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亭

——  承平二年 开——

到底是怕露馅，送那镖师回返城里后，便赶忙摘药离开。人情是还上了，只是心思难得飘忽不定起来。直至入了镇州，还是没能回过神。

拎着两斤干粮，配上一壶浓茶。轻巧跃入亭中，此刻尚是暮时，夕阳红染，倦鸟归林，浩大天地仿佛只此一人，真正叫人难免感叹一句沧海一粟啊。

灌了口浓茶，清醒了些。远处落日将入云海，凝视良久，才叹一声。

——真是忘不掉啊。

忘不掉那些日子，也忘不掉是怎样将人作蝼蚁。多少年过去，选择了挣脱，心底却依旧有个地方藏着这点心事。

修道求真，那这可是我所追寻的“真”？

“唉……”

这声叹息还是出了口。

心里挂着事，倒真没注意到亭里有他人。直至讥讽声入了耳，才怔愣下回头看过去。

——是个不大的孩子。

孩子的年龄，这口气倒是不小。不过也不生气，看着那孩子忽地笑一下。

“人生总有不快之事，藏的久了难免唉声叹气。怎么，你有招解决？”

他这话说的冷冰冰，可真是个不通人情的模样——这便是听到后的第一反应，但随后一想，似乎很久以前有个人也是这样，而自己又是什么模样？

众生如蝼蚁，我亦行其中。那我是蝼蚁还是众生？第一次对这个问题产生疑惑时，也是摇摆不定的开始。杀人容易，可为什么杀，总得有个理由吧？

想是这么想，面上依旧淡笑。而此刻落日已去，天色已暗。

“真巧，我也没钱。但杀人……你觉得杀人很容易吗？”

连一个小孩子都在说弱肉强食胜者为王，究竟是我没睡醒还是他仍在梦中。只是天色暗了，也看不清对方的神情，但是——

骤然的冷箭破空，朝后一仰便轻巧避开。再听的这声几乎戏谑的言语，也笑了声，好似配合一般。

多年沉浸，这声响一听便知是袖箭。但以他身量，所藏袖箭在这一次后还剩多少？不过不管剩多少，这个距离——

足够了！

也不见怎么动作，常人眼中起身的下一秒便是至了身前。一掌擒了臂，恰好是无法挣脱的力道，再转头，问道：“唐门的袖箭？这威力和准头也不算好啊。”

咒骂声入了耳，第一反应竟不是生气而是莫名想到一句话：我杀人时你恐怕还没出生吧?

想是这么想，但毕竟是不乐意再想的事情。至于他这骂声，还不如初入那地界时的恶毒，小猫挠挠似得。

可小小年纪，心中怨毒竟这么强。若非师从如此，便是天性使然。闪了前次，可侧首一瞬恰好见了匕首，全身上下到底有多少暗器？

也别再玩闹了。

一把捞了木棍，眼也不眨便轻巧格挡刺来的匕首。剑不需出，伪饰既可。腕一滑，宛如牵引迫使他身随剑走，破这点招数还是容易的很。再过几个呼吸，已至了亭子边。

远方月色隐现，山间草木簌响。谁知道今日上来是为了全武行的，干粮都还没啃完了。

可见了他，莫名笑了下。

“你说我要松手，你掉下去是不是会无声无息？”