉了几分，见起了些风，便从不开道出来散散心。不知月桑现下情形如何，那日曾说来拜访她，便向着武魂殿方向而去。】

【冥教地域之大实在远超自己所想，走了大半个时辰，方才见到那一座巍峨殿宇。那日她清冷凝郁的声音似又回响在耳边】

“沈姑娘，有没有觉得冥教的地界太广了？从这一头，也望不见那一端的边缘。”

【自己在不开道鲜少外出，便是那晚略微着意的一眼看去，也未曾真正了解这冥教究竟有多广。如今真正走来，才觉此处当真非同自己所想的那般简单。不知怎的，心就沉了几分。远远传来几声雁鸣，分明是夏日，残阳如血一映，便忽的多了几分萧瑟肃杀之感。】

【一向平静的心神不自觉乱了乱，突然很想见莫寒一面。】

【不知不觉已转入武魂殿院内，后院寂静，院内隐隐药气袭人，莫非月桑的身子还未大好？或是那晚吹了风又添了病？心下有些自责当晚未将她劝住，却被一声询问唤回了神】

“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回神看去，却是个年纪与自己相仿的姑娘，看起来，应是月桑的随侍。只见她两眼通红，娇小的面容上似是仍带泪痕，心里更担心几分。向她温声道】

在下沈陌，来探望月桑姑娘，还请通报一声。

【那小姑娘似是有些讶异，不晓得我这陌生人来探望月桑所为何事。但面上的一闪而过的疑惑很快就被悲愁之色所取代，摇了摇头】

“我家姑娘这几天不舒服，不能见客人，沈姑娘请回吧。”

【提得“我家姑娘”几字，眼圈愈发红了。或是月桑病得厉害，情况实在不好。但她这幅样子，却着实令人担心。既是婉拒，自知不好再多事，却听屋内水漾般缓淡一声】

禾裳。请沈姑娘进来吧。

【声音虽有些低沉无力，气息却还回畅自如，应是未犯咳疾。但那一声听来，却无端端的让人心沉了几分。柔缓而平静之中说不出的意味，仿佛......带了无尽的绝望枯槁之意。什么样的心境，才会让一个人这般......】

【禾裳已将门轻轻推开，随即便垂首站在一旁默不出声，偶或擦去隐忍不住的泪。强压下脑中的念头，暗斥自己不许胡想，却在进屋的一刻也愣了。前些天，还好端端与自己饮酒赏月的人，如今竟是......】

【月桑倚在窗边小塌上，阳光透了窗，给她白皙剔透的肌肤染上一层温暖柔和之色。她只沉静的坐着，如一道剪影。只是那双眼睛，带了淡淡紫色极为美丽的明眸，那双一睇眼波便让人心觉寒波千倾的妙目，为一束绸缎遮掩了起来。】

【不可置信的愣了片刻，下意识转头看向禾裳，似要从她那里寻得回答。】

【从二人反应，便知自己的猜测是无误了。心下不是不震惊，这短短数日，她究竟经历了什么。】

【禾裳已是呜咽言语不得，想来这几日也没少落泪，可月桑的淡定却是远远超乎自己所料。事已至此，在说什么，也是多余了。唯有把最后一声叹息也掩隐而下，应声缓缓在她身旁落了座。】

【片刻沉默，月桑已开了话头。也好，她再要强清冷，这淡定和缓下亦不知暗自隐藏了多少伤痛。虽是担心悲悯，眼盲之殇终究不该贸然触及。抿起一丝笑容，知她不得见，却是实在的敬佩与尊重，摇了摇头，仍将她当做常人素日相处一般，温声道】

多谢姐姐关心，那日暮归并未遇见什么。

【一时阳光破了云，更明烈了几分，透了窗，将月桑原本温柔的轮廓更添了一层淡淡的金辉。自己虽同为女子，却忽然觉得，她那样美。琼瓷冷玉，让人不忍一碰。眼圈儿忽的就红了，压了压喉间哽咽，笑道】

月姐姐，你真美。

【名字么......侧首想了想，便缓缓垂了羽睫。熟识如苏佪莫寒二人，一向直接唤我的小字暮归。旁人泛泛之交者，唤一句沈姑娘便罢了。至于名，倒真是鲜少特别提及。沈陌，心下苦笑，陌生的陌，哪里算得温润沐风呢。】

【其实心里不是不明白，师傅为自己起这样的名与字，是含了祝福的。陌上花发，可缓缓归矣。虽迟了些，她终究希望我能寻得身世，找回自己的家。可这陌字在我看来，便与形同陌路之意无甚分别。所谓亲人，当年既将我遗弃于山门，如今便找到了，又如何。】

【自己的愁，没必要再添给旁人，对月桑同情之余也是颇有好感的，便柔声道】

姐姐说笑了，小妹名叫沈陌，姐姐唤我暮归便好。

【月桑转了转头，迎沐着阳光。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蓦地就被强光晃了眼。听得她第二问，略侧开脸避过那刺目的阳光，眼中尤有几分酸涩。连家都没有，又如何知道自己是哪里人。语气仍是波澜未兴】

我自由随师父长于荆湖一带山中，便算是那里的人吧。

【抬手为她斟了杯热茶，倒没把自己当客人。知她有心将自己的注意力从她眼伤上转移，亦与她闲谈笑道】

姐姐也并不像这里的人，怎么来这儿的？

【闻声低头看去，莫说点心的小巧精致之处，便是那一碟一盏，亦是白腻细润的素雅品质。武尊何种人自己虽是不知，却隐约知晓，和莫寒那么个讲究公子哥儿是不同的。这屋内装清雅致如斯，大约都是为了博窗边女子一笑吧。武尊这样待她，不知算不算得有心。】

【莲花酥，倒真是很久不曾见过了。自己原是不喜甜食的，荆湖一带小吃诸多，只是不曾太过留心，这莲花酥还是幼年跟药罐子去苏州的时候吃到的。时隔多年一见，想着小时候的无忧岁月，心下先松快了几分。掩袖尝了一口，笑道】

禾裳的手艺真好，姐姐若不嫌我叨扰，改日我可要来登门拜师了呢。

【想学来做给谁吃？不过才说了一句玩笑话，却像是漏了心事一般红了脸。忙抿了口茶掩下心绪，随口接了她的话】

暮归也觉广南暑气太甚了些，倒很想念从前山里的大雪。

【至于她后面的话，听得有些微顿，便不再细问，只捡了些闲话随意聊了会儿。天色已见黑，再不回去怕是身边的人也该急了，当下向她道别】

时候不早了，姐姐好生休息吧。

暮归现行告辞，改日再来看姐姐。

【本想说天气好了邀她出去晒晒太阳，只是……心里想着，明日总要去找鹿大夫问问，有什么法子早日治好了她的眼睛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