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涧

【幼时离家之后便一直在昆嵛学艺，一晃十几个春秋过去，家中突然来信道表叔一人携骨灰进京，似乎路经交州一带。父亲有话道表叔多年未见，如今他遭逢变故当请入家门一叙辛苦，再论其归处，好早作打算。】

【自昆嵛告几日假便出山，沿途烈日迷尘，却是越走越不知到了哪里。走过沧州走过镇州，茫然四顾。口焦臂酸索性下马慢慢牵着马缰，一路走一路问。】

【听得镇州有一佳处曰桃花涧，清风明月，芳华十里。总之早已不知晓到了哪里，便悠然往那仙境处去。】

【远远闻到青山绿水颐养出来的灵秀之气，水声桃夭，嫣嫣灼华，偶尔有水鸟点露而过，漫山的桃花纷纷洒洒，河边大石上一人和衣而卧，同这盛景融为一体，虽有心问路，却竟犹豫着不敢发出声响。】

【身后马儿打了个响鼻，见她翻身一动，再三犹豫，方上前。】

请问，帝都开封怎么走？

【见她一动，似是醒转过来，而听她口音似乎并非中原人。“开封是什么风”，什么风？抬手理顺了被风吹散的碎发，微有些失望。】

【赶路多日一身粘腻，刚想到那河边去洗净满面烟尘，但见她翻身坠下地来，青草密石，厚土层层，想必是摔的很疼。忙送了马缰上前扶她，却再这时忽然下起雨来。】

【方走了几步顿在人马之间，又折回马旁从行李中取出一把伞，豆大的雨滴砸下来，便是撑伞这片刻已湿了半身，怎的这雨来的如此急。】

【快步走到她身侧，将伞举到她头顶，另一手扶住她臂弯，将她扶起来。】

你还好么？

还能走么？我们到山洞避避雨吧。

【搀着她一跳一跳走到山洞，看她的样子似乎真的不怎么严重。顺着她手看过去，马儿似乎通灵一般甩了甩淋了半湿的长鬃，也扬蹄跑了过来。】

【扶她坐下，笑靥明朗这个时候还不忘调侃。刚想帮她检查一下受伤的地方，犹豫片刻，想来与她不过萍水相逢，怕是有许多不便。便看她自己胡乱扭撮，单是那叫声就足够把方圆十里的鬼都吓跑了。】

【蹲在她身前细细摸着受伤的腿骨，伤不及骨大概只是挫伤，筋腱受损才会有响动。拿出跌打药帮她敷上，有些无奈。】

你方才的叫声足够把什么牛鬼蛇神都吓得不敢回来了，占了人家的窝还觉得人家可怜，羞羞。

你的腿应该没什么大碍，不过应该是摔的有些重。我从昆嵛带了些跌打药来，很灵的，以前练剑受伤了就用这个，隔天就不疼了。

【转头看了看外面的雨，似乎暂时并没有停的意思。回头看了看她。】

你不是中原人吧，你是来寻亲的么？

【听说她也是孤身一个人走了这么远，不免有些羡慕。这一趟到开封，不知道要遇到多少人，多少事。见她乱动，忙转身坐到她身边按住她。】

不要乱动啦，这药虽然好用，但是总要养一下的。昆嵛是个很厉害的地方，山上的师尊和师兄师姐都很厉害，小到镇州大到武林有了什么骚乱，大家首先想到的就是昆嵛。

我师父可不叫来福，师父叫游一尘，他的轻功和剑法是我见过顶厉害的。

可是，我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弟子罢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像师兄师父们那样行侠仗义。

【双手抱着膝头有些惆怅，听她说来找一头牛，嗤地笑出声来。】

噗，你千里迢迢来中原就为了来找一头牛么？我是要寻亲，我的表叔远在大辽，我要去找他。

开封是个地方啦，那里有很多好玩的好吃的，每年都有盛会，很多人去的。你如果有空，一定要去一趟。

那里的牛，一定也比别处的要好。

【听了半天也不知道来福是谁，转头好奇的看她。这个姑娘天真可爱，虽然歪理一堆但是似乎都说得通。看她拿石头比来比去想想师傅勾着头斗牛一样的样子就想笑。】

噗，哈哈哈，来福是谁啊我师傅要是斗牛的话肯定斗不赢，他最宝贝他的头了碰都不让碰一下哈哈哈哈。

【一直生在昆嵛长在昆嵛，对外界知之甚少，更是不知道吐蕃是什么样子。看她对牛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眼睛一亮，挪了挪位置更挨近她一点。】

牛还有帅不帅的区别？那吐蕃的牛都长什么样子啊？也是四条腿一颗头么？有尾巴么？

【地头看着她拿出来的“图”，有些无措。】

我表叔。。。。说来话长。我们一家都是大宋人士，只是表叔……喜欢远游，所以才去了大辽。这次要一个人走那么远，其实我也很没有把握。但是这么复杂的是什么啊？是地图么？这里好像写了开封可是镇州过去要好远。。。恐怕我要等到冬天才能到大辽了。

【但是想了想开封人杰地灵，说不定还真的比吐蕃好呢。身为大宋人，自然是对京都有几分向往，但看着她的眼睛又不太好意思说出口。】

开封可是皇上住的地方呢，所以当然要比别的地方都好啦。每年除夕，中秋这样的大日子都会有很多很多人去开封参加盛会。吐蕃除夕人多么？你们过年的时候会比赛谁摔跤厉害么？

【听她说要请师傅去吐蕃，伸手拉住她。】

好啊好啊，你请我师傅去放牛，也带我去我要看毛长到地上的牛，师傅见到那样的牛肯定也很开心。

不过，我师傅很帅的他才没有胡子。

【眯起眼睛把眉毛抬高，嘴嘟起来，压着声音让她看。】

我师傅就是这样，可帅了。他平时很疼我们的，你一定要带我们去吐蕃看大牛。

【说起表叔的画像，从包袱里拿出一张用油纸包好的画，展开给她看。】

你看，这是我表叔弱冠礼上请人作的画。我爹娘一直留着，可是……这画恐怕不能给你，我也只有这一张。不过。。【拿出一张自己画的给他。】这张是我自己画的，虽然画的很糟，不过他一看到，就会知道，是我在找他啦。

【听她说起吐蕃女子的歌声，一脸羡慕的看着她。】

真好听，中原的女子都讲究温柔婉约。但是我觉得像你这样才好。

【看了看外面的雨，点点头。】

谢谢你，我们以后还会见面么？虽然是初次见面，但是我们这么投缘，一定会再见的吧。

你的腿还是要小心，避免跑跳，既然天晴了，我也该走了，嗯……也助你早日找到最帅的牛。如果有缘，今年除夕我们在昆嵛相会吧。

=====结=====

【雨打新荷，波翠桃红。送别了那位吐蕃的公主取来包袱中的手帕擦着马身，这黑鬃马矫健非常，这般淋了雨实在有些心疼。边擦边摸着马首，对着它说起话来。】

你说表叔在不在大辽呢？辽人一直欺负宋人，为什么他还要待在那里。

【小黑马哼了几声似乎有些不满，拧了拧手帕里的水，有些想念师傅师兄了。若是在山上肯定有人告诉自己该往哪走，师兄师姐们还会塞一堆好吃的过来。这般天大地大的，一个人好辛苦。】

【擦着马鬃的手停了停，忽然那马儿甩了甩鬃毛，溅了自己一身水，生气又气不过，只能走到溪边去洗手。远远看到一个人，沽酒自酌，好不快意。牵着马走过去，看看自己似乎有些狼狈，不好意思的笑笑。】

姑娘，请问，你知道大辽怎么走么？

【见她起身但并未理会，刚在想这号高傲的一个女子，但见她神色平和不似骄纵千金模样，只得点了点头道。】

这里，似乎也没有别人吧。

我是昆嵛门下弟子，要到大辽寻人，但是在这桃花涧迷了路，不知姑娘能否帮我指路，我……应该向北还是向西？

【听她说山水花鸟，觉得一阵尴尬。左右看了看好像确实是这样。有些泄气。接过她的手帕擦着脸上的水珠，转头看见一边的茶具，有点好奇。】

那姑娘你是在这里品茶么？

春风十里，桃花满天，真是好风雅。

可惜我没有这个运气去享受，姑娘你从哪来？

【自从那道观里出来，下了山还好，可绕来绕去就不知到了哪里。太阳已经在慢慢往下落，却是越来越乱。肚子也好饿，突然有点想念山上的清汤。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在天黑之前找不到客栈了，揉了揉额角，明明问路的时候是对的，可是走着走着就不知到了哪里，黄昏归家的时候，连野兔都跑着赶回去，偏偏又远远看见一伙土匪，似乎在商量着怎么分赃。揪着包袱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慢慢往后退，身后一只野猫从树上窜了下来，从肩头嗖地跳过去，被它一吓叫出声来，那伙土匪齐齐转头，目光暧昧不明，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打的过，于是抱紧包袱就掉头跑。】

【本来就不知道路，这么瞎跑也是连命都不要了。总好过被他们抓住，说不定是个黑窟窟以后一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臭丫头你别跑，乖乖跟爷回去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

【心想你全家都是香的辣的，我要回家！沿着树丛密集的地方跑，叶片锋利割在身上是十分的疼，可身后的声响越来越大，更是不敢回头。忽然觉得眼前的山很熟悉，一时又顾不得，只能凭感觉走。这个时候会不会有什么神仙路过啊，好累已经跑不动了。】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早已不知道跑去了哪，抬头却看见个人影，仍旧是素袍点墨，山水一身的样子，刚还在想着神仙哥哥，一抬头就看见他，立刻往他身后躲。】

【偷偷探出头看他神色，这么严肃，不像是之前自己闯到他门前时的样子，温和平静，隐隐感觉到他并不喜欢这些莽匪，平白污了这一山的烟色。】

【在他身后又躲远了些，只能听见那领头的土匪说着什么，踮起脚看不见他样子。】

臭丫头你出来，撞破兄弟们的好事还想跑，今天爷爷就让你知道爷爷的厉害！

你才臭丫头你全家臭丫头，坏事做尽走路撞到鬼，居然还怪我。

【有人在一旁胆子自然大了些，没想到那些人听了便冲上来，扯了扯他衣袖，有些心虚。】

公子……

【杏目从一个土匪身上转到另一个，狼皮坎肩，蛇纹长鞭乱七八糟的挂在身上，有的还带着尺长的疤，粗黑恐怖，相比之下江公子简直是神一样的姿仪。不自觉松了抓在他袖子上的手，怕自己一路跑过来的汗脏了他的衣服。这样的人本来就不应该沾上他们的野气的。】

【听了他的话，虽然不愿意，但也点点头跑进屋里，小心地取出佩剑捧在怀里，还没出门就听到一声脆响，赶忙跑出去生怕那些人冲撞了他。这一看之下发现一截断刀躺在地上，那土匪咧着嘴不敢近他半分，才明白他说的取佩剑不过是想让我离开战圈，至于武器，他根本不需要。】

【于是乖乖站在后面看着，忽然见一个矮瘦灵活的小个子举着短剑绕到他身后，挺剑便刺。也顾不得手上的剑是有鞘没鞘，抓着剑就冲出去。抖腕一送甩出剑鞘，从侧面打飞了那短剑。心里七上八下地跳，举着剑往前冲了两步。】

公子小心！！！

【多冲的这两步仅仅是因为之前的一步冲的过了头，又不想在这些人面前丢脸才故意摆出来的架势，其实握剑的手早已泛起一层汗，以前在山上师兄师傅宠着，哪里见过这等场面。这会抬头看他温润笑意，又是安心了些，却比方才更紧张了。不知怎么的剑就到了他手中，那长指执剑，全然一股肃杀气，又跟那山上时不同。站在他身后，绾起来的发髻也不过只到他肩头而已，那白衣清举，迷在眼前，似乎已忘了周遭那些土匪的模样。】

少侠饶命，少侠饶命，我这就改，这就改！

我上有老下有小，做山贼是被逼的啊！！！

【听了他这话扁扁嘴，这么俗的理由，亏他还做了这么久的山贼，竟然没点长进。】

你是被逼的，也不容易，那……剜了你的眼睛，不是正好更容易吓唬村民嘛，尤其是到了晚上，不但能吓别人，还能吓自己，哈。

【看着那群土匪狼狈的样子有点得意，想不到这神仙一样的公子如此厉害，师傅说过，正邪只在一念之间，想想他们平时欺负村民，恃强凌弱，做的可谓是最低贱的营生，村民耕耘土地，土匪耕耘村民。想到他们随意凌虐最为弱势的群体，只觉得剜一只眼太便宜他了。但……怎么惩罚他们都不过分，却不能由眼前人来施为，不希望他被杀气玷污，或者是沾上任何恶劣的东西。凑过去拉了拉他握剑的衣袖，瞥了一眼地上的人，轻声道。】

公子，这种人如果让你来教训，也太看得起他们了。

你的剑嘛，应该拿来养着，每天清洁三次都不够，这种人的血，可是带着很多人的怨气呢，怨气积多了……可是会招来恶灵索～命～的～

【有意把尾音拖的长长地来吓他，也不管他信不信，抬头冲人一笑。】

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